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子车寻特意瞥了一眼邵暮蘅。
喻殊白看见子车寻的眼神,不由福至心灵,一下子了然,原来子车寻也查到了一些指向邵暮蘅的线索。但是他见谢晚宁对邵暮蘅极为信任,因此也选择了暂时隐瞒不谈。只是生活中严防死守,防贼似地防着邵暮蘅。
毕竟在青玉观的那一晚,他们两个人差点就被蛊人给玩死了,若邵暮蘅真是下血光的人,那他身上不仅背负着整个京都百姓的血债,还与子车寻有仇。
然而邵暮蘅从头到尾任他们说着,面色平静淡然,好似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被在场的大多数人知晓了。
只是谢晚宁觉得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把邵府当成了土匪窝,而她自己就是个被土匪拐来的儿童,一个错眼看不住就会出大事一样。
她哪儿就有这么蠢了?
于是谢晚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放心吧放心吧。”
子车寻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人没把事情放在心上,还放心吧,他不担心才怪呢!
“这样吧。”子车寻道:“本侯等会儿就来找你,至多不超过一炷香。”
喻殊白也是默认的样子。
邵大人看他们对邵府如此不放心,终于忍不住道:“两位请放心,下官会派府中最好的丫鬟看护谢夫子,绝不会让谢夫子出半点差错的。”
二人不曾反驳邵大人,但心中怎么想另说。
随后,邵大人将子车寻与喻殊白二人请去前厅,谢晚宁则是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来到了西厢房。
邵大人能教养出邵暮蘅这样的君子,就证明他治家有方,家中的丫鬟婆子们也颇具文人风采,不论容貌如何,她们的一言一行都是谨慎有礼,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温柔可人。
谢晚宁看着便不由心生亲近,她随便拉住一个问道:“这位姐姐可有姓名?”
被她拉住的一名侍女长着一张漂亮的娃娃脸,笑一笑,脸边会出现两个可爱的酒窝,梳了一头双丫髻,发髻下系着红绳,可爱又喜庆。
侍女弯腰行礼道:“奴婢弄月。”
“弄月姐姐。”谢晚宁笑道:“我有一事想请问姐姐,不关乎宅家私事,不会让姐姐为难。”
弄月轻轻蹙了一下眉间,红润润的樱桃唇抿了一下,说道:“谢夫子请问。”
谢晚宁斟酌了一下措词,问道:“请问阿桃,也就是府上由大公子养的那匹白马驹,最近怎么样?”
弄月犹豫了一下,道:“大公子很喜欢阿桃,平常都不允许我们见它。出府之后每次回来,也只是为了见它。所以奴婢猜,大公子应该对阿桃挺好的。”
“邵夫子不许你们见阿桃?”谢晚宁疑惑。
阿桃虽然惨遭过丧子之痛,但是被带回温府休养后已经逐渐恢复了元气,变的十分亲人、黏人。一日之中,总要有人陪着阿桃玩耍一会儿。
怎么如今就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弄月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地说道:“大公子对阿桃十分宝贝,就连喂食这些事情也不许旁人来做,总是亲历亲为。后来大公子出了府,就提前在马槽里把马料备足。过一段日子,大公子就会回来亲手给马槽换草料。”
谢晚宁闻言,心中的谜团更多了,她不由问道:“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大公子将阿桃带到府中便开始了,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现在这般,还是许我们接近陪陪阿桃的。但是自从大公子从宫中回来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不许我们再靠近了。到了去年,大公子更是关上了马园,除了大公子以外,谁也不许进。”
弄月这样说,不由让谢晚宁起了点担心。
可偏偏弄月好似瞧不出她担心的脸色,继续说道:“按照道理说,阿桃当年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小了,这些年过去,怕是已经垂垂老矣。府中的这些奴才们都说......都说其实阿桃已经去世了,只是大公子接受不了,这才不许咱们进去看的。”
弄月的一番话让谢晚宁完全怔愣住了。
理智告诉她,邵暮蘅不是这样偏激的人,可弄月嘴里的话却让谢晚宁觉得邵暮蘅似乎的的确确出了些什么问题。
她要不要去马园看看呢?
谢晚宁抿了一下唇。
这时,弄月她们已经把西厢房给布置好了,被褥什么的都铺垫完毕后,纷纷退出了房间。
谢晚宁看着她们走了,坐在床褥上默默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边,一群侍女鱼贯而出后,只有弄月在队伍中左右看了看,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出了队伍,来到了后花园里的一处湖上水榭。
水榭上站着个湖碧色的人影,湖风吹来满面香,人影的衣衫被吹起,三千青丝飘飘洒洒,清俊温雅。
弄月走近的时候,邵暮蘅正在给满池的鲤鱼喂鱼食。
纤长白皙的手指捻起一点褐色的食料,一边轻轻捏碎了往池面投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教你说的话,都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了吗?”
“回大公子的话,都说了。”弄月恭敬地低头回答。
“好。”邵暮蘅轻笑了一下,眉眼舒展,温文尔雅:“一炷香之内,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西厢房。你们即使发现了什么异样,也当作没有发生一样,懂吗?”
弄月立即回答:“是。”
“去吧。”
邵暮蘅说着,将手掌中的鱼食全部倾倒进了池水之中。池中的鲤鱼嗅到了诱饵的香味儿,迫不及待地从各个方向游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吞食着这些美食。
而邵暮蘅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你争我夺的鱼群,池面的波光粼粼投射在他的衣料上、手上和脸上,将一切都显的晦暗不明。只有邵暮蘅嘴角的笑是如此的清晰,轻轻地提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与掌握之中。
无论喻殊白与子车寻如何防备他,他都不以为意,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亲自去接近谢晚宁,而是借了其他人的口,讲了一个他偏执入魔的故事。
如果谢晚宁真的是温月,那她就会找到正确的马园,自然也会在马园里看见那匹被拴在马厩里的白马。
如果谢晚宁真的就是温月,白马会嗅出她的气味,欣喜地上前。但与此同时,一直隐藏在白马右蹄下的机关就会被触发,银针飞出,刺向白马的后蹄。它会立即受到刺激,不顾一切地跑出马厩。而在马厩的对面,是一片不深不浅的湖水。
邵暮蘅在这片湖里下好了药粉,即便谢晚宁的脸上有任何伪装,浸泡过湖水之后,都能全部卸下来。
他要知道,谢晚宁究竟是不是温月。
邵暮蘅微笑着,眼眸逐渐加深,眼瞳深处是疯狂燃烧的偏执。
第75章 做梦都在等着一天 ◇
◎邵暮蘅:我既然知道了,便不会放手◎
与此同时, 在大厅内,子车寻与喻殊白于堂上坐着,二人一边饮茶, 一边与邵大人闲聊。
只是子车寻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直点来点去,显得有些不耐烦, 对于邵大人的话题也心不在焉。
喻殊白比子车寻要沉稳许多,虽然心中还是牵挂着谢晚宁的事情, 但面上依旧能与邵大人谈笑风生。
子车寻坐不住,片刻之后他站起来道:“本侯出去转转,失陪了。”
他行了个礼,没等到邵大人说话就转身离开。
邵大人愣了一下,同意的话憋在了喉咙里,都没机会说出来。
而喻殊白心知他是去找谢晚宁的,心里有了些计较, 替他开脱道:“小侯爷到底是年轻些,大概是我们谈论的事情太古板了,坐不住。”
邵大人也顺从地点点头, 二人像是没事发生一样, 又谈论起别的事情来。
喻殊白则趁着空隙, 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他确实很排斥子车寻与谢晚宁接触,因为子车寻这个人太大胆,也太直白,恣意妄为,横冲直撞。而谢晚宁这个人有时候又太被动, 容易被热烈与坚持所打动。
这两个人在一起时, 即便喻殊白不想承认, 但他依旧是害怕的。
但是上次逼问过子车寻对二人关系的看法时,一句“我们只是知己”,稍稍安抚住了喻殊白的心。
他看着茶盏里漂浮着的茶叶渣子,然后缓缓将口中的茶水咽了进去。
没关系,只要子车寻还不知道谢晚宁的身份,只要他还是照旧将她当作知己对待,事情就不会糟糕到哪儿去。
而且总归来说,子车寻是为了谢晚宁好,他不会害谢晚宁的,所以让他去看一看,大约也没什么。
想着,喻殊白彻底定下心来,继续与邵大人闲谈。
可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子车寻施展着轻功,一路翻墙走捷径,很快就摸到了西厢房的所在地。
他左右看看,趁着无人,赶紧敲了敲房门,低声喊道:“谢晚宁?谢晚宁!”
敲了两声之后却无人应门,子车寻皱了下眉头,又敲了两下:“谢晚宁?谢晚宁!谢晚宁你要是再不出声,本侯可就要推门进来了。”
话音落下,里面还是迟迟没有人回应。
子车寻眉头皱了更深了,手上也不再耽搁,直接伸手一推,将西厢房的门彻底推开了。
布置素雅简朴的西厢房内,桌子上摆放着的茶杯已经凉了,垂下的珠帘安静地待在原地,而床榻被布置在珠帘后面,子车寻眯了眯眼睛,却看不见珠帘后的人。
他干脆走过去,一把掀开珠帘,一边道:“谢晚宁你……”
声音戛然而止,床榻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是被褥里倒是鼓起来了一个小窝,看样子是有什么东西塞在里面。
子车寻也不惯着,当机立断地上前,一下掀开了被子。
结果跃入眼帘的,是一只套着锦布的汤婆子。
子车寻的俊脸一下子就黑了,他伸出手将汤婆子拿起来感受了一下温度。
还是烫的。
子车寻不由攥紧了手掌,心中暗骂。
谢晚宁这个人,平时看事情看不明白,耍这些小聪明倒是一套一套的。她自己想偷偷溜走,又怕他和喻殊白发现了会生气,于是拿个汤婆子捂在被子里,装作是自己体温留下的热度。等到她从外面溜回来之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指着被窝里的温度,睁眼说瞎话了。
而且摸这汤婆子的温度,显然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子车寻气地把汤婆子往床上一扔,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就出了房间,满邵府找起人来。
但小侯爷还是有小侯爷的精明,找人的事情不宜宣扬,所以他也不曾找下人发问,只是一个个院落里面找下来。如果看不见谢晚宁,他就再用轻功翻另外一个院落的墙。
这种过程一直持续到子车寻靠近一座较为偏僻的院子,院子门是锁着的,看来是不许人出入,院墙上爬满了碧绿色的爬山虎,这让整个院子看上去生机勃勃。
这种院子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但是子车寻也只是犹豫了一秒,随即脚尖一点,就立即飞身而上了。
因为以他对谢晚宁的了解,越是不像人会去的地方,谢晚宁这家伙就越去的起劲儿。
这人是属猴儿的,天生骨子里就流动着叛逆的血液,一身反骨,跟他像极了。
正想着,子车寻的一只脚刚刚来得及站上围墙,下一刻,他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声马儿撕心裂肺的嘶鸣,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冲出围栏的破碎声,然后就是马蹄狂奔在地的哒哒声,最后则是一声熟悉的大叫:“阿桃别去!”
是谢晚宁!
子车寻猛得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谢晚宁狂追着阿桃而去,而她面前,正是一片湖水。
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显得波光粼粼的,这让子车寻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深浅。但是他也来不及分清楚深浅,只见他纵身一跃,直接从墙头跳了下来,朝着谢晚宁而去。
最后关头,子车寻也不知道自己攥住了谢晚宁的哪儿,也许是衣襟,也许是胳膊,也许是肩膀。
总之他们被阿桃带着横冲直撞,毫无预备地被一起带进了湖水之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谢晚宁与子车寻一同跌进了水中,然而水并不很深,顶多淹没到二人的肩膀,对于子车寻来讲,甚至只是到他的胸膛。
于是子车寻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站直身体之后,立即用双手往水下一捞,抓住谢晚宁的胳膊后,直接将人滴溜了起来。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谢晚宁破水而出,头发散乱。眉毛、眼睫毛、脸颊上挂满了水珠,还有的湖水呛进了她的肺里,一时间谢晚宁咳嗽个不停。特别是这湖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许辣口,多余的湖水顺着皮肤流下来,滚进她的眼睛里,让眼睛一下子就变得格外干涩。
她忍不住抬起袖子在眼周附近擦了擦,但是这么一擦,似乎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她脸部的其他地方也开始隐隐发痒。
子车寻看她从出水开始就不停地擦脸,不由担心是不是这湖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他赶紧按住谢晚宁的肩膀道:“谢晚宁别擦了,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去看大夫,你自己别乱来。”
但是谢晚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的袖子在脸上、下巴上、脖子上不停地擦来擦去,越擦越痒,越痒越擦。
到最后,子车寻不得不强行按住她的手臂,道:“谢晚宁你别动!”
但是谢晚宁不听,子车寻只好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硬生生将人劈晕了才算了事。
感受到手下挣扎的力度小了下来,子车寻立即环住谢晚宁的腰,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时,阿桃也平静了下来,马头甩了一甩,打着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想要来蹭谢晚宁的头。
子车寻忍极了才没有伸脚去踹它,只是凶巴巴地吼道:“一边儿去,本侯再看你撞她,就把你送去泾川当驼辎重的马,累死你!”
阿桃被凶了之后,马头晃了一晃,很委屈地转过了身,尾巴在水面一摔一打,差点把水珠溅在子车寻脸上。
子车寻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理它,只是抱紧了谢晚宁的身子,将人抱上了岸。
本来子车寻想去找个被子先把谢晚宁裹起来,免得她受风着凉。只是他不经意地往怀里人的脸上瞥了几眼后,急行的脚步不由慢慢地放缓了。
等一下,他怀里抱着的,是谢晚宁吗?
子车寻有些懵,不确定地再度低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