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被驯化成女人——寒枝阁提笔人【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4 11:24:09

  孟流光转身重新回到了屋内,见床帏已经拉了下来,将床榻遮得严严实实,十六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不需要人伺候,都出去。”
  孟流光道:“我可不是来伺候你的,我是来投诚的。”
  床帏内没了声响。
  孟流光自顾自地找到笔墨纸砚,凭着记忆画出了苏艳艳偷出来的边防地图,刚画好,十六娘就走到了他身后,看了看地图,道:“你就凭着这幅假地图向我投诚?”
  孟流光道:“地图虽是假的,可难道假的东西就没有用处了吗?”
  十六娘闻言,若有所思。半晌,抬头看向孟流光:“你很让我意外。”
  孟流光道:“你也很让我意外,我以为你这样身份不凡的人,不会亲自涉险。”
  十六娘微微一愣,孟流光道:“你伤哪儿了?自己包扎方便吗?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伤口要是不赶快处理,感染了可就麻烦了。”见十六娘盯着自己看,孟流光补了一句,“我天生鼻子灵。”
  十六娘收回目光,坐下,随意拨了拨琴弦:“你恨冷家。”
  “是。”孟流光坦然承认,“我恨冷家,全天下都知道。”
  十六娘道:“单纯的恨是没有意义的。”
  “你们所追求的东西,在我看来也是毫无意义的。”
  十六娘抬眼看向孟流光:“你怎么知道我追求的是什么?你也不能太自以为是,你并不了解我。”
  孟流光将地图叠好,奉到十六娘跟前:“我不关心你的追求,只要你能让我杀了冷倾。”
第38章 第十章
  十六娘笑意盈盈:“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随便。”孟流光道,“我不怕死。”
  十六娘收起地图,默了默,问:“我以为你恨的是冷歆,为什么是冷倾?”
  孟流光道:“看来你调查过我的过往,知道吴家二小姐跟我的关系,那你就该明白冷倾对我做过什么,”他俯身过去,一字一顿,“她逼死了我孩子的母亲,她害死了我尚未出世的孩子。”
  十六娘微微一愣,道:“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你只是个男宠。”
  孟流光道:“我是个男人。”
  十六娘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道:“可冷倾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真正想要吴家家破人亡的……”她言尽于此。
  孟流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不由得愣了一下。十六娘接着道:“你想想,如果你是冷倾,你接到了这样的旨意,也许你不会像她做的这样绝,可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吴二不自尽,也会像她的母亲姐妹一样被斩首。如果你是冷倾,难道你要抗旨吗?换一个人来,又能比她仁慈多少呢?”
  孟流光怔怔地跌坐下来,他脑子很乱。
  十六娘道:“镇国公府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地存在着,只是因为她们聪明,押对了宝,你大概很瞧不上她们背叛临江郡王,可是如果她们不这么做,现在冷歆也许和你一个下场。你到底还是个男人,你的心思太窄了。在争权夺利的斗争中,爱恨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依我看,你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撑下去的理由,你需要一个人来让你恨,而冷倾恰好做了那个人。这是她的不幸。”
  孟流光喃喃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不该恨冷倾?那我要怨恨谁?我沦落至此,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我该为这种生活找一个怎样的罪魁祸首?”
  十六娘缄默不语。
  孟流光又问:“为什么她们要争个你死我活呢?都是亲姐妹,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怎么一夕之间就要把对方赶尽杀绝呢?就算吴家以前支持了临江郡王又怎么样?连杀人犯都可以拥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怎么站错了队就万劫不复了?我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了。”
  十六娘看了看孟流光,开口道:“十年前,当今圣上还是清河郡王,她的封地清河郡发生了一场涝灾,大水淹没了无数农田屋舍,她的子民流离失所、冻饿而死,她向朝廷上书,要求下拨赈灾粮,并派遣军队维持秩序。先皇立即颁下了圣旨,可是负责发放粮草的户部尚书宋奘是临江郡王的人,她们为了借此事打压今上,准备让镇国公派遣一小队士兵,装成流匪抢劫送粮的队伍,再将责任推到今上身上。可惜镇国公是个大仁大义的直臣,她不忍见百姓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愿意配合这个计划。这惹怒了临江郡王,没有人想到,她竟暗中勾结了射月族,将边境布防图给了射月,又调走北境五千兵马去灾区维持秩序,给射月族提供了机会借机来犯。
  “当时镇国公在灾区,听闻消息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北境,她的三个女儿苦守城池,等待救援,可射月按照布防图,在援军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援军被拖在了半路,整整三月。
  “北境的粮草已经耗尽,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守不住了。
  “这个时候,冷倾站了出来。她那年只有十三岁,她带着一队精兵,杀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将敌军的封锁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劈开一条血路,将援军领了进来。
  “北境得救了,雌阴国得救了。可冷倾的三个姨母都死在了这场战争中。镇国公只剩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冷倾的母亲,她成为了镇国公世女。你以为冷倾会高兴吗?她不会。她很在乎家人。她不会觉得牺牲三个姨母,换来自己母亲的世女之位是件幸运的事。
  “那战之后冷倾被封为了抚远将军,成为了我朝最年轻的将军,人人都艳羡她,一口一个小将军地叫着,可没有人知道,对于冷倾来说,每一声‘将军’都是对她的一次凌迟,人们在不断提醒着她,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地狱,她失去过什么。
  “不止北境,清河郡也不好过。今上起初以为最多不超过一月,朝廷的赈灾粮就会抵达清河郡,可她等了整整一年。孟公子,你饿过肚子吗?你知道草是什么味道、树叶是什么味道、土是什么味道吗?你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吗?
  “清河王府将十分之九的家产都拿出来了,可是没用,没有吃的,有再多钱也买不来一口小米粥,清河郡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我们聊会儿天的功夫,外头已经多了几十具尸首,年轻人和孩子的尸首被灾民抢去吃了,剩下的老弱尸首没人清理,散落在路旁,腐烂、发臭,吸引来漫天苍蝇,我相信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苍蝇。那时节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恶臭的,不管躲到哪里都能闻到尸臭味。
  “清河郡的贵族全都卷着家产跑了,没有人在乎那些成堆成堆死去的百姓。
  “一年后,赈灾粮终于到了,只剩下了十分之一。不过,灾民也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后来这道关卡我们终于闯过去了,朝廷开始清算。刑部尚书吴荏主审,清河郡上下大小官员都被判了重罪,可故意延误赈灾粮的宋奘无罪,沿途层层盘剥克扣赈灾粮的官员们都是轻罪,只要补交了赃款就一笔勾销。
  “先皇震怒,怒不在黎民倒悬,怒不在官员贪腐,怒在她看中的继承人没能处理好这些事端,今上被削去了清河郡王的爵位,直到两年前才重新获封。清河郡的太守任辞为这场灾难承担了责任,主动辞官自裁,以谢天下,任家上下一应女子全部辞去官职,举家归田。任辞年幼时曾是今上的伴读书童,二人一同长大,相交三十载,任辞的兄弟也嫁给了今上为正夫,他气性高洁,受不了自家蒙受此不白之冤,为自证清白,一条白绫悬了梁。
  “在这场灾难中,今上失去了母皇的青眼,失去了郡王的爵位,失去了知交的挚友,失去了结发的丈夫。
  “所以,”十六娘看向孟流光,“现在你知道了,镇国公府为什么要背叛临江郡王,临江郡王一党又为什么非死不可。你知道那场劫难一共死了多少人吗?将士阵亡八千,百姓饿死十三万,一共十四万冤魂。宋家克扣粮款、延误时机,吴家颠倒黑白、残害忠良,伊家枉顾军纪、卖国通敌,程家囤货居奇、扰乱市场。你现在说说,宋吴伊程,哪有无辜之人?”
  孟流光久久不能言语,末了,只喃喃自语道:“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只是谁能告诉我,我的因果在哪里?我的解脱又在哪里?我是真的……”他不愿意说,可是他是真的活得很痛苦。
  如果没有恨,他该怎么说服自己活下去?
  十六娘明白孟流光的心结,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将我的保命符传授给你,你可以试试。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这句话:万一以后会好呢?”
  孟流光此刻神智混乱,脑子没法思考,下意识跟着说了一遍:“万一以后会好呢?”
  十六娘淡淡笑了:“是啊,万一呢。我靠着这句话一直走到了现在。”
  孟流光茫然追问:“你到底是谁啊?我能看出你的身份高贵,你的目的也不同凡响,说的是一般人不知道的秘辛,做的也是危险的事,但我实在猜不出你到底是谁。我见过你吗?”
  十六娘笑道:“不要猜。小人物不该有好奇心。而且,我也不愿意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毕竟我还想跟你这样清清静静地聊聊天。”她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今夜多谢你替我隐瞒,伤口我自己包扎得很好,你不用挂心。那幅假地图我就当是你的投名状了,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处。如果以后我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来利用你。”说罢她走到门口,回头指了指房内燃的香,“这香送给你,有了它,今夜你可以做个好梦。”说完出门离去了。
  孟流光呆坐了半天,那香气果然能使人心静,仿佛受到了神奇的疗愈一般,半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十六娘忘记将傅可笛的手帕还给他了。
  那可是一张万能打折卡呀!
  孟流光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四周充斥着十六娘身上的香味,还有尚未散开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她受伤在什么地方了,伤得重不重?她一直伪装得很好,看起来没事人一样,还饮了酒,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伤口造成影响。
  这是她第一次受伤吗?大概不是。她这么云淡风轻,好像这样危险的事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一样。
  她究竟是什么人?她过的又是怎样的人生呢?她是在为谁卖命,她所追求的又是什么?
第39章 第十一章
  孟流光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好奇,想知道她的一切,可他们分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他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天地一片荒凉,这是一处旷野,天空是昏黄模糊的,脚下是绵延无际的黄土地,没有风,生命干枯一片。
  孟流光独自走在这片天地间,他向四周环视一圈,目之所及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枯败,没有前方,没有来处,他像是被抛弃在这里了。寂静,孤独,绝望。
  浓烈的窒息。
  孟流光害怕留在这里,他只好向着一个方向拔脚狂奔,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方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路的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他只是怀着巨大的畏惧狂奔,好像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绝望吞噬。
  他跑了很久,很久。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女人,可她是谁呢?
  只有一个背影,穿一件长衫,像幽灵般飘荡在旷野上。
  孟流光向着那个人狂奔而去,可他们之间总有一段距离,任他怎么努力或是不努力也走不到她跟前。
  他好累,他不想追逐她了。
  没有她,他便只能面对亘古的寂寞,可有了她,他便只能在不停的追逐中精疲力尽。世间难得双全法。
  算了吧,算了吧,不追了。
  孟流光渐渐停下了脚步,眼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旷野上,再也不见。
  孟流光心中骤然感到巨大的痛苦,他捂住心脏跪倒在地,只觉得自己七经八脉都已经断掉了。
  这时天地忽然一阵剧烈的颤动,脚下的土地骤然裂开,露出一条巨大的沟壑,孟流光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一空便掉进了沟壑中,他慌忙之间伸手一抓,抓住了一条铁锁,挂在了岩壁上。他抬头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处峭壁,他正攀援在上山的铁锁链上,他忙紧紧抓住锁链,手脚并用小心地往上爬。
  这峭壁高耸入云,看不到顶。他努力地向上爬,他只能向上爬,即便他不知道自己需要爬多久,也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可是他太累了,他有些爬不动了。终于两腿一软,踩空了,骤然滑落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求生的意志了,他闭上眼睛,只听见四周风声呜咽,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轻盈地下坠。
  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他被拉住了。
  孟流光睁开眼睛,看向上方,那里有一个女人,跟他一起攀援在峭壁上,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执拗地不肯让他下坠。
  她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长相。
  可是他有些想哭。
  孟流光迫切地想看清她的样子,努力地睁大了眼,在泪眼朦胧中,她的面容渐渐清晰,那是个长发及腰的小姑娘,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对着他腼腆一笑,低下了头。
  孟流光像被重击了一般,浑身发麻,他痴怔地看着她,喃喃道:“甄晴。”
  孟流光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子,坐在桌前嗑瓜子的粉黛被唬了一跳,看向孟流光。
  孟流光大喘气了半晌,才回过神,低低一叹,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
  粉黛好奇问道:“又做噩梦了?这都连着三四晚了,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孟流光试着回想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道:“我全忘了。”
  粉黛问:“我听你喊什么真情假意的,梦见女人了吧?”
  “甄晴?”孟流光喃喃问,“我喊甄晴了吗?”
  “是啊,喊得撕心裂肺的。”
  孟流光苦涩一笑:“没想到我到现在还能梦见她。”
  粉黛一听,凑上前来:“真情还是个人啊?女人?怎么认识的?”
  孟流光重新躺倒在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你问那么多干嘛?”
  粉黛道:“好奇嘛,我看你对她这么念念不忘,她一定欠了你很多钱。”
  孟流光笑了笑自己:“她没有欠我什么,是我欠了她很多。”
  “你欠她什么了?”
  孟流光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她是我高一时候的同桌,她话很少,不怎么跟我聊天,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有时候我闲着没事,就偷偷瞧她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她总是拿着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我特好奇她到底在写什么,就趁她不在拿过来看了看,她喜欢文学,在本子上摘抄了很多诗歌,还有自己创作的诗歌散文。我翻着翻着,就看见了她给我们班另一个男生写的情书,旁边还有一幅人像速写。她真有才华,写得好,画得也好。”
  粉黛虽然听不懂,但还是配合着问:“然后呢?”
  孟流光笑了一声,抬手捂住脸:“然后我前桌看我盯着一个本子发呆,就抢过去看了两眼,看到情书和画像,他还以为是我写的,那傻逼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读了出来,刚好被从厕所回来的甄晴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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