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巡生道:“你父亲说,是有人告诉他的,他来找你,就有钱花。”
束茗似是听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问:“是有人故意告诉他,让他来找我的?”
蔚巡生点头。
束茗深吸了一口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让她看不过来,也想不过来。
有人指点她爹爹来勤王府找她……
目的为何呢?
束河或许贪得无厌,敢来闹勤王府,可若是成了,也无非就是勤王府找个闲差养着束河,每月给他点月例银子让他混吃等死罢了。
若是不成,那便是被赶出去,继续以前的生活。
或者蔚巡生直接做绝,悄无生息地杀了束河,也可以永绝后患。
无论唆使束河来找她目的为何,似乎唆使的人都得不到任何好处啊……
束茗脑中转得飞快,她想不出来这事到底对教唆的人有什么好处。
“你若不想见他,我着人把他打发了。”蔚巡生望着束茗。
束茗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教唆他来这里的人,就是想让我见他吧?”
蔚巡生望着她,不置可否。
“我顺水推舟去见了他,才能让教唆他的人把后面的棋落下吧?”束茗问道。
蔚巡生道:“无论那人想出什么招,都是冲着勤王府来的。你不必出去冒这个险。”
束茗抬眸:“我想见他。”
蔚巡生蹙眉:“你不必把自己也搅进来。”
“巡生……”束茗道,“我想清楚了。如果他们所谋的局里面,我是必不少的一颗棋子,无论是不是我爹爹来找我,我都会成为他们摆布的棋子不是吗?”
蔚巡生颔首,眸光微敛。
“即使如此,为何不顺了他们的意思呢?”束茗道,“我想为你做些事情,哪怕那些事,在你看来微不足道。”
蔚巡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你涉险。”
“我想成为你的家人。”束茗低头,细声细语,“若不能替你承担一些事,那便永远不是家人……”
“你想好了?”蔚巡生抚摸着她的耳畔。
束茗点头。
作者有话说: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我换了个元宵节的封面吗?(咬手绢)
第54章 野种
“好, 我安排你们见面。”蔚巡生道,“其实你爹爹的要求很简单,无非就是要些银钱。你给了他钱, 他自然就会走了。只是以他贪得无厌的性格, 要到一次, 还回来要第二次。这样你就不得不养着他了。”
束茗点头:“我知道。”
蔚巡生道:“勤王府不是养不起他,只是觉得他那个人没经过事,口无遮拦, 知道的太多,会闹得满城风雨。而且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我是被他卖身到这里的。按照东陵律法, 我与他再没有关系。”束茗道, “我见他是情分,不见他是本分。我爹爹……他是有很多毛病, 可他到底是给了我这条命。我最近读的书, 都在教我,父母恩不敢忘。我去见他一面, 尽我所能给他些银钱, 也算是还了恩情吧……”
蔚巡生道:“他还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去见他,也不要轻易说了你现在的身份。免得麻烦。”
“嗯,我知道。”束茗抬眸,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爹爹?”
蔚巡生想了想道:“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他那样的人, 我接触不到。以前是, 现在是, 以后也是。他跟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束茗点点头:“其实我也不喜欢他, 可就是……放心不下。”
蔚巡生侧目看向屋外:“周年。”
周年立即进来, 欠身:“爷。”
“去让束河梳洗一下, 给他摆膳,找个院子关押着。”蔚巡生交代,“这事让全府上下闭上嘴,别让父亲母亲知道了。”
周年领了令,立即去办。
“他不能在府上久留,你先想好对策,午膳过后再去见他吧。”蔚巡生摸了摸她的脸,“别勉强自己。”
束茗低声道:“谢谢你……这么包容我。”
蔚巡生捏了捏她的脸道:“我们选不了父母,家世不好,这不怪你。别愁眉苦脸的了,准备准备,一会去见见你父亲吧。”
*
束河一路诚惶诚恐地被压到了柴房。
他不敢喊,也不敢乱动,生怕那些带刀的一刀了解了他的生命。
可没过多久,就有人把他带到了一处偏院。
偏院里都是内官,内官们让他进去沐浴更衣。
这偏院摆设简单,却也到处精致,就连沐浴的木桶上都有精致的雕花。
束河好奇地四处张望。
有内官来伺候他梳洗,帮他把头发用皂角一类的东西,轻轻揉搓。木桶里的水好似也滴了带香味的东西。
束河已经很久没沐浴过了,内官们把他洗了三遍,才把他身上那股酸臭味洗掉。
接着有人拿来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
束河哪里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平日里他都穿麻布,这里的衣裳绵柔得很,一点都不扎身子。
束河心里想着,乖乖,这就是王府的待遇?
再仔细看,这些来伺候他的内官,全都穿着锦缎纱衣,比他穿得还要好。束河这才相信这里就是王府,只有这样的地方,下人过得比外面还要好。
沐浴更衣完毕,内官们又带束河去用膳。
束河哪见过这满桌的肉食,当即也顾不得许多,下手去抓。
在一边伺候的内官见状,纷纷低头,捂嘴低笑。
束河也不在乎,这么多吃的摆在眼前,不吃才是傻子。他还怕周围的人抢他吃的,他把所有盘子,都往自己身边扒拉。
把所有菜都抱在怀里。
周围的内官低着头,只当做没看见。
束河嘴里叼着一个鸭腿,手里还去抓猪蹄。素食他一概推在了在外面,只吃肉食。
内官又送上来一盆白米饭,束河也是直接下手去抓。
他见王府把他当贵客伺候,之前心下恐惧全部散去,甚至还试探问道:“你们有酒吗?”
伺候的两名内官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手里便拿了一壶酒。
束河见状连忙把酒接过来,就着瓶子,仰头闷下。
酒足饭饱,他一条腿翘在旁边的椅子上,整个人摊椅子上,用一根骨头尖剔着牙,打着饱嗝。
不得不说,这王府里的生活,还真是想不到的滋润啊!
在他目光四处瞄的时候,门口来人了。
束茗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缓步朝束河走来。
束河望着束茗,这丫头比离开他的时候更加好看了。
之前只是瘦弱,现在在王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长了个子,也长了肉,整个人看上去都更加匀称。
更主要的是,她一脸淡然,不卑不亢。
看见他的时候再也没有了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脸上带的什么?
透明的镜子?
她也不用拐杖,是……看得见了?
束河呆呆地打量着束茗。
她离开家之后这几个月变化太大,大到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女儿。
“束茗?!”束河试探地叫了一声。
束茗望着,回道:“爹。”
束河立即丢了骨头,上前想要抓束茗。可在周围的内官连忙上前,把他拦住,低声道:“你不能靠近府里的姑娘。”
束河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把束茗卖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束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一声“爹”都可以不叫。
“束茗!”束河看见束茗立即抹上眼泪,“爹是真的想你啊……”
束河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嘴里念念有词,是说自己卖她是被迫无奈,若不是自己欠了赌坊太多银子,他也不会把她这个摇钱树给卖了。
束茗似乎是听见了什么,重复问道:“摇钱树?”
束河自知自己喝了酒,吃爽了,一时忘形,没管住嘴,连忙噤声,捂住嘴。
束茗冷哼一声,静静地望着他。
束河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说了,只得破罐子破摔,一拍大腿道:“我真不是故意要卖你的!你在我身边,我每月好歹都有一两银子补贴,我若真不是欠着债,被赌坊逼得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把你给卖了!”
“一两银子的补贴?”束茗心中疑惑不已。
束河知道这事藏不住,只道:“你是我是收养的孩子……不能说是收养吧,是你母家不要你,把你送到我们这的。那时候你娘还在,他们见我们生活还可以,你娘还算勤奋,家里没孩子,就把你留下了。并且承诺每个月给我们一两银子,只要求我们好好养你。”
“……”
束茗回想这些年过的日子,竟下意识地觉得束河没有说谎。
娘还在的时候,她虽然小,可也记得清楚家里很是富庶。
养的有猪,有鸡,有鸭。
逢年过节都有新衣服穿。
娘亲只是种地,并没有额外的收入。那时候束河就已经嗜赌成性。若不是有人每个月给他们一些银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的生活。
束河见束茗无动于衷,又道:“爹爹卖了你是不该,可爹爹到底是把你养大了!我卖了自己的孩子也没卖你……”
束茗不想理他,她眼睛不好,自然是卖那两个妹妹能卖出价。
束茗现在看得清楚,再看束河那脸,确实与自己并没有一分一毫相似。不由得对束河的话又多了信一分。
“你既然卖了我,为何又来找我?”束茗冷言冷语。
束河连忙道:“我那不是没办法吗!我卖了你之后,每个月来给我银子的人见不到你,就……就再也没来给过我银子了……”
“所以,你没银子了,就想到我了?”束茗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凉城,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束河低头,回答:“我没钱……也没饭吃,束叶也丢了……我想着来西凉城里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束茗心中冷然。
这个男人,为了自己活下去,还是愿意出力的。
“街上就遇见了一个不大的少年,给了我一个馒头,还告诉我,你在这里,让我来找你。”束河继续说道。
束茗冷眼看着,她这个爹爹,到底是太过于愚蠢。
正是因为这份愚蠢,他心思单纯。
他为了活下去,关键时候什么都肯说,什么都敢说。
“束茗啊!我虽然对你不怎么好,可到底是把你养大了。如果没有我,你可能早就死了!束茗啊……”束河努力地想要唤起束茗对他一丝一毫的感情。
可束茗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她毫不客气地回道:“你养我,只是为了银子。如果送我出来的人一开始没有把我送给你,也会送给别人。别人有了那些银子,只会好好过日子,也不会拿活命的银子赌得卖儿卖女。”
束河从未见过这般强硬的束茗,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更不会这样冷声怼他。
她这到底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束河见束茗对他没有一丝一毫地感谢,当即就要发作,站起身来,扬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周围伺候内官见状,立即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怒斥:“勤王府,休要放肆。”
束河喝多了,跟束茗谈不拢,怒气头上哪管那么多,当即就破口大骂:“你个贱人,我养你这么大,你说不认我就不认我!你在这王府里吃香喝辣的,让老子在外面喝西北风?啊?你个野种!”
第55章 身世
束茗一直都知道束河是什么德行, 贪婪至极,自私至极,色厉内荏, 只会窝里横。
以前束茗或许还会怕他, 可现在……
束茗看向按住束河的内官, 那内官极有眼力,当即就给束河两嘴巴子,怒道:“勤王府, 休要大声喧哗。”
这两巴掌下去,束河稍微清醒一点, 才意识到这是在王府。
于是又哭丧着脸, 干嚎:“束茗啊,你要眼睁睁地看我饿死街头吗?我是爹啊, 没有生你, 到底是养你了啊……”
束茗深吸一口气,打断他:“你想如何?”
束河见束茗松了口, 立即道:“我……我就想要一些银子吃饭, 在城里找个营生。我改好了,我不赌了!真的,我真的不赌了, 我发誓。你给我些银子,我找到工作养活自己, 绝对不会再来烦你了!真的!”
束茗懒得理他, 从衣袖里摸出一袋钱包, 丢到束河面前, 道:“我在这里月钱不多, 这钱是我省下来的, 你若省吃俭用,能熬几天。”
束河见状,立即去摸那袋钱包。
他打开看,里面全是些铜钱,顿时失望透顶,嚷嚷:“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只有这些!”
束茗见他不知足,立即恐吓道:“你能进府,都是世子开恩。这是王府,就算把你一个流浪汉打死在府里又有谁知道?!你别不知好歹。”
束河想着方才那锦衣少年动一动嘴,就有无数带刀侍卫进来。
他平日里哪见过这种阵仗,想到那少年冷血模样,觉得也是。
这里都是王府了,想要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死,还不是轻而易举。左右是拿到钱了,虽然少点,可到底是见到束茗了。
只要知道她在哪,就可以去告诉每月给他送钱的人。
这一来二去,少不得又能得些银钱。
他养的孩子他清楚,束茗嘴上这般冷淡,其实心里还是认他这个爹的。
不然也不会拿银子出来。
找到了这样一个靠山,哪怕每个月少点,也能来掏点银子。
来日方才啊……
束河当即就从地上爬起来,把银子装到兜里,假惺惺道:“闺女啊,你等着,等着爹去赚钱把你赎出来!”
当即就要走。
束茗冷眼看着他,也没留。
束河走后,蔚巡生从门外进来,望着束茗。
束茗回身看向蔚巡生:“原来我连他的女儿都不是。我的生父生母,都不要我了。”
束茗崩溃地蹲下,放声大哭。
蔚巡生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搂在怀里:“要我帮你调查身世吗?”
束茗抱着蔚巡生:“有意义吗?追查我的身世有意义吗?”
蔚巡生扶着她的背,轻声道:“有的。”
束茗抬眸看向他。
蔚巡生低头,为她拭去眼泪:“其实方才,束河说了不少,你没想到吗?”
束茗闭上眼,细细回想。
一月一两银子……
被送到了束家……
她的生父生母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