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简行让人将马车驾远,自己默默望着马车远去,垂下眼眸,一时间沉默不语。
片刻后,辞也走到居简行身边,问道:“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
居简行回过神来,伸手拿下了面上的面具。
长时间的面具覆盖,让他的脸上布满了汗珠,额前的发丝被汗珠打湿成一绺一绺的,浓黑的眉眼却仿佛被雨水冲刷过的黑曜石,越发锐利俊美,薄唇挺鼻,皮肤如玉石般白皙,一双漆黑的瞳仁闪烁着光,清晰地倒映出车马远去的模样。
随后,他垂下眼眸,轻轻地咬了一口手中已经凉掉的胡饼,也不知是对辞也说,还是对自己说,声凉如水:“她走了,我们自然也不用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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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你们会很合得来 ◇
◎我把邵哥哥介绍给你认识◎
另一边, 谢晚宁被送到皇宫之后,又千辛万苦地从皇宫中翻墙出来。
这回她谨慎了一点,悄咪咪地往自己的住处走,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等她终于卸完脸上浓厚的妆容, 换下一身宫女服装,泡进浴桶里之后, 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感受着温热的水汽附着在自己的皮肤上,被打湿的黑发丝丝缕缕地贴在白皙光滑的后背, 脑后枕着浴桶,思绪也随着水波发散起来。
摄政王的不同、他的朋友疤痕脸纷纷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又纷纷化作虚无。
加之这几日她着实忙碌了些,白日要对付书院里的人,晚上去宫内接近居简行,睡眠上的迟宕,让越发趋于混沌。头往身侧一歪, 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她这几日在摄政王身上看见了太多阿行的影子,又或许她因为三岔鸟的迟迟不归而心生忧虑,入睡之后, 她的思绪飘飘荡荡, 竟然一梦十年,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在沧州的时候。
当年她还是温月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凡事都想去干一干,闯一闯, 眼中揉不得沙子。而当年的阿行与她又恰恰相反, 隐忍和蛰伏是温月对他最大的印象。
即便是残虐暴躁如王子和, 他也能暂时退让,徐徐图之。
“阿行,这回王子和又让你去干什么?”温月跳到居简行身边问道。
居简行正蹲在地面捡柴,少年身形清瘦,寒风瑟瑟之中,衣摆被吹的猎猎作响。放在湿硬柴火上的手指被冻的红肿,额前的碎发被拂落下来,稍稍遮盖住俊美浓黑的眉眼,一双如深潭般的眸子幽黑清冷。
听到温月这么问他,居简行抿了一下干枯起皮的嘴唇,低声道:“采药。”
“去附近的荒山上?”
居简行垂下眼眸,语调平静:“嗯。”
“太过分了!”温月皱眉:“先是在寒冬腊月的时候差使你去劈柴挑水,现在又让你去采药。附近的荒山基本没人去过,山路陡峭湿滑难行,就是最老练的猎手上山都要注意。让你去?他巴不得你死在山上。”
温月说话的语气不好,居简行也既没有赞同她,也没有反驳她,只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将所有劈开的柴火捡起来,再一根根规规矩矩地垒在了墙角。
行动之间,温月见他手臂的抬落有些艰难,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阿行,你肩膀怎么了?”
居简行顿了一下,尔后道:“无碍。”
“什么无碍,我看你抬手的时候脸色都发白。”温月说,忽然想起伙房外那蓄满水的两口水缸:“来,我给你看看,是不是挑水的时候把肩膀磨坏了?”
说着,温月便要来撕扯居简行的衣裳。
居简行被她的行为吓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右手按住了自己的领口:“不必。”
“什么不必?你一贯就会忍着。”温月不依不饶,直接上前两步按住了居简行的肩膀。
谁料她手下不过略微用力,居简行便忍不住闷哼一声,头上渗出了两颗硕大的汗珠。
这下温月再也不管居简行的阻挠,抓住居简行的衣襟猛得往下一扯,衣领松开,露出一节精致白皙的锁骨。肩膀半露,线条虽然优美流畅,但上面全是被磨出来的血痕和伤疤。有的地方已经结了痂,但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就被再度磨去,渗出新的一层血液来。
又因为天气冷,伤口不能通风,此时已经被衣物捂的有些发脓的迹象了。
温月忍不住伸出手去,但她只是稍稍一碰,手下少年的身体就忍不住猛得一颤,连呼吸也带了几分颤动,加重了不少。
少年的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愈发显得他肤色苍白如雪。他没有回头看温月的脸色,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拉着衣角,眉眼收敛,眼眸微垂。等到温月终于松开了攥住他衣物的手,他才缓缓将衣服拉正。
“你还说无碍!你这伤口要是不被我发现,你想一个人瞒到什么时候去?”温月问他。
居简行整理好衣服后才回眸看她,神色漠然:“军营的药调配有度,王子和也不会允许我用药,即便告诉给你知道,不过也是多一个人烦恼,徒增担忧罢了。”
温月本来还为居简行的伤口而惊心,此时听了居简行话,更多的却是生气。
但是居简行向来都是这个性子,若是旁人不问起,他真的能一个人沉默至终。
这样一个人,从小就知道隐忍蛰伏,一个人默默惯了以后,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一个人找一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仿佛他天生就知道,即使自己提出了诉求,也不会有人理会和在意。久而久之的,他连诉求也不再有了。
温月不想对居简行说重话,可又实在气恼,只好憋着气道:“你不要当我是个死人,我从军营里弄不着药,还不能去军营外找吗?你今天不是要去荒山采药?好,我与你一起。你采你的,我采我的,我替你寻伤药。”
居简行一愣,似乎没想到温月会这样说。他轻轻地蹙着眉心,眸光落在温月的脸上,似乎在辨别她的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心。
温月站着一动不动直面他,二人目光相撞。
居简行看见温月眼神清澈,毫不掩饰地与他对视,眉眼之间尽是坦荡。
但下一刻,居简行就忍不住偏过头去,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子上的绣像,许久后,他才斟酌着道:“若我将来真的能站上一个一个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我会尽我所有来帮你实现你的所有愿望,我……”
“打住打住!”
温月上前一把攥住居简行的手腕,她的手掌温暖又干燥,甫一接触到居简行冰凉的皮肤,就仿佛热碳在雪中融化,居简行被这温度烫的一惊,下意识想收回手去,但温月不肯松手,甚至还将他往她这边带了一下。
下一刻,居简行就听见温月说:“你不要总说以后以后,你如果现在不对自己好一点,谁知道你还有没有以后?就算你以后真的成功了,结果身体病怏怏的,你就算给我十万两黄金我都不忍心收。”
说着,温月不等居简行回答,自顾自地抢过他手中的柴火,啪一声扔在一边的空地上:“走,去山上采药去!”
居简行被温月拉的一个踉跄,勉强跟上之后,他望着温月拉住他的手,眼眸中罕见地出现了几抹呆滞的情绪。
他自以为如今的他一文不值,能给出的只有他的承诺,他的以后。
可是温月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的以后。
她连万两黄金也不要,反而最在乎他肩上的伤口。
居简行忍不住认真盯着温月的侧脸,白皙精致,明艳耀眼。
十分出色的外貌,十分纯粹的人。
片刻后,两个人找好了采药需要带着的篓筐和药锄头,站在了一座荒山面前。
温月仰着头,看见这座荒山几乎要直插云端。乳白色的浮云轻飘飘地在山顶流动,像水波,又似烟雾,缭绕缠绵。四周的空气也是冰冰凉的,手往外捞一把,似乎都能抓住满手的水汽。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被打湿,越发显的人五官分明立体起来。
虽然雾气比较大,但好在此刻时辰尚早,不会让人完全看不清前路。于是温月与居简行稍稍做了一下准备,便上了山。
而为了相互有个照应,二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并不远,在一丈以内,只要其中一个人回眸,就会很清楚地看见另一个人。
温月对居简行点了点头,在确认居简行看见之后,她便一头扎进了寻找药草的事业当中去了。
其实温月对药理一窍不通,以往在家时,她因为勤于练武,所以很少病痛。偶尔几次因为刀枪剑戟受伤,也有她父亲、母亲和哥哥紧张照料。
但这回为了替居简行寻找伤药,温月偷偷地将军医的药理书拿到了手,认真记下可以治疗外伤的药材后,才准备满满地与居简行一同来了荒山。
温月一边在心中默念着药草的形状,一边眼睛在一刻不停地在山上巡游。
忽然,她看见在远处的枯枝烂叶之间,一抹青葱的绿色若隐若现。
温月不由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这抹绿色是是攀附在枯枝荆条之上,叶子长长,上面点缀着铃兰一样的花朵,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花朵蔫蔫的,没有生气。
若是旁人来看,可能不经意的一打眼,只会认为这是一株即将凋零在严寒之中的百合花。但是温月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军医药书里面曾经提到过的一味草药,叫黄精,地方上又将它叫作老虎姜。
虽然这味草药没有治疗外伤的功效,但是是一种药食两用的珍贵中草药,功效滋补,被一些道人称作“神仙余粮”,效用可以比肩人参。
温月想,阿行身上衣服单薄,虽然出身大户,但又因为庶子身份得不到优待,身体底子想必是虚的。加之他来到军营之后,又因为玉佩的事情被王子和百般刁难,本来就破损的身体,如今更是旧伤添新伤。
若是能采回这株老虎姜替阿行补补身体,倒也不错。
这样想着,温月紧了紧身上的背筐,往老虎姜所在的地方大步走了过去。
居简行见她如此,眉心微微一蹙,道:“晨雾未散,四周视野不清晰,需要着意留心脚下。”
温月听他这样说,笑着摆摆手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说着,她走过去,弯腰伸手,很快就将这块老虎姜采了出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温月拿着草药对居简行晃了晃:“说你杞人忧天吧。”
居简行抿了一下嘴唇默不作声。
“这药叫老虎姜,我拿回去给你熬了补身体,听说跟人参差不多。你要是得空可以多留意一下,多采一点。”温月说着,嘟嘟囔囔道:“也该给你补一补了,否则一阵风刮过来,我都怕你被吹跑了。”
居简行听她这样说,低着头走了两步,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不喝?”
“我?”温月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可比你健壮多了。不怕夸张地跟你说,我小时候顽皮爬树偷鸟窝,结果脚一滑,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给邵哥哥吓了一跳。他是个软乎乎的秀才郎,脸色煞白,差点就哭出来了。但是我站起来拍拍屁股,欸,嘛事儿都没有,厉害吧?”
温月语气幽默,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眉飞色舞,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有光。
居简行挑了一下眉头,反问:“邵哥哥?”
“啊,是我的一位邻家哥哥,为人最是温柔不过了,还容易害羞,稍稍逗一逗就急的跟什么似的。我常去找他玩,只是他家家风最严了,他又聪慧,所以经常被他阿爹压在祠堂念书。他阿爹为了防住我,还特意封死了祠堂,但是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门走不了,我就走狗洞,这地方谁也不知道,是我俩的秘密。”
说着,温月朝居简行灿烂一笑:“如果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俩都聪慧机敏,说不定会很合得来。”
话音落下,居简行攥住背筐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他侧着头,温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居简行默不作声地埋头往前面走。
她担心居简行因为路滑摔一跤,便赶紧叫他:“欸,阿行。”
“嗯?”
居简行应声抬头,但是温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居简行忽然往外一歪,整个人仿佛骤然坠空一般,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温月一惊,连手上的老虎姜都顾不得要了,将背筐往外一甩,立即飞身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双更惊喜!
摄政王今日份心情是:
谢晚宁: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我有个邵哥哥……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居简行(默默吃醋):她有个邵哥哥……居然还要介绍给我认识……
第48章 追随 ◇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像是在追随他的光◎
等到温月扑过去之时, 才惊觉居简行落下的地方居然是一处十分陡峭的悬崖。
悬崖底下被一片云雾笼罩,深不见底,崖壁上爬满了许许多多的藤曼, 大多已经枯萎, 像是爬山虎一样贴在湿滑的崖壁上。除此之外,崖壁上还有许多的山石凸起, 温月的胳膊只不过在崖壁上撞了一下,手肘处的衣裳便已经破开了一层, 白嫩的胳膊立即覆盖上了狰狞的擦伤。
温月不由紧紧咬牙,用尽全力地抓住了崖壁上的藤曼以降低自己的下滑速度,一边大声叫道:“阿行?!阿行你在哪儿?!阿行你回答我!”
她的声音很大,喊出去的时候甚至有山谷的回声。
片刻之后,温月才听见一道少年声在她下方不远处艰难地响起:“我在这里。”
温月立即道:“你别动,我去找你。”
说着,她左右观望了一下, 努力伸出手想去够身边的藤曼,然后借力荡过去。但是她努力了两三次,都因为藤曼的距离问题没能够上。
最后一次, 温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眼睛紧紧地盯着藤曼, 身体摇晃两下,将自己摆动起来,脚则猛得朝后一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