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飞天花卷【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1 17:50:59

  周岭泉低头, 见了来电人, 浮浪的状态便收了起来,表情阴郁地掩上门。
  关了浴室门,梁倾只能听到模糊的人声。
  电话时长并不长,过一会儿听他挂了电话,水声又响起。
  梁倾今日也算是坐过山车似的一天, 有些疲累, 猜着那通电话的来历, 周岭泉这房间又灯光设计得宜, 催眠极了, 她蜷在扶手椅上,抱着那书将睡未睡。
  周岭泉拉开门便见着这样的场景,她穿一套颜色很清淡的香芋紫的睡衣,在灯下打瞌睡,圆钝的唇长成一个小小的圆型,头发还是濡湿的,泛着黑青。
  这卧室陈设有差不多十年未改,简约冷静的布局,如今她坐在这儿,一切仿佛都活了似的,跟着她浅浅呼吸。像提前将他带入舒适梦境。
  周岭泉松一口气,走过去将那书拿走,说:“去床上睡。这儿冷。”
  梁倾极难睁开眼睛的样子,说:“你抱我吧。”说罢,便扣住他了脖子,颇为无赖的举动。
  周岭泉向来受用她这偶尔的撒娇,他沐浴罢,只穿了一条睡裤,这样一抱一贴,到了床上,灯还未来得及关,两人呼吸都重起来。
  复又接吻。
  梁倾的发间都是水汽,他的身上亦是,缠在一块儿,热答答的,黏在耳后,颈间,像赋予流动的情/欲以实质。
  周岭泉将灯关了,排气扇也稍歇,只剩肌肤与被褥摩挲的沙沙声,如巫女低语。窗帘降了一半,漏了层幽浮的光进来,如同丝质虫茧般重新包裹他们。
  可即便情热如此,她仍能感到周岭泉的状态与方才有所不同。
  “周岭泉。”
  “嗯?”他闷在她颈肩,低低答一声。
  “我看到新闻了。”
  二十多分钟前,那通电话后,梁倾的手机接到新闻推送,周启泓已拔除呼吸机。
  周岭泉停了动作,弓着背,半晌一动也不动,呼吸在她颈间,渐沉渐重。梁倾顿了顿,伸了另一只手,动作缓慢地抚他背脊。她总有很朦胧的记忆,很小的时候生病发烧,林慕茹也总是这样哄她入睡。
  过了一会儿,周岭泉缓了呼吸,伸了手将她的腰捞过去,两人紧密相贴,周岭泉才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怎么没留在医院?”
  周岭泉却没回答,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家的事情,还有一些并非‘公共知识’的部分,甚至连陆析都不知道的那些... 我十五岁回周家时,我父亲将我记在了他的原配妻子的名下。对外只说找大师算过,一直放在亲戚处寄养。我大哥不接受这安排,也对爸爸寒了心,从香港的大学辍学,独自去了柏林。”
  “虽然他们父子关系几度僵到极点,但几年后金融危机,我父亲病重,公司又凝聚了他母亲的心血,他最终还是放不下,回了港城。”
  “其实我们家这些子女里,爸爸最疼的还是大哥。听家里长辈说,大哥小时候学校开放日爸爸总是同去,大概是年轻时对大哥的母亲有些真心的缘故吧... "
  “那你呢?”
  “我么... 我与爸爸与其说像父子,更像上下级。高中时我并不出众,生性又腼腆,那时我弟弟刚刚三四岁,最惹人疼爱的年纪,我爸每次回家至多是在餐桌上问我学业。我不是那种会同人亲近的孩子... 后来,大概是见我还算有悟性,加上他与汪家和我大哥生了嫌隙,这才注意到我。”
  “陆析说你后来辅修金融,也是你爸爸的主意。”
  周岭泉点点头,“我从伦敦投行工作到如今进公司,得了我爸爸许多指点。且无论如何,我从前在投行走得顺利总是沾了周家的光。抛去他与我母亲旧事不谈,金钱,名誉,资源,这些他都给我了。我对他只能是感激的。”
  “今夜若是其他人在,也多少是做做样子。唯有我大哥送最妥帖。他们是真正的父子,从前有真感情,才会失望寒心。这些年他与父亲隔阂,我也被迫卷入周汪两家的棋局里,不过好歹我叫他一声大哥,今夜就不给他添堵了。”
  他平静地诉说着另一对父子的恩怨情仇。
  两人静了片刻,呼吸相闻,梁倾眯着眼,黑暗中勉强辨出他低垂的眉眼轮廓,有种脆弱感,又恍惚觉得只是光的缘故。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不对。”
  “什么。”
  “你高中时就是帅哥一枚了,怎么会不出众。我们高中校草也不及你十分之一。要是你在我学校,我一定不学习了,天天想着倒追你。”
  周岭泉轻轻笑,吁一口气,将怀抱松开些,两人得以面面相对。他的眼总是很亮,此刻有笑意又有袒露的心伤。与平时所见不同。
  这一刻过于美和静,梁倾鼻子一酸,眼里有泪意,抬起下巴羽毛似地轻吻他。灵与灵的慰藉。
  “别难过啊。以后我陪着你。”
  -
  梁倾醒时五点刚过。爱情确实使人睡眠减少。
  他们昨夜说着话也不知到几点才睡的,如今她一醒竟不再有困意。周岭泉朝着她这头侧卧着,她辨认他熟睡的眉眼,很和平的状态。
  这般痴看他一会儿,回神过来,翻看手机,群里姚南佳问她是不是去了港城,情况如何。何楚悦还在情况外,问,梁倾为啥去港城啊。隔了一段时间,她才又发过来几个问号,大概是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后知后觉地表达震惊。
  又发过来一个好笑的表情包,捶桌子的小人,配文,‘搞他一百个男人试试’。
  梁倾没忍住,埋在被子里笑出来。
  “几点了。”周岭泉哑着嗓子含糊问。
  “还早呢。你接着睡。我是不是把你弄醒了。”
  梁倾把手机放下,正准备翻身,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像一床过重的被褥,带着热气。
  “困。”他嘴上抱怨着,却又轻吻她后颈。
  “你睡就是了。又撩我做什么。”
  她嘴上是这样说着,心里却像被丢进蜂蜜里渍过,甜得怕人。
  “不想睡。浪费时间。”
  他起了生/理反应,却不继续动作,将她翻过来,垂下头凑在她脸颊旁一吻,郑重又孩子气。翻身起床,开了床头灯,梁倾侧过去疑惑问:“做什么。”
  还未待他答,两人在昏昏的灯下对望,不知为何都笑起来。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她只觉得那名为幸福的东西太满,需要弯着眼睛,含一含,才不至于溢出来。
  “想去海洋馆么。”
  -
  开头一路是山,总算下了深水湾路到了南岛中学附近,才有人气。
  不过六点多,港城初见天亮,做工和茶餐厅的人上班早,在侧街上下货,或是靠着墙抽烟,不知是谁家小男孩,瘦精精的,大概是一对兄弟,大的用推车拉着小的,呼啦啦跑过小马路,大人在后头追着骂,后头是巷里灰蓝蓝的一截天光。
  他们像赶在这世界醒来之前携手游玩。
  “周总,海洋公园这么早不开门吧。”
  周岭泉笑说:“海洋公园这几年不景气,许多从前的老赞助商都撤资了,去年一整年的公交投放都只有新宏邦出钱。为你开个后门,不打紧。”
  “你这算是滥用私权么。”
  “你只管去看鱼。我给你担责。”
  梁倾对着‘看鱼’两个字发笑,拿出支梅子色的口红,对着小圆镜描唇。
  她将此行看作第一次约会,今天有意穿得讲究些。掐着脚踝的羊皮小靴子和方领的黑色针织裙,微微掐腰的款式,还是年前与何楚悦在国贸逛街时买的,日本的牌子,打折还是有些贵,穿上身却脱不下来,借口自己一年到头也算勤恳,就掏了钱。
  不过日常穿略显刻意,上班又不够得体。如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思绪发散,大概是睡得不够的缘故,反应过来时,周岭泉已经趁着红灯侧首看她。
  “看什么,早上很浮肿的。”
  她嗔怪,推推他,矜持地于镜中看她自己刚描好的唇,又偷看他微笑的侧脸。
  两人停了车,直奔鲨鱼馆。
  梁倾记得小时候那张招贴挂历,其中一张是海洋公园的过山车,一张是海洋公园的鲨鱼馆 —— 到天花板的大玻璃,人像直走到海底 —— 她小时候一直惦记着。不过从前也对周岭泉说过,惦记久了,长大了反倒不敢一个人来看。
  两人静静拖着手,在鲨鱼馆里走了半截,黑咕隆咚,碧蓝蓝的水波辗转在二人脸上,身心都在沉浮。
  “跟你小时候见过的大概不一样。”
  “好像是有一些,怎么不见那面大玻璃墙。”
  “14年做了翻新改造,换成了现在这种。大概是游客有条动线可走,互动性更强。”
  “说得也有道理。你高中时和朋友来过么。”
  “来过,迪士尼进来之前高中朋友们经常来,不过大家都不爱看鱼,是去玩过山车那些。”
  “倒也是。”
  “不过15年我刚来时,头一次是跟我爸来的。”
  他们停在隧道内,抬头是魔鬼鱼纯白的腹部,温柔的一个个笑的人脸。
  “那时我初来港城,他大概也是想与我多些了解,那天推了所有行程带我过来。我记得那天早上弟弟得知我们要来,因为不带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那天他与你聊什么。”
  “我以为他总要问我些关于我母亲还有我外公家的事情,但他却一个字也没问,好像我突然从北城来找他,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当下我自然也没说什么,觉得他们隔阂比我想象的更深。他只是问了我私立学校里面想去哪一所,家里住得习不习惯,哪些科目擅长,平时喜欢吃什么,卢珍待我如何之类的。”
  “不过大概也可以理解,人与人了解总是件靠日积月累的事情。血亲之间也是如此。”
  “当然。其实那天并不枯燥。大概外人不知道,我父亲是个对海洋生物颇有爱好的人,这里头的鱼类他不仅都叫得上名字,连科属种这些他也都说得清楚...”
  “这倒是看不出来。”
  “不过我那时候兴趣缺缺,要应付这个陌生父亲的心情多过认真听他说什么,应和他几句,绞尽脑汁,想起看过的纪录片,没话找话,说南美有种海刺水母,是世界上最大的水母之一。”
  “他自然也知道。又跟我说了许多... 后来,第二年年初,这儿就引进了那种水母。”
  梁倾察觉他稍稍握紧了她的手,她去环抱他的腰,婴孩似的拍了拍。
  两人在水底拥抱,心都很静。过去种种遗憾伤心,也可以沉入水底,变成化石。
  鲸鲨优雅地游弋而过,尾鳍摇摆着,在他们脸颊上落下深蓝色阴影。
 
 
第67章 早春
  逛完再往外走, 发现已是九点刚过,开园时间已到。
  今日是个周六,满脸兴奋的鸭舌帽游客, 牵着海豚气球的小女孩, 略显疲惫的年轻父母,扛着相机的背包客,学生模样的情侣, 一群金发碧眼的青少年,还有些内地来的旅行团, 导游举着小旗子, 一板一眼地介绍。
  他们携手往外走, 与人潮相反的方向。周遭的嘈杂,琐碎,重新向他们涌来。
  这是他们必须直面的那个变幻莫测的大世界。
  齐整亮眼的两个人,难免惹得人多看。
  “我倒是不打紧, 你在这儿可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要不借你墨镜戴戴?”
  梁倾为打消心中那些忐忑, 捏捏他指节, 调侃他。
  港城今日天晴, 倦倦的太阳,照得她小腿发胀,拖着他手,她整个人像一只风筝,轻飘飘的, 可以腾云驾雾。
  “梁律师, 我们既没有违法犯罪, 也不违反公序良俗。”
  “ok,  no further comments.”
  梁倾另一只手也伸过去, 被他捏住。两人紧挨着,步调更一致,走着走着都微笑起来。
  -
  第二天便是初七,梁倾是傍晚的航班回北城。
  二人去茶餐厅觅食,吃过早午餐后便在中环闲逛,她记得过年前梁行舟来她家吃饭,偶然提起喜欢的篮球明星与某运动品牌出了联名球鞋,内地早已卖空。既然这次来了港城,她便惦记着给他找找。
  中环商场内还是过年的氛围,一团喜气。
  一楼热闹得很,走近了看是某品牌与流浪猫保护组织在做认养活动。现场围观的多是带孩子的家庭,或是情侣模样的男女。
  梁倾本是不爱凑热闹的人,见了却也迈不开腿。
  周岭泉捏捏她的手,说:“看看。”
  今日带来活动的小猫并不算多,大大小小拢共也就二十来只,小的一块儿放在小围栏里,毛茸茸一团。大的分开在笼子里,有的正懒懒睡着。
  周围有许多的小圆牌,上面是每一只小猫的介绍,具体到了性格和喜爱的玩具种类,很是用心。
  梁倾见其中一只橘猫,和‘小枣’小时候神似,倒不是长相,而是行为上颇有些憨劲儿,被玩伴扑倒了也不扑回去,四脚朝天张着小爪子,爬起来,好像又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前头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大概也觉得这小猫可爱,凑上去看,志愿者便把小猫拎起来,放上他肩头。小猫毛令他发痒,他捧着小猫,扭着脖子笑起来。
  旁边牌子上写,这小猫名叫‘Gingerbread’,见到陌生人有点胆小,喜欢一切会出声的小玩具,最爱在人膝盖上睡觉。和另一只叫‘Cookie’的奶牛小猫是兄弟。
  周岭泉见她眼馋得要命,又不上前,问她:“想抱么。”
  “算啦。”
  周岭泉却已上前,跟那位年轻的母亲说了两句,那小男孩便很乖巧地走过来几步,将猫捧给了梁倾。
  梁倾手忙脚乱地接过,撇脚地用粤语道谢。
  她对付小动物很有一套,小猫在她怀里轻轻打呼噜,在她手臂上踩奶。没人能拒绝毛茸茸的小动物的信赖。她心里软的要化开了去。
  “你也摸摸它。”她对周岭泉说。
  周岭泉伸手挠小猫下巴,它脑袋还不如他半个手掌大。
  “喜欢就养。我找人给你办手续,晚上就跟着你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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