段温却像是知道谢韶在想什么一样,笑:“你是我的夫人,是段氏主母。”
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他人来置喙。
谢韶怔愣地看向段温。
段温脸上的笑没有什么安慰的意味,而是他一贯的轻蔑,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却没有将那些阻力放在心上,那些也确实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谢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说是什么“士为知己者死”是夸张了,但是谢韶确实领会到了对方身上那种领导者的魅力,仿佛只要跟着他走下去,就什么都无需畏惧。
谢韶不确定那位穿越者前辈是否透露了什么,段温又是否知道她和那位前辈是同类人,但是她确信如果换个人在此,绝对不可能如此坦然地将事情交给她。
这种毫无缘由的信任,真的会让人生出想要报效的冲动。
谢韶这会儿突然有点理解那位穿越前辈为什么会投到段温帐下了。
有的人就是天然的带着一种领袖的魅力。
那一瞬混乱的心绪间,或许还有一点点谢韶不太想承认的心动。
谢韶盯着人看了几秒,那股莫名冲动的情绪驱使下,她居然直接勾住了段温的脖子亲了上去。
段温愣了一下,反应很快地反客为主。
那身体悬空的一瞬,谢韶下意识攀住了身前人,她忍不住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和上司搞到一起了?
……
主动的后果就是谢韶第二天几乎瘫到了床上。
她睁开眼盯着床帐看了三秒,忍不住抬手捂脸:她昨天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再回忆一遍,谢韶也终于发现,这个年头当主公的,简直是天然就把话术技能点满。
别说正事儿了,就算是在说情话方面,段温也是面不改色、说的跟真的似的,收买人心的能耐是一流的。要真的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恐怕三言两语就要被哄得晕头转向,为他要死要活。
谢韶按着心口冷静了一会儿,尤其想想谢府那一大堆庶出的妹妹,和幽州这一路来接待的地方长官府邸所见的一堆美人,她心情瞬间平静了许多。
谢韶虽然不知道段温府上这么干净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想想对方那一点也不掩饰的问鼎野心,后院复杂起来是早晚的事,况且对于一个势力而言,继承人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她不想要孩子,有的是人愿意生。
谢韶不得不承认,她敢喝药,居然是谢家给的底气。
虽然亲爹确实挺渣的,但是谢家女儿的身份让她什么也不用做、就足够坐稳了段氏主母之位,起码目前是这样。
至于以后要如何。
想到段温昨天的许诺,谢韶突然意识到,对方给了她一个不需要靠着谢家也能自己站稳的机会。
谢韶忍不住想,如果是原主在这,她会抓住这个机会吗?
答案是肯定的。
就算是原主心向着谢家,也一定不会错过。应该说就算是为了谢家,她也要牢牢抓住这个有可能参与到幽州事务的机会。
那么等到渐渐掌握住了那么多的东西,亲手握住了权利后,原主会甘愿放手重新退回后宅、只做一个“谢家女儿”吗?
不可能的。
不管性别如何,希望掌控自己的命运是人性的本能,于是到最后,她只能是“段氏主母”。
想通这一切之后,谢韶心头莫名升起一种凉意。
——有点可怕。
作者有话说:
问:对于亲手把自己的恋爱剧本改成噩梦难度这件事你怎么看?
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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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段温的后院为什么没有人——
音音(梦里):小姐姐她好漂亮、她好可怜,她对我笑了……
段温:“……”
#没有亲手给自己戴绿帽的爱好#
ps.
其实也有送男人的,但一次之后,再也没人敢送第二回 了
段温:呵。
第24章 同我说说
谢韶喝药这事儿暂时只有李家姐妹知道。
两人虽然都不太赞同, 但是也只有李桃在第一次的时候大着胆子劝了一回,其他时间都谨守本分。
也因为这个,当李桃再次抖着声开口劝的时候, 谢韶还觉得有点奇怪。
只是她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前面李桃劝解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后一条手臂从腰侧环过,另一只手代谢韶接过了药碗。
那个熟悉的、昨夜还在她耳边叫着“心肝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药伤身,夫人以后还是莫要喝了。”
段温语气温和,却莫名的叫人心底发凉。
谢韶僵住了。
段温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摔碗,甚至把药碗放到桌上的动作都很轻、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 他抬了下手让李桃出去了。
房门吱呀的一声关上,谢韶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这或许是因为落在颈侧的那个吻。
明明和平常的亲吻没什么两样, 但是谢韶就是生出了点汗毛直竖的感觉, 仿佛对方下一口就要咬上来。
段温当然没有咬, 他才舍不得呢。
不过他这会儿的心情确实不好。
他的韶娘果真是极聪明的,居然能瞒过他这么久。
这几年来, 随着段温的势力增长,地盘越来越大、手里的刀子也越来越利,已经少有人忤逆他的意思,段温都快忘了当年有人在他手底下偷偷搞小动作是什么感觉, 反正那人最后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不过,他的韶娘可不是什么外人。
被自己的夫人瞒怎么能叫瞒呢?那叫“闺中情.趣”,虽然这个“情.趣”叫他不那么高兴了。
他的韶娘不想要孩子。
她当然不想。
没有孩子就没有牵挂,万一哪一天他死了, 韶娘还可以以新寡之身回到谢家。
但若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先不说为人母者放不放得下牵挂, 就说段氏这几万铁骑也不可能放任少主的母亲离去。毕竟这个世道还是讲究“孝”的,少主的母亲若是被人胁迫做出什么不利于段氏的事,也足够成为威胁,为了避免这个万一,她必定要被绑在这里的。
段温本来对孩子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感想,顺其自然罢了。
他对自己的生身父母没有印象,又从连番的灾年兵祸挣扎着活过来,见多了烹子而食、卖妻鬻女、兄弟残杀,对于血缘没有一点执念。命都是自己挣的,指望靠着那微薄的血缘关系讨口饭吃,怕不是要自己变成那口饭。
不过这会儿段温觉得有个孩子也不错,能把她留住的孩子。
手臂从腰侧往前环住、掌心压着那孕育生命的地方。
段温忍不住回想起那里胀得微微鼓起的样子:很好看,她那时的样子也极漂亮。
想到这儿,段温呼吸又重了几分,有点耐不住地轻轻吻了吻怀中人的颈侧,温声:“不愿意生?为什么?”
似乎能猜到原因。
她找的是李桃,还特意支开了更信任的玉簟,是为了瞒着谢家人。说明此举并非谢氏的打算,而是出自她自己的想法。
那她又为什么有这种没用的坚持呢?
因为心底有别的男人,所以才不愿意为他孕育后嗣。
段温忍不住想要叹气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愿意放她那情郎一马。毕竟他想同韶娘结的是亲事,可不是结仇,他也想给心上人留个好印象,不想让她同旁的长安人一样,觉得他是个嗜杀残暴的兵匪。
但倘若韶娘再这般下去,他可是要忍不住了。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她那情郎是李家的人?
说起来,她新收的这两个婢女也是姓“李”,这一路送美人的也不少,她就独独看上了这两个,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聪慧的、也不擅琴艺……果真是因为姓氏之故么。
要是谢韶知道段温的想法,恐怕要觉得这干醋来的莫名其妙。
路上送美人的确实不少,但是那都是送给段温的,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她要是开口要了才奇怪吧。
谢韶觉得她自身还难保呢,可没想着救所有人。
李氏姐妹向她“求救”了,她又恰好有那个能力,所以才顺手拉了一把。至于其他人,美人们各有千秋、才艺不凡,明显想往高处走,她是多想不开才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当丫鬟。
段温却不知道谢韶这番解释。
但他恐怕听到了也要觉得是狡辩。
毕竟他的心上人有颗七窍玲.珑心,连他都能哄过去。前一天晚上还投怀送抱,床笫之间含泣带怯地叫着“段郎”,他才以为神女似要回心转意了,但第二日就要喝药。
她可是极不喜欢喝这些苦药汁。
路上那会儿一碗安神汤都要千方百计地躲,这时候喝这东西倒是干脆了。
段温万分叹惋:神女有心,但是那颗心却不在他这儿。
不过没关系,他得了人也不错。
还亲着人脖子,手已经从衣襟下探了进去。
不同与往日一碰就软成了一滩水,她这会儿人都打起了颤、但是身体仍旧紧绷着。
是在害怕吗?
好像是有挺多人怕他的,大抵是那些人带坏了他的韶娘。
得好好问问是哪些人。
排头号的应当就是那位李家郎君吧。
半点也没迟疑地给人安排上了这么个罪状,段温心里一瞬间掠过了十来种死法:砍脑袋肯定不行、太痛快了,腰斩么也就是小半刻钟的事儿,车裂、凌迟?还是扒皮、或者干脆削个人彘先养着……
脑子里转着这些血淋淋得打马赛克的场景,他的声音却是温和的、甚至带着点儿哄人的意思,“别怕……韶娘,同我说说吧。”
快同他说说吧,真的能找出个说服他的理由,他叫她那情郎死得痛快点。
怀里的娇娇一时没答,段温也有的是耐心,他本来也不是非要人回答不可。
拉着人来了好几回,抽空想起来了问上一句,只把人弄得抽抽噎噎快昏过去的时候,终于得到一个模糊的答案,“……怕……”
段温把人扶起来拍着背顺气儿,温声哄着:“怕什么?”
只看他手上的动作居然还挺温柔的,要是没有另一只胳膊正揽着腰把人往下压的话。
隔了有一会儿,他才等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补下半句话的字,“……疼。”
段温一怔。
……怕疼?
*
谢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睡了一觉,段温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明明先前一副风雨欲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杀人的态度,但是她醒了之后,居然变得很好说话。
“不想生便不生了。”
“那药别喝了,伤身。我来想法子。”
谢韶:?
她当天晚上就见到了古代版的避.孕.套。
谢韶:嚯!
*
段温以前没了解过妇人生产之事,毕竟他也用不着那个。
在谢韶那一句“怕疼”之后(谢韶:其实是怕死),他总算去调查一番,这一看眉头就打成了死结。
他瞧着生个孩子跟上趟战场也没区别了。
新兵蛋子去战场上溜一圈,能有几个囫囵回来的,段温清楚得很。
为了一个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孩子陪上谢韶的命,段温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不管韶娘是不是为了情郎找的借口,他确实不打算让人冒这个风险。
但是转念一想,倘若他没把人抢来,韶娘嫁了情郎,这会儿大概会心甘情愿的冒着生命危险替那人绵延后嗣。
段温:“……”
果然还是把那人杀了吧。
作者有话说:
*
段狗:记小本本+1+1+1……
第25章 想我了没?
接下来的日子, 谢韶忙着把那些工坊重新开起来,段温则是为接下来平定青州之乱做准备,转眼就到了段温要出征的日子。
“我明日就走了, 韶娘在家中可会想我?”、“怎么想?”、“一日想几回?”……
在这么一句叠着一句的追问下, 谢韶就算有那么点儿离别的情绪,也要觉得烦了。偏偏某人一点儿也没有自知,非要听个回答不可。
听听他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我若是死在战场上,韶娘待如何?”
又累又困,偏偏还被人恶意地吊着不上不下的谢韶:“……”
她偏过头去狠狠地咬了人一口,一直到咬出了血腥味, 才磨着牙道:“改嫁!”
这带着狠劲儿的话,后半段直接被捣碎成了哭腔,谢韶拼命地掰着腰上的手, 变调的声音连名带姓地喊:“段、温——!……放……唔!”
段温用一个深吻封住了那不大想听的话。
放什么?……放手?放开?
怎么可能?!
他就是只剩了一口气, 也要从战场上爬回来。倘若真死了, 也得变成厉鬼来纠缠她。
改嫁?
她嫁的男人最好命够硬。
*
段温还是离开了。
身边突然少了一个存在感异常强烈的人,谢韶最开始还觉得挺不习惯的。
不过对方人虽走了, 送信倒是很频繁。信中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些日常的琐碎,有时候信里还封着一两朵干花。谢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花做成书签夹到了书页里。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边没什么好说的, 但提笔回信,居然也写了不少。
放下笔之后,谢韶自己都有点意外。
但写都写了,不送出去好像也怪浪费的。
段温平常说话没个收敛, 但是落在书信上却很克制, 只在末尾属了个“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