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束茗气急,她没办法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跟锦妃聊下去了。
多年的后宫生活,已经把她折磨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
她的占有欲、掌控欲让束茗胆寒。
束茗不欲在于她纠缠,提起裙摆,自顾自地出了赏月阁。
锦妃望着束茗,跟着她缓步走到了门边,看着月光下她飞快跑动的身影,迅速收拾了情绪。
她擦掉脸上泪痕,闲庭自若地补了妆容,才缓缓地往湖边去。
这晚合宫夜宴,束茗都低着头,不敢再看锦妃。
*
很快皇城里有消息灵通的侍卫接到了猴山校场闹事大概原委,一路小跑到了合宫夜宴的前庭。
许景挚身边一直有两个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的亲卫,江湖、江海。
江海看见自己的人来,拍了拍江湖肩膀,让他警觉一些。
江湖点点头,让江海去。
江海从后面绕过去,听那侍卫附在耳边把事说了一遍,点点头,又回到了许景挚的身边,站着。
许景挚剥了一个花生,丢到嘴里,斜睨着江海:“探查清楚什么事了?”
江海下意识地看向景雀。
景雀垂眸站在一边,没看他。
意思是这事,他一个伺候许景挚起居的内官,无权干涉。
江海抱拳,低声道:“似乎是为了御史台参了西境一本,西境军中闹情绪。喝酒的时候禁卫军口无遮拦,这才打了起来。”
“闹情绪?!”许景挚眼眸微眯,“这事还没个定论,他们倒是先开始闹情绪了?!”
许景挚脸上毫无波澜,却是一脚把身前的矮桌给踹翻在地。
桌子连带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起碎在了地上,哗啦啦的。
这一声吓人,景雀知道许景挚怒极的时候,一向脸上无色,连忙跪了下去。
周围伺候的内官宫女见景雀都跪了下去,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前庭百官见许景挚踹了桌子,连忙放下手中酒筷,改坐为跪,面向许景挚,齐声道:“陛下息怒——”
蔚巡生随大流,跪了拜了,却没说话,心中一直想着事。
许景挚顺手就抄起手边一个软枕丢下去,怒斥:“你们知道什么事,就让孤息怒?!”
景雀见许景挚动作大,连忙跪着,柔声说:“陛下,容奴们把这些碎东西收拾了吧?若是伤了龙体,奴们担待不起。”
许景挚听着景雀话,没作声。
景雀知道是默许了,立即给身后小内官一个眼色,小内官立即招呼人上来,把许景挚踹翻在地的东西麻溜地收拾了。
这一收拾,便断了许景挚继续发火的怒气。
景雀又着人换了一张桌子上来,重新摆好了吃食。
此时此刻,北寰言一行人已经回来了。
姚子安一生气满脸的绯红,蔚巡生跟他在一起时间长,看见了他这模样,心里便清楚了。
他们刚回来,许景挚阴阳怪气道:“处理的挺快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其他人都没北寰言在许景挚面前得脸,北寰言看了一眼景雀。
景雀正好也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北寰言领会了意思,走上前去,欠身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晚点再说,也来得及。再大的事不能误了陛下寿礼。”
许景挚本来是想发一顿火,看见北寰言提醒的这么明显,也不好继续发作。
若是在今日发了飙,那许多事,可能就会被有心之人抓住,小题大做。
北寰言即是已经跟去了,想必心里已经有点头绪。
许景挚能坐在这个帝君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有顾全大局的忍耐。
他沉思两息,甩甩手,让来人入座。
景雀见许景挚已经不打算在合宫夜宴上追究,立即朗声道:“奏乐,起舞。”
合宫夜宴上又恢复了一派祥和。
凌信跟着北寰言入座,低声问道:“需要我去送信吗?”
北寰言摇头,低声回道:“这事要从宫里查,需要景雀帮忙。”
凌信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从许景挚当了帝君之后,藏息阁为了自保,阁里的掌事商量一番,便把宫里的眼线全部都撤了出去,不再掺和朝堂的事。
眼下宫里一举一动已经全部纳入景雀的眼底。
景雀这人身份复杂,早些年受了北寰言母亲的大恩,一直感念在心,无以为报。
后来北寰言来许都,他便认北寰言为半个主子。
只要北寰言进了宫,他无不细心地照顾。
每个宫门口,每日都有两个内官轮值守着,无论北寰言从哪个门进宫来,身后都有两个小内官随时可以差遣。
许景挚知道景雀是想把恩报给北寰言,对他的这种心思一向都是默许。
景雀这人聪明得很。
知道自己既然成为了许景挚身边的掌事内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自己心里有个度。清楚知道许景挚的喜恶,从不僭越。
这些年,景雀在许景挚身边办差,从没出过岔子。
甚至替许景挚把宫里看得死死的,前朝发生的任何事,都立即帮许景挚跟后宫情况对上。
许景挚只有做到心里门清,处理事情的时候,才有轻重取舍。
这便是这些年许景挚偌大的后宫虽然跟摆设一样,但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
许景挚对景雀信任,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
所有人都以为许景挚是看中了景雀的那比女儿家还要妩媚的样貌。
殊不知,他们早就成为了一个共生体,利益与欲望相互牵扯。
谁也离不开谁。
北寰言坐下便把目光投给了景雀,景雀如此聪明的人,见凌信也跟着坐下了,就知道北寰言这目光的意思,是需要他帮忙。
景雀立即派身边的亲信小内官,去北寰言面前问话。
北寰言低声对内官道:“请景大监晚上,给我留个时间。”
小内官颔首,把这消息带给了景雀。
北寰言回眸问凌信:“看得出来是哪的功夫吗?”
凌信回道:“那人很熟悉我的走招,也提前布好了局撤退。应该是我们的老熟人。”
北寰言点头:“果然……这事让蔚巡生给蒙对了。这两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事。勤王府的这颗棋,十多年前就埋下了……”
北寰言思索片刻:“那人的尾巴漏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好抓了。”
第87章 休妻
姚子安在蔚巡生身边坐下, 拿起酒杯一饮而下。
蔚巡生低声问:“是西境军有情绪了?”
姚子安嗯了一声。
蔚巡生一点都不意外,没情绪才有问题。这段时日姚子安出不了城,西境军早就察觉了端倪。
此时再有人放出消息, 煽风点火。没当场起义, 要闯入许都救人已经是万幸。
蔚巡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小声对姚子安说:“恐怕父亲与舅父送来的护身符,不太好用了。”
“嗯?”姚子安蹙眉。
蔚巡生喃喃道:“那人只是一招,就破了父亲与舅父的谋算, 好狠啊。”
“那怎么办?”姚子安问。
“怎么办,等着咯。”蔚巡生目光挪向北寰言, “这事, 即便是他不想管,也必须管了。”
“为何?”姚子安一直不明白北寰言会忽然想管这事。
蔚巡生笑道:“因为这事被我说中了。他之前想查的事情跟我们这事, 是同一件事。背后的主谋是同一个人。他需要更多的线索抓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姚子安问。
“这是他第一次, 在这么多人面前替我们平事,你没发现吗?”蔚巡生扬了扬下巴, “他这会正兴奋着呢。后面的事, 我们静待佳音即可。你以为他为什么一直收留我们在临府啊?”
姚子安看向他。
蔚巡生道:“即是监视,也是保护。既然保护,就要保护的彻底, 不然西境这关,他可不好过。许都人人都买北寰言的帐, 可他到底与我们西境没关系。这么好一次投桃报李的机会, 他这么聪明, 怎么会放过呢?”
*
合宫夜宴有惊无险, 许景挚耐着性子坐到最后一刻。
起身离开的时候, 片刻不耽搁。
景雀忙跟着去。
许景挚回身道:“让他们几个来御书房见我!”
“陛下, ”景雀跟上,低声回道,“陛下连续两日都枯坐着,受累了,眼下什么大事,都应该放一放,等陛下酒醒了,休息好了,再问一样的。什么都比不上您的身子重要。”
许景挚蹙眉,继续往御书房走。
景雀跟着,生怕他是真的去了御书房。
许景挚掠过御书房直直往承恩殿去,景雀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走,景雀知道许景挚对这事的态度——
他虽然气,可心里还是有一本明帐,知道这事有蹊跷,此时此刻他需要时间、需要有人来把这事查清楚了回他。
景雀跟着进了承恩殿,所有伺候的人都自觉地退了出了院子。
承恩殿里修引的有温泉,浴池宽大。
许景挚宽了衣,坐在温泉里闭目养神。
景雀闭了温泉两端出水入水的阀门,往池子里撒些去疲的香料,跪坐在池边,替许景挚揉着鬓角。
许景挚道:“怎么不下来,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来一起泡一泡,去去倦意。”
景雀轻笑:“奴一会还要去回言少卿的话,伺候了陛下还要出门呢。”
许景挚睁眼:“这事他想管?”
景雀点头:“看样子是跟之前陛下的密旨有关系,这才非要今夜让奴一定要出去见他一面。”
“几更天了?”许景挚问。
景雀回:“快过二更天了。”
“时间不早了,让其他人来伺候吧。你先去做你的事,免得他回去的太晚。”许景挚催促。
景雀笑着打趣:“陛下到底是心疼言少卿。雀儿好生嫉妒……”
许景挚回身,捏住他的下巴:“孤这是心疼你!早去早回,孤给你暖床。天下只你有这本事让孤独守空房。”
景雀低头轻轻落下一吻,让许景挚浅尝辄止:“奴去去就来。”
许景挚还没抓紧,人就跑了。
景雀可不想肿着嘴去见人。
他才刚出承恩殿就看见北寰言站在院子里。景雀回头看看阁里,问北寰言:“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
北寰言摇头:“我查这事,没什么是陛下不能知道的。”
景雀点头:“言少卿请说。”
北寰言直问:“最近后宫有什么大事?”
景雀答:“只有锦妃迫不及待,别的没看见有什么事。”
北寰言心中明了,又道:“有一件事,需要景大监帮我查一查。请大监派人帮我看一看皇城兵部库房里是不是少了东西。最近有什么人进出过兵部库房。”
“这事,言少卿为什么不找兵部江尚书?”景雀不解。
北寰言道:“明日休沐,找江大人,便要多等上一日。兵部官署在皇城之内,皇城之内的事情,景大监比他们清楚。”
“可有时限?”景雀问。
“越快越好。”北寰言直言。
景雀道:“我这就去安排。言少卿请回吧,明日晌午之前,我给言少卿消息。”
北寰言欠身:“有劳了。”
景雀道:“夜深露重,少卿先回去休息吧。无论查没查出来,我都跟少卿回一声。”
“好。”
北寰言也不再做交代,他知道景雀办事心中有数。
北寰言没说他想查什么东西,兵部库房里堆的东西多如牛毛,若是想在那么多东西里面找到少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景雀想都没想,就说明日晌午之前给信。
那就说明,景雀其实知道北寰言想查什么东西。
目送北寰言出承恩殿,景雀回到殿里,看见许景挚还没起来,自己便也退了衣服,跟着坐了进去。
“不是要去查兵部吗?”许景挚靠在池子边。
“不急,”景雀走过去,坐在许景挚腿上,“陛下这边的事,比较急。雀儿哪敢让陛下独守空房啊……”
许景挚挑眼,望着他。
池水里的热气氤氲着景雀姣好的容貌,眉眼里全是潮湿与勾人。
“今日陛下歇着,我自己来。”
景雀贯会讨许景挚的欢心,每一把揉搓都在点上。
许景挚是累,可也没累到动不了的地步。
可景雀心疼呀,舍不得让他更累。
许景挚舒服地只打颤,这几日疲惫随着那一紧一缓的节奏瞬间,烟消云散。
让许景挚舒舒服服地上了床,睡下了,景雀才又披着衣服出了门,唤来随身小内官,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便又回去休息了。
*
皇城外,蔚巡生与姚子安没走,一直等着北寰言出来。
一直过了二更,才看见北寰言带着凌信从里面出来。
一出来北寰言便问:“有事?”
“等你一起回去。”蔚巡生笑得轻挑。
北寰言早就免疫了蔚巡生的调戏,面无表情地先上了马车。
姚子安破天荒的没骑马,也跟着他们一起坐上了马车。
马车动起来,蔚巡生才问:“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北寰言不答反问:“西境军那边查验什么时候结束?”
姚子安道:“最快明日一早。”
北寰言垂眸,一言不发。
幸亏明日休沐,都官不上朝,不然朝堂上不知道又有什么折子要把这事闹大。
最好能只花一日,就把这事查个大概。
中午才能得到宫里的消息……
北寰言沉下心来,脑子转得飞快。
蔚巡生见他不想透露查案的细节,便也不再问了。
回到临府,临太傅早就睡下了,一行人静悄悄地往后院去。
进到后院,看见西苑灯火通明,蔚巡生有不好的直觉。
连忙唤了外院侍女来,进去问事。
侍女从里面出来,说:“回世子,是世子妃病了。”
“病了?”
蔚巡生蹙眉,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我方便进去吗?”蔚巡生问。
侍女点头:“芷姑娘在照顾,还没歇下。舞姑娘不在府上。芷姑娘说,若是世子想去看看,可以带世子进去。”
蔚巡生做了一个请:“有劳了。”
北寰言心里想着事,自顾自地往自己院子里走。
西苑住的都是姑娘,姚子安不好跟着,便也自己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