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那人,难不成要弑君么?
谢晚宁低低的笑了两声,只当他是说笑。
这时,喻殊白左右看了两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简行竟然不见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喻殊白不曾在意,搀着谢晚宁便要走。
但是一个御林军立马上前拦了一步,竟然拦下了喻殊白,道:“喻院长不可,按照皇家律例,疑犯都需要带上枷锁与镣铐才能入刑部。”
喻殊白面上笑着,眼中隐着无限的寒芒和森冷,那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若你要与我作对,便只管站在我面前。”
说着,喻殊白竟然直接上手将谢晚宁打横抱起,然后盯着他的双眼地往前迈了一步,那御林军被喻殊白气势一震,不由往后一退。
随即喻殊白半点也不看他,带着谢晚宁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那御林军反应过来之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子车寻已经拦在了所有御林军面前。
那御林军一时着急,不由道:“小侯爷,连您也要保那个疑犯么?”
少年眉目灼灼,俊美恣意:“他喻殊白保得,本侯又如何保不得?谢晚宁这镣铐,本侯说不许戴。”
另一边,等到喻殊白带着谢晚宁的身影消失,居简行才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隐没在了树后。
只是听着外面的争辩,居简行唤道:“辞也。”
“在,主子。”
“去告诉刑部,谢晚宁不必按照规矩行事。镣铐与枷锁,一个也不许加在她身上。”
“是!”
另一边,喻殊白抱着谢晚宁沉默地往宫门外面走。
谢晚宁的头靠在喻殊白的胸膛之上,发丝有些散乱,头上簪着的上弦月簪子又开始黯淡了。
喻殊白叹了口气,低声问她:“邵暮蘅的药行么?到了刑部,我再替你换一遍。”
“不是什么大伤。”谢晚宁小声说:“邵夫子也是好心,他说我上次夜里帮了他一把,君子重诺也重恩,所以他这次帮我包扎。院长,我应当不会连累他吧?”
“自然不会。”
喻殊白垂下的眸光闪烁:“与其关心别人,不如看看自己。臂上疼么?”
谢晚宁摇摇头:“不疼。”
“撒谎。”喻殊白对她没好气:“往日里连茶都不肯尝苦的,身上的苦却这么能忍?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院长知道了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喻殊白冷笑了一声,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自然是把躲藏在身后的宵小全部揪出来,看看这些人有几个胆子,也敢算计我澜沧书院的人。”
“他们未必是有意算计我,应该是我倒霉,自个儿撞上了。”谢晚宁说。
于是她把事情尽数说了一遍,来杀扎勒的人众多,都穿着太监服,身手不一,用刀用剑也用蛊,各类手段层出不穷,像是江湖草莽出身一般杂乱。
他们一波人去追杀朱厌,一波人来围堵谢晚宁与扎勒。
谢晚宁与扎勒架不住他们一轮又一轮的围攻,最后扎勒被杀,朱厌逃走,谢晚宁受伤。
也许现场必须要留一名目击者,所以凶手并没有对谢晚宁动手。
她这样说,喻殊白便将朱敏仪等人的计划与布局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想着,没有开口告诉谢晚宁,只是轻声安慰她:“到了刑部之后你只管好好休息,没有人敢动你,一切交给我。”
谢晚宁笑了一声,默不作声,她心中十分愧疚,没有救下扎勒,又不知道朱厌在夹攻之中去了何处。
她抿着唇,默默抬头望了一眼天穹。
前几日堆积的雨云如今终于要开始发威了,深紫色的雷电在浓厚的云层中滚动着,轰隆一声劈下,仿佛要将天色撕开一个无法愈合的大口子。
大雨磅礴,毫不留情地敲打在琉璃瓦铺就的屋脊上,瓦片浮光掠影,升起一层薄薄的轻烟。
风雨已来啊……
雨下的很大,谢晚宁的身上很快就被打湿了,凉风卷过来,让她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唇色有些发白了。
但是很快,她身上就覆盖了一层暖意,原来是喻殊白走到了宫门口,将她放在了马车上。
这是喻殊白的马车,里面垫着上好的绸缎被褥,雍容华贵,价值非凡。
喻殊白抓过一件月白色的衣裳盖在谢晚宁身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雨珠,那双灰雾色的眸子满是认真:“别怕,万事有我。”
“还有本侯。”一道声音从身后追过来,穿风破雨,带着两分骄矜。
喻殊白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回眸看去,只见一抹恣意的影子从雨幕里走出来,少年俊美的脸被雨水冲刷过后,显得更加鲜明惊艳。
“那群御林军被本侯拦住了,不敢再追你。”说着,子车寻几步走到马车边,看着被淋湿了的谢晚宁,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受伤之后不得淋雨,谢夫子想老了骨头痛么?”
说着,他手腕一翻,将自己身上搭着的一件暗色的云纹披风解下来,便要往谢晚宁身上搭。
喻殊白眉心一蹙,将他一挡,冷声道:“谢夫子身上有伤,免得弄脏了侯爷的衣服,我已经为谢夫子备下衣裳了。”
“只是衣裳而已,多一件又何妨?”子车寻看也不看喻殊白,自顾自地伸手,颇为强硬地将披风往谢晚宁身上一盖。
暗色的云纹立即覆盖住了月白色的衣裳,喻殊白眉心狠狠一皱。
谢晚宁坐在车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自己要头疼死了。
“本来我以为牵扯进了这件案子里,是件大事。”谢晚宁无奈:“你们这样,让我觉得我好似去的不是刑部牢房,而是香雪楼。”
子车寻笑了一下,抓起马车的缰绳往上一坐,道:“若是谢夫子乐意,本侯为你布置?”
谢晚宁勾起唇角:“谢侯爷这大可不必的善意。”
子车寻哼了一下,转头看喻殊白,凤眸清晰地倒影出了喻殊白摆满不待见的脸:“若喻院长再也不上来,本侯便只好独自驾车前行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打了个交锋,里面蕴涵着一些只有男人才懂得的敌意。
喻殊白冷冷地撩起衣摆,往马车里一坐,子车寻喝一声,马车朝刑部而去。
喻殊白让谢晚宁靠在自己肩膀上,目光落在那件暗色云纹的披风上,却怎么看怎么刺眼。
第62章 达成共识 ◇
◎一身骂名没有她重要◎
等子车寻驾驶着马车赶到刑部大牢时, 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以及一大群穿戴整齐的官吏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估计在场的几个人没谁见识过,犯人是用三匹骏马拉着的华盖马车送来的,因此不由面面相觑。
还是刑部尚书见多识广, 经历过些大风大浪, 面色不改地上前两步,语气谦和地说:“还请谢夫子入狱一坐。”
这话听起来, 仿佛是友人请谢晚宁去喝茶小叙。
谢晚宁被喻殊白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子车寻问:“枷锁与镣铐……?”
刑部尚书连忙道:“小侯爷放心, 王爷已经下了令,谢夫子尚未定罪,只是疑犯,一切从简,无须动用枷锁与镣铐。”
谢晚宁闻言眨了眨眼,心中对居简行的印象又刷新了一层。
果然,居简行此人赤胆忠心, 心怀公义,不会随意冤屈于人。
喻殊白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莫名:“他也有这徇私的时候。”
刑部尚书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 笑道:“是王爷高义。”
喻殊白似笑非笑, 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那狱所摄政王可有安排?”
“咳咳, 自然谢夫子一人一间狱所。”尚书道。
“哦,摄政王周到。”喻殊白道,冲着刑部尚书点了点下巴:“还劳烦大人您带路了。”
尚书点头往前面走,跟在尚书身边的刑部侍郎抬眸瞥了一眼谢晚宁,似乎要记住这张脸, 随后他才随着尚书一同走了进去。
子车寻落在身后, 也不看喻殊白, 单单看谢晚宁,漫不经心地笑道:“摄政王对谢夫子当真是法外开恩呐。”
谢晚宁认真道:“约莫是摄政王心地纯善。”
话音一落,前面的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直接踉跄了一下,随后又勉强端正起身子,默默往前方带路。
子车寻上下打量了谢晚宁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半晌后,他才偏过头去嗤笑一声:“没有谢夫子纯善。”
喻殊白皮笑肉不笑:“难得赞同。”
谢晚宁面露疑惑。
他们在刑部不宜逗留过久,加之朱厌的下落、扎勒死亡的真相也需要查,得还谢晚宁一个清白。
于是把谢晚宁安顿好之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刑部。
眼看着送走了这两尊大佛,刑部尚书这把老骨头也快散了架了。他本来年事已高,即将乞骸骨,只是没想到中途发生了这么件大事儿。
他一时支撑不住,只好拍了拍刑部侍郎的肩膀,道:“左大人,老夫身体抱恙,实在无力支撑。今晚还要牢房左大人你辛苦了。”
左思容貌清瘦,下巴上缀着一抹山羊须,只是眼睛微眯细缝,颧骨高凸,嘴唇单薄的像刀锋,有些狡猾的精明和市侩在里面。
他穿着一身官服,朝着刑部尚书行了一礼,道:“下官明白,谈不上辛苦不辛苦,不过是为了陛下尽责而已。”
老刑部尚书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赞道:“国家栋梁也。”
左思微笑。
又送走了刑部尚书后,整个刑部里说得上话的便只有左思一个人了。
他若有所思地抹了一下袖口里藏着的瓷瓶,摆摆手,让所有人退了下去。
随后他走到谢晚宁的牢房外,悄声蹲下来,低声道:“谢夫子?”
谢晚宁差点要睡着了,因为也不知道居简行是怎么吩咐的,好好的一件牢房,被刑部的人收拾的温暖又干燥,外面下着雨,却丝毫不影响牢房里面的干爽。
床上的被褥都是全新的,盖起来十分舒适,甚至还带着皂角般的清香。
再加上喻殊白怕她夜不安枕,给他留了一个装着艾草的香囊,子车寻也不肯落后地扔了她两个香包。
因此谢晚宁的脑袋才一沾枕头,就忍不住昏昏沉沉起来。
左思连叫了两声,最后一声大喊:“谢夫子!”
谢晚宁才猛得惊醒:“怎么了?院长和小侯爷打起来了?”
左思咳嗽了两下,抖了抖肩膀,一副来威胁人的奸人相:“谢夫子,本官无意打扰谢夫子安眠,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谢夫子你都应该心有定数了吧?”
谢晚宁听他话中有话,就知道这人是来帮着朱敏仪当说客的。
左思东张西望了一顿,才低声威胁道:“摄政王居简行狼子野心,时时有谋逆篡位之心,暗中指使蛊人围困皇宫。如今又屠杀南疆使臣。如今……如今若是谢夫子你是受了他指使,这才对扎勒动手,陛下定会信你是情有可原。若谢夫子愿意当着天下人的面儿指证摄政王,陛下会万分感激你不畏强权之心。”
谢晚宁听完他的话,眉头紧锁。她很想反驳回去,但是深思一遍,她还是顺着左思的话,语调冷淡地问:“摄政王权倾朝野,城府极深,我若指证他……陛下似乎也难保我活命?”
左思听她这样说,以为她只是疑虑自己会不会被摄政王暗算,心中颇为不屑地想,其实这谢晚宁也没那么的不知趣,陛下与孟云姑娘当真是多虑了。
想着,左思低声道:“此间曲折谢夫子不必多问,谢夫子只需知道,若你愿意出面指证摄政王,让国家河清海晏,四海升平,那谢夫子你必定是国家的功臣,前途不可限量。”
两个人打了一会子的太极。
谢晚宁在心中默默盘算了片刻,看着左思面上认真的表情,缓缓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陛下留有后手?”
只是短短一句话,却让左思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晚宁:“谢夫子,本官劝你的好奇心不要那么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谢夫子落入牢狱,只有陛下能够救你于水火。如今本官是先礼,希望谢夫子能够识时务些,尽早给予本官答复,莫到了明日……”
左思一声哼笑:“本官便只能后兵了……”
说完,左思猛得一甩袖子,脚步匆匆地走了。
谢晚宁啧了一声,心道朱敏仪那边是派了个什么草包前来做说客的功夫?连她自己都知晓,面对她的疑问,左思最好的办法就是半真半假的威胁她,而不是直接摆脸子。
更重要的是,这种发怒更像一种色厉内荏,心虚上弥漫出来的怒意。像是被人问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关隘。
谢晚宁下意识地拿手指扣着床褥,出神地想,所以朱敏仪到底是留了什么后手?是先帝留给他的吗?如果是,左思何必如此惊慌?如果不是……朱敏仪又是哪儿来的底气,认为自己可以与居简行一较高下呢?
诸多疑问将谢晚宁搞晕了头,她又没有喻殊白和邵暮蘅的脑袋,眼珠子一转就可以得出结论。
片刻后,她只好叹着气把自己重新往床上一扔。
不行,信息太少,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下次左思再来的时候,她尽力再去套话了。
现在这个境地,不能只依靠院长和小侯爷来帮她,她也需要从这些人嘴里挖出一点东西来!
然而谢晚宁不知道的是,他们对话的时候,孟云就默默站在墙后偷听,等到谢晚宁试探性地问出那一句,孟云立即给左思打手势,让他退了回来。
“孟姑娘,这个谢晚宁好似有些油盐不进,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左思低声问。
孟云眯着眼:“这个谢晚宁已经破坏了我们两次的计划,子车寻和居简行这两人当真是走了运,哼。只是她要护这二人,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左大人,明日你备齐人手,先对她用刑,若她还不肯,那你就把这个下到她的饭菜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