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时,是你来了吗。
余安眼皮重如千斤, 她无法睁开眼睛, 只能凭着感觉伸手到胸前,碰到了一股温暖的触感——
如同快要溺水而亡的将死之人, 抓到了深渊大海的最后一根浮木,她颤抖着覆在男人的手背上。
她伸出无力的指尖, 死命抓住男人的手背, 生怕她稍微松开一点, 眼前这幅景象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
“大人, 大人是你对不对, 救救我。”
眼泪从紧阖的眼角流了出来, 少年虚弱的气音满含着后怕和希冀,两种矛盾的情绪惹人心疼。
按住少年上身最后一层小衣布料的手,白净修长, 指节同样长着武茧,但却实实在在是文人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在听到少年口中无意识呢喃出的名字时, 身子罕见地僵了僵。
随后, 低声暗骂了句, “蠢货。”
顾淮神情冷漠, 冷眼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人, 眸底是浓重的杀意, 但手上的力道却极轻。
他闭上眼睛,小心将衣服拉起来一点,勉强遮住少年几乎要露出来的酥软。
弄好这一切,大手一揽,将人打横抱起。
顾淮低头一看,只见怀里的人已经晕了过去,脸上血色尽失。
不知是疼晕过去,还是知晓有人搭救后,受惊过度累晕过去的。
不过这关他何事,如若不是看在她替他做事的份上,他才不会特意来救一个衙役。
余安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他才不在乎。
就是这样。
顾淮转头看向倒在一旁的两个役卒,适才情急之下,他不过踢了几脚,这二人便疼得哭爹喊娘。
“呵,倒是差点忘了你们两个。”
“顾世子饶命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里可是诏狱!”那二人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顾淮唇角勾起,那双眼睛像是毒蛇的竖瞳,里面射出来的寒光如同沁了剧毒。
他抬起脚,矜贵优雅地走过去,然后一脚踩在其中一个役卒的头上,狠狠碾压,好看的唇形上扬到一个弧度,“威胁我?”
“真是胆子不小。”
他转过身,不急不慢地朝牢门走去。
正当那二人以为顾淮会放过他们时,一种撕裂的剧痛从眼睛里炸裂开来!紧接着,舌根处也传来剧痛!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二人身上毫无伤痕,唯独整张脸竟然生生被割裂开,鲜血直涌。
*
“你真脏。”
余安看着男人疏远冷淡的眉眼,不敢置信地垂下眸看着自己被推开的双手,泪眼婆娑,“我脏?”
“你在诏狱已经千人枕万人骑了,不脏吗?”
千人枕万人骑.....
余安心脏像是被人长针穿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痛处接连不断,她着头,莫名其妙问出了这一番话来:“陆允时,你厌恶我了,不会再想娶我了,是不是?”
男人冷漠的双眼看向她,如同看一个死物:“是。”
不要,不可以......
“不要,陆允时......”
黑白素纱的床幔微动着,床榻上的人眉心紧蹙,鼻息间呼出的气息断断续续,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
梦中的景象叫余安心如刀绞,她想逃避地清醒过来,可是又怕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醒来过后等待她的依然是,陆允时嫌恶的眼神和话语。
不远处的桌前坐着一个人,男人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白衣胜雪,周身气度温润如玉。
可那双白净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把沾着血的铁扇,上面的鲜血还残存着余温。
顾淮拿着白帕轻轻擦拭着铁扇上的血迹,极其灵敏的耳朵听到床上的人在无意识的呢喃,擦拭的手一顿,眸底忽然升起怒火来。
少年一声声的“大人”,委屈可怜,恨不得叫人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但顾淮却是越听越暴躁。
他最厌恶陆允时的名字,偏生榻上的人还叫个不停!
明明是他救的,不喊他的名字,竟然喊陆允时!
“蠢货,闭嘴!”
顾淮大步流星到窗前,黝黑的瞳仁里尽是遮都遮不住的煞气。
身上如雪的长衫像是一层矜贵的皮囊,无人知晓顾淮若是有朝一日脱下这身皮囊,会是个多毒的蛇蝎。
“主子,这位姑娘小腹前的脚伤已无大碍,只是她胸前有一针孔,里面的毒,属下不知。”
门外走进来一名女子,正是顾淮的私人女医,不久前她便负责给余安换衣治伤。
顾淮闻声抬眸,“嗯。”
“那个毒妇呢?”
女医服了服身,“孟纸鸢正囚在厢房,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给她灌了药,眼下她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顾淮冷哼一声,提到孟纸鸢那个蠢女人,他就满腹的怒火。
那个自作聪明的女人,竟然敢对他阳奉阴违,背地里竟然对大理寺的敛房下手,若不是她,余安便也不会——
晴天霹雳一般,顾淮猛地止住那荒唐的想法。
他生气,皆是因为孟纸鸢不听他的话擅作主张改变计划,才不是因为床上那个蠢衙役。
顾淮眼里闪过一丝恼怒,起身去了外室。
余安只觉头痛欲裂,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床榻上。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下才真正相信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慌,昏过去之前在诏狱了经受的强.迫和侮.辱,历历在目。
那时她被掐着脖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解.开最.后一件衣衫,被那些恶言恶语揭露出自己的秘密......
最后、最后她记得有个人阻止了这一切,是不是陆允时?
余安撑着双手坐起身来,这才看到自己竟然换了衣裳,她有些害怕,缠着手打开领口,发现里面的小.衣也被换过了!
“吱呀”一声,外室的门被人推开,随即响起脚步声。
脚步轻盈稳重,说是步生莲花的女子,但又觉得像是个步伐稳重的男子,总之透着一股怪异。
在这陌生的环境下,余安几乎是下意识便开始进入戒备状态,心里暗暗地开始分析。
阻隔视线的屏风露出红色的一角来,下一瞬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红衣女子走了出来,头上依旧戴着帷帽。
“是你。”余安登时吓得张开了嘴巴,如临大敌,整个身子往后缩。
很快,背脊抵在了床沿上,退无可退。
昏睡之时,女医便将余安的一头青丝解了下来,眼下她坐起身来,那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昳丽动人。
顾淮隔着帷纱,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余安眼里的惊骇,小鹿一般的温软杏眸雾气氤.氲,脸上染着病态的绯.红,竟然勾起了他心底的坏心。
他压成女人的嗓音,道:“失望了?”
本想继续捉弄一番,不料余安却红着眼睛,冲他问道:“大人在哪里,陆允时呢?”
霎时,平息的火线倏地被人点燃,顾淮眉心狠狠一皱,便是装都懒得装,本就郁闷的心情此刻愈发不虞。
他走近床榻之时,顺手将一旁的小铜镜拿了过来,扔在了余安身上。
“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狼狈样子,竟然指望陆允时救得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两个役卒玷污了,至于陆允时还不知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呢。”
此话一出,余安双拳紧握,她才不相信面前这人的鬼话!
“你以我女儿身份来威胁我去孟府帮你拿竹简,却一边使计去大理寺纵火害我下狱,你才不是救我,你分明是口蜜腹剑,过河拆桥!”
余安愤然道。
手指碰到冰凉的触感,被褥上的铜镜恰好朝上,她垂眸一看,便瞧到自己脖颈上骇人的掐痕,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也有着几处血痂。
猛然间,那时的记忆闪现在脑海里,余安闭上眼睛不予再想。
她想,自己如今女子的身份已经暴露,恐怕面前这人也已经知晓,自己对她应是毫无用处,为什么还要救她出诏狱呢?
顾淮迎上余安不解的眸光,竟然第一回 有些躲闪。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何再听到大理寺敛房的衙役玩忽职守下狱时,心里会生出一种恐慌来,甚至直接传入诏狱将人带走。
但他从不会与旁人说他的事情。
而余安却不肯罢休,她真正在意的并非是这些,而是那个孟家的竹简。
她顿了顿道:“你要我在孟府的竹简,在我手上,你想要的话得拿天和医馆那个跟我交换。”
“你威胁我?”
顾淮俯下身,帷帽的薄纱顺势靠近余安,淡淡的香味飘进了她的鼻间,可她却只觉那股味道瘆得慌。
因为那里面若有似无飘着一股血腥味。
她是画骨师,常年与尸首打交道,不会闻错。
余安隔着薄纱与顾淮对视,“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在跟你谈交易。”
“交易?”顾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只见他眼里满是笑意,可下一瞬猛然变了脸色,喜怒无常地一把拉开余安的领口,露出里面的雪肤,“看来你是忘了那根毒针了,竟然想跟我谈交易。”
登时,余安脸色一变,她确实是忘了。
她愤愤锤了下被褥,看来她还是要受这人摆布。
顾淮冷冷看着床榻上的人,脸上表情一换再换,忽然问出了心底那个疑问:“陆允时和你是什么关系?”
咯噔一声,余安本能地戒备起来。
杏眸收起软糯,取代的是固执和倔强,她偏头看向一旁:“当然是上级同下属的关系。”
这番话,顾淮才不信,反而因余安的逃避,心里愈发不痛快起来。
他不痛快,便要叫所有人都不痛快。
忽然,他心底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觉得那应该会很有趣。
他伸手欲握住余安的脸,哪知床榻上的人连忙闪身,连边都没捱上。
顾淮眸光凌厉,一把掐住余安的下巴,嘴角冷笑:“既然你和陆允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那告诉你也无妨。”
“我也不瞒你,孟纸鸢就在我手里。”
闻言,余安猛地睁大眼眸,欲开口说话却被大拇指死死按住,不容置喙。
红色的帷帽忽然靠近,余安只觉帷帽里的那张脸与自己的靠的极近,近到面前这人的唇就要碰到自己。
这人是个女子,她也是女子,竟然还这般轻薄她!
她拼命摇头反抗,却听到这人开口:“不如给孟纸鸢下个情.药,再送到陆允时榻上,你觉得意下如何啊?”
女人刻意尖锐的语气里无一丝玩笑的意味,反而充满了警告。
余安吓得动都不敢动,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种冷。
她知道,面前这人没有开玩笑。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威胁和轻.薄
“你就是个疯子!”
话音刚落, 余安剧烈挣扎起来,可她的力道在顾淮眼里, 不过如同玩闹。
她越反抗, 顾淮心里愈快活,他喜欢别人的情绪为他起伏。
“我就是疯子,那又如何, 在这个世道, 谁人不疯。”衤糀
寥寥几句,说到最后, 男人的尾音几乎就要显露出来。
但余安满心都是给孟纸鸢下药,送给陆允时榻上, 她胡乱挥舞着手, 竟然无意中把面前人的帷帽扯开来——
转睫之间, 露出了一张面容昳丽, 但攻击性极强的女人脸。
顾淮睨了眼掉在被褥上的帷帽, 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这回同上回不一样,喉结早就伪装好了,旁人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垂眸看行明显有些怔愣的余安, 唇角上扬,“张牙舞爪的习惯可不好,不听话的兔子会被人教训的。”
面前人的脸完完全全呈现在眼前, 余安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美的女子。
微微上挑的凤眸, 鼻梁正中生着一点红痣, 戏谑的眼神中却带着一抹凌厉。
教训, 什么教训?
余安手里还揪着帷纱的半角, 心里竟然生出些害怕来, 不过到底是不能跟诏狱里的惊骇比的,那毕竟是两个男子,而面前这人,所幸是个女子。
二人都是女子,总不至于轻薄她吧。
余安微扬起下巴,不知晓自己心里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更不知同样被顾淮全部揽入眼中。
顾淮微眯起眼睛,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悄悄伸出手,趁着人不注意,倏地伸进去,一把握住余安一条纤.细脆弱的脚.踝,掐住不放。
更过分的是,指腹竟然还重重抚着凸起来的骨头。
余安被顾淮大胆的动作吓得脚一颤,反应过来后连忙大力挣扎,却迎着那人兴味盎然的眼神,握住的脚.踝顺势被他抬.高折.弯到胸膛前面。
变成一个极其屈.辱的样子。
“你是个女子,怎么能做出这般事情来,你放开我。”
床榻上的人像是个受了惊的兔子,杏眸通红,被紧紧掐住的脚踝承受不住的微微发着抖。
顾淮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俯下身子靠近余安仅隔了一层衣衫的酥.软,“都是女子又如何,你不是道我是疯子吗?不疯给你看看,怎么对得起你赠我的疯子二字。”
“再言之,谁说女子便不能行.欢,”顾淮好看的红唇勾起,抬起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指,凑近余安那双纯洁懵懂的眸子,“不是还有手吗?”
“不过看你这副蠢样,怕是也不会懂。”
言罢,一把松开已经被掐.的泛红的脚.踝,推开身子。
余安连忙抱起双膝,将床褥紧紧裹住,双眼戒备,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
彼时,诏狱里,陛下麾制的统领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具尸首,神色凝重。
“统领,眼下怎么办?诏狱死了两个役卒倒无所谓,但大理寺抓来的那个小衙役不见了,这陆允时要是追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