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春潭砚【完结】
时间:2023-03-23 11:37:01

  毕竟苏泽兰不是一般人,与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般配,姐姐彷如天上明月,对方只不过是个月下幽魂,光都见不得,如何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相提并论。
  他就连修枫都舍不得将皇姐嫁出去,对方好赖属于书香世家,侯门公子。
  苏泽兰!身上还背着几宗不明不白的命案,其中一件甚至牵扯到母亲薛贵妃,此人心思叵测,危险至极,亲近皇姐或许另有目的,对方真是犯糊涂。
  退一步讲,就算苏泽兰确实有情,那又如何,堂堂十七公主能许给一个来历不明又年长许多,毫无家世背景之人,简直就是笑话。
  皇姐那般美丽聪颖,性子纯净,天下爱慕的人多了,也不缺苏泽兰这一个,说到底这人除了一副好皮囊,还有哪点能配得上。
  天子翻来覆去,气得午觉压根没睡,李琅钰在竹帘外守着,心知肚明,看来咱们十七公主的婚事啊,以后恐怕还有得闹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皇帝为何不愿意~
第65章 莲动下鱼舟(一)
  棠檀桓自从听到李白紫的话, 满脑子都是皇姐亲事,一下午无心看奏疏,晚饭喝几口汤就放下, 闷闷不乐。
  姐姐对自己从来不藏掖, 如今有了喜欢之人居然一点没吭声,还让皇后来试探,何时变得如此生疏,难道是那次在宣政殿前对方替崔彥秀说情,自己语气不好, 所以生了嫌隙。
  他也是没办法, 坐在皇位身不由己,何况崔彥秀的案子已结,欧阳丰彻底倒台,莫非姐姐还不满意。
  又寻思喜欢谁不行,偏偏那个苏泽兰, 将来免不得搅入朝堂争斗,一辈子不得安宁。
  晚上也没睡好,半夜起来要茶吃,李琅钰守在身边来来回回,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顶着两只乌眼青, 不停打哈欠。
  却看陛下目光如炬,精神头足得很,起身含一口枣糕,也不言语, 径直往外走。
  李琅钰乖乖跟上, 秋日清晨, 白雾弥漫,空气中全是水汽,树叶挂满露珠,在衣服上留下重重水痕,落到人心上,也沉甸甸得坠着。
  金吾卫时不时走过,朝天子行礼。
  棠檀桓挥手,面无表情,看上去漫无目的在散步,却是朝着承香殿去。
  直到绕过雪兰湖,方才顿了顿,缓步走上假山边的石阶路,赤金龙袍扫过湿漉漉地面,没一会儿就沾上水渍,李琅钰伸手拽了拽皇帝的袍子,低声道:“陛下,秋天早上凉,湖边湿气重,别冻着。”
  对方仿若没听到,一步步失神地往上走,白玉兰落了大半,六合靴踩在上面吱吱响,美丽的花落了,也一样被人践踏在脚底,抬头看纯净花瓣飘满湖,似大雪落下,难怪叫做雪兰湖。
  他原不知道玉兰的花期如此长,中秋已过,也还有零零散散挂在枝头,目光落到湖边石刻上,潇洒俊逸的三个字,雪兰湖——姐姐最爱的地方,总有意无意待在此处,他默默念着名字,心里陡然一惊。
  以前竟没留意过,雪兰两个字暗含二人的名字,茜雪,苏泽兰!
  这才是姐姐喜欢雪兰湖的理由,爱意那会儿就发了芽,他还浑然不知,从小跟在姐姐身后,一直以为自己与她最亲昵,看来不过自作多情。
  他们之间一直都有别人,苏泽兰。
  胸口涌起波澜,压得心尖疼,仿佛一棵树突然被割掉根,忽地飘到空气里,做了一叶浮萍,再也没有落下的理由。
  他压压眸子,薄唇抿紧,道:“这个湖的名字该换一换了!”
  李琅钰如坠五里雾中,无缘无故要换湖名,以为自己听错,试探地问:“陛下觉得这个名字不顺耳吗?恕臣直言,雪兰湖是先皇赐名,若非实在不行,还是不要改得好。”
  对方不言语,李琅钰腾地紧张起来,又接着说:“或者,不要全改了。”
  “从此就称作雪湖吧,去掉那个兰字。”
  天子冷冷留下话,转身拂袖离开,李琅钰连忙一路跟着跑,“是,奴遵命,马上去办。”
  “不用麻烦,找人把那个字挖干净就成。”
  太阳驱散薄雾,他快步来到承香殿前,时辰依然早,门口打扫庭院的侍女正想通报,却瞧见李公公的神色,只好老实跪着。
  天子情绪不佳,众人都有眼色。
  承香殿后院,茜雪也醒得早,带着杏琳学苏供奉的法子采露水,拿两个青瓷瓶,用白手巾沾满枝叶上的露珠,然后搅到瓶子里,做得不亦乐乎。
  她起床就急慌慌来弄,脸也没洗,却愈发显得干干净净,不染一丝纤尘,穿了件柳色长袖衫,垂下来的鹅黄栀子花飘飘荡荡,如金色蜜蜂飞在春野苍穹。
  黄莺出谷般笑声,欢欢乐乐洒了满园,没留意到不远处一双眼睛,正晦暗不明地瞧过来。
  棠檀桓站在游廊下,眉间依旧波涛汹涌,怒火烧着胆怯,不知为何身在此处,莫非是来质问对方,只怕人家承认了,他更加举足无措,
  可又不甘心,他实在想和她说说话,或者只是来看看,姐姐爱睡懒觉,不到日上三竿肯定没醒,哪知对方竟活蹦乱跳地收露水玩,这般新鲜法子不用想,肯定又是苏泽兰的主意。
  他兀自站在那里,微风吹过鬓角发丝,身子一动不动,李琅钰守在后边也不敢言语,半晌瞧早朝时间已晚,壮胆子提醒,“陛下,该上朝了。”
  没有回应,陛下亲政以来还是第一次忘记上朝时间,李琅钰又等了等,放低声音再次说了遍。
  棠檀桓叹口气,“走吧。”
  赤金龙袍留下个影子,在游廊外晃了一下,被捧着青瓷瓶的杏琳瞧见,轻轻哎呦了声,转头望向公主,“奴婢好像看见陛下了?”
  茜雪瞧着叶子上滚落的露珠,漫不经心地回:“哪里呢?”
  “好像——又离开了!”
  “看花眼了吧,再说真是陛下也没事。”笑嘻嘻走过来,往外挑一眼,“不进来有不进来的理由,上朝时间都过了,哪里有心情待这里。”
  她掂一下自己装满露水的瓷瓶,心满意足。
  两人回到屋内,露水里撒了点花瓣,正准备洗脸,忽听外面的侍女进来报:“公主,太后让人来传话,早饭后请殿下过去。”
  茜雪应声,心里好奇,母后很少叫自己,恐怕有事,匆匆洗脸吃饭,带着杏琳往德懿殿去,路上看到几个太监领工部的人围在雪兰湖边,对着石刻敲敲打打,叫住其中一个小太监问:“你们在做什么?”
  那位赶紧回:“公主,是陛下让把雪兰湖的名字改了,要把兰字挖掉。”
  茜雪一听便急了,好端端做这种事,岂不是要她的命,本来与苏供奉之间就有诸多不顺,如今去了兰字,太不吉利。
  她二话不说,提着裙子跑到石刻前,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对面几个人吓一跳,呼啦啦跪下来,“臣,参见公主。”
  她忍不住满脸怒色,厉声道:“不管是谁的命令,雪兰湖这三个字不能动。”
  众人颤颤巍巍跪了一地,天子下旨,没人敢应声,茜雪明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各位不要为难,陛下那里我去说,劳烦先等着。”
  她说完就走,把要去看太后忘个一干二净,杏琳也不敢拦,只能备车去宣政殿。
  早朝已散,棠檀桓今日没心情批奏章,让李琅钰熏上安神香,正在紫宸殿里吃茶,抬眼瞧见十七公主兴冲冲闯进来。
  他放下茶碗,虽然心里气,对着皇姐还是发不出火,站起身,“姐姐怎么来了!”
  茜雪开门见山,“陛下,雪兰湖的名字为什么要改,陛下明明知道我喜欢那个湖又是先皇赐名,没理由动啊!”
  他看她着急的样子,眸子里都是担忧,想上次姐姐是为了什么事如此忐忑,记不得了,太久远,忽地怒火中烧,如此慌乱就为了湖的名字,一个兰字就那么重要。
  声音随即冷下来,淡淡地:“改一改又不碍事,姐姐依然可以去玩。”
  毫不在乎又轻蔑至极,茜雪不觉愣住,弟弟今日哪根筋不对,变成另一个人。
  “陛下,既然无所谓的事就不要换了。”她不放弃,继续解释:“再说还要顾及父皇吧。”
  棠檀桓坐回榻边,撩袍子靠在软枕上,半闭眼睛,悠悠道:“父皇命名的东西可多了,难道都动不得,姐姐虽然喜欢,但我不喜欢,咱们打个折中,只要去掉一个字就行。”
  要去掉兰字,她绝对不允许。
  茜雪也来了气,皇帝完全在胡闹,索性噗通跪下,颇有点逼宫意思,“陛下,姐姐真的喜欢雪兰湖,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居然下跪,他整个身子都在燃烧,矜贵的公主居然为了一个兰字就能下跪,若是他杀了那个人,姐姐又会如何。
  棠檀桓忍住想要扶起她的冲动,“我不改,姐姐莫非又要长跪不起。”
  茜雪没搭话,不信弟弟如此狠心。
  小时候偷吃果子被太后发现,总是对方挡在前面,替自己罚跪抄经,年纪大的姐姐反而被年少的弟弟照顾,舍不得她有一点不开心。
  乖巧懂事的弟弟,不会突然就变了。
  沉默,两人置气,彼此不说话。
  杏琳在殿外站得心焦,太后还在德懿殿里等,万一过来,看见陛下与公主剑拔弩张又是麻烦事,几次想进去,被李琅钰拦住。
  忽听里面传来脆生生叮当一声,明显是瓷器摔落在地,愈发慌张,瞧对面的李公公依然和没听见似地,闭目不理。
  秘色茶碗碎了一地,若花瓣般茶叶泼在水里,一大片浅黄水渍飞溅到公主翠色长裙上,火似地烫,隔着纱裙也烧到细腻肌肤,她叫了一声,惊恐无比,让对面迷乱的天子回过神。
  瞧见自己的双臂搂着她,越收越紧,姐姐大概被吓坏了,使劲往外推,两人纠缠在一处,打翻了案几上滚热的茶。
  作者有话说:
  明白了没~皇帝为啥不愿意~
第66章 莲动下渔舟(二)
  秋阳明媚, 金光潋滟不亚于春日,透过窗台洋洋洒洒,紫宸殿里逐渐亮起来, 他瞧见她惊恐眸子, 乌黑眼仁里是自己迷乱的影子。
  棠檀桓松开手,怔怔地看着对方,身子依旧强势地半压住她,呼吸急促,大脑一片混乱, 他似乎只想抱一下, 可不知为何没松开,这会儿呆住半晌,看对方用尽全力挣脱,往后退去。
  茜雪双手撑住地,只是习惯性地向后移, 裙摆拖在光滑大理石地上,那浅杏色茶汤还在流,沾湿鹅黄披帛,留下一条长长的水印。
  极度混乱, 一时反应不过来,适才赌气跪在地上, 忽地前方落下阴影,抬头迎上一双混沌眸子,如暴风雨前暗压压的天空,恍惚之间就被搂入怀中, 他是她弟弟, 两个人自小亲昵, 但成年后碍于男女有别,再没有拥抱过。
  而这个怀抱如此滚烫炙热,完全不像亲人之间,茜雪如今有了心悦之人,自然感受到异样,可那是亲弟弟啊,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只得推开他,满脸惊慌地瞧对方,不知所错。
  四目相对,仿若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熟悉之人忽地面目全非,她听到自己呼吸凌乱,心里一阵阵害怕。
  “陛下,不——檀儿,你怎么了?”
  亲昵地唤他小名,似乎这个充满温情的名字能拥有某种不知名法力,让对方从眼前癫狂的状态下回过神。
  “檀儿,是不是近日太辛苦!”又叫了遍,温柔语气却掩不住那丝恐惧。
  棠檀桓被那点恐惧所刺痛,原来姐姐这么怕自己!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皇姐,居然用像看着怪物一般的眼神瞧过来。
  姐姐心里从来就没有自己吧,也不是,有但不是他想要的,可他想要什么,现在说得出口,又做得到吗?
  但她也不应如此着急,这么早就恋上别人,腾地顿住,真是太早了,苏泽兰关进兴庆殿数十年,十年前姐姐还是个小姑娘。
  或许那会儿远远不是爱,但又如何,一个小种子也可以长成参天大树,遮住了他整个天空,再也透不出一丝光。
  他早点说出实情就好了,不必藏掖着,只是没想到对方心里住了人,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最亲近,原本打算等大权在握,再与她细细说清楚,告诉姐姐,他们根本不是亲姐弟。
  如今一切都晚了,现在说出来,对方只会以为自己疯了,可稀里糊涂忍下去,他也耗尽精力,只怕到了头。
  “姐姐,朕不喜欢苏泽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威严不可侵犯,“他与我,姐姐只能选一个。”
  茜雪听得糊涂,不知道苏供奉与弟弟哪里不对付,鼓足勇气试探,“陛下,苏供奉可是做错什么事,请陛下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高抬贵手,饶他一回吧,再说我看他言谈举止文雅,人又低调,应该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她还在这里求情,明明身子还在发抖,越情真意切越惹怒眼前人,棠檀桓转过身,对着绣着金龙的画屏,咬紧了牙。
  “如果姐姐真在意,雪兰湖这三个字我可以不改,但君无戏言,适才的话,姐姐不要忘。”
  语气冷得像冬日寒冰,茜雪不再吱声。
  她慌慌张张从紫宸殿出来,吩咐杏琳去太后那里回话,自己径直往兴庆殿赶,侍女不放心,绕道让秋露去看,公主神色恍惚,杏琳也吓坏,陛下定是发了火,就不知为何。
  莫非又和苏供奉有关,这人就是个祸害,早该劝公主离得越远越好。
  兴庆殿,苏泽兰正在摇椅上犯困,自从中秋宴会后,李清欢简直不拿他当外人,事事询问,句句斟酌,水渠要不要修,俸禄需不需减,南边种良田,北边修长城,事无巨细搞得他连轴转,今日中午还和对方玩笑,“状元郎,我只是个供奉,你用我做六部,那六部的俸禄是不是都该发给我啊!”
  李清欢腼腆一笑,“供奉,能者多劳。”
  所以他得空就往回跑,眼不见心不烦,李状元郎总不能追到后宫来。
  苏泽兰躺在摇椅上,半闭眼睛打盹,听到公主急匆匆脚步声,太熟悉,微微一笑睁开眼,瞧见小殿下红着脸,一下扑到自己怀里,娇巧身子带着软香,忽地春天落了怀,他的心差点跳出来,身下的椅子吱呀呀晃着,在窗外的柔光里,险些翻落在地。
  小殿下好像哭了,温热呼吸洒在脖颈,他缓缓神,伸手搂住她,问:“殿下怎么了,别怕,万事有臣在。”
  听他温柔细语,她哭得更伤心了,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不记得自己如此爱哭,嘤嘤咛咛好一阵,泪水打湿对方的圆袍领,那片碧蓝色愈发和幽林下的胡泊似地,泛起浅浅波光。
  他的手抚在自己背弯,轻柔得像春天清晨的梦一般,不吭声,任由她哭着,茜雪抬起头,才反应过来躺在人家怀里,眼睛肿得像个核桃,脸颊也红扑扑,“供奉,我最担心你了,你可要长命百岁。”
  平白无故唱的哪一出,苏泽兰笑出声,身子往后压着摇椅摇摇晃晃,她吓得扶紧对方肩膀,听人家乐悠悠地:“好呀,我活成个妖精,几千年,几千年地活着,小殿下也要那么活着才行,要不我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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