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外赶马车的谭龙听到月眉这番说词,忍不住直摇头,终于心悦诚服的承认了他与李荣还有张金衣的差距。
李荣和张金衣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他们这一笑让月眉更加慌乱了。
“奴婢说的是实话,请小姐明鉴。”她虽然仍在死撑着,但说话的声音却已经低了许多,明显没了底气。
“现在你不必说什么,待会儿回去了,我们再好好的聊一聊。”张金衣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月眉也不再申辩,她垂下头思忖着待会儿该如何应对。
张金衣一行回到新宅时,林妈还没有睡,正在为她担心着。
张金衣索性也叫醒了月香,大家都一起到厅堂里好好听月眉的说法。
进了厅堂,李荣解开了月眉身上的绳索。
月眉直直地跪在张金衣面前,也不再慌乱了,一脸的平静。
“你的主子是谁?”这是张金衣唯一还不能判定的事。
“小姐为何有此一问,奴婢的主子不就是小姐吗?”月眉平静的答道。
“哦――原来我是你的主子!那么屡次谋害主子,勾结他人偷偷陷害主子的丫头又改如何处置呢?!”
张金衣的目光好似冷冽的寒冰直视着月眉,又道“林妈,该如何处置这样的丫头?!”
“小姐,狗都不会咬主人的,那样的丫头当然该立时杖毙!”林妈回答的毫不含糊。
月眉的身子不易察觉的轻颤了一下,继而又挺直了背,抬起头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奴婢之前的确是做过对不住小姐的事,上次也向小姐坦白了,若是小姐耿耿于怀现在要追究,哪怕是要杀要剐,奴婢也心甘情愿的接受,只要小姐能消气。”
“那么你之前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吧。”张金衣闻言,面上不无嘲讽之色。因为心里已经放弃了对月眉的希望,所以对她的狡辩,既不意外也不再觉着愤怒和心痛了。
月眉看了看林妈,又看了看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月香。
此时她是骑虎难下,这次就是因为月香求情,她才能回来。但那件事她已经承认过了,林妈也知道,再反口肯定是不行的了,所以她只能将张金贵威胁她,最后她还是将小姐推入了井里的事避重就轻地又说了一遍。
但无论她怎么强调是张金贵逼迫她,她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她对将小姐推入井里的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但是这般的事实又是如何能避得过的。
尚还不知道此事的谭龙李荣和月香闻言都大吃一惊,月香忍不住掩住了嘴……
“就只是这些吗?”张金衣又挑眉问道。
“除此之外奴婢不知还有什么。”月眉心虚地垂下眸,遮掩这眼中的慌乱,她到底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这句话。
“看来你的记性也不太好,那我就提醒提醒你……当我醒了之后,你们担心我恢复记性,就故意漏掉了恢复记性的药。这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又在药里加入麻黄来害我性命!我曾在夜里做梦,你在棺材前忏悔,还以为你真有悔意……”
“小姐――这事大太太已经查清了,只是误会,小姐难道忘了吗?”月眉的心里越发慌乱,但仍不肯承认。
“哼”张金衣冷笑一声
“你们可以骗得过大太太,但是却骗不了我。第二副药的药渣早就被我收起来已经去验过了,里面也有麻黄,那怎么可能是无意洒落的呢?原来那些麻黄被你装在胭脂盒里!
我喝药的时候就曾闻到过一种熟悉的香味,后来才想起原来是你的味道,就是你脸上的香粉味。但我见你那次也受了大罪,已是奄奄一息,想着希望你能经过此教训,会有所悔改,想着就将你许个合适的人家,你可以从新来过,所以再次放了一马。”
张金衣顿了顿,厅堂里寂静无声,月眉已是冷汗涔涔,背也不像之前那么挺直了,头越垂越下……
“之后你在阆苑提醒我要带面纱,我还暗自欣喜,以为你真的有所悔悟了。这才答应你回来,但是之前的事却让我心有余悸,我不敢再信你,所以那次我思忖再三,终是未带你走……”
“那次奴婢虽然有些伤心,但也明白,所以并未因此怨恨小姐。小姐后来又为奴婢赎了身,奴婢无比感激,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以往的事赎罪……”月眉抵死顽抗。
“真是无语!事到如今你居然仍在狡辩,虽然我早已不指望你哪怕存有一丝良心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丫头!什么?赎罪?!无比感激?!”张金衣深吸一口气,又接着道。
“你那天来求我,来承认推我入井的事,我就知道这不过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好接近我,再伺机害我的计谋。
那天我听到这件事,一点也不吃惊,你却没有一丝诧异。这说明你事先就明了我知道此事,我刚质问了张金贵此事,你立马来坦诚相告,只能说明你和张金贵仍在联系……
就算这样,我还是替你赎了身,原想你可以不再受人控制。可阴差阳错,又让你到了我身边。见你从一些小事挑拨丫头们,又怂恿我和洋人做买卖,我就知道你的心根本就不再这里,你根本就是想踩着我的肩膀飞上枝头。
所以我设了这个局,故意告诉你我要做买卖的事,然后和李荣他们一起跟踪你,果然就看到你进了胡府……而后我又告诉你,明儿货就会卖出去了,我要去仓库。你果然一路跟着我摸清了仓库的位置,立马又去告诉了大太太,所以大太太才又派人来烧仓库……就算是这样,只要你不想入这个局,还是可以选择的,这也是我对你最后的试探,但是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弃我。所以――不要说‘我是你的主子’‘无比感激’这种让人恶心的话!”
张金衣终于一吐为快,李荣和谭龙也补充了月眉是如何跟着张金衣的轿子一路到仓库,中间还曾不小心撞翻了小贩的糖筐,最后躲在什么品种的树后偷看到仓库的位置,然后一路跑回街市在哪家铺子买的香囊,而后租了轿子去了胡府,就在胡府的侧门外被他们抓了回来。
他们将这些事一丝一毫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月眉的面前。
~~~~~~~~~~~~~~~~~~~~~~~~~~~~~~~~~~~~~~~~~~~~
(今天带老妈去看病了,椎间盘的毛病。晚上8点才回来,所以直到现在才更新了一章,很抱歉。最近要照顾老妈,所以只能更一章了,不过会努力争取不断更。最后给自己加一下油!怀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冤冤相报
月眉低头不语,张金衣又冷笑一声“明儿大太太就会知道这件事已经失败,也会知道你在他们行动之前就被我逮住的事实。你想,大太太会怎么联想呢――会不会认为是因为你立场不太坚定――会不会丢车保帅甚至……”
月眉心头一震,怔怔地望着张金衣,心中的惊恐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往上涌,眼中的惧色越来越浓烈,到最后渐渐变成了绝望。
她像一具强直的木偶在瞬间被抽去了主线,瘫坐在了地上……
就算大太太不误会,只要知道张金衣已经发觉此事揭穿了她不可能再信任她,那她在大太太她们眼里也就成了没有价值的人,不但没有价值而且是哽在喉中的鱼刺……她想想连流着相同血的妹妹都不放过的张金贵,想想胡府里像她一样命如草芥的那些下人们……
厅堂里再次静下来,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失魂落魄的月眉身上。
良久,月眉抬起了头,平静地说道:
“是的,你们说的都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将小姐推下了井,后来又在药里下了麻黄。从少爷那儿知道小姐记起了这事我才过来忏悔的,这次回来都是大奶奶的计策,为了帮大太太对付小姐,她让大爷假意对我起意,好博取小姐对我的同情,再让小姐为我赎身,让我心怀感激地顺势留在小姐身边,谁知被小姐拒绝。但又刚巧遇到月香这事,没想到月香会替我求情,这真是天意。”
“哼!”张金衣冷哼一一声“所以大奶奶才是你的主子咯。”
月眉摇摇头“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了小姐与少爷的约定,只是为了取得胡家人的信任而已。我――早已是少爷的人了。”
原来如此,张金衣听了,不禁蹙起眉头,她知道月眉口中的少爷指的就是张金贵,她不禁又想起了张金贵口中那份和本尊的约定……但是,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想到隔壁侧厅里的‘听众’。
“但是,就算是为了喜欢的人就这样屡次陷害无辜的人,怎么还能说得这么自然坦荡,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愧疚又能怎样,能改变我这卑贱的命运吗?!愧疚只是活着的人反省时需要的,对将死的人只是多余的负担。”月眉嘲讽的笑了笑,又道“再说我为何要愧疚?!虽然我做了那么多,小姐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现在将死的人是我啊。老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命好的人真是从棺材里都能跳出来啊。我只希望来世不要再做这牛马都不如的丫头,最好能变成一颗高大挺直的树,可以不必弯腰堂堂正正的活着。”
说完她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眶中的雨雾尽力地收回去。
“好好的站在这里?!”张金衣用力忍住心中的愤怒,冷冷地回敬道“命运不济的人多了,但这怎么可以成为堕落的理由,分明是被贪念蒙住了眼睛,你已经分不出好坏来了!听说这辈子积够了德才能被好好的超度,下辈子才能有好命……”
“那么看看这里,请小姐看清楚一些,或许能记起来点,看能不能再对我说出‘愧疚’这句话!”不等张金衣说完,月眉悲愤地伸出一只腿,突然将淡绿色的裤管高高地拉起,一直拉到膝盖上。
李荣和谭龙立马侧过头,捂住眼,只从指缝中偷偷瞟了两眼。
这一看他们不禁大吃一惊,越过她带着浅浅伤痕的白细小腿就是她触目惊心的膝盖了,上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大小疤痕重重叠叠,愣就没一块平整地儿。
“这是拜小姐所赐,日积月累地跪瓷片的结果。自从奴婢那年得到太太赏赐的翠石耳铛之后,只要小姐在太太那里受了冷眼回来,就会加倍的折磨奴婢……”
说话间她又扯下了白色的布袜,她的脚上竟然只有四根脚趾,最边的小脚趾不翼而飞“那一年,小姐偷偷溜出去的事被太太知道了,小姐非赖是奴婢去告的密,拿着刀威逼奴婢承认,说不承认就将奴婢的脚趾剁掉,奴婢被逼无奈,只能冤枉的承认了,小姐竟然,竟然……”月眉的声音哽咽,好似已经说不下去了,但她深吸一口气之后,又继续说道“事后才知道是太太亲眼看到小姐出去的。”
说着她突地站起了身,又一把扯下了一边的衣袖,一大块丑陋的疤痕在白细的胳膊外侧,格外的刺目,它从肩上一直蔓延到胳膊肘“这是四年前的那个中秋被小姐用滚水泼的,因为太太在饭桌上羞辱了小姐……那次奴婢已经走到了井边,却被林妈拉了回来。”
月眉用力拭干了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道:“这胳膊上,还有奴婢的身上都曾有过无数个被小姐拧过的紫印。还有这里――”她又将刘海拨开,额上的发根处也有一道青虫大小的疤痕“这是奴婢刚进府的时候,小姐嫌菜没有肉,将盘子连带热菜都扔在了奴婢脸上。”
月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悲愤地直视着张金衣“小姐还要看吗?!”
她又拉脱了领口的扣儿,露出脖颈根部到锁骨间几块铜钱大小的疤痕来“这是前几个月,小姐刚嫁入胡家那阵,小姐罚奴婢跪在雪地里,结果被三爷瞧见了……小姐因为这挨了三爷的骂回来,见奴婢正在o小姐烤靴子,一脚就将炭盆踢翻了……”
“够了!”
张金衣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月眉的悲愤都如鼓锤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视线她的耳膜,她的心里此刻是五味杂陈。
她早就知道了本尊不受人欢迎,那自然是性格有所缺陷,也听说本尊的性子脾气都不太好,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可以恶劣变态到这种地步!!
她恨不得立马告诉月眉,告诉大家,她并不是那个变态虐待狂张金衣!
她也终于开始理解月眉了,若她是月眉,即便将张金衣从坟里挖出来鞭尸也不解恨!而用着张金衣这个躯壳的自己,确实没有资格对月眉说‘惭愧’这两个字……
在场的人俱都唏嘘不已,林妈重重地叹了口气,月香早已泪流满面,李荣和谭龙已是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奴婢没有什么贪恋,只想能像个人一样不被人作践的过日子……”月眉泪如雨下,已是说不下去了,她垂下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了悲恸而压抑的哭声。
张金衣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根本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也开始重新思忖该如何处置她。
过了很久,月眉的哭声终于止住了。
她抹干了泪又抬起了头,红肿着眼眸仍是愤恨地说道“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奴婢今儿落到小姐手里,要杀要剐也认了。但小姐因为没了记性做了几个月的好人,就在这里教训奴婢积德,分清好坏什么的,还真是可笑!奴婢身上的这些伤痕可没有随着小姐的记忆丢掉,少爷那里还有和小姐签订的契约,白纸黑字上写得清清楚楚,小姐为了嫁给了三爷,跟老爷许诺定然会拿到胡府的那半张秘方。若是被胡府的老爷知道了小姐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根本也不知道秘方,这一切都只是小姐为了能嫁给三爷而想出的计谋,不知道胡老爷还会不会认为小姐是好人……”
月眉正说着,突然胡老爷和三爷从隔壁的侧厅里走出来。
“你再说一遍!”胡老爷走近月眉,面如冻铁,目带寒光,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把你方才说的契约再说一遍!”
“老爷――”月眉没想到胡老爷会出现在这里,起先一惊,但她看了张金衣一眼,想到她如今的处境,是以不管不顾地又重复了一遍:“小姐根本就不知道秘方,我家老爷只告诉了小姐秘方中的一句,再故意将小姐知道秘方的事在府里传开,好让小姐能顺利嫁给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