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
姜芫的视线越过他望着马车,果不其然,西宁侯被小厮扶着下来。
她心中纳罕,这两人的关系还没好到一起下衙回家的地步罢?
西宁侯低着头,猛然发现姜芫也在,惊的胡子一抖:“阿芫也在?”
姜芫道:“我今天出府,方才回来。”
“哦,原来如此。”西宁侯好像在逃避什么,又低下头。
“父亲,您的脸怎么了?”姜芫一眼就看出来他脸上一块淤青。
而且,左边的胡子还少了。
她以眼神询问陆维景,父亲大人不会一大把年纪还和人打架罢?
西宁侯抢先道:“我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树上,这才受了伤。”
姜芫抬头望天,这天也没黑啊,父亲大人眼神这么差吗?
这时,听到一阵马蹄声,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狂奔。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吁。”那人勒马,下马后直奔侯府大门。
“您就是表姑娘罢?”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到了姜芫面前。
姜芫不明所以:“你是?”
“小人是柳大人的贴身随从,大人让小人来传话。大人今天回京,要先去拜见柳老夫人,不能来看望侯夫人和表姑娘,是以先让小人把礼物给您送来,还请表姑娘不要怪罪小人唐突。”说完一挥手,马车就驶过来了。
姜芫听明白了,这个随从的主人是原身的舅舅。
随从又朝西宁侯行了一礼,手上拿着一个瓷瓶:“我家大人说了,这个药膏虽不是宫里的,但是对于消肿化瘀极为有效,侯爷先拿去用,免得第二日因为仪容不整被言官弹劾。”
也不管西宁侯愿不愿意,就把瓷瓶塞到他手上,然后又吩咐带来的小厮把礼物搬进去。
姜芫目瞪口呆,西宁侯是和柳家舅舅打架了吗?
还是说,单方面被殴打?
西宁侯气的要吐血,这个大舅兄太嚣张了!
关键是被未来女婿和女儿看到了,实在是丢人。
一车礼物搬进去,也惊动了侯府所有人。很快,西宁侯被打……哦,应该是不小心撞树上受伤的事也传开了。
当然,还有陆世子好心送未来岳父回来的事也都知道了。
太夫人派小厮请柳元哲的随从进去喝茶,随从说要回去复命,婉拒了太夫人的好意。
等柳家人全部走了,田嬷嬷才亲自出来相迎。
“陆世子,太夫人说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罢。”
陆维景一时没开口。
西宁侯不得不客气一句:“是啊,劳烦贤侄送我回来,怎么也要进去喝盏茶罢?”
陆维景犹豫了下:“既然两位长辈热情相邀,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西宁侯:“……”
为什么不“却”,你可以却,你不却才是不恭!
话已出口,无力挽救,只能和他一起去福宁堂。
瑞兴暗暗发笑,什么却之不恭,公子分明是想见三姑娘了。
姜芫落后一步走在陆维景右手边,突然想到那枚没机会送出的戒指,这次可是个好机会。
就是不知道那戒指戴在他手上合不合适?
思及此,她不禁盯着他的手指看。这才发现,男主的手指白皙修长,真是赏心悦目。
“三姑娘在看什么?”陆维景心思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
对上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姜芫心虚的笑笑:“没什么。”
不知陆维景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脚步慢下许多,落在西宁侯身后一大截。
姜芫确定自家老父亲听不到,鼓足勇气道:“陆世子,我有话要与你说。”
第三十五章
“什么?”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
第一次送男子礼物,姜芫有些难为情:“世子多次帮我,我都记在心里, 但我人微力薄,在大事上又无法回报世子, 所以便准备了一个谢礼送与世子。当然, 我知道以世子的身份自是什么都不缺的, 我只能用它聊表心意, 世子一定要收下。”
她悄悄瞥了陆维景一眼, 长密的眼睫轻颤。
陆维景只觉得心里有颗种子破土而出, 生根发芽, 心中感情莫名。
“我早就说过,举手之劳而已, 三姑娘无需挂怀。”
“还是要挂怀的,我可不是不知感恩之人。再者, 这个谢礼我准备了很长时间,世子不收可就是浪费我的心力了。”
陆维景望着这双清澈真诚的眼睛, 最终点头:“既然是三姑娘一片心意, 我便不推辞了。”
姜芫嫣然一笑:“既然世子同意了, 那你见过我祖母后,就去园子里荷塘边上的水榭等我。”
说完, 就脚步轻快地走开了。
“世子, 世子?”瑞兴提醒,“三姑娘已经走远了。”
陆维景从少女身上移开目光,冷冷扫他一眼:“多话。”
然后大跨步追上西宁侯。
见了太夫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左不过一边寒暄一边喝茶, 但西宁侯还是要感谢一下未来女婿的。
两刻后,陆维景提出告辞,太夫人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假意挽留一番,就让人送他出去了。
西宁侯擦擦额头冷汗,心道总算走了。
被未来女婿遇见被殴打,实在是太丢人啊。
他没注意到太夫人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起身道:“母亲,没有别的事,儿子就先告辞了。”
“你给我站住!”
西宁侯咧咧嘴笑,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
“母亲还有何事要交代?”
太夫人冷笑:“方才陆世子在,我给你留着面子。现在我问你,你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告诉您了吗,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树上。”
姜怀疑惑:“撞树上应该是擦伤,可是大哥的伤明显是被人用拳头……”
“二弟!”西宁侯剜他一眼。
姜怀讪讪一笑,往墙角躲了躲。
“你是不是与人打架了?”太夫人盯着他。
西宁侯不说话。
好像被人打比与人打架更丢人。
太夫人以为他是默认,狠狠敲了下拐杖:“枉你有个爵位在身,儿子都快娶妻了,你竟然还与人打架,让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西宁侯张张嘴:“没……没人瞧见。”
“那是陆世子救了你。”太夫人气的手发抖,“与你打架的人到底是谁?”
西宁侯垂首不言。
“去,把易来叫来。”太夫人吩咐寻芳。
“母亲,不用了,我说。”西宁侯知道拗不过太夫人,视死如归般道,“是柳元哲。”
“谁?”姜怀也傻眼了。
太夫人还算沉得住气:“你舅兄回来了?”
西宁侯艰难地点头。
不指望太夫人安慰他几句,却听太夫人嗤笑一声:“活该!”
*
日头渐低,风也不如午时那般燥热,掠过水面吹来,反而比别处更凉爽。
水榭就在荷塘之上,荷叶接天,一碧万顷,粉嫩荷花亭亭玉立。极目远眺,着实悦目怡情。
姜芫赶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情景。她手拿着锦盒,放缓脚步,上了台阶。
“陆世子。”
陆维景回头看到面前的人,心头一动。
若是他没记错,姜芫刚回府的时候穿的是藕色衣裳,怎么一会时间就换了身粉色绣荷花的衫裙?
难道她又为了两人单独见面特地打扮了一番?不过,这身衣服倒是与眼前景色相得益彰,比才露尖尖角的荷花更加可爱娇媚。
有了这个认知的陆世子突然觉得心情愉悦。
姜芫不知道未婚夫又想多了,实在是天气炎热,她出了一身的汗,所以临时换了身衣裳。
“陆世子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罢。”她将锦盒打开,里面羊脂白玉的戒指映入眼帘。
陆维景低头瞧了一眼:“羊脂白玉的戒指,戴着好像太过高调奢华。”
姜芫玩笑般道:“以陆世子的身份随便找个地儿一站,好像也低调不起来罢。”
陆维景与她对视,也轻轻笑开来。
然后又拿起戒指仔细看。咦,上面还雕刻着花纹?
“呃,上面刻的是青草吗?”陆维景勉强辨认。
满怀期待的姜芫脸一黑:“是竹子,竹子!”
陆维景好像觉得匪夷所思:“竹子?”
“是啊,你没看见旁边还有几块石头吗?”姜芫又羞又急,踮起脚尖指给他看。
猝不及防的,两人离得那么近,少女身上的幽香混和着荷花香在他鼻端萦绕。
他一转头,就看见她小巧的耳垂和白皙的侧颈,突然觉得耳根发热,悄悄退开一步。
姜芫没察觉出他的异样:“看见了吗?”
他缓了缓神,正色道:“好像是石头。”
什么是好像?
姜芫脸更黑了,他的意思是她雕刻的很丑?
“这戒指是三姑娘亲自……”
“我怎么会亲自雕刻这些?”姜芫否认,但泛红的脸已经出卖了她。
陆维景忍住笑:“三姑娘的心意我领受,这戒指我就收下了。”
“世子不试试吗?”
“好像是要试试。”陆维景把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很合适。”
姜芫气息舒缓:“世子满意就好。”
“不过,还有件事我要请教三姑娘。”陆维景取下戒指,放在锦盒里。
“什么?”
“三姑娘既说这是谢礼,不知是什么时候的谢礼?”
姜芫一头雾水。
陆维景接着道:“我每天事务缠身,一向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三姑娘说我几次出手帮助你,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不知这是我何时何地用什么办法帮你的谢礼,我总不能糊里糊涂,辜负了三姑娘一片好心。”
姜芫:“……”
他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说他喜欢助人为乐,转头就忘,还是说他想多要几份谢礼?
若是后者——
姜芫摇摇头,不能相信。
怎么看陆维景也不是上赶着让人报答的人啊。
可是她该如何回答呢?这个戒指能抵得了他对她的几次帮助吗?
思虑一番,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是陆世子在宁国寺帮我的谢礼。”
陆维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姜芫快愁哭了,她还要绞尽脑汁为陆维景准备几次谢礼。
陆维景把谢礼收好,又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我送世子。”
“劳烦了。”
路过游廊,踏过青石甬路,一路上遇到不少仆婢,见到两人如此和睦的走在一起,又是惊愕又是兴奋,挤在一处小声议论。
“我有件事要问一问世子。”姜芫突然想到什么。
“何事?”
“康家找宁大夫麻烦真的是为了豫王吗?”
陆维景微微侧身,深深看她一眼:“我早说过,总有人主动要做别人手中的一把刀。有些事,虽然康家还来不及做,但总是有那个心思的。”他只是在后面推了一把而已。
暗忖片刻,姜芫道:“我还以为东平伯夫人对付姜家是因为祖母让她吃了闭门羹,原来是因为我父亲拒绝豫王的招揽,康家人想为豫王出口气,顺便巴结豫王。”
一切都是康家自作主张。
“康家给豫王捅了娄子,豫王第一个不会饶过他们。”顿了顿,他又道,“以后康家也不敢找济世堂的麻烦,一旦济世堂出了事,所有人都会怀疑是康家蓄意报复。”
听说东平伯夫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了,若非有豫王从中斡旋,东平伯夫人和康旭昌免不了牢狱之灾。
“这样也好。”迟疑了一会,姜芫问,“那个被东平伯夫人收买的男子真的……”
“哦,死了。”陆维景一脸云淡风轻。
姜芫:“……”
送走了陆维景,姜芫赶回春朝院,好好洗了个澡。
再出来时,房间已经放好几个冰盆,姜芫倚在榻上看话本子。
“我还应该准备什么谢礼呢?”
绿烟歪着头:“姑娘不是已经送给陆世子谢礼了吗,难道陆世子没收?”
“当然收了。”姜芫放下书,把陆维景的话复述了一遍。
绿烟与双画对视一眼,笑了两声:“是该再准备。”
姜芫长叹一声,抱着引枕倒在榻上。
真是愁死了!
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暂且将这个烦恼抛在脑后,姜芫照例去陪柳氏用早饭。
意外的是,西宁侯也在。
“父亲。”姜芫看着他脸上的伤,目光闪了闪。
“父亲没去上朝?”
“为父这不是受伤了嘛,已经告了假,在家中休养几日。”西宁侯一脸慈爱,“听说你和大夫学了按揉手法,每天早晨都帮你母亲按揉头部?”
姜芫着实不能适应慈父角色的西宁侯,干巴巴道:“是。”
西宁侯欣慰地笑笑:“你母亲最疼爱的就是你,你这样懂事她一定很高兴。”
“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三姑娘来了。”丰嬷嬷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尬聊。
姜芫忙道:“母亲呢?”
“夫人刚打发走一个管事婆子,现下准备用饭呢,姑娘快进去罢。”转头对西宁侯西宁道,“侯爷,您……”
西宁侯轻咳一声:“我来看看夫人。”
柳氏正等着姜芫,看见她来了喜笑颜开,但是发现西宁侯的存在时,笑容立刻消失了。
“侯爷怎么不去应卯?”
西宁侯笑道:“夫人应该也听说了,我受伤了。”
柳氏吩咐人布菜,冷声道:“侯爷受了伤就去涂药,到我这边来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脸上的伤是舅兄打的。”西宁侯眼巴巴地望着柳氏。
姜芫差点惊掉下巴,西宁侯这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再看柳氏,眼底波澜不兴:“侯爷是第一次挨打了吗?”
柳氏和柳元哲兄妹感情好,当听说西宁侯如何辜负妹妹的时候,义愤填膺。
一开始被柳氏劝住了,后来兰沁小产的事发生,柳元哲忍无可忍,冲到侯府就把西宁侯揍了一顿。到了姜芫出生,发现西宁侯对外甥女不管不问,又找机会揍了他一顿。现在回京了,听说西宁侯养了外室十几年还把那母女俩接回府,又岂能忍耐?
虽然柳家是言情书网,但是柳元哲自小就学了些拳脚功夫。反而是西宁侯,虽是武将的儿子,但是从文,连箭都没摸过,对上柳元哲只有挨打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