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逃——将欲晚【完结】
时间:2023-03-28 09:09:27

  晴岁也跟着松了口气,扶她上榻歇息,过一会儿阿英回来,低声道:“娘子,这宅院附近共有十二个人,看起来应当都是看家护院的家丁。”
  “十二个……”
  陶令仪重复着,食指摩挲着手里的书页,安静地思索。
  她如今所居毕竟是两居院落,四方都有门,其实十二个人并不算多,比从前在深宫里好多了。
  且她身边还有阿英在,只要搞定其中一个门,就还有离开的机会。
  陶令仪手指紧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没有倚仗,就算没有燕臻,她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说:
  失策了,燕臻这章也没能出来,下一章差不多了
第54章 重逢
  翌日, 陶令仪是在一片吵闹中醒来的,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怎么了?”
  晴岁和阿英昨晚陪着她睡在主屋, 但是天不亮就起来了,此时听到动静, 晴岁走过来小声道:“说是芸娘有些不好。”
  陶令仪蹙了蹙眉, 想到她昨日那个苍白的样子,便知道要出事。
  晴岁问:“娘子可要去看看她。”
  陶令仪冷淡地躺回去,“又不是我的孩子,我做什么去。”
  晴岁早料到她会这么答,弯了弯眼睛, 笑道:“那娘子再睡会。”
  陶令仪轻嗯一声, 阖上眼睛不再说话,晴岁也不再打扰, 到后院的小厨房去给她准备早膳。
  卧房之内一下安静下来, 隔壁的声音却更加明显地传入耳中。
  夹杂着哀求、和痛哭,分外刺耳。
  隐约还能听到梁仲贺安排过来的老嬷嬷并不温柔地安抚声。
  只见她们对芸娘的这个态度, 便能感觉到, 梁仲贺对于她的宠爱并不很多。
  要不然, 也不会被扔在这偏远小巷做外室, 且一扔就是这么多年。
  芸娘的心里不会不明白, 她就是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在梁仲贺的心中再无地位,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入梁府,至少有一个正式名分。
  陶令仪埋在被子里深呼一口气,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思绪, 她默了默, 忽然开口, “晴岁。”
  晴岁听见动静走进来,“娘子?”
  陶令仪闷声道:“更衣,去看一看芸娘。”
  晴岁一愣,但也没说什么,只循例找出一身她平时最常穿的素淡裙装,却听陶令仪说:“不要浅色,有没有水红色的窄袖裙?”
  晴岁迟疑了一下才道:“是。”
  净面更衣之后,陶令仪坐到了妆台前,难得地开口,“今日上一层薄妆。”
  自从她离开长安,离开燕臻身边,便再也没有正式地梳妆打扮过,晴岁忍不住问:“娘子,您可是有办法了?”
  陶令仪看向镜中的自己,说:“我们想要离开,除了梁仲贺安排的老嬷嬷,和守在外间的护卫之外,还有一人,也不得不防。”
  晴岁怔了一瞬,明白过来,“芸娘。”
  陶令仪点点头,“芸娘将我视为入梁府的青云梯,只要让她彻底消了这个念头,我们离开的也能更容易些。”
  晴岁恍然,忙上前替她梳妆。
  -
  女人怀孕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腹中的孩子还不被他亲阿爹所期待。
  芸娘倚靠在美人榻上,痛苦地握紧手指,拉着李嬷嬷的手臂,哀求道:“去叫大夫……求你……”
  李嬷嬷肃着一张脸,“郎君吩咐,不得有外臣入宅。”
  这已经是她第十遍地重复这话,芸娘绝望地闭上眼睛,只觉那好不容易亮起的天,再度塌陷。
  她痛得说不出成句的话,歪在榻上呻/吟,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屋内的几人都朝外看去。
  陶令仪上着一身水红色的窄袖长衫,外披绣金牡丹夹袄,下着青绿长裙,艳而不妖,明媚勾人。
  芸娘看着她缓缓行来,步子不大不小,脚下裙摆一步一动,如同旋开的青莲。
  “怎么回事?”她立在床榻前,冷淡地垂眼睨她,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贵气。
  这是芸娘从未见过的模样。
  从前她与这位唐娘子相交的时候,她是收房的房东,而她则是赁居的租客。
  因此说话之间都透着一股子客气来。
  可是那时她看着她,便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大约是因为,她早知道梁仲贺的性子,邻里邻居的住着,她最怕的就是两人撞见。
  还好这位唐娘子识趣,并不常来,几个月间都没有遇上,她渐渐地松了口气,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外面遇上了。
  那一刻,芸娘忍不住想,或许这便是她的命吧。
  她早知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什么男人什么宠爱都是虚的,她只想要一个正式的名分。
  正好,她怀孕了,她有了这个机会。
  可她还是天真了,梁仲贺是什么人,这些年还愿意时而来看看她,不过是因为她比任何人对他都更加的奉承恭顺,再加这一张尚未衰老的脸。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算得上是个美人。
  这是她如今的倚仗,也是她骄傲的资本。
  可此时,她孕中难耐,被折磨的面色苍白时,骤然看见一个比她更加出众的美人,心里除了羡慕和嫉妒之外,还有些后悔。
  她将唐娘子推到梁仲贺的身边,这真的是对的吗?
  陶令仪看着她愣怔的模样,没说什么,只对李嬷嬷道:“让我看看吧。”
  她语气温柔,却带着些许的不容置疑。
  李嬷嬷愣了愣,忙让开位置,陶令仪坐到床边,握住芸娘的手腕,替她把脉。
  其实她的医术并不算多精明,但在宫中无事的时候,看了不少的医术,如今芸娘的身子也不算有大碍,只是胎气不稳罢了。
  她拧眉一瞬,对李嬷嬷吩咐道:“去拿纸笔来。”
  李嬷嬷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娘子,模样俊俏又贵气,看着像是后宅里娇养出来的,却没想到竟会替人把脉。
  直到陶令仪拧眉看她,“还愣什么?”
  李嬷嬷看着她的眼神,竟莫名有些发怵,忙道:“是。”
  纸笔拿来之后,陶令仪沾了沾墨,这下一副安胎药:当归、白术、黄岑……
  写到最后,她顿了顿,又一字一画地添了一味:酸枣仁。
  这酸枣仁少量服用有安神阵痛的作用,可若是积攒成多,却能让人一睡不起。
  陶令仪手心生出汗意,面上却很是淡定,她写完将笔搁下,把药方递给李嬷嬷,吩咐道:“让人去抓药吧。”
  “这……”李嬷嬷接过,却十分犹豫。
  陶令仪皱眉看她,“不让人进来,也不许人出去?怎么,你们当真想要看着芸娘小产吗,虽然是庶子,却也是你们主子的亲生骨肉,若当真流产,那罪名,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话说得颇为严重,李嬷嬷被训斥得脸色发白,看了一眼榻上的芸娘,转身去吩咐人抓药了,只是不忘小声提醒一句,“叫人看看这方子可有问题。”
  陶令仪看在眼中,却很是淡然。
  旁的人不知她处境,也就不会知道她多加一味酸枣仁是想积少成多,只会以为是孕妇难眠,用来安神之药。
  只是这酸枣仁对于孕中女子来说,不宜多饮,一次也只能抓二两。
  她微微叹口气,还是要慢慢来。
  李嬷嬷转身出去了,陶令仪也没有再留的必要,她扶着阿英的手臂要走,却听芸娘冷声开口,“我不信你会帮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陶令仪对于她的态度并不意外,她冷嗤一声,转身看她,颇有些奇怪地问:“你以为我要害你?”
  “芸娘,你以为谁都是你?想要去争求那点可怜的宠爱吗?”
  “还是你以为,你争得过我?”
  说完,陶令仪径直离开,直到回了自己的卧房,脸色仍旧不好。
  晴岁以为她仍是因为芸娘生气,出言安慰,却见陶令仪摇了摇头,道:“她不值得我生气,我只觉得她可怜。”
  这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同芸娘一般,终其一生只为了博求一份男人的宠爱,她拼命讨好,承宠,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最后也不一定能换来自己想要的。
  芸娘曾说,她和梁仲贺原本也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是在时间和权势的面前,那些虚无缥缈的情谊早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她怀了孕,尚且不能博得男人的欢喜,还要被仆人欺辱践踏,被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取代。
  她会不会有一点的后悔呢?
  陶令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或许有对芸娘的厌恶,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当初燕臻同她甜言蜜语的时候,在燕臻对她千娇百宠的时候,她始终清醒。
  否则,谁又能保证,她不是下一个芸娘呢?
  想到此,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路没有走错。
  幸好她离开了,幸好。
  她感叹着,而后把方才那药方的事交代给阿英,吩咐她将那酸枣仁悄悄留下。
  至于之后能攒多少,还要走一步看一步。
  可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梁仲贺仍没有过来,第三天,仍然没有。
  陶令仪虽然心生疑惑,却也知道这对她离开是一件好事,只每隔几日给芸娘诊一次脉,而后让阿英悄悄留下酸枣仁。
  之后,她几乎连房门都不出。
  直到快一个月之后,梁仲贺终于出现,他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有孕的芸娘,而是到了陶令仪的房间。
  阿英和晴岁都在,如临大敌地守在陶令仪的跟前,梁仲贺忍不住笑,却也没有制止,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徐徐开口,“素娘,看来你还没有想通。”
  陶令仪皱眉,还未开口,就听得梁仲贺道:“不过无妨,我最近我几个月有些正事要忙,你还有慢慢思量的时间。”
  听了这话,陶令仪心中稍松了一口气,而后抬眼看他,果然是比上次看上去疲惫许多,可是一个只知道喝酒寻欢的纨绔,能有什么正事?
  梁仲贺自然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近来有长安的贵人驾临,全家都忙前忙后,他哪里有空再管后宅里的事,更何况眼下正是要求靠岳家的时候,他得罪不起家里那个正室,只能再忍耐一段日子。
  同陶令仪说完,他想到芸娘,搁下杯子,又往隔壁房间走去了。
  陶令仪走到门口,能隐约听见芸娘哭诉痴求的声音,但是梁仲贺也并没有多留,没一会儿就匆匆离开了。
  但过两日,府中又来了两个接生婆,说是专门看顾芸娘的。
  只这一点点的恩惠,就足以让芸娘再度趾高气扬起来,但陶令仪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她只想多攒着酸枣仁,而后快些逃出去。
  可是之后几个月,芸娘的胎已经渐渐坐稳,酸枣仁也攒的艰难。
  好在这期间梁仲贺一直没有来过,想到他上次说的正事,陶令仪确信,他的确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这是好事。
  一转眼到了二月,除夕都已经过去,冬去春来,陶令仪又长了一岁。
  可是同去年除夕时候一样,她仍旧在困在四方院中,看不到半点春日吉祥喜庆,只有日复一日地颓然和平淡。
  直到这一天,她照例又被芸娘的斥骂声惊醒,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
  晴岁怕她被打扰,忙想要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陶令仪叹一声,“这些日子,都要习惯了。”
  芸娘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肚子里的孩子还算安稳,她却越来越爱闹。
  或许是这期间梁仲贺只来过这一次,她始终没有安全感,每日不是哭就是骂,就是想让梁仲贺来瞧她。
  可是梁仲贺一直没有来。
  晴岁前几日听几个小丫鬟在后厨嚼舌根,知道梁仲贺是陪着正室大娘子回了岳家江陵府,这一去没一两个月回不来。
  似是因为他的岳父又高升了。
  他虽然是个荒唐纨绔,却也知道两个未进门的妾室,是怎么都抵不过府中正室的。
  可是芸娘却不懂这个道理。
  或许是因为孕中情绪不稳,从前的那些委屈和怨恨通通涌了上来,陶令仪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哭嚎。
  却也无奈。
  “走吧,出去走走。”陶令仪叹气。
  为了避开芸娘发疯的时段,她几乎日日都要早起散步,就为了离得远些。
  穿好衣服,披上狐裘,陶令仪带着阿英往外走。
  天还没亮,院中青柏冬梅影影簇簇,在月光中摇曳出斑斓黑影。
  两人穿过月门,在风声之中,脚步声并不显眼。
  却听到几句压低的闲言碎语顺着风刮进耳朵。
  “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怎么,你以为咱们郎君还真的会将她接进府不成,也不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隔壁那个唐娘子倒还能有份尊贵。”
  听到自己的名字,陶令仪轻蹙了下眉,同阿英递了个眼神,躲到了一颗青松后面。
  交谈声还在继续——
  “可她……”
  “再这样闹下去,谁也别想好过,你瞧我这身上,都是血印子,我实在受不了了!”
  “她近来是脾气大了些,前两天摔了药碗,连李嬷嬷都敢得罪呢……”
  “不就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我早就瞧不惯她仗势欺人的样子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脸,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般年轻娇美吗?”
  “别害怕,没人会发现的,反正她这一胎本来就不安稳。”
  ……
  听到这,陶令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看了一眼阿英,两人悄悄离开,绕了个远,回了自己的房间。
  晴岁去预备早膳,见两人回来还愣了愣,奇道:“娘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芸娘还没闹完呢。”
  陶令仪轻摇了摇头,坐在桌前没有回答。
  如今的芸娘,的确变了很多。
  她怀孕辛苦,男人又不在跟前陪着,底下下人对她表面恭敬,实际上破瞧不起。
  所以她的日子过得也不算舒心。
  若是从前,她或许还能咬牙忍下来,可是如今她本就有些情绪失控,再有一个陶令仪整日在旁边晃,提醒着她日渐消失的地位。
  她如何还能再忍。
  除了肆意地发泄,又能怎么办?
  别说伺候她的那些个婢子嬷嬷,陶令仪都有些心生厌烦。
  可她知道,如今芸娘已经怀胎七月,若是没了孩子,这条命也十成十地保不住的。
  她当真能够见死不救吗?
  她叹一口气,正想去问阿英,却听到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尖锐地哭叫,“啊——”
  这声音几乎要将人的耳朵穿透,陶令仪愣了愣,连忙到隔壁去看,却见芸娘跌坐在地上,喘息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