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芫打了个哈欠:“好罢。”
梳洗打扮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用过早饭和柳氏向太夫人请安回来,就听到有人来禀报:“柳家夫人和公子已经到了门外。”
柳氏一向端庄沉稳,这次喜不自禁,带着一众人亲自到门外迎接。
多年不见,柳氏和郑氏俱是心情激动,叙旧一会,才想起来领着母子二人去拜见太夫人,顺带和府上众人见了面。
郑氏出手大方,给太夫人送了不少礼,也没把二房三房忘了。礼数周到,就连和柳氏不对付的刘氏都挑不出一点错来。
尤其是柳平舟,生的仪表堂堂,大方有礼,谈吐不凡,被太夫人拉着夸赞好长时间。
一行人到了如意院,柳氏挥退了伺候的人,对姜芫道:“快来见过你舅母和表哥。”
姜芫对那个穿秋香色衫子妇人很有好感,盈盈施了一礼:“舅母。”
又冲着下首穿着靛青色直裰的男子屈了屈膝:“表哥。”
男子才回了礼,郑氏就冲过来握住姜芫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满面欣喜地对柳氏道:“多年不见,阿芫真是出落地越□□亮了。”
柳氏笑吟吟道:“可不是?”
姜芫脸一红,母亲大人也不谦虚一下。
但是,足可见姑嫂二人关系很好。
“可惜我没有一个女儿。”郑氏越看姜芫越是欢喜,拉着她许久不松开。
过了半晌,她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把外面的丫鬟叫进来。
“许久未见,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随便戴着玩罢。”
郑氏打开匣子,拿出一只璎珞项圈,上面还镶嵌着蓝色碧玺。
姜芫深吸一口气,这叫戴着玩?
见她不接,郑氏要亲自为她戴上。
柳氏笑着道:“既是你舅母送的,就收下。”
姜芫道:“多谢舅母。”
她今天穿着杏色衫子,与脖子上的璎珞项圈很是匹配,既富贵又典雅。
郑氏笑着点头:“戴在阿芫身上,更好看了。”
转头又对柳平舟道:“你的呢?”
“哦。”柳平舟拿过一个长长的匣子,笑地露出满口牙齿,“给表妹的见面礼。”
“多谢表哥。”
姜芫双手接过,突然手上一沉,差点砸在她脚面上。
“表妹小心。”柳平舟一只手轻松托住,帮她放到桌上。
里面装的什么,怎么如此重?
柳平舟笑道:“表妹打开瞧瞧。”
才打开一条缝,就看到一道金光透出来,差点闪花她的眼。
等打开匣子,她瞠目结舌。
竟然是个金算盘!
“怎么样,这个见面礼是不是不同凡俗?”他得意洋洋道。
姜芫:“……”
郑氏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这就是你给你表妹准备的见面礼?”
柳平舟“嘶”了一声:“送礼嘛,自然是越重越好……哎,母亲快放开我,疼。”
郑氏气笑了,终于放开他。
“你说说,谁家送礼像你一样送个算盘?”
柳平舟很是无辜:“我这个算盘怎么能和别人的一样呢,它是金的,是金的。而且,母亲一路上与我说了表妹不少事,我送个算盘也能让表妹物尽其用嘛。”
一群管事嬷嬷看着她拿着金光闪闪的算盘算账?
姜芫打了个寒颤。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表妹,你喜不喜欢?”柳平舟冲着她挤眉弄眼。
姜芫干笑两声:“我挺喜欢的。”
“母亲你听,表妹很喜欢。”
她算是看明白了,方才在福宁堂,这位表哥的温文尔雅全是装出来的。
郑氏瞪了他一眼,对柳氏道:“妹妹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不知被你大哥打过多少次。”
柳氏笑道:“等以后成家立业就好了。”
“他这样的,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郑氏颇为嫌弃,“还是暄哥儿让人省心。”
“听你在信里说,暄哥儿已经和成国公府上的二房嫡女定了亲?”
“是有这么回事。”
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谈到午时,郑氏才想起来:“怎么不见那个庶女?”
柳氏笑容如常:“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我让她不必每天来请安。“
郑氏低声道:“要我说,你的性子还是太和软了,若换成是我,西宁侯做出这种事……”
姜芫正仔细听着,忽觉脑袋被人砸了一下。
柳平舟手上抓着几颗豆子,给她使了个眼色。
姜芫微怔,领会到他的暗示,和他一起悄悄离开了。
柳平舟走到门口,突然发现人不见了,转头一瞧,不禁噗嗤笑出来。
“表妹,这里没有外人,就别端着了。”
姜芫嘴角一抽。
他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不过须臾,他就回到她面前,双手抱臂:“这才几年没见,表妹就与我这般生疏了?如今你这样端庄矜持,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不懂事。”沉默一会,她憋出这句话。
柳平舟想到今年她已经及笄,有些理解。
“陪着母亲在屋里说话,着实闷得慌,表妹带我四处走走罢。”他习惯性想拍拍她的头,又收回手。
两人在园子闲逛。
柳平舟是个话痨,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但是他言谈之间风趣幽默,很容易就博得旁边人好感。一会时间,姜芫对她的生疏就消弭于无形。
后来两人走累了,到亭子里歇脚。
不远处一棵大柳树下,一个碧色衣衫的婢女见此情景,蹑手蹑脚地跑开了。
西宁侯在书房踱步,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去如意院。
按道理他是该去见见柳家人的,可是一想到郑氏的性子就发憷。
多年前郑氏把他大骂一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难道还要上赶着被骂一回?
正在为难之际,易来在门外禀报:“侯爷,夏姨娘求见。”
“不……”
“夏姨娘说是关于四姑娘的亲事。”
拒绝的话收回,西宁侯摆摆手:“带她来。”
夏姨娘仍是一身青白色衫裙,下巴尖尖,看起来清瘦不少。
见到西宁侯,她做出楚楚可怜之态:“侯爷……”
西宁侯低头翻着书:“不是说让你禁足两个月吗,有何要事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夏姨娘怨恨西宁侯的无情,眼含热泪:“侯爷还记得与妾说过的关于芙儿的亲事吗?”
“此事我当然记得。”
“既如此,妾就实话实说了。”夏姨娘擦擦眼泪,“侯爷定的三个人选,我一个也不满意。”
西宁侯终于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满意?”
“同是侯爷的女儿,为何三姑娘能嫁给陆世子做正妻,芙儿不是要做继室就是嫁庶子,不然就是嫁入那等寒苦人家?侯爷未免也太偏心了。”
“你说我偏心,我偏心?”西宁侯一下子把书摔在书案上,“我十五年来都没管过阿芫,你说我偏心?”
夏姨娘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扣着桌面:“在我看来,您对芙儿的亲事不上心,就是偏心!”
“我怎么对芙儿的亲事不上心了?这三个人选……”
“都不好!”夏姨娘愤然打断。
西宁侯起身绕过书案,压着火气道:“你不想让芙儿做继室?人家还不愿意娶呢。我告诉你,我已经得到消息,永城伯世子打算娶原配的庶妹做继室,只等一年妻孝守完就正式定亲。”
夏姨娘极为不屑:“一个伯府世子的继室,不要就不要。”
“你口口声声瞧不起庶子,你有没有想过,芙儿也是庶出?”
“这怎么能一样,芙儿可是侯府千金。”夏姨娘不服气。
西宁侯耐着性子:“人家是庶子怎么了,只要人品无暇就好。三弟也是庶出,又有谁瞧不起他?”
“反正我不同意,那人根本配不上芙儿。”
西宁侯摇摇头,笑了笑:“前两个你都不满意,就只能是第三个了。依我看,早早定下也好,免得届时榜下捉婿,被别家抢了去。”
夏姨娘拍案而起:“这样穷酸的人家,侯爷怎么能让芙儿去吃苦?”
“人家好歹也是个秀才,怎么就被你说的这般上不得台面?”西宁侯也急了,“你这样嫌弃人家,可曾想过自己的出身?”
“我……我……”夏姨娘趴在桌子上大哭,“侯爷就是偏心,我的女儿太命苦。侯爷心里就只有夫人和三姑娘……”
“够了!”西宁侯大怒,“你有什么资格插手姑娘的亲事?看在你是芙儿生母的份上我才让你考虑,你别得寸进尺!”
夏姨娘被吓住了:“侯爷,你太狠心。”
西宁侯冷冷睇着她:“你到底是真想不明白还是痴心妄想?我不想提‘庶出’二字,可这根本就是无法忽略的事实。但凡芙儿养在嫡母膝下,我能不给她找个更好的人家吗?偏偏她就是实打实的庶出!你以为陆家选中阿芫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吗?你错了。
陆家人可不傻,两家早有婚约是一回事,看中阿芫更是因为她母亲也是出身名门望族,再加上柳家的姻亲也是世家清贵。最重要的是,这两家都是清流人家,从不参与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否则以阿芫那样娇蛮的性子,陆家怎么会非要选她呢?如今阿芫懂事明理,只会让陆家人更满意。”
闻言,夏姨娘停止了哭泣,还是抱怨不休:“你若早些把芙儿接回府,把芙儿记在嫡母名下,芙儿怎么不能嫁进陆家?”
“不可理喻,简直是不可理喻。”西宁侯不想再听她胡搅蛮缠,吩咐易来,“送夏姨娘回去。”
回到住处,夏姨娘砸了好多东西,狠狠发泄一通。
又大声喊道:“去请四姑娘来,我就不信生母病了还不许女儿来看一眼!”
守门婆子把此事禀告给西宁侯,西宁侯想着这母女俩不会把落胎之事透露出去,就同意了。
时隔一月再次相见的母女俩抱着大哭了一场。
夏姨娘双手揽着姜芙的肩,恨恨道:“我已经确定,你父亲就是想把你嫁给那个穷秀才,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会这样?”姜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沦落到嫁入寒门的地步。
“同是侯府千金,三姑娘嫁入国公府,你却要受苦,亏你父亲想得出来。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偏心,呸,全是唬人的。”
从皇后到寒门书生的妻子,这落差太大,姜芙根本不愿相信。
可接下来的事,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太夫人派了大丫头寻芳来。
“四姑娘,太夫人让奴婢请您去福宁堂,侯爷和侯夫人也在。”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傍晚时分, 柳氏和郑氏依依惜别,还未回到如意院,就被请到了福宁堂。
在看到西宁侯的那一刻她就猜得到, 是关于姜芙的亲事。
紧接着,水碧色染着霞光的帘子掀开, 先是一张素雅苍白的脸, 然后是白色绣芙蓉的百褶裙, 褶子随着脚步漾起, 真像是芙蓉开满水面, 不时有风吹动, 时刻担心花被吹折。
这样的柔弱, 和夏姨娘如出一辙。
柳氏坐在太夫人下首,面色平和。
不生气就代表不在意, 西宁侯心中越发苦涩。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母亲。”姜芙规规矩矩行了礼。
太夫人呡了口茶, 让她坐下,又道:“我让你过来, 是想说一说你的亲事。你已然及笄, 亲事是该定下了。”
姜芙垂着头:“一切由祖母做主。”
“这哪里是我做主, 是你父亲为你挑的人家。”
姜芙眼睫一颤,望向西宁侯。
西宁侯叹道:“想必你已经听夏姨娘说过了, 我深思熟虑后, 还是觉得那位杭公子好。”
姜芙握紧手又松开:“母亲也是这样认为吗?”
柳氏转头,和那清凌凌的眼神对上,语气淡淡:“此事侯爷并未与我商议。”
姜芙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才不相信。
嫡母为庶女相看人家, 这是多么名正言顺的事, 前世心机深沉又强势的嫡母会放过这个磋磨她的机会?
那个叫杭嘉昱的书生, 凭父亲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也改变不了他穷苦的出身。等他封侯拜相,她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和陆维景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要说父亲看中杭嘉昱和嫡母没有关系,除非嫡母被鬼附身了。
西宁侯不知她的想法:“我不是随意给你挑选的人家,多日前,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杭嘉昱从小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而且刻苦好学。他是寡母拉扯长大的,所以很有孝心,但是他母亲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为难你的。我看过他的文章,才学比暄哥儿还要出众,考中进士是不成问题的,将来说不定还有大造化。”
姜芙心中冷笑,父亲这样说,是决意要让她嫁给此人了?她若是拒绝,怕是不成的。
“既是父亲觉得他好,想来他就是好的。”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西宁侯笑了:“既如此,那就这样说定了。”
出了福宁堂,姜芙展开手指,鲜血染红她的帕子。
让她认命,绝无可能。既然他们一步步把她逼到这般绝境,就不要怪她会做出什么了。
柳氏甩开了想跟着她一起回如意院的西宁侯,一路上想到姜芙那双眼睛,心里很不舒服。
“娘。”姜芫挽住柳氏的手臂,“祖母叫你去是有什么要事吗?”
柳氏抚了抚她的头发:“姜芙的亲事定下了。”
“哪家公子?”
小说里写的是,女主被原主逼着嫁给湘王做妾,可现在是西宁侯为她挑选的人家,不可能让她给人做妾。
“是一位姓杭的秀才,听说才华在你大哥之上。你父亲对他赞不绝口,听他的口气,像是状元已然在此人囊中。”
“父亲还是很疼爱四妹的。”姜芫观察着柳氏的反应。
柳氏平静的像个旁观者:“就算他现在待夏姨娘不如往日,姜芙毕竟是他的女儿。可惜,人家不一定领情,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撺掇着你父亲为她定下这门亲事的。”
即便杭嘉昱才满京城,高门大户中勤勉读书的子弟不是没有,西宁侯怎么就认定他了呢?
柳氏道:“你父亲虽然也是朝中重臣,但要说得陛下信任还差得远,比不上贺尚书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更及不上褚将军简在帝心。贺家虽也是官宦世家,和那些世家大族不可同日而语,褚家家世更不必提。这两家背后都没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陛下才最放心。你父亲权衡利弊,选择杭嘉昱是最合适的。当然,也是因为他真的欣赏杭嘉昱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