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举荐?
谢晚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自从澜沧书院门前见的第一面起,朝阳与子车寻就两看生厌。以朝阳的个性,怎么会主动举荐子车寻呢?
更何况,子车寻的身份颇为敏感。他的父亲靖北侯在边境的名声越来越盛,虽然大家口中不说,但是都在担心子车河会如同当初的温破敌一般,甚至如果子车河的野心再大一点,可能就不止是投敌叛国那么简单,极有可能反攻京都,自封为王。
而恰巧的是,如今发生的这起案子,就是针对当今陛下去的。
也就是说,除开早就被众人所怀疑居心不良的摄政王居简行之外,子车寻现在是第二嫌疑人……
谢晚宁隐约觉得这道旨意背后,应该还藏着些什么东西,只是她一时想不到。
子车寻见她微微发愣,笑道:“时辰不早了,谢夫子若是想留在这荒郊野外的过上一夜,本小侯爷也不介意。”
说完,他甩了下马鞭,马匹哒哒哒地迈开四只马蹄,轻盈地朝刘家住宅而去。
谢晚宁被子车寻打断思绪,也想不下去了,同样挥了下马鞭,追了上去。
刘家的身世背景非常好查,早在谢晚宁和子车寻来之前,就已经看过刘经年的卷宗了。
卷宗里记载,刘家的祖籍确实一直都在凌风郡。只是五年前凌风郡发生天灾,刘经年与全家逃难来到的京都。
因为家中只有薄产,而且在逃难途中又花费了不少,即使刘家在京都活下来,也在京都之内买不起宅邸,只能在澜沧书院的救济之下,在城郊建了一间小屋。
刘家父母和刘经年的小妹,现今都住在这间小屋之中,以种田为生。
谢晚宁与子车寻将马匹系在不远处的枯树上,两人打算去敲门。
这时,天边的金乌正好西落,逐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青山之后,一层绚烂的霞光铺满了田地,有一位老者正扛着锄头,从远处的田埂中缓缓走来,身边跟着位手提水壶的老妇。
观二人神情,颇为怡然满足,像是还不知道刘经年在京都发生的事情。
谢晚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孩子疯了的事情,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一个打击。
她看向身边的子车寻,夕阳西下,青年俊朗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脸部的线条稍稍模糊,减去了他身上那股少年之感,多了些许温和之意。
谢晚宁眨眨眼,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子车寻似乎不太会应付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事情,他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若是担心刘家二老接受不了,不如托词书院,以集体留院苦读为借口,暂时保留真相。”
确实只有这个办法,谢晚宁答应下来。
说定之后,二人便上前与刘父、刘母见礼。
刘父看见二人,不由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连鞠躬:“两位夫子日安,我们家经年给二位添麻烦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来来来,进屋喝杯茶。老婆子,快去烧炉子。”
刘母也有些慌了,连忙擦着手往家里赶,不知所措地念叨:“哎呀,两位夫子真不好意思,家里也没个什么好东西,经年这孩子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害得两位夫子不能喝口热茶。”
刘父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废话,你快看看家里还有米没有?没有赶紧去城里买一点,割点肉。”
一边说着,刘父一边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十分殷勤周到地擦了两把竹凳子,稳稳地放在谢晚宁与子车寻身后,一叠声道:“两位夫子,坐坐坐。”
谢晚宁喉头微哽,微微抿了一下唇,说了声谢谢。
子车寻瞥了谢晚宁一眼,大概知道她一时之间开不了口,干脆自己说:“刘翁不必麻烦,我二人贸然来访,是我二人的过错。只是事出有因,近来书院有意任令公子,出仕京都刑狱掌书一职,因此近来令公子暂时无法归家,以便我等探查明白,未来仕途也更光明些。”
子车寻难得说话那么好声好气的,这一顿文邹邹的话,让他差点把舌头绞成麻花。
京都人说话就是麻烦。
子车寻腹诽。
虽然子车寻心里感到别扭,但他身为小侯爷,少不了跟随大家学习,因此他的语气听不出作伪的痕迹,内容更是说的有理有据,别说是眼前两位常年与黄土为伴的老者,就算是谢晚宁,也不一定分辨得出真假。
因此,刘父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连连唱喏:“诶诶诶,经年这孩子有现在,全仰望夫子们。夫子问什么,我们两老儿就答什么,不敢说谎。”
谢晚宁低声咳嗽了一下,问道:“近来刘经年去过那里?与哪些人有过来往?”
刘父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经年这孩子规规矩矩的,那些酒楼、饭馆他从来不去。最近一次就是一个月之前,经年约着几个朋友外出踏青,好像是去了……”
他想了想,才说:“去了青玉山。”
青玉山?
谢晚宁想起那个店小二的讲述,便顺口问道:“听说青玉山山脚下有一个道观?”
刘父惊讶:“原来夫子你也知道?那道观原来是个破落的野庙,本来没什么人去的。但是前几个月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批道士,修修补补的,把这个破庙改成了道观。本来一个道观也没什么可看的,但是据说道观里面有一个得道的老道长,说法讲道,没几个人说的过他,所以吸引了很多人去跟他论道。”
谢晚宁继续问:“那刘经年和他的朋友们,都是去找这位老道长的吗?”
刘父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我们俩老儿就不清楚了,经年这孩子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跟我们说,他学问高,一肚子墨水,我们俩老儿也不敢多问。”
“那刘经年最近的行为有什么异常吗?”谢晚宁又问。
“这……”
刘父犹豫了一下,才摇头说:“没有。”
接下来,谢晚宁又问了些问题,子车寻想着又补充了些许。
但是一路问下来,谢晚宁发现刘父嘴里的刘经年,是一个孝顺父母、与人为善的好孩子,别说是异常行为了,就是每日的作息也规律的很。
卯时起、亥时歇,读书勤恳,偶尔回家还会帮忙种田。
乍看之下,似乎比平常学子都优秀许多。
没什么疑点。
谢晚宁略作沉思,抬眸看了一眼子车寻。
但是子车寻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听的很认真,目光沉静,似乎丝毫不觉得刘父的絮絮叨叨,是件烦人的事情。
他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如同纯净的雪景,望着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神所吸引,心中不设防,言语也不由多起来。
这样的子车寻,稍稍褪去了少年恣意的锋芒,浑身的清贵气更盛,眉眼唇角,青丝发扣,没有一处不透露着他的贵胄华彩,隐约间更有一方小侯爷的雍容华贵。
倒是比说话的时候好看一点。
谢晚宁不由想。
第12章 错挖毒草
◎作者:我想不到吸引人是提要了◎
这边刘父还在说话:“经年这孩子与他小妹最是亲近,与我们倒是不太说话。要是两位夫子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等小妹回来问问她。”
谢晚宁环视四周,问:“刘家小妹是出门了么?”
刘父点头:“是啊,这孩子进城卖绣样儿去了,算算时辰,还有半刻钟就可以到家了。”
谢晚宁看了一眼天色。
此时金乌已经被青山吞没了大半的身影,神州大地上只留下了最后一丝残影。朦胧的月出现在中天,隐隐与残阳争辉。
整个环境仿佛盖上了一层薄纱,有些微微发凉。
看来时辰是不早了。
谢晚宁思忖。
她不想多耽误时间,便向刘父详细问了刘家小妹的衣着打扮,打算直接去接人。
刘父对二人很是信任,事无巨细地将刘家小妹的情况一一说了。
两人拱手向刘父、刘母二人告辞,随即解开缰绳,上马离开。
为了不错过刘家小妹,一路二人并没有加速,马儿跑的较慢。
谢晚宁忍不住略微出神。
她心中对刘经年的事情多加思索,有几个疑问却一直想不通。
刘家双亲看上去和蔼慈祥,言语中对刘经年也格外看重疼爱,更何况刘经年与他小妹相处更是融洽,怎么一朝疯癫,刘经年却认为全家都该死在那次逃难之中呢?
而且按照刘经年的说法,刘家一家理应死在朝廷的不管不顾之下。
难道这种结局在刘经年的脑海中,才会显的理所应当吗?
唯一的解释,只有刘经年与整个刘家的关系,并非刘父口中所说的那般融洽。
只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隔阂呢?
谢晚宁暗自思忖。
子车寻见谢晚宁闭口不言,与往日里不太相同,便勒住马头道:“谢夫子在想什么?”
谢晚宁闻言,倒是对子车寻的敏锐颇为讶然,不过她还是点点头,道:“我怀疑刘家双亲对我们有所隐瞒,不然刘经年混乱的意识该如何解释?谁会无缘无故认为发疯,认为全家都该死?”
子车寻抓着缰绳,眼神望向远处,语气有些淡淡的:“确实。人只有在遇见自己过不去的心结的时候,才会在脑子里反复回溯当时的场景,久久无法释怀。”
谢晚宁沉默了一下,仔细将子车寻的话过了一遍之后,她说:“所以说,刘经年在逃荒途中可能遇见了什么灾祸,他以为全家在劫难逃,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个念头依旧深深埋藏在他的心里?”
子车寻点头:“而且这个灾祸,很有可能就是刘经年自己带来的。”
“所以刘家双亲才对此有所隐瞒?”谢晚宁顺势接了一嘴。
子车寻长眉一挑,笑容有些许凉凉:“刘家这边暂时不好再多问了,倒是那个刘家小妹,可以问问。”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声:“救命啊!救命啊!”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谢晚宁眉头一皱,扭头朝叫声来源地看去,只见月光之下,一名身着粗衣麻布的女子,正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来。
女子面容姣好,白净清秀,但在她身后,跟着三四个形容猥琐的醉汉,浑身邋遢,眼神迷蒙,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意欲朝女子抓去。
女子又惊又惧,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哭泣祈求:“救、救命啊!”
子车寻眉头一皱,刚想顺手去捞自己的红缨枪,但是手探到马下,却摸了一个空,他才意识到今日没带枪出来。
这时,身边黑影一闪,谢晚宁足尖一点,整个人已经踩着马背,一个燕子翻身跃了出去。
砰——!
锐利的长剑未曾出鞘,剑尾打在为首一名大汉的肩膀,大汉啊的一声惨叫,刹那间被击飞了出去。
夜色太暗,月光不明,几个大汉迷蒙着眼睛,并未看清谢晚宁是如何动的手。只是他们看清谢晚宁一张脸,眼波流转、唇红齿白、眉目艳绝,像是山间女魅,勾魂摄魄。
其中一名大汉眼睛都看直了:“好漂亮的小娘子……”
说着,他就要伸手来够谢晚宁的腰。
谢晚宁嘴角绷直,脸色冷寒,语气几近于咬牙切齿道:“小娘子?看清你爷爷是谁?!”
说罢,她脚下一点踹起剑尾,砰一下撞在大汉脖颈,大汉被打的惨叫一声。
随即谢晚宁跳进人群,以一敌多,打斗起来。
子车寻本要一同去帮忙,但是转头看见那名被追的女子,浑身发抖,泪眼婆娑地跪坐在地,子车寻只好暂时调转脚步,伸手去扶那名女子。
结果开始被谢晚宁踹飞的那名大汉,这时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清子车寻等人之后,顿时凶相毕露,猛得朝两个人扑过来。
女子顿时发出一声尖叫,下一刻,一声清亮的剑声响起,如凤鸣在耳,眼前只见寒光一闪,一道冷影直直朝大汉掷去,刹那间贯穿肩膀。
其他人见大汉受伤,一时有些胆寒,但看谢晚宁扔出了长剑,有人大喊一声:“她的剑没了!快抓住她!”
说完,其余人一股脑儿扑上来,纷纷用力禁锢住谢晚宁的胳膊。
谢晚宁被他们拉着,被迫后退两步,眉心一皱,冷笑道:“我看你们是找死!”
言罢,她垂下的手轻轻一勾,原本掷出去的长剑,像是有了灵魂一样,剑柄微微一动,竟然刹那间回到谢晚宁手中。
随即,谢晚宁手腕翻转,回身一刺。
“啊——!”
一人吃痛,猛得缩回手。
谢晚宁毫不留情,剑影纷飞,如落花缤纷,刹那之间,就将这几个虾兵蟹将踹翻在地,一片哀嚎。
看着眼前场景,谢晚宁冷着脸挽了个利落的剑花。眼神在在场大汉身上一一看过,确定不会有人再突然袭击之后,她才预备收剑转身。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贵的沉木香。
旋即,谢晚宁的背后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谢晚宁错愕转身,发现是子车寻。
子车寻皱着眉头,表情有些疑惑地盯着她,问:“你刚才的那一招……”
谢晚宁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子车寻说:“能把剑拉回来,是因为剑尾绑着一根细丝吗?”
谢晚宁闻言,便把双手抬起来。
在坠着流苏的剑柄之中,果然有一根极细的丝线。一端与剑柄结合,一端系在谢晚宁的手腕上。
这根线极细,在月光之下,恍若无物,令人不易察觉。
“小侯爷是如何知晓的?”谢晚宁语气疑惑。
子车寻看着谢晚宁的脸,盯了半晌,不由低声喃喃了一句:“世上人那么多,这招也许有其他人会……”
他说的声音太小,谢晚宁听不清,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小侯爷?”
子车寻这才摆摆手,说:“没什么,只是看夫子这招颇具新意,本侯爷往日里不曾见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