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的头发有些凌乱,前额有点薄汗,黑发微微湿润,似是刚刚睡醒,漆黑的眼眸少了平日的凌厉,此刻正看着她。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柔软宽松。
他的薄唇微动,下意识地拧了一下眉头:“我睡过头了。”声音喑哑,低沉地从喉间溢出。他的嗓子似乎有些干,不太舒服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松开门把手,让苏予进去。
他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一碰才知道是凉的,又放了下去。
苏予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往电热水壶里加了水,放在电热板上,然后就微微靠在一旁,盯着水壶,散乱着黑发,垂着头,眼睫毛也低垂着,遮住了眼,薄唇稍红,看起来有些没精神,无精打采的。
苏予瞥了一眼电热板,沉默了片刻,犹豫着开口,问:“霍燃,你不太舒服吗?”
“什么?”霍燃眉间的褶痕有些深,他慢悠悠地掀起了眼皮,看起来有些茫然。
苏予走过去,按下电热板上的按钮。
她的眼眸漆黑干净,看着霍燃,说:“你忘记打开加热按钮了。”
霍燃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垂下眼睫,唇色越发红润,反应似乎有些迟钝。
苏予忽然说:“霍燃,你低下头。”
霍燃眼睫一颤,看她:“什么?”但他似乎格外听话,问话的同时就低下了头。
苏予踮起脚,细白的手臂举高,手背贴在霍燃的额头上。
霍燃的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予。
苏予的手背温凉又柔软,手指纤细温润,她微微仰着脸,睫毛浓黑卷翘,在眼睑下投射下浅浅的阴影,眼尾无辜地垂着,透出了几分温柔,红唇微微抿着,神情有几分认真。
她说:“霍燃,你发烧了。”
霍燃的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着,哑着嗓音:“嗯。”他的语气不怎么在意,像是早知道自己生病了一般。
“你的额头很烫。”
他静静地盯着她,眸色越发幽深,因为病了,所以眼神有几分蒙,似有薄雾缭绕。
苏予刚要收回手,手忽然被男人的大手握住了。
霍燃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他慢慢地收紧,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他的指骨凸起,指腹粗糙,他磨砺着她的手背,因为发烧了,掌心的温度也高得烫人。
他不说话,也不放手。
苏予的耳朵微微发热,睁大了眼睛。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冬日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投射进来,被窗棂分割成细碎的片段,空气里有细小的尘埃起伏。
过了一会儿,苏予呼出一口气,轻声说:“你先放开我,水开了,得关掉了。”
霍燃的瞳仁幽黑,嘴唇绷直,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却没有离开她。
苏予关掉电热板的按钮,给霍燃倒了半杯热水。她扫视了一下四周,找到了矿泉水,便往杯子里倒了一点点,等变成温水了,才递给霍燃喝。
霍燃的唇有些干,温水润过了之后,他才感觉到唇上已经渗出血丝。
病了的霍燃很听话,乖乖地躺在沙发上,苏予给他盖上了厚毛毯,拧了毛巾,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闭着眼睛,眼睑下有浓重的青黑色。
苏予又倒了一杯水,找出退烧药,弯下身,轻声说:“霍燃,起来吃下药再睡觉吧。”
霍燃睁开眼睛,漆黑的眼里透着无辜的茫然,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凌厉。他爬起来,安静地坐着,抬眼看了一下苏予,就乖乖地吃下了药。
苏予问他:“你是不是昨晚就发烧了?睡了多久?”
霍燃的喉咙动了动:“不知道,昨天我本来想加班的,但是很困,就睡着了。”
苏予环视了一圈,迟疑了一下道:“霍奶奶不在吗?”
“嗯。”霍燃垂着眼,“她一般都和我姑姑住,我工作忙,没办法照顾她。”
他的眼里似有暗沉的水流缓缓地涌动着,因为昨天是他爸爸的忌日。
他昨晚回到家里,或许是加了几天班,有些疲劳,或许是天气变冷,他没适应,又或许是联想到了他爸爸的死,他觉得头部隐隐作痛,有些困,但还是坚持看了一会儿卷宗。
没想到,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最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刚刚听到门铃声的时候,他像是陷入了梦魇中,怎么也醒不来。
苏予蹲下来,眨了眨眼睛:“你早上没吃早饭,对吗?”
“嗯。”
霍燃垂着眼,对上了她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出现了她的倒影。
“你的手机呢?”苏予问,声音听起来柔软又温暖。
霍燃想了一下,抿着薄唇,皱着眉。好半天,他才动了动薄唇,吐出几个字:“不知道。”
他可能关了静音。
苏予愣了愣,才笑起来:“我给你熬粥喝吧?”
霍燃的睫毛颤了一下,盯着苏予:“你会做饭了?”
“嗯。”
她站起来,让霍燃重新躺下,给他换了一块毛巾,掖了掖被角,笑容温柔。
霍燃躺着,漆黑的眼眸里是一汪深海,海的深处有暗流涌动。
其实苏予不会做饭,她也没有什么动力去学做饭,平时有林姨照顾她,和霍燃恋爱的时候,霍燃会做饭,她只需要吃就行了。
苏予拉上厨房的玻璃门,给林姨打了一个电话。
她一边拉开冰箱门,一边问道:“林姨,怎么熬粥呀?”
林姨有些惊讶:“你要做饭吗?别烫到手了,我马上就回去了,你要是现在想喝粥,就点一个外卖。”
苏予弯了弯眼睛:“林姨,我想自己做。”
“好好好。”林姨的声音很温柔。
苏予点下了手机的免提键,听着林姨的指挥。
她认真地抿着唇,找到了米,装在盆里,开始淘洗,细长的手指在水里动着,过滤干净后,将米放进锅里,装了适宜的水。
林姨声音含笑:“你找到菜了吗?我就放在冰箱的保鲜柜里,你找到小白菜了吗?”
苏予打开冰箱,扫视了一圈,没看到。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姨说的是公寓的冰箱,这是霍燃家的冰箱。
电话那头的林姨听到她翻东西的声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沉默了几秒,迟疑着问:“阿予,你是不是不在家里啊?”
苏予停顿了几秒。
林姨对苏予最了解不过了。
苏予突然想学煮饭,又在别人家里,林姨一下就想起苏予之前说过她不想和陈言则结婚,她有喜欢的人了。
林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指导苏予煮粥。
苏予很认真地煮着粥,不过可能没有天赋,她呆呆地看着锅里煳掉了的粥,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火,又挂掉和林姨的通话,将粥全部倒掉了。
苏予走到厨房的玻璃门处,往客厅望去,沙发上,霍燃仍旧躺着,闭着眼睛,皮肤有些苍白,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在眼睑下投下整齐的阴影。
苏予有些愧疚,他一早上没吃东西,她自告奋勇要做饭,粥却煳掉了。
她想了想,只能点了外卖。
苏予怕外卖小哥按门铃的声音吵醒霍燃,所以提早打开了公寓门,就在玄关处等着外卖小哥的到来。
霍燃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正在忙碌的苏予。
女人将头发绾在脑后,有几绺碎发垂落在脸侧,风轻轻地拂动着,露出了白皙圆润的耳郭,光线折射,她身上的皮肤白得反光,仿若笼罩着一层雾气。
苏予正好将点的外卖装进家里的碗碟里,她转头看去,对上霍燃的眼睛,笑了一下:“你醒啦?”
她的眼眸漆黑,眉眼弯弯,眼尾下垂的弧度显得很温柔。
霍燃“嗯”了一声,嗓子仍旧是沙哑的。
苏予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很轻:“你退烧了,快去喝粥吧。”
桌上是漂亮的菜色,一看就不是苏予做的,霍燃漆黑的眼里泛起了笑意,似是星光浮动。
他睡了一觉之后,精神了许多,坐在桌旁,勾了勾薄唇,哑着声音道:“你做的?不错。”
苏予的耳朵都红了,有些烫,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摇摇头,诚实道:“外卖。”
霍燃没忍住,笑出了声。
吃完饭,出了一身汗,霍燃觉得全身都轻松许多。他回到卧室,准备换身干净的衣服,找到了手机。
果然是没电了。
他插上充电器,等他换好衣服的时候,手机也已经开机了,跳出好几个来自苏予的未接电话,他往下滑,还有来自苏予的未读短信。
他看清短信内容后,抿紧了唇,下颌的线条有些紧绷,眼眸沉了沉,眼神透出了几分凌厉。
他一边打领带,一边走出去,看了眼苏予,问:“你又收到了匿名快递?这次是盛晚的尸体照?”
“嗯。”苏予轻声回答,“我想不到会是谁给我寄这个,感觉是恶作剧,但又不像。”
“公寓走廊上不是有监控吗?”
“我还没去查。”
“我现在跟你去查。”
霍燃骨节分明的手指系好了领带,微微抿唇。
因为苏予开了车,所以霍燃干脆不开车了,直接坐在苏予车子的副驾驶座上,一路安静。两人下了车之后,直奔公寓的监控中心。
两人排查昨天的监控,看得眼花缭乱,却没有什么进展。
忽然,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了。
保安看着屏幕上抱着快递箱子的人说:“这个是负责我们这个片区的快递小哥,不是生面孔。”
快递小哥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什么问题。
霍燃抬眸看了眼保安,问:“这位快递员住在哪里?或者,他的快递收件站点在哪里?”
保安说:“就在小区东门。”
霍燃要带苏予继续查下去,苏予拦住了他:“算了,我这段时间先搬回老宅居住。我们手上还有其他案件,先放下这件事吧,可能是有人恶作剧,也有可能是当事人报复,我做检察官的时候也经常遇到。”
第4章 漫长的九年,短暂的九年
谢申不肯配合,再去见他也只是白费工夫,霍燃和苏予就等着陆浸的调查报告。
警方的推论很简单粗暴,苏予用荧光笔标出了重点,稍稍整理着思路。
夕阳被一点点地拉到地平线下,暮色四合,黑暗笼罩了整座城市,灯海亮起,路灯照亮了前路,流动的车灯像极了长河中飘荡着的烛光。
陆渝州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客气了几秒,然后推开门靠在门框上,扬起嘴角笑:“别工作了,去‘嗨’吗?”
“去哪里‘嗨’?”霍燃抬眸,后背抵着椅背。
“附近的酒吧啊,我想去放松放松,最近太累了。”
“上次还没被谢申打怕?”
陆渝州一脸受伤的表情:“霍燃,你是人吗?”
苏予没有理会两人的对话,紧锁着眉头,还在看卷宗。
霍燃已经站起来了,抓过一旁的长大衣,迈开长腿走到苏予的面前。他的身材高大,在她身上投下阴影,遮住了光线。
苏予仰头。
霍燃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大掌扣在她的发顶,揉了一下,眸色漆黑,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玩玩。”
因为酒吧距离律所不远,所以几人是走路过去的。
陆渝州说:“我们今天去LAN吧,说起来,谢申以前也很爱来这个酒吧,但我跟他不和,倒没怎么注意过他。”
这时候的B市格外冷,温度低,风还大,苏予穿得不多,在室外走了一会儿就有些冷了。
陆渝州看苏予没跟上来,转身问:“苏予,你是不是穿太少冷了?”他朝自己的手哈了两口气,“我也冷,不过我们马上就到了,到酒吧里就温暖些。”
苏予踩着高跟鞋,膝盖冷得有些隐隐作痛,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霍燃闻言,停住脚步,皱眉瞥了苏予一眼,直接脱下了他的黑色大衣,低声对苏予道:“别动。”他说着,微微弯腰,将大衣裹在苏予的身上。
苏予低眸看着霍燃伸出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的手,此刻他正有条不紊地给她扣上扣子。
他西装的袖口露出了小小的一截白色衬衫,精致的袖扣透出低调的矜贵。
霍燃的大衣又长又大,下摆都垂到了苏予的脚踝处,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肆意的冷风。
苏予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黑眸,眼里雾气氤氲。
而她背后,路灯倾泻,柔软了黑发。
一旁的陆渝州坚强地露出微笑,心疼自己又吃了一顿“狗粮”。
酒吧里,灯光摇晃,斑斓变幻,灯红酒绿。
中央的舞池里,男男女女表情迷醉,身体随着音乐摇摆、碰撞,摇曳生姿,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音乐声震耳欲聋。
因为有苏予在,所以陆渝州先去前台开包厢,霍燃则带着苏予去了吧台,坐在高脚凳上。他点了酒之后,就开始和酒保闲聊。
霍燃黑眸微眯,目光懒散地环视了一下酒吧,“啧”了一声:“自从谢申那小子被警察逮捕了后,好几个酒吧都变得无聊了。”
酒保一边调酒,一边笑着看了霍燃一眼。
霍燃对酒保笑笑:“难道不是这样吗?以前至少还有他一起喝酒。”
酒保点点头,笑容更深,他也挺能聊的,似乎被激起了聊天欲。
正好酒吧里音乐切换,倏然换成了抒情风格,舞池里男男女女跳舞的风格也转向了缠绵。
苏予浅浅地啜了一口鸡尾酒。
酒保有些感慨:“没想到谢少居然会捅死那个女人,以前我在酒吧里经常看到谢少带着她来玩。他对她挺好的,至少蛮喜欢的。我看新闻里把谢少说得跟一个垃圾‘渣男’似的,实际上倒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