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疏宁没忍住笑:“就一次。”
闻言,戚灵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抵达美术馆,时间还挺早。
姜疏宁发现旁边有家奶茶店,因为今天的摄影展,店里人气空前高涨,一个空位都没有。
买了两杯椰奶芋泥,干脆坐到了外面的花坛边。
“联森那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戚灵侧头看向她,“我爸今早还说呢,感觉这回像被算计了。”
姜疏宁微愣:“我没问他。”
最近这段时间傅西庭又忙又累。
两人联系的次数很少,大多时候都是在微信,你来我往的拉扯几句。知道这件事重要,所以姜疏宁从未主动询问过。
戚灵笑起:“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
“我关心他啊。”姜疏宁吃了颗小芋圆,“但他工作上的有些事儿,我真的不太想插手。”
“唉,也是。”戚灵说,“你现在处境也挺尴尬。”
沉默半晌。
姜疏宁舔舔下唇,忽然开口:“其实那天跟你讲,如果年底不行我就跑,这话听起来蛮靠谱的。毕竟我一旦出国,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一定就能真找得到我。”
“……”戚灵抬头看她。
“可是吧。”姜疏宁稍作犹豫,“这几天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才发现,无聊的时候居然这么难熬。”
戚灵完全没有想到,这番话这样突如其来。话语中更深层次的含义更将她砸懵:“你这是……”
“听着是有点奇怪。”姜疏宁叹息着笑起来,“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就是觉得,在他身边这些日子真的很踏实,如果有迫不得已离开的那天,我希望在他眼里是体面的。”
戚灵安静下来:“你没想过主动告诉他吗?”
“……”
“这两个月我看你心情挺好,笑的也比之前多了,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戚灵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对你不好,你不会这样。”
默了默,戚灵又问:“你就没想告诉他真相?”
这个抉择实在太令人心动。
姜疏宁并非没想过。只是牵制她的因素太多,好像一旦选择背弃姜曼枝,就要与过往数载的所有分割。
当做终身理想学了十多年的琵琶;
疼爱她八年、却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依旧被狱警带话“跟妈妈好好过”的喻溓。
那些记忆太特殊。
她割舍不开,更无法做到断情绝爱。
只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傅西庭身边只待了三个月就让姜疏宁产生犹豫,傅西庭真的没有对不起她。
见姜疏宁没说话。
戚灵就知道,这提议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摸了摸姜疏宁带着薄茧的指尖,循循善诱:“别的我不干预。只你妈妈说之后不再跟黎家联系,这话你真的信吗?”
“……”姜疏宁眉心微敛,“什么意思?”
戚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到上次黎应榕说漏嘴的话,其实姜疏宁每次回想都觉得,姜曼枝跟他肯定还有联系。只是当时傅西庭出现,打断了她对细枝末节的思索。
想到这,姜疏宁打起精神:“我再想想。”
话音刚落,视野尽头出现了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
姜疏宁的目光凝住,几乎很快反应过来,那是黎应榕的贴身秘书。
她来这里做什么?
-
摄影展会按时开幕。
因为刚开始人有些多,两人在花坛边多坐了会儿,等店里的人走的差不多,她们才起身往门口去。
稀稀拉拉的两队人检完票,进门后自行参观。
姜疏宁跟戚灵走了左边的展道。
这次主题很大,拍摄内容格外丰富,于是主办方按照内容进行了分类。左中右三条展道上,各自摆放不同风格的作品。
之前姜疏宁给戚灵有提过她拍摄的内容。
原本见左侧挂了几张大海照,戚灵以为肯定会在这条路上,看到姜疏宁的那副落日海景图。
谁知,一整条道走完都不见踪迹。
姜疏宁失笑:“又不是一定会摆在这边,急什么。”
“哎呀我就是想快点看到嘛。”戚灵松开她,走了两步,到拐角口时疑惑道,“诶?这里怎么空着。”
闻言,姜疏宁快步追上去。
两人站在一面粉色背景的展区前,周遭挂满了小镇风光,唯独正中间那块空了下来。
像被人刻意摘下。
眼前闪过黎应榕的那位女秘书。
姜疏宁的心头隐约浮现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她重新抬头看向空位,戚灵还在身边小声念叨:“该不会是谁太喜欢,偷偷抱走了吧。”
“……”姜疏宁回过神,“你等我下。”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姜疏宁绕过两座玻璃门正对的铁皮架子,而后转弯去到另一边,越走心里越没底。
直到又是一大片空区出现在眼前。
地面掉落了张白色卡片。
姜疏宁走过去,弯腰捡起来看了看。纸面很硬,应该是用来写展品名、拍摄者和拍摄日期。
正面被她缓慢翻转。
如同预料的一样,上面写着姜疏宁的名字,以及拍摄地点。她的作品无声无息地被撤掉了。
思及此,姜疏宁喉咙发硬。
“找到了吗?”戚灵凑过来看,“这不就是你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抬起头,也迎面撞见展区空了一块。单单只比较这面积,就能想得出,主办方有多看中姜疏宁那副落日图。
戚灵瞬间噤了声。
周遭的人来来往往经过,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疏宁才回神。手机在包里震动,她翻出来接通:“是你。”
“是我。”黎应榕在那头温温柔柔,“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很令人生厌,可是姜疏宁现在完全无法滋生出怒意,与黎应榕隔着网线较真。她只是觉得无力,提心吊胆了一个月,黎应榕的手段还是这样防不胜防。
姜疏宁手指收拢:“为什么?”
“爸爸之前就说过的,你不可以有二心。”黎应榕欠揍的笑声传来,“你觉得,这段时间我没有联络你,就对你的行踪不知情了是吗?”
她唇角微动:“……”
黎应榕说:“不要有试图倒戈的心思。”
“可是你明知道我多在意这次的摄影展……”
“我当然知道。”黎应榕理所应当,“所以才要提醒你,这半年内乖乖听我的话。傅西庭的确对你很好,可那又怎样,现在这种情况,他不还是没法替你撑腰。”
姜疏宁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地,拉着一脸茫然的戚灵离开了美术馆。
临走前,工作人员要收回匿名投票卡。
几近浑噩地,姜疏宁随手将什么都没填的投票卡,塞进了手边的箱子里。
往前走了几步。
戚灵拽住她停在原地,皱紧眉:“什么情况?”
“是黎应榕。”姜疏宁垂下眼帘,“今早我看到了他秘书,原本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可能人家一早就打点好了。”
“他妈的有病吧?”戚灵顿时火大,“你参加摄影展跟他有什么关系,大米饭吃的太多,撑坏脑子了吗?”
姜疏宁安静得有些可怕。
片刻后,她压下汹涌翻滚的情绪,克制着颤意笑了笑:“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事儿。”
戚灵看向她。
出门前,电视报道今日天气多云转小雨。
但因为江北的天气预报向来不准,两人谁都没有在意。可此时光线黯淡下来,乌压压的云格外应景的笼罩在头顶,好似下一秒,就要下起倾盆大雨。
姜疏宁低垂着眼,模样无害。
如果她是在正常家庭长大,此刻应该正在享受甜甜的恋爱,亦或者是,依然在学校追求学业。
而并非眼下这样,不争不抢到任人宰割。
几秒后,戚灵眼眶变热,暴脾气立马绷不住了。
一想到姜疏宁的展品无缘无故被下架,连告知都没有一声,她的怒意就立马炸了:“妈的!我找他们去。”
刚说完这话,戚灵撸起袖子回到门口。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
姜疏宁没拽住,只能快步追上去,听见她与门口的工作人员交涉:“你们展会的主办方呢?负责人在哪里?”
“您是有什么需求吗?”
“我当然有需求!”戚灵推开姜疏宁的手,“凭什么一声不吭就下掉我朋友的作品,麻烦给我个交代!”
门口的动静有些大。
美术馆里陆陆续续有人循声看来,戚灵不为难工作人员,只让他去找主办方。男生扭头跑进去,没一会儿,出来了两个穿西装的男人。
姜疏宁怕戚灵动手,挽住她的胳膊。
等到人出来,她主动出示证件,表明身份和来意。
谁知对方带着她们走到一旁,低声解释:“这事是我们不地道,按理来说该前几天就通知您一声。但最近事情多,时间紧,可能负责这块儿的工作人员忘记了,我给您赔个不是。”
“不是今早撤下的吗?”戚灵皱眉。
男人:“不是的。”
他们矢口否认,戚灵还想再说什么。
姜疏宁勉强道了别,拽住她转身:“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一切解释权在主办方手里,你以为他们真没收黎应榕的封口费吗?”
不到四点半,美术馆前停车道上排了一溜的出租。
见外面开始吹起阴风,姜疏宁随手打开车门,把不情不愿的戚灵塞了进去。
车子偏离车道汇入车流。
戚灵咬牙:“你意思这事就这样了?”
“不。”姜疏宁盯着窗外,“这笔账总有一天我要跟他算清楚。”
听她这话的意思,明显暂时不想再过多计较。
戚灵心头怒火无处纾解,只感觉浑身哪哪儿都不痛快,她翻了两下手机,让司机换了个目的地。
姜疏宁稍怔:“不是回家吗?”
“回什么家呀回家。”戚灵小脸皱巴,“回去你一个人在家里,要是想着想着心情又不好了呢。”
“……”
像是被她说服,姜疏宁没再反对。
想到中午,傅西庭让结束后给他发消息,姜疏宁翻出他的聊天框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指尖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摩擦。
姜疏宁:【有点想你】
车子经过减速带,座位突然起伏抖动两下,姜疏宁回神,看见刚打出来的字,而后抿抿唇删除。
她的确有点想傅西庭。
-
酒吧二楼。
接连上了几个大夜班,纪衡刚刚喘口气,没来得及休息,被唐忱喊出来喝酒。
两人开车过来时,二楼雅座空无一人。
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儿,服务员抬着托盘上楼,将他们点的酒水放好,转身下楼。
唐忱拎起杯子,直接问:“你姐离婚手续怎么样了?”
“就那样。”提到这个,纪衡明显有些烦躁,“男的死活不答应净身出户,都出轨了还逼逼赖赖。”
“不是之前都说好了?”
“谁知道啊。”
被唐忱冷不丁扫了一眼,纪衡叹气,跟他碰了碰酒杯正色:“你他妈别等了。反正这一两年是没戏。”
“……”
“哦,你这辈子都没戏。”
唐忱啧了声。
两家人在小时候住得很近,纪衡亲姐比唐忱大两岁,初中之前经常一起玩儿。后来慢慢长大,还不等唐忱分辨出对她是什么感情,纪衡姐姐已出国去读书。
等到再回来,她又交了男朋友。
再之后,纪衡姐姐分手又结婚,流程迅速,唐忱的情意说不出口,更怕说出口连弟弟都没得做。
一晃这么多年,她又要离婚了。
“你跟我啧个屁啊,我姐可从来没喜欢过你。”纪衡毫不犹豫地戳着发小脆弱的心灵,“你就是个弟弟。”
听到这两个字,唐忱冷眼看他:“没完了是吧?”
“……”
开导了会儿朋友,纪衡倾身把玩着骰子,感慨道:“咱兄弟几个还是五哥最靠谱,悄悄就脱了单。”
“有什么用。”唐忱冷嗤,“又没确定关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俗气呢。”
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纪衡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你见五哥带过哪个女人跟咱玩过,是不是就她一个。确定关系跟人相比较,肯定后者更重要啊。”
“那又怎么样?”
“你他妈个大情种你能不懂?”
唐忱沉默下来。
想到之前李昭的那次牌局,傅西庭自然而然说出口的查岗,他捻了捻指尖,点燃烟:“你说的是。”
“回头我总得打听他俩——”纪衡话音一顿,余光从酒吧复式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看,神色一愣,“诶?那是不是姜疏宁?”
“……”
唐忱咬着烟顺势瞥过去。
只见一楼吧台前,姜疏宁与一个女人坐在正中间。
这个点来酒吧的人不算多,但不过是他俩盯着的几分钟,姜疏宁就摆手拒绝了两个搭讪的男人。
吧台顶灯五颜六色。
落在姜疏宁粉黛未施的脸上,衬得她脸颊泛红,眼神也连有些迷离,看样子醉的不轻。
盯了会儿,纪衡忽然来了精神。
看好戏不嫌事大似的,对准姜疏宁拍了一张,他发进了四人所在的发小群内,还艾特了傅西庭。
纪衡:【啧啧,姜妹妹好受欢迎哦。】
钟其淮:【又孤立我?】
纪衡:【叉出去。】
本以为傅西庭在忙,纪衡准备下楼帮忙看看。
谁知几秒后,手机忽而响动。
傅西庭:【?】
傅西庭:【她不是说展会还没结束?】
钟其淮:【哦~~~】
纪衡:【姜妹妹居然骗人!】
傅西庭:【闭嘴。】
傅西庭:【看着点人,半小时后到。】
纪衡:【/微笑】
观战到这里,唐忱挑了挑眉,一整晚因为纪衡姐姐的消息而阴郁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一丝玩味。
唐忱:【不是后天回?】
傅西庭:【有事。】
唐忱:【因为姜妹妹啊。】
还在加班的钟其淮不甘示弱,与纪衡插科打诨。
被问到这个,傅西庭的头像沉默良久,直到唐忱扫过楼下状况,随手发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