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安听明白了一点,接话:“如果是兵部丢了东西,说明这事是临时起意?!是许都的人干的?!事态紧急没时间把这事给圆回来!”
蔚巡生见姚子安明白了便看向北寰言让他们继续。
北寰言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信息,他道:“这事既然是临时起意,一定是有什么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布局,那人不得不再布一局,企图拉回颓势。”
蔚巡生双手拢在衣袖里,身子缓缓后仰,缓声道:“还能是什么变数,这招是冲着父亲与舅父的那一手安抚军户的政策去的。这事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陛下,即便是朝廷出手安抚军户,西境军也不姓许,跟我们姓姚蔚。”
北寰言也是如此想的,他轻声道:“对方到底是临时起意,不可能把事情做得干净。”
景雀在一边听着基本已经听明白这些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道:“既然如此,那就有眉目了。”
北寰言点头:“着重查那日世子进宫献礼之后,寿礼开始之前那几日宫里轮首的内官女官们,门口轮值禁卫军御林军行迹便可。只要铺开了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景雀欠身:“是,我这就回宫去交代。”
北寰言蹙眉看向景雀:“你需要给我一个具体时间。”
景雀垂眸思索片刻,回道:“三日,给我三日时间。”
“好。”
北寰言点头,心里飞快算着,这三日朝堂上会发生什么变故。
*
景雀来回完话,马不停蹄赶回宫里。
这几日太累,今日难得不上朝,许景挚还在承恩殿没醒,景雀也不着急去。
回来便找了几个身边亲信,把任务散了下去。
他坚信,只要是进了这道宫门,事在皇城里面出的,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景雀垂眸沉思了片刻,转身去了离承恩殿不远的一处院落。
那院子简朴,院子里什么花草都没有,只有一间屋子,院子外面有御林军守候。
御林军看见景雀来,只是稍稍垂眸点头,便让景雀进去了。
景雀刚从外面回来,没换内官官服。
穿的还是方才出去时候穿的白色广袖锦衣。
他本就生得好看,做寻常人家贵公子的扮相,也是一个风姿玉娆的谪仙。外面套着的一层纱衣,平白给他增添了几分仙气。
他双手拢在衣袖里,缓步走进屋子,随手挪了挪架子上的瓶子。
正对的那面墙后,暗道就开启了。
那道里有光,火光随着暗门开启,疯狂摆动。
长长的甬道尽头是无边的黑暗。
景雀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往下走,脚步沉稳,富有节奏。
快下到底的时候,他听见里面有些声响。
他唇角微扬,继续下楼。
走出甬道的那一瞬间,左侧有劲风袭来。他早有防备抬手去挡,一掌便拍掉了那人手中拿着的烛盏。
烛盏叮隆隆滚落在地,滚了好几圈,撞到了墙壁边缘才停了下来。
景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偷袭他的人,暖声道:“看样子是无大碍了,还能偷袭人。”
那人看见景雀这般淡笑心里就发憷,她见过他冷漠残酷的一面,深知自己这一下偷袭没得手,死的就是自己。
她惊恐地向后退去,缩在了墙角,瑟瑟发抖。
景雀不慌不忙走过去,把烛盏捡起来,放回桌上。
又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瓶子,放在桌上,道:“白色瓶子是外敷的药膏,蓝色瓶子里是内服的药丸。你既然醒了没再寻死,想必是想活下去的吧?”
景雀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女子。
那女子声音微颤问:“为什么?”
这暗室里有一道天窗,开在暗室顶端。这暗室约有两丈高,天光从顶漏下来,斜斜地打在景雀脸上,竟然把他衬得干净得很。
景雀道:“那日你在院子里撞见我,是个意外。只要你闭口不言,我便不会伤你,只会把你带走。是你一心想着给锦妃通风报信,才逼我不得不动手。你在宫里这么久,难道不懂吗?以我现在的盛宠,我想要谁,谁都必须给。哪怕后宫主子们的东西,主子们的人。”
那侍女咬着唇,一动不动。
景雀撩起衣摆,找了个椅子坐下,慢声道:“我是不知道锦妃对你有多好,让你对她死心塌地。但据我所知,锦妃与如福苟且了许多年,在锦妃面前,似乎如福更得宠些。”
侍女缓缓低下头。
“我记得你叫……岚雨?”景雀看向她。
侍女缓缓点了点头。
“我看你入宫档案,你已经过了放出宫婚配的年纪,为何年过三十了还在宫里?”景雀问。
岚雨垂眸不答。
景雀似乎也没想让她答,自顾自地继续说:“让我来猜猜吧。是锦妃不想放你出去,因为你是她陪嫁来的丫头。”
角落里,似乎有了隐约的啜泣声。
景雀手指轻敲着桌子:“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吧?虽然不缺吃穿,可要到处小心谨慎。像你这种从家带来的宫女,主子不要你了,在这宫里你便没了容身之处,所以即便你再不愿意,只要不能出宫,你就必须一直跟着锦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小心思。否则,你在外面的家人,就会被锦妃捏死。”
“别说了……”岚雨哭出了声。
“所以,在家里人被救出来之前,你不会跟我说任何事,对吗?”景雀望着那个黑暗的角落。
岚雨哭声骤停。
好久,她才问道:“你真的能帮我把家人从锦家救出来吗?”
“这是你答应与我谈的条件吗?”景雀手指不动了。
岚雨道:“只要大监能保我家人无忧,我必定知无不言!”
景雀站起身,身姿挺拔:“你有什么消息是值得我费那么大劲得到的?”
岚雨抿了抿唇:“我能替大监做任何事,只要大监需要。”
景雀挑眉,声音轻佻:“那你是不是应该先来跟我表一个决心?”
岚雨抬眸,看向景雀。
景雀轻笑:“脱一个。”
岚雨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景雀噗嗤一声笑得暗室里的白光下的尘埃乱窜:“这就是能替我做任何事的态度?”
岚雨觉得屈辱,可比起景雀的羞辱,她更怕全家人跟她一起陪葬。
岚雨心下一横,站起身,缓步朝景雀走去。
这个几乎掌握了皇权半个权柄的阉人,一定有办法把她的家人从无边无尽的恐惧中解救出来吧?
不然他为什么要留自己一条命呢?
岚雨伸手,把衣衫一件一件退去。
一.丝.不.挂,才敢抬头去看景雀。
谁知景雀人已经上了台阶,墙角刚刚藏住了他白净的衣角。
他温润的声音沿着甬道缓缓飘来:“记得用药。好好的一张脸,毁了可就不好嫁了。”
岚雨愣住好久。
景雀这个人,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肮脏,那么残忍?
*
景雀出来,回到承恩殿,见许景挚已经起了,靠在床榻边缘,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许景挚睁眼,看见景雀穿的是常服。
“早上出去了?”许景挚问。
景雀去净房换衣服,道:“是,去了一趟临府。跟言少卿说昨晚调查的结果。”
“查出什么了?”许景挚又问。
“兵部库房丢了几套西境军的军服。”景雀把外衣退了下来。
许景挚仰头,心里也在琢磨着事。
景雀换好官服,从净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胳膊上搭着帕子,举到许景挚面前,伺候他梳洗。
景雀道:“方才奴回来又去了一趟禁院。岚雨已经醒了,看样子,求生欲很强。”
许景挚拿起帕子,沾了水,一把抹在脸上,又把帕子丢回盆里。
“奴可能还要出去一趟,帮岚雨把她家人安顿好。”景雀见许景挚洗完,把盆子送回净房,出来,又拉着许景挚去梳头。
“你查兵部库房那事,需要几天?”许景挚望着铜镜里的景雀。
景雀一下一下梳着回答:“我答应言少卿,三日给他结果。”
“三日……”许景挚蹙眉,“需要这么久吗?”
景雀回道:“查那事不一定要那么久,但是要岚雨松口,可能需要些时候。奴想跟陛下请个赏。”
作者有话说:
蔚巡生与束茗欠的戏份,剧情更完以后,放在番外补。
只求到时候审核给我留一条活路。(提前给审核磕头)
第88章 破釜沉舟
“赏?”许景挚望着铜镜, “你我之间用不到赏,你是替别人求的?是锦妃身边的那个侍女?”
景雀点头:“是。奴想着,若是这次她懂事, 不如放她出宫去, 婚配吧。”
许景挚伸手, 抓住了景雀的手腕,把他带到自己前面,让他坐在身前的桌上, 似有教训的意味:“你这般心软,如何才能替孤真正地握住后宫?”
景雀手腕被许景挚捏得生疼。
景雀垂眸:“不是谁都跟奴一般, 能遇见陛下这样的主子与安王妃那般恩人。入宫的时候, 她没得选。最少,现在我想让她自己选一次。”
景雀这话是牵动了心里的沉寂了久远的结。
当初被送到梨园, 成为小倌, 也不是景雀自愿的。
若他当年没有被朝东门事情连累,被迫栖身于梨园。以他今日才智, 如今也应该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守护东陵边境,翱翔于边境草原。
这些年,他替许景挚在后宫与前朝之间周旋的很好。
在许景挚面前乖巧伶俐的如同一只雀儿。
他的翅膀与羽翼本应该更加锋利、宽大才对。
许景挚轻叹一声, 把景雀拉入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吻着他的下巴:“当年的事, 孤无能为力。如今的事, 孤不想留下祸患。你这般心软, 会留下许多麻烦, 你知道吗?”
“奴知道。”景雀点头, “若真是麻烦,奴自会处理。”
许景挚见不得他如花蕾衰败一般神情,总觉得是有时光负了美景,心中激起无数遗憾与怜惜。
“今日去忙你的,让他们来吧。”
许景挚这是准了景雀方才请的赏。
景雀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跪下给许景挚磕了头。
许景挚在皇位上坐了十七年,早就学会了一个帝王应该学会的一切。
能待他这般真诚,景雀很是珍惜。
看着景雀退出去,许景挚才喃喃道:“傻孩子,只愿韶华不负你赤诚之心。在这里想要存下那一丝‘善’,只是这个想法,便是难得的紧。”
都是一身污秽,只看谁污秽之下,还能护着那一抹白。
景雀似乎一直在努力护着,而他已经护不住了。
*
下午北寰言出门,蔚巡生没跟。
他知道自己眼下在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人待在临府里,以临府周围埋伏的、盯梢的人数看,外面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进来,这里眼下竟是正在许都最安全的地方。
他深知自己与西境都担不起下一次节外生枝。
北寰言出门,凌信就跟着出去了。
这几日没见过北寰舞,临太傅喜欢看书,在前院打理花草,不怎么来后院。
姚子安这会肚子里憋着一股气,没事就在后院那片空地上耍枪发泄。
束茗不出西苑,凌芷成日在药田忙活。
平日里热闹的临府,在这一刻竟然静得吓人。
蔚巡生想去西苑看看束茗,却又碍着昨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拉不下脸面,只能在院子里左右踱步。
“世子殿下,到了喝药时间了。”舒星从药庐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蔚巡生看见舒星,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他把药一口喝了,拉住舒星:“你想不想去跟神医谷的小神医讨教一二?”
舒星自从来到临府之后每日照料蔚巡生喝药,还没找到机会跟凌信说话。
凌信跟着北寰言不经常在府里,纵然是遇见了,也是在饭桌上,没机会单独讨教。
眼下蔚巡生忽然拉着他说这事,明显这人肚子里正在泛什么坏水。
舒星蹙眉:“怎么好端端问我这个?”
“你想不想去吗?”蔚巡生望着他。
“不想。”
舒星烦蔚巡生这种总是有目的的说话,转身要走。
蔚巡生见他不按套路说话,顿时没了脾气,一把拉住他老老实实说:“我俩闹了些不愉快,我想你去看看她。”
“有误会自己去解释,让我去,算怎么回事?”舒星回头。
“凌芷说她五内郁结,昨晚从宫里回来,就发了烧。凌晨才消。”蔚巡生道,“她心中有事,不肯跟我说。我想着你去,她会不会多少跟你说些,解解忧愁也好。”
舒星听到这,才彻底转回身来望着蔚巡生。
“她不会跟我说的。”舒星笃定道,“她那个人自小就那样,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主意大的很。一旦下定决心,没人劝得住。”
“那怎么办?”
蔚巡生很是担心,他与束茗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他多少清楚些她的小脾气。舒星说她倔,那是真的。
舒星看着他:“她为什么忧心,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蔚巡生摇头。
舒星沉默片刻,说:“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一定不会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只有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她。”
蔚巡生长出一口气,闭上眼。
他又何尝不知,她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保护他呢?
可蔚巡生真的想不到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连和离那种话都轻易说得出口。
她给他的感觉只有她迫切地想离开他。
在合宫夜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她回来如此忧心?
舒星所有所思问道:“是宫里出来以后的事?”
蔚巡生点头。
舒星道:“这事,或许齐姑娘会有眉目?合宫夜宴,她不是也在?”
蔚巡生睁大了眼睛:“我怎么没想到?!”
蔚巡生顾不得跟舒星说话,立即进屋去写请帖,让临府的人帮他送到齐仙韵暂住的客栈。
*
齐仙韵收到蔚巡生的请帖自然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她乐滋滋地跑到齐丘的屋里说:“爹爹,世子请我去临府玩!”
齐丘眉宇高蹙:“你不能去。”
“为什么!?”齐仙韵不解。
“眼下勤王府与姚将军府在风口浪尖上,你这会去,不是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