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可喜欢?”
“当然喜欢了。只是这种粗活妹妹以后还是不要做了,仔细伤了手。”他呡了口茶,低下头。
姜芫:“……”
什么仔细伤了手,分明是嫌弃她雕刻技艺太差。
思及此,她扫了一眼他的双手,果然不见他戴那枚戒指。
她要再考虑一下,那把扇子要不要送给他。
姜明暄察觉到妹妹的不悦,忙解释道:“因着读书之故,戴着它有诸多不便,也容易引人觊觎。所以我暂时把它好好收藏起来,不去书院的日子我会戴的。”
姜芫勉强接受这个理由:“如此,我就不打扰大哥和两位表哥了。”
郑濯发现她自始至终不敢多看自己一眼,眼底笑意更深。
翌日,来侯府探病的客人络绎不绝。
定国公府也派家中子弟来。
陆维景到访,在太夫人意料之中,与他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让姜芫送他去清辉院。
一路沉默,把他送到清辉院门口,她才开口:“二叔就在里面,陆世子进去罢。”
陆维景沉了脸。
这就没了?
大半个月不见,她就没什么话与他说吗?比如第二件谢礼?
难道她还没准备好?
又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看见一同出现的三人,姜芫脚步顿住。
“这么巧,表妹刚看过二老爷?”柳平舟先打招呼。
“表哥这么早就来了?”
柳平舟朝她挤挤眼睛:“探病么,早早地来才显得有诚意。”
姜芫抬眼望天。
今天来侯府的,有几个是真心来探病的,多少来看笑话的,只有天知道了。
陆维景一阵气闷,和他无话可说,和别的男子却这般熟稔。
姜明暄先发现了他的到来,几步走过去,拱手道:“陆世子。”
陆维景还礼:“姜世子。”
他今天穿着石青色直身,上面全是青色丝线绣的暗纹,既华贵又内敛。身姿挺拔,如雪山上的松柏傲然而立,又像是敛尽锋芒的利剑,散发着冷肃的气息,让人难以忽略。
柳平舟也越过姜芫,朝这边望来,陆维景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
微微侧头,又看到他旁边的男子,忽而眸光幽暗,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姜明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给他介绍:“那位是郑家公子,旁边那位是舅舅舅母的独子。”
“郑濯?”
姜明暄讶然:“陆世子与濯表哥相识?”
陆维景淡淡道:“郑家公子的大名,有哪个没有听说过呢?”
其实他并未见过郑濯,只是突然觉得与此人似曾相识。但是记忆仿佛很遥远,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虽然郑濯离着姜芫好几步远,看起来也与姜芫不甚熟悉,他就是觉得心情郁郁。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
几人相互见礼,相互认识后,一同去看望姜怀。
姜明暄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陆维景先行。
这一个动作,使得姜明暄整只右手显露出来,尤其是大拇指上羊脂白玉的戒指,最为显眼,那雕刻技艺更是“与众不同”,陆维景一眼就看出来是谁送的。
手在袖子里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戒指,意味不明地望着姜芫。
刚走出门口的姜芫觉得身体发冷。
在园子里随意走了走,才到荷塘上的水榭歇脚,就看到陆维景在姜明暄的陪伴下朝这边走来。
两人遥遥对望,姜明暄轻咳一声。
当着他的面就眉目传情真的好吗?
“陆世子,我们去那边走走罢?”
陆维景拒绝:“前面荷花开得好,我想去欣赏荷花。”
姜明暄:“……”
当他是傻子吗?还有,当着他的面就试图幽会他妹妹,也太嚣张了。
最终,程家人的到来动摇了姜明暄坚定的心。而且他想,陆世子是个正人君子,顶多和妹妹说几句话,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待姜明暄走远,陆维景上了水榭。
极目远眺,荷花开得更盛,荷叶将池水映成清澈的绿色。
看到他,姜芫就想起那个戒指,主动询问:“那份谢礼,世子可还喜欢?”
陆维景点头。
姜芫笑道:“我大哥也很喜欢呢。”
陆维景凝睇着她,她还真是坦诚。
“陆世子对我有恩,大哥一向很疼爱我,所以我干脆打了两个戒指,亲自雕刻,送给你们。虽说我雕刻技艺的确不太好,但也算聊表心意。”
她都主动解释了,男主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应该不会生气罢?
陆维景发现她小心隐藏起来的紧张,忽然觉得好笑,那点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近来贵府真是事多,客人也多。”他似乎没话找话。
姜芫倚着栏杆,望着天边:“舅舅舅母回京了,郑家表哥也因为科举之事进京。”
陆维景目光一凝。
除了柳平舟,她还有别的表哥?
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问了出来:“你有几个表哥?”
姜芫觉得他这个问题太奇怪又毫无意义,但还是诚实回答:“这我要好好数一数,毕竟我家亲戚也不少呢。”
陆维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第三十九章
绿烟一路小跑捧着一个长匣子上了水榭。
“姑娘, 拿回来了。”
陆维景这才发现素日跟着姜芫的婢女不在,目光不禁落在她手中的匣子上。
姜芫递到他面前:“送给陆世子的。”
“这是何物?”
“这是第二份谢礼。”姜芫亲自打开匣子,又拿出里面的扇子, “并不值什么,只是聊表寸心, 世子定要收下。”
陆维景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原来她竟是记得。那方才在清辉院门口为何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让他白白心生不悦?
“这又是我哪次帮助三姑娘的谢礼?”
姜芫腹诽这才是“贵人多忘事”, 道:“有个叫福德的小厮背叛大哥, 世子帮我查清了缘由。”
陆维景回忆一番, 恍然大悟:“不知那件事令尊可处理好了?”
姜芫颔首。
“三姑娘着实客气。”说着, 他接过扇子, 认真看了看。
扇子上画着一座假山,上面是一座凉亭, 山下溪水环绕,溪水两岸是苍松翠柏。虽然作画水平一般, 但还是能看出作画人的用心程度。
“陆世子不嫌弃就好。”
其实陆维景想问问姜明暄是不是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扇子,但很明显, 得到的答案会很扎心。既如此, 还是不多此一举了。
今天府上来往人多, 姜芫不方便把他送到门口。
陆维景看着她离自己老远盈盈施礼,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冷不防肩膀被拍了一下, 回头一瞧, 却是贺鸣。
贺鸣盯着他手中的匣子:“你是来探病的,为何回去还带着礼?”
陆维景立刻收了笑:“自是有人相送。”
贺鸣伸手要拿过去看,却摸了个空。
“这是什么宝物, 看一眼都不行?”
“把别人送的礼物给其他人瞧, 很是失礼。”说完这话, 陆维景把匣子放在马儿旁边的袋子里,翻身上马。
眼看着马儿奔走,贺鸣也赶紧追上去:“等等我。”
两匹马一前一后停在国公府门前,两人进了大门,将马儿交给小厮,并肩而行。
“你有什么急事吗?”贺鸣见他走得急,无奈道。
陆维景把匣子交给瑞兴:“是有些要事要处理。你先去我院里等着,我要先去见过祖母和母亲。”
到了慈心堂,一圈女眷环绕,陆维景目光一顿,挨个见了礼。
原来是二夫人的表姐章氏带着两个女儿投奔过来了,按照礼数,自然要见过府上众人。
少倾,老夫人问他姜家二老爷的病情,陆维景一一作答。
“二房也真是够闹腾的。”老夫人神色变幻,愣了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姜家老夫人身体还好罢?”
“孙儿瞧着,姜家老夫人并未因此事伤了身子。”
老夫人点点头:“姜家老夫人年轻时就性子要强,年纪大了倒是没变多少。”
谭氏掩唇笑笑:“这二老爷先是养外室,又是二夫人带着女儿去捉.奸,然后传出康家放弃和二房结亲的消息,现在好了,居然在那种地方被人打了。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姜家这般热闹的人家,谁家还敢娶姜家女儿为正妻?人都说,娶妻不贤毁三代,早知如此,大嫂何必急着为景哥儿定下亲事呢?”
魏氏不冷不热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家的事都是二老爷闹出来的,与姜家大房何干?再者,西宁侯夫人也是出身名门,出了名的端庄贤淑,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呦,儿媳还未进门,大嫂就这般替她说话。当初府上宴会那回事,大嫂这么快就忘了?”谭氏忍不住再次讥讽。
魏氏笑容愈冷:“忘了怎么样,没忘又怎么样?陆家和姜家早有婚约,不和姜家大房结亲还能选谁?选二弟妹的娘家侄女吗?”
谭氏被戳中了心思,脸色一沉:“大嫂,这话怎么能随意乱说?”
魏氏只笑看着她,不再回应。
老夫人道:“老二媳妇,你少说两句。”
到底是继室,不如原来的二儿媳温婉大方。有客人在呢,就开始挑事吵闹。
出了慈心堂,魏氏冷笑道:“那个谭氏,一天不和我吵心里就不痛快,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以前整天让她那娘家侄女到府上来晃悠,或者小住,后来见你定亲才消停。她就是打量着咱们大房只你一个独子,你父亲又常年在战场上,暗暗起了歪心思,巴不得你娶一个出身低微的妻子,或者干脆大房绝嗣才好。
维景,姜芫除了性子不太好,模样出身都是顶好的,以后成亲了你可要和她和睦相处,不要让二房趁虚而入。”
魏氏说的这些陆维景都明白,还是恭顺应和:“母亲放心。”
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魏氏叹了口气。
她恨不得儿媳马上进门,立刻就抱上孙子,让二房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
行至院门口,她吩咐洪嬷嬷:“前几日我新得了几匹尚好的云罗,挑出两匹送给姜三姑娘罢,也好让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闭嘴。”
洪嬷嬷应了,又道:“祝夫人下了帖子,邀您过两日去宁国寺上香,您看……”
魏氏摇头:“回帖上就说,我近来身子不适,不便同去。”
明眼人都清楚这只是个借口,识相的就不该总是妄图和陆家拉近关系。
姜芫收到魏氏派人送来的料子时懵了一会。
明明应该不待见她的未来婆婆,怎么想起给她送礼物了呢,而且还是在姜家出事的当口?
送料子的嬷嬷笑道:“我家夫人说了,料子颜色太鲜亮,年轻小姑娘穿才压得住。再者,现下天气热,穿它做的衣衫凉爽又透气,正合适呢。”
过了许久,姜芫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请嬷嬷代我谢过国公夫人。”
柳氏安排嬷嬷下去歇息用茶,又赶紧准备回礼让嬷嬷带给魏氏。
送走陆家的嬷嬷,姜芫终于可以开口询问:“娘,国公夫人为何这么做?我以为她会很讨厌我的。”
柳氏笑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但魏夫人今天的行为,可以证明她是个明事理的婆婆,以后我就不担心你嫁过去会被刻意为难了。”
其实,姜芫的出身摆在那,即便魏氏真的讨厌她,也不会像个恶婆婆一样磋磨她。但是做母亲的,总是时时刻刻担心女儿受委屈。
姜家二老爷的事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谈,姜蔓和姜蕙的名声一毁再毁。而定国公夫人派人给姜芫送料子的事,可以证明她并未因姜家二房接二连三的闹剧对姜芫产生不好的看法,这门亲事还是要进行到底的。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祝家不知又打翻了多少玉器古玩,撕碎了多少帕子。
刘氏和姜蔓对大房的嫉恨又多了不少。
这几日太夫人都没歇息好,一时姜怀的荒唐让她气恼,二是想着和姜怀打架之人是谁。
姜怀再荒唐也是她的儿子,是侯府二老爷,被打断腿这事总不能轻易算了。
好在西宁侯和三老爷孝顺,私底下查清那男子的身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安排人堵住那人,打断了他两条腿。
太夫人心口那股气这才顺了些。
连续几日各府来探病,终于这一日不再有人来,侯府清净许多。
一直没有到访的刘家人也来了。
足足在花厅等了两刻,刘氏都未出现。
万氏低声抱怨:“侯府二夫人的身份到底不一样,哪次在咱们面前不是摆架子?让我们等了这么久,她倒是心安理得。”
旁边穿着烟粉色衫裙的姑娘扯扯她的衣裳:“娘,别说了。”
万氏点点她的额头:“你能不能争点气?我总是说让你多多来侯府陪伴你姑母,你怎么就不听呢?”
刘清妍满脸不情愿:“姑母有女儿,哪轮得到我陪伴她?”
“你是不是傻?你来侯府,纵使你姑母不情愿,她还能赶走你不成?哪家世家阀阅没几个亲戚住着?侯府表姑娘的名头可比刘姑娘的名头有用得多。”
“一个二房表姑娘,又不是太夫人的表亲,又有什么用?”
万氏左右看看,恨不得捏着她的耳朵道:“最起码能见识不少豪奢公子。这几天你姑父病重,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不少名门望族都派了家中子弟来探病,你若在侯府,定然有机会见到。远的不说,就是柳家和郑家公子,也是三天两头到侯府来。就因为你不听我的话,错失多少良机?”
刘清妍面红耳赤:“娘,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我都是为你好。”
刘清妍觉得万氏更像卖女儿,但是她不能和母亲争吵,再多埋怨也只能憋在心里。
正说着,就见帘子一晃,穿着碧色比甲的婢女扶着刘氏走来。
万氏欢喜地站起来:“妹妹可算来了……”
话未说完,刘氏苍白的脸色把她吓了一跳:“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刘氏穿着打扮无一不精,但是难掩病容。她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额头。
“让大嫂久等了,着实是府上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不瞒大嫂说,大夫说我是气急攻心。蕙儿和蔓儿也因着外面的流言蜚语,多日不曾出院子。”
万氏想到二老爷干的那些事,对刘氏的嫉妒转化为同情,安慰道:“虽说二老爷病重需要照顾,妹妹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