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的黑发柔软地披在肩头上,她抿着唇,眼眸漆黑,拧眉说:“昨晚江寒汀抓的一个人猝死了,今天早上他被警方逮捕了,有可能会被指控玩忽职守。”
霍燃眉间的褶痕越发深了。
他眯眼,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想起昨晚想要逃跑却被江寒汀狠狠按住的那个男人。
他回过神,把粥放下,扬了一下眉,淡淡道:“先吃饭,你去洗漱一下。”他顿了一下,“我给你买了一条新裙子,将就着穿吧。”
霍燃买的裙子很合身,虽然审美很“直男”。
苏予站在镜子前,她包里带着化妆品小样,她简单地化了妆,匆匆吃完早餐后,两人就去了律所。
他们刚到办公室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有人急急地拦着:“等等,先生,霍律师正在接待当事人,您不能直接冲进去。”
“让开!”来人气得不行,似乎咬着牙根。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人毫不犹豫地踹开了。
两人抬眸望去,两个高大壮硕的保镖顶在门边,谢老握着拐杖的龙头,脸色阴沉。他的眼袋有些重,指骨微微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霍燃!”他走了进来,拐杖敲击在地板上,语句分明。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坐在沙发上的霍燃,皮笑肉不笑道,“你答应了为谢申辩护。”
霍燃没有说话。
谢老的脸色越来越黑:“霍燃,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惹恼我!你现在根本就没用心为谢申辩护!到目前为止,你只见了谢申两次,你根本没用心。”
霍燃还是没说话。
谢老攥紧龙头,扬起手,保镖听话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谢老坐下后,似乎在平复情绪,慢慢地松开了紧攥着的手,瞥了一下苏予,说:“霍燃,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就不该被儿女情长所困,你是不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实习律师,苏家的丫头,原先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检察官。”他的语气充满嘲讽。
苏予抿了一下唇。
谢老笑起来,讽刺道:“一日是检察官,终身是检察官,她做不了律师的。她只会拖累你,为了她自以为是的公平和正义。”
苏予的指尖微微发紧,红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霍燃淡淡道:“你应该相信我的职业道德。”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谢老额头的青筋暴起,“你和公检法那群无用的蠹虫站在了一边,根本不想为谢申做无罪辩护。”谢老猛地站了起来,“我这次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尊重你的职业,做好一个讼棍应该做的事情,没有道德,也没有廉耻心,拿了肮脏的钱,就一心一意、像狗一样卖力地为谢申洗脱罪名。”他冷笑出声,语气里充斥着对律师这个职业的鄙夷和轻视。
苏予闻言,气得抿紧了红唇,刚想说什么,手腕却一下被霍燃握住了。
霍燃的手心很温暖,手指粗粝,他缓缓地收紧握住苏予的手,漆黑的眼眸看着谢老。
“谢老,在还没审判之前,所有人都是无罪的,他们没有罪名需要洗脱,谢申也一样。”霍燃的语气平淡冷静。
谢老眯起眼眸,然后笑了起来:“你能想通就好,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反正你也昧着良心让不少罪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杀没杀人还不是靠你一张嘴去说赢检察官。”
霍燃的黑眸幽深,语气透着凉薄:“检察官和律师的确是在法庭上博弈的两方,但不代表他们就是绝对对立的,所有的法律从业者都是以法律为准绳。谢申是我的当事人,他被检方起诉,我作为律师要做的,只是确保他接受一场公正的审判,在法庭上审核检方的证据是否真实、是否合法、是否足够将他定罪。不仅仅是他,我接待过的所有当事人都一样,他们能被无罪释放,都是因为检方证据不足或者不合法,我不知道也无权判断他们杀没杀人。”
也就是,霍燃不能保证谢申无罪,也不在意谢申杀人与否,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检方的证据。
谢老彻底收敛了笑意:“霍律师,耍嘴皮子我是赢不过你,不过,我希望你在逞威风、假正义的时候,多想想家里的老太太、监狱里的老母亲。年轻人,话别说得太满。”
霍燃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起,骨节突出,青筋暴起。他在忍耐,两腮的肌肉紧紧地绷着。
办公室的门又合上了。
苏予抿着唇,侧过脸仰头看着霍燃,从她的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漆黑的眼睛下有浅淡的阴影。
她伸出那只没被他攥着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触感温热而柔软。
霍燃垂眸看着她莹润白皙的手,然后转过头盯着她的脸。她的皮肤很白,眼睛乌黑湿润,水色氤氲,看人的时候真挚、认真又有点傻气。她的眼里仿佛有星光,带着纯粹的黑、皎皎的亮。
霍燃的喉结动了动,看到她就散了一身的寒意,他俯身迫近她,凑到她的耳边,在她的耳垂上落下一个吻。
她的耳垂冰凉,柔软,让人忍不住想整个含住。他的大掌松开,翻转,将她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握住,然后十指交缠,轻轻地摩挲着。
苏予轻轻地瑟缩了一下。
这是自两人重逢后,霍燃第一次吻她的耳垂。
她很喜欢霍燃吻她的耳垂,喜欢到她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诞又令人期待的想法。这几年,霍燃是不是根本没忘掉她?
读大学的时候,F大准律师协会办周年庆,她和霍燃还没正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
那一次,苏予被选中当主持人。
晚会那天,她在后台换好了礼服,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光线交错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靠在门框上,轮廓分明的脸上落下了阴影,眉骨微动。
两人都不发一语。
霍燃无声地笑,眼里的光有些暗,他低垂着头,视线掠过苏予的脸。
灯光下,她白皙的肌肤泛着漂亮的光,莹润柔和,杏眼黑白分明,眼线拉长到眼尾,还特意在左眼下方点了淡淡的胭脂红的痣,眼波流转间都是妩媚。
她身上的礼服是一件吊带,低胸,露出了漂亮精致的锁骨。
霍燃走了过来。
苏予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抵在了梳妆台边缘。
霍燃微微俯身,修长有力的手撑在梳妆台上。
苏予下意识地抬起手,抵住他的胸膛,想隔开他。她的睫毛颤了颤,不敢去看他漆黑的眼眸。
霍燃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苏予。”
苏予没有说话,心悬在了嗓子眼,他似乎没忍住,薄唇微动,就要吻在她的眼皮上。
苏予一紧张,脑子混乱,结结巴巴说出来的却是:“别吻脸呀,妆会花。”
她偏过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然后她猛地反应过来――不是吻在哪里的问题,而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根本就不能吻。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霍燃笑出了声,漆黑的眼里是璀璨的笑意,熠熠生辉。
下一瞬,他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耳垂上,酥麻到了心里。
整个周年庆的节目,众人最期待的就是隔壁学校舞蹈系的妹子们过来表演的舞蹈,但霍燃全程只在主持人苏予出现的时候,才有一点精神。
他靠在椅子上,伸长了腿,懒洋洋地看着台上的苏予。
她的腰很细很细,细到他想一只手掐住。
她的皮肤是奶白色的,瞳仁似黑珍珠,一双腿白生生的,又直又细。
她的声音宛转悠扬,带了点软糯,似是山间清泉、竹林清风、远山落雪,钻入耳朵里,让人觉得全身都是舒畅的。
当舞蹈系妹子花式表演的时候,霍燃看得头晕,干脆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陆渝州撞了撞他的肩膀:“燃哥,快看大长腿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霍燃没理他。
陆渝州问:“台上的妹子不好看吗?”
霍燃收了收长腿,坐直了些:“还成吧。”
陆渝州酸溜溜地噘了噘嘴:“那谁好看?”
霍燃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薄唇抿着,目光落在台上,舞蹈节目已经结束了,主持人又出来了。
陆渝州也看了过去。
苏予正在台上笑,轮廓柔和,唇畔弧度浅浅,灯光落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若流星,脖颈修长,是漂亮的天鹅颈。
陆渝州明白了:“小公主啊?”
霍燃薄唇轻启,声音懒懒的,低低地答:“嗯。”
他隔着人群,和苏予对视了几秒,看到苏予颤了颤睫毛。
他没忍住笑了,移开视线,嘴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对于周围的女生来说,这样的霍燃让人难以招架。他的黑发短短,眼眸漆黑,鼻梁高挺,英俊的脸孔线条流畅,轻轻地挑眉笑,冷淡的笑意极其勾人。
陆渝州愤愤地看了霍燃一眼,人比人气死人啊,他酸里酸气地道:“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霍燃笑了,握拳砸在了陆渝州的肩膀上。
那一次后,霍燃就喜欢上了亲苏予的耳垂。
她有次上课迟到了,匆匆赶到环形阶梯教室,幸好老师也堵在了路上,还没到教室。
苏予偷偷地绕到最后一排,想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但F大上课的时候几乎没有空位置,甚至还有不少学生在大楼看门大爷那儿借了凳子,坐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
苏予扫视了一圈,终于在霍燃的身边发现了一个空位。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霍燃看到苏予过来,有意无意地伸长了腿,苏予要进去,就只能让他起身。她低声请求:“同学,让一下,让我进去,好不好?”
霍燃看了她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收起腿,却又不站起来。
苏予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前方的桌子,从霍燃让出来的狭窄的空间里挤进去。
下一秒,她的腰侧突然伸出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桎梏住了她的腰,她无法控制地往后一倒,坐在了霍燃的大腿上。
因为是上课时间,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只敢轻轻挣扎,不过那点力气对于霍燃来说无异于挠痒痒。
苏予咬着下唇,脸颊都红了。
“你快松开我!”
霍燃笑着“嗯”了一声,低声开口叫她的名字:“苏予。”
下一秒,他的薄唇从她的身后贴上了她的耳垂。
“轰”的一声,羞愤感从苏予的内心深处直直地蹿上她的头皮。
她紧紧地抿着粉唇,奶白的皮肤上染了胭脂红,肤色几近透明。
她攥紧拳头,绞尽脑汁,用尽了她记得的那些骂人词汇,但翻来覆去只有那几个――浑蛋、大坏蛋、大流氓。
霍燃弯了弯嘴角,慵懒地笑出声,放开了她。她是他见过的唯一的连骂人都这样可爱的女孩。
陆浸在苏予快下班的时候,带着调查的资料,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直接道:“谢申的资料不好查,他爷爷压着,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过盛晚的资料已经在袋子里了。”
苏予撕开了封口。
这几天陆浸跑去了盛晚的老家,那是一个又穷又破的山村,但山清水秀,大部分村民都能歌善舞,盛晚更是。
她通过高考,考到了离家很远的舞蹈学院。她在咖啡店里认识了谢申,被谢申包养,打了两次胎,最后死在酒店的房间里,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是包养了她三年的谢申。
陆浸说:“盛晚的家人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盛晚活得并不开心。她有个弟弟,很小的时候她就照顾弟弟,高中时,她差点被强制辍学,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的农民,只因为弟弟生病了,而那个光棍农民愿意给彩礼。她半工半读,考上了大学。一开始,她就四处打工,她家里不仅不给她钱,甚至一直打电话叫她想办法寄钱回来养弟弟,说这是姐姐的责任。但她到了大学,又要练舞蹈,又要上文化课,又要养自己,还要被家里拖后腿,所以状态很差。不过这种情况从她遇到谢申后开始有了好转,谢申给她的钱,她大部分寄回了家。”
陆浸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前一段时间,盛晚的弟弟要结婚了,她父母让盛晚出十万给弟弟结婚,后来钱也没拿到……盛晚的弟弟还没凑够彩礼的钱,女方家里似乎想反悔了,所以我估计,盛晚的家人应该会提起民事诉讼赔偿。”
苏予紧抿着唇,胸口有些发闷。
盛晚的家庭就是一个无底深渊……谢申养了她家里三年,的确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厌烦她,想甩掉她,是她拿刀威胁他,想要分手费给弟弟结婚,两人起了争执,他才失手杀了她。
陆浸继续补充道:“对了,我去了盛晚的舞蹈学院,盛晚的老师说,怀疑盛晚经常遭受家暴。练舞蹈的时候,她经常看到盛晚身上有瘀青,她问盛晚的时候,盛晚总是支支吾吾。她还说,她见过谢申几次,谢申对盛晚很不尊重,说他是一个会家暴的人品低劣的出轨男。”
霍燃一直没说话,眉宇间透着一如既往的淡漠。他闻言,微微垂着眼,眼窝下落了阴影,薄唇紧紧地抿着,周身的气息有些冷。
他心情不好,似乎是从听到陆浸说盛晚的老师怀疑谢申会家暴开始。
苏予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慰心情不好的霍燃。
隔天她起床的时候,随意瞥了一眼手机,看到了霍燃发的短信。
“最近一周你不用去律所了,如果你要去也可以,但我不在。谢申的案子还没这么快起诉,先放放。”
苏予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霍燃去哪里了?怎么这么突然?
不用去律所的话,苏予的时间就空出来了,她吃完早饭,搬出了瑜伽垫,换上瑜伽服,身姿轻盈,腰肢纤细。
她跟随着音乐深呼吸,练了一会儿瑜伽。
冬日的阳光照进屋子,苏予闭着眼,眉眼干净清澈,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霍燃,没办法静下心来。
她吐出一口郁气,鼓了鼓两腮,最后放弃一般,往后躺倒在瑜伽垫上。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林姨,几点了啊?”
林姨正在给苏予整理衣服,看了一眼时钟,说:“还早着呢,十点,你饿了吗?我给你做点饺子?冰箱里还有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