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伺候的人都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西嬷嬷给你的书册?”蔚巡生低头看着。
束茗又闻了一闻,那些繁杂的香味已经完全闻不到了。
“怎么了?”蔚巡生见她不答,抬眸看她。
束茗抿了抿嘴,望着他,见他没什么要同自己说的,心里一阵堵闷。
“没什么……”束茗低着头,把书扯了回来。
她不想盲猜蔚巡生去了哪里,在哪里做了什么。因为在她看来,蔚巡生无论做什么,都没有要瞒着她的样子。
他带她去过柳翠楼,那也是吃花酒的地方。
他带她去过黑市,那里危机四伏。
他见北寰言也没避着她,所以他应该是相信她的。
只是他今日回来身上有繁多的香味,心情甚好的样子,她总不能这么没有眼力见的用小女儿家的心思去烦他吧?
束茗这么想着,却没有收敛好心情。
她还做不到喜怒哀乐不行于色。
她靠在软枕上,恹恹的,让蔚巡生无法无视。
他转过身,搂住束茗,低声问她:“怎么了?”
束茗摇头。
“西嬷嬷说你了?”蔚巡生摸了摸她的小脸。
束茗还是摇头。
蔚巡生见她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顿时就有些担忧,便摸为捏,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张小脸,是藏不住心事的?”
束茗抬头,望着他。
蔚巡生见她还是不肯说,道:“怎么了?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啊?难不成事事都要我猜?”
束茗觉得自己小心眼,可若不是喜欢,谁会在这种事情小心眼呢?
蔚巡生轻叹道:“最近事情有些多,我事事都要费心思,花精力。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放松的。怎么现在连你也变得心思深沉,也要我猜了啊?”
束茗拽着蔚巡生的袖口,低声道:“我没有……我知道你最近因为锦妃的事情操心。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拿这些小事烦你……”
第64章 清明祭
“什么小事?”蔚巡生轻笑着, 凑到她耳边咬了咬她的耳垂,“你的事,在我看来, 没有小事。说来听听, 你为什么这么忧愁?”
束茗痒得躲开, 侧身看向他,说道:“你今日回来……我闻见你身上有许多香味……还有一些酒味……”
蔚巡生微微一愣,道:“你闻见了啊?”
束茗点点头。
“猜我去青楼街了?”蔚巡生挑眉。
束茗抿了抿唇。
“怕我去狎妓了?”蔚巡生笑得好看。
束茗不言不语。
“多大点事, 让你委屈地连饭都吃不下?”蔚巡生揉着她的头发。
“不算大事吗?”束茗望着他,“女儿家成婚了, 夫家为大。我的生活事事都指着你过活, 只有你一个人是最重要的……我原以为,若是两情相悦, 这般心情应该是相同的……”
束茗没有继续往下说, 只是看着蔚巡生说起这事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心碎。
她知道她没资格要求蔚巡生对她忠贞不二, 也知道他是独子。
与勤王府而言, 与勤王妃而言,蔚巡生后继有人,子嗣繁多才是福气。
多子就必须多妻啊……
她决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后院必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可……
她总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总觉得还没腻够, 总觉得他不至于这么耐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一口新鲜的味道尝一尝。
好歹, 也要给她一些时间, 做心理建树吧?
这才多久?
一两个月哪够呢?
最少……最少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让她慢慢接受吧?
束茗觉得有些伤心, 可这种伤心, 是蔚巡生这辈子都无法体会的吧?
因为他是男子, 这个社会就是对男子有颇多的优待。
就连在婚姻这种大事上,她也无法置喙一声。她能不能在夫家获得优待,完全在于男方是不是看重她。
而他们不过才好了月余,他便去了那种地方。
只要一想到他与别的女子也经历过那种人间极乐,束茗的心里就跟被刀子戳了几个口子一样,汩汩留着鲜血。
蔚巡生眼见束茗表情从一开始的闷闷不乐变成了痛苦,眼睛里开始有泪光打转,心下一惊,连忙道:“怎么好端端的……”
束茗无法把这种心思跟蔚巡生言明更多,这事本就是不公平的,如何才能要求他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这件事呢?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窝火,越想越觉得天下女人都如此可怜,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蔚巡生没想到,他只是去了一趟青楼街,就惹得束茗这般难过。
别看姚子安没有成婚,没经历过情爱,却在这件事上有着超乎常人的精准直觉。
果然是没有女子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吧?
不然她也不会只是知道他去了一趟青楼街,就难过成这样。
蔚巡生也不逗她了,把她抱在怀里,哄着低声道:“怎么就难过的掉眼泪了啊?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束茗吸着鼻子,静静地听他说。
“我是去了一趟青楼街,可我去那里是找一个人。”蔚巡生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黑市遇见的那个少年,叫北寰言的那个?”
“记得。”束茗闷闷地回答。
“我此次去青楼街就是找他去了。”蔚巡生道,“我是去了成衣铺才知道他在哪,找了过去。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住在那种地方。”
“他……为什么会住那种地方?”束茗问。
蔚巡生想了想回道:“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束茗爬起来,擦了擦眼泪。
“他来西境确实也是为了查事情,但不是我们的事情……”蔚巡生顿了顿说道,“应该是一件比我们事,更大、牵扯甚广的事。”
“是吗?”束茗问,“那……你不应该与他避嫌才是吗?”
蔚巡生挑眉:“嗯?”
束茗解释道:“他不也是世子?虽然没有许姓,可终究皇家血脉在那里。姚蔚两家象征的是西境的兵权……这兵权也不是陛下给他的……你主动凑上去,不是很危险吗?眼下府上的事情就够多了,你再给陛下一个由头,恐怕……”
蔚巡生很是欣慰束茗这段时间来努力学习。
她已经弄明白了一些朝堂关系。
“理是这么一个理。”蔚巡生点头,“可有些事,就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才有一线生机。”
束茗还没有完全明白朝廷上的事,也没有完全明白里面的关系,只是直觉觉得蔚巡生这样做很是不妥,却没办法想得更多。
蔚巡生提点她说道:“北寰言现在是东陵帝的心尖上的人啊……此次出来,景雀大监也来了。景雀大监,只听名字就知道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我与东陵帝心尖上的人有接触,你觉得谁会着急呢?”
束茗蹙眉问道:“是陛下?”
蔚巡生笑着:“再多想一些。”
“是……”束茗想着利害关系,“是……北寰言最着急?因为陛下有可能忌惮他接近兵权?”
“是了。”蔚巡生赞道。
“可他会怕这种事吗?”束茗愣了愣。
“他自然是不怕的。”蔚巡生道,“不然我也不会无功而返啊。”
“……”
束茗想也是这么个理。
“你说我用美人计攻他一攻,如何?”蔚巡生嬉笑。
束茗摇头:“皇城里什么美人没有啊?如果他想要,以他的盛宠,还能得不到?”
“西域的那些美人没有啊。”蔚巡生一本正经,好像是真的在想这事可行性。
束茗见他不务正业,点了点他的脑门:“想点有用的!”
蔚巡生垂眸看她:“不委屈了?”
束茗红着脸:“不是委屈……”
“不委屈哭什么?”蔚巡生挑眉。
束茗低头道:“我想岔了还不行吗?”
“成日里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蔚巡生眯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一个欲求不满的人?家里有一个还要去外面再找一个?”
“……”束茗无话可说。
欲求不满……
这话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说出来的?
眼下一副正经的样子,一会上了床全都不作数。
他哪是欲求不满,他那是纵欲过度。几乎日日逮着她,不让她跑。
若不是最近她身上来了葵水,恐怕他此时也不能这么安分的坐在这。
“我方才去见了北寰言,确认了一件事。”蔚巡生笑归笑,正事还是要说。
“什么?”束茗连忙坐好,看着他。
“锦妃的事,未必就如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蔚巡生道,“北寰言长在皇城里,看那些尔虞我诈恐怕比吃饭还日常。我去与他说了锦妃的事,他便回我,事事未必如我所想。锦妃只是浮在面上之人,我们要防的,是那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束茗蹙起了眉。
蔚巡生点头轻叹:“这事,到底是我想少了。”
确实挺复杂的。
束茗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事情。
无论是缘由还是结果,都能一层套着一层,叫人看不清事情真相。
如果这便是北寰言生活的环境,若这便是东陵帝生活的环境,那他们的生活,也太辛苦了些。
那,蔚巡生去了都城之后,是不是也要日日过的这么辛苦呢?
蔚巡生想起一件事,又道:“我一直以为引束河来找你的,让我们调查你身世的人是北寰言。可他似乎都没怎么记住你。”
“所以,引我爹爹来的人不是他?”束茗很是奇怪,“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蔚巡生闭上眼睛,细细捋着:“希望我们调查你身世的是一拨人,不希望我们查出你身份的是另外一波人……北寰言是独立在外的另一股势力……”
抛开北寰言不谈。
假设那两拨势力里面,有一拨势力是与锦妃有关系的。
如果希望查出束茗身份的那一波人是锦妃的人,那束茗身份暴露对锦妃来说,便有着天大的好处。
若是不希望束茗身份被查出来的那一波人是锦妃……
恐怕束茗身份多少与锦妃有关系。
可如果,束茗身份与锦妃没关系……
呵。
蔚巡生冷笑一声,那这局就扯得太大了。
四波势力在西境相互纠缠,就不怕消息不对等,出什么大岔子?
他姚蔚两家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多人关注?
蔚巡生沉思时候,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念头。
许多事情都是猜想,他没证据。
可他知道,此次他代替父亲去许都贺寿,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一定会蠢蠢欲动。
只要他们动,就不怕查不出端倪。
许都,皇城,锦妃,东陵帝,北寰言,西境勤王府,西境五洲节度使姚府好似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在了一起。
只看是谁能从这困局里先行脱困。
“时间不早了,休息去吧。”他牵着束茗上了床。
蔚巡生想不明白,却也不想再想下去了。
他知道的事太少,还有一月功夫可以收集有关于许都的消息,他也不算太被动。
*
很快便入了四月,初夏的季节不算炎热。
校场上,姚子安找机会同束叶说了他爹爹已经死了的消息。
束叶听了以后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了缘由。
姚子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只道是找了他姐姐之后,他姐姐给了他一些银钱之后,他惨死街边。
束叶揉了揉鼻子:“他死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比我先死。”
姚子安道:“节哀顺变。”
束叶点点头,眼睛里没有一点哀伤,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
他那个爹,从来没有管过他,眼下死了,他倒也不觉得伤心。
这些时日在校场上,日日跟着大老爷们,他想不了那么忧愁的事。总有人想骗他喝酒,也总有人会护着他。
这里倒是比家里热闹。
“很快就到清明了,你与你姐姐一起回去,看看你们爹爹吧。”姚子安道,“清明,校场上是放假的。”
“姐姐?!”
束叶自从进了军营,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姐姐了,能不能回去扫墓那都是次要的,能看见姐姐才是让他最高兴的事。
“嗯嗯!知道啦!”束叶欢喜得很,不记忧愁。
姚子安让他去,束叶连蹦带跳地归了队。
*
清明这天束茗早早地就在校场外等着束叶出来。
束叶一路狂奔,冲进束茗的怀里,抱住她撒娇:“姐姐!我想死你了!”
束茗低头看他,他长高了,身子骨比三个月前更加结实。胳膊已经有了肌肉,在部队里,一顿餐三没少过,脸上也圆润了不少。
“你蔚哥哥今日有事,让蔚大哥带我们回去。”束叶转身看了一眼蔚济。
蔚济抱拳向束叶束茗行礼。
束叶以前其实挺恨蔚济的,因为他把姐姐接走了,让他无家可归。
可自从他把他接来与姐姐一起,他便不恨他了。
看见蔚济束叶只觉得亲切,也跑过去与他说话。
蔚济听了哈哈大笑,回道:“想学骑马,等你再长高些。我们西境军奔跑在荒漠,没有不擅马的,你放心便是。”
束叶不依不饶:“那蔚大哥今日带我骑马可好?!”
蔚济见他眼睛里闪着光,不忍拒绝,点头同意。
束茗担忧,交代道:“在马上不可乱动,一切听蔚大哥的!”
束叶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送束茗束叶回家扫墓,明面上只有蔚济与车夫两个人,其实更多的人隐在暗处随行护送。
*
明清在东陵也是一个祭奠祖先的大节日。
在西境军营里尤为重要。
军营里正规军在这一日都要在西境军营的望天台一起祭祀那些往年在战场上战死的弟兄。
望天台上摆满了祭祀的物品与旌旗。
众将领在蔚光良与姚元武的带领下,认真地鞠躬行礼,唱词。
整个祭祀大礼要举行半个时辰。
这是蔚光良与姚元武掌权之后定的规矩。
那些经历过战争的老兵望着望天台上祭品,悄悄抹着眼泪。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新兵感受着整个军队里压抑而悲伤的气氛,也倍感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