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朝局是个大事,再加上陇南的战事,他实在没心思在这个时候给他守孝。
更何况,这个太子之位有时也更方便一些。至少还能随意出宫。
马车在寂静的小巷转了个弯,直奔东宫而去,燕臻轻挑开窗帘一角,看着晴方园逐渐消失于视线之中。
想到方才的事,燕臻垂了垂眼皮,神色冷淡,惟有搭在小桌上的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骨节泛青。
明德殿内。
孟思源就等在外殿,听见动静往外看去,庭院内,便见燕臻一面将风衣解下,一面对着底下人吩咐着什么。
年轻人长身玉立,在渐升的朝阳中,如一颗挺拔的青松。
无论是以臣子的角度,还是以长辈的角度,孟思源都完全掩饰不住眼底的满意和赞叹。
圣人卧病多年,奸臣把持朝政,眼见便有新主来拨开大雍的天了。
他如此想着,主动迎出去,“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燕臻在朝臣面前,又恢复了如玉君子的模样,他笑着虚扶了一下,温和道:“孟公不必多礼。”
孟思源关切地打量他一瞬,道:“今日早朝殿下未道,听闻是您身子不适,臣工们都忧心殿下贵体,故推臣来给殿下请安。”
他语重心长,一副长辈心态,“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殿下要爱惜身体才是。”
“多谢孟思源公挂念。”燕臻笑了一下,抬手招呼人上茶,解释道,“只是近些日子有些疲累罢了,不碍事。”
见他的确神采奕奕不像有病的样子,孟思源稍稍放下心来,“如此臣便放心了。”
燕臻嗯一声,抬手示意了一下,“孟公喝茶。”
而后才又道:“除了担心孤的身体,向来孟公应当还有别的事吧。”
孟思源赔笑一声,却也不隐瞒,承认道:“也的确是有事。”
燕臻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孟思源却稍稍犹豫了一下,说:“只望殿下先恕臣僭越之罪。”
燕臻微垂了一下眼皮,温声道:“自然。”
孟思源这才斟酌着开口,“回殿下,如今圣人重病难支,殿下不久之后便要荣登大宝,只是您后宫无人,各方势力难免蠢蠢欲动,若要稳固局面……”
说到这,他稍顿了一下,看燕臻并无不悦的样子,才继续道:“殿下对于后位,可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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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臻走后,水绿和清荷连忙上前将陶令仪扶起来,“娘子,地上凉……”
陶令仪的脖颈有一处明显的瘀痕,此时浑身都是软的,却在两人碰到她的那一刻,猛然抽回手臂,“放开我!”
水绿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皆被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叹一声,“娘子,奴婢们也是主命难为……”
陶令仪掌心贴着冰凉的地面,寒意刺骨,她沉默半晌,问:“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
水绿犹豫一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燕臻的吩咐,她不敢开口提半个字,否则,今日凝脂的下场便是她们日后的结局。
她们再度伸手去扶陶令仪,陶令仪侧身避开,看着地上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颤声道:“……好好安葬了吧。”
说完,她踉跄着回到床上,弓着身子躲进了被里。
水绿和清荷见状,也不再自找没趣,默默行了一礼,便吩咐人将尸体拖出去埋了,又将屋内彻底清扫一遍。
直到屋内的动静彻底消失,陶令仪才抬手拉开了被子,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她盯着窗头悬挂的荷包,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不明白,为何只过了一夜,便什么都变了。
不断涌出的泪水很快打湿了羽睫,陶令仪心如乱麻,却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她陷入一片熟悉的黑暗,一直往前走,看见曲江池,一条画舫停在池边,身形削瘦的男人挑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抬眼看过来,是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荣九川。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是宿州荣家二郎,是她舅舅的独子,是她的表哥。
如那日在江边看到的一样,他朝她伸手,“簌簌,过来。”
陶令仪伸手去够他,小声愧疚地说:“表哥,对不起。”
然而就在即将要碰到他的那一刻,画面猛然一变,男人的肩膀上插着一根熟悉的银簪,鲜血不断地顺着胳膊淌下,滴落地面汇成一滩血泊。
“簌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的脸色苍白而毫无血色,原本还算清隽的面孔显得分外狰狞,难过而绝望,“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想到自己曾经那般对他,陶令仪几乎不敢想他当时会是何等心情,她哭着道歉,“对不起,表哥,是我不好……”
荣九川伸手掐住她的一双细颈,熟系的窒息感传来,他双目赤红,低吼道:“都是你害的我,你为何要害我!整个定国公府,整个陶家都被你毁了!”
定国公府,定国公府……
旧事如潮水般疯狂涌入脑海,陶令仪头痛欲裂,她震颤着蹲下身子,像是要将整个人都蜷在一起。
床榻上,陶令仪半张脸藏在锦被里,睫毛轻颤,额上的冷汗滑下,混着眼泪打湿了软枕。
水绿却不敢上前替她擦拭,她远远守在屏风外,双目微垂,只能看见太子殿下修长的双腿,和搭在膝上的手指,指尖正拨弄着一串青玉珠。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只看那拨动的幅度,水绿猜测殿下的心情定然不会太好。
她们这些奴婢也算是旁观者清。
这些天来,陶小娘子一心把殿下当成自己的未婚夫,无论是如何体贴如何温柔,实际上都是对着另一个人。
可太子殿下呢?
他的一腔温柔,又是演给谁看。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把陶小娘子当作一颗棋子,照顾也都是底下人来照顾,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太子殿下回来晴方园的次数好像愈发频繁。
更何况,如今陶家小娘子已经知道他不是她的表哥,那殿下,又到底为何去而复返?
水绿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却半点不敢展露出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倚坐在床尾的燕臻亦在思考这个问题,从东宫见过孟思源之后,他本该继续处理政事,却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床上未落帷幔,燕臻倚在椅背,视线落在床榻之上,看着那弓起的一团,忽地想到前不久的一日。
她也是这样蜷着身子睡着,在梦里一声一声地唤着表哥。
同那日一样,他竟然下意识地便想应一声。
看她闷得额前的碎发都被淋湿,燕臻蹙着长眉想帮她把被子拉下来一点,不想她似乎在梦中也有意识似的,在他碰到被子的那一瞬,整个人都一惊,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向着墙壁的方向,也离他更远了一些。
悬在半空的手指猛的一颤,她很怕他。
“表哥,你来了?”
“表哥,还好你在。”
“表哥,尝一尝这道菜。”
“表哥,你怎么了?”
表哥,表哥,表哥。
少女往日里温柔娇怯的声音如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风,钻入耳朵,并在耳畔肆意环绕,同眼前梦中都要防备他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段时日里,她口中的表哥,一直都不是他。
而是那个锁在地牢中的蠢货。
那么在她的眼里,他到底算是什么,荣九川的替身吗?
一抹狠厉之色在眼底骤然显现,他在唇边缓缓酿开一抹笑,水绿离得几步远,都觉得脊背生寒。
燕臻死死地盯着睡梦中的陶令仪,低声吩咐:“去,将荣九川带来。”
而后手腕一动,一把握住了陶令仪白皙的脚踝。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太子殿下想发疯的一天呢,祝各位读者小天使们元宵节快乐!
第13章 攻唇
陶令仪被人从梦中一把拽了出来,她睁开眼,对上燕臻不算平静的凤眸。
那眼底好似盛着冻了千年的寒潭水,寒意冰冷彻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燕臻这幅模样,从前的他总是淡然的、冷静的、居高临下的。
这样的燕臻,让人畏惧。
唇齿轻碰,陶令仪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只是挣了挣小腿,想从她的掌中退出来。
却不想这个动作更加触怒了燕臻,他松开握着她脚踝的手指,直接伸手揽在他的腰间,而后掌下一动,便将陶令仪整个人都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两人相识两个月来,第一次这般的亲密。
从前燕臻守礼克制,从未对陶令仪做出过任何逾矩之事,一是他不屑于如此,二是警惕自己不要沉沦女色,忘记真正的目的。
可就在这一刻,纤细柔软的女体整个落入怀中,细腰不堪一握,单薄的肩背轻颤,满掌柔软。
他忽然有些遗憾,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忍到现在。
长发遮不住陶令仪绯红的耳廓,一双杏眸填满了愕然,“你……”
燕臻喉结动了动,趁着她仍在愣怔中,倾身吻了下去。
才刚从回忆中醒来的陶令仪反应有些慢,且她怎么也没想到燕臻会这么对自己,眼前的面孔不断放大,她下意识挣扎,想将他推开,又紧紧抿住唇,不让他再得寸进尺。
燕臻环着她的身子,自然能感觉到她防备的姿态,脊背如铁板一块,只差全副武装了。
他哂笑一声,犬齿衔住陶令仪的唇瓣,包裹、研磨,再用唇舌轻吮。
他分明也是初次与人亲吻,却这般的驾轻就熟。
相比之下,青涩的陶令仪全然不是他的对手,此时不自觉地檀口微张,正好由着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两人不知何时已然抱得更紧,燕臻伸手将陶令仪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一手环腰一手扶住她的后颈,按着她不让她有分好的动作,只能被迫的承受。
他像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唇齿相贴,勾着她的舌尖搅弄了个遍,放肆又强势。
陶令仪挣扎不动,眼底的神情由愤怒转向绝望,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愿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不自觉落下,滴落在燕臻的手背上。
燕臻松开唇齿,“这么怕?”
陶令仪连忙合住嘴巴,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燕臻低笑一声,再度捧住她的小脸,只是这次没再攻唇,而是将唇瓣印在了她的泪痕之上,温热的舌尖轻动,吻去了她滚滚而落的泪珠。
“是咸的。”燕臻在她耳边低声评价道。
陶令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双手终于被松开,这会儿也顾不得旁的什么,羞恼占据上风。
啪!她扬手给了燕臻一个耳光。
如此以下犯上,她以为燕臻会暴怒之下将她摔开,却不想他只是挑了挑眉,仿佛并不意外。
对于燕臻而言,陶令仪这点子力道还不如发狂的野猫,他用手背蹭了蹭方才被打过的地方,不过一道温热。
陶令仪方才被亲的没力气,抬手也只碰到他的下颌上侧,力道更是软绵绵的。
他眉目微动,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后颈,警告一般地捏了捏,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略显粗糙的拇指在她的唇侧轻轻摩挲了一下,评价道:“这儿是软的。”
这时候的燕臻,褪去了矜冷的高贵,眼底还带着些许情.欲之色,好似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
他调笑地啧了一声,“整个人都是软的,怎么就不会说一句软和话呢?”
他故意问:“还是你笃定,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陶令仪脸色涨红,说不出是羞恼更多还是怒火更多,面对着这样的燕臻,她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自小到大困于深宅之中,除了父亲与几位堂兄,再见的男人就是佛寺里的老和尚。
还从未见过像燕臻这样的男人,强势又混账,他分明只想利用她、戏弄她,却又这般地轻薄于她。
他把她当什么?随意采撷的娼妓吗?
唇上尚留有潮湿,陶令仪抬袖使劲擦了擦嘴唇,像是要把方才的荒唐也全都抹去一般,气道:“从前我失忆认错了人,难不成如今太子殿下也失忆了?”
太子殿下……燕臻轻哼一声,看来她这是恢复记忆了?
他神色淡了淡,道:“怎么,你还想给荣九川守贞?”
他毫不客气,语调更是恶劣至极,“你跟在我身边两个月,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觉得,荣九川还敢要你?”
陶令仪气得额头发蒙,口不择言道:“便是叫我死,也不会当你的女人。”
燕臻凤眸轻眯,神色危险地将她单薄的身躯框在视线里,而后才缓缓道:“放心,孤不会叫你死。”
说着,他侧身朝外面唤了一声,“薛呈。”
难道他要唤人进来?
陶令仪一下子慌了起来,她和燕臻如今共处在一张床榻上,面对着面,膝腿相撞,这般姿势实在不算清白,更何况她眼尾晕红,唇角红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若是让他的侍从们看见,他们会怎么看她?
陶令仪慌忙抓住燕臻的手腕,“不要,不要叫人进来……”
但燕臻显然不会因为她的哀求而改变主意,房间的门被推开,陶令仪下意识要缩进床侧,却被燕臻握着手腕一把拉回身侧。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好似抚弄宠物一般掐了掐她红艳艳的耳垂,“怕什么,又不是生人。”
……他是什么意思?
陶令仪怔了怔,而后被迫抬脸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竟是荣九川。
他原本就清瘦,这些时日不知受了何等折磨,更是皮包骨头一般,此时手脚拖着镣铐,站在屏风外,双腿打颤,仿佛下一刻便要跌跪下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陶令仪,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交汇,带着说不尽的欲语还休。
燕臻不悦地抬了一下眉。
立在荣九川身后的薛呈立时会意,抬腿狠狠踢在荣九川的膝弯处,“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不——”
陶令仪下意识出声阻拦,但膝盖磕在地上沉重的闷响让她生生止住下半个音节,荣九川没有半点缓冲地跪倒在地,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却没有低头,仍旧盯着陶令仪不放。
陶令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所有的念头在这一刻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赤着脚爬下床榻,想把荣九川扶起来,却被燕臻拦腰挡了回去。
男人在耳边低声地威胁,“你若再动,我便当着他的面办了你。”
方才的荒唐再度席卷而来,陶令仪感觉一盆冷水将自己浑身浇透,又想是一把火将她浑身的血脉点燃,烧的她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