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次去水榭,栏杆不但完好无损,还很结实,今天怎么突然断裂?侯府也不允许偷工减料的事发生。
那么,只能是人为破坏了。
秦嬷嬷也和她想到了一处:“背后之人是做了两手准备。若是姑娘不幸溺水而亡,那便是一劳永逸。若是姑娘没死,赶去救人的小厮看了姑娘的身子,姑娘的名声毁了,被人传出去,不但要和陆家退亲,可能还要一辈子伴着青灯古佛。这样的设计陷害,想来是恨极了姑娘,不知姑娘可有怀疑之人?”
姜芫苦笑:“想来嬷嬷来了这两日,大抵了解了侯府的事。无论是夏姨娘还是二婶,都是厌恶我的。我委实不能确定幕后之人是谁。”
秦嬷嬷肃然道:“姑娘应该将此事告知夫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意院里。
柳氏拉着姜芫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急切道:“可有伤到?”
姜芫心里暖暖的,乖巧地道:“没伤到,就是吓到了。”
柳氏把她搂在怀里安慰了一番,冷声道:“此事绝不能轻易揭过。”
敢伤害她的女儿,真是不想活了。
“不过不能打草惊蛇。那人打定主意要置你于死地,没达到目的,定然还有下次,必须好好防备着。”其实柳氏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但是没有证据,不能贸然说出来。
“都听母亲的。”姜芫抬起头,“对了,刘姑娘也帮了我。”
柳氏抚着她的脊背:“既然她帮了你,该谢的还是要谢,有那样一对父母,她也算是和你二姐同病相怜了。”
丰嬷嬷感叹道:“没想到刘家一家子黑心肠的人,出了这么一位心思通透的姑娘。”
想到万氏,姜芫觉得她有必要亲自去双燕阁把珠花交给刘清妍。
柿子树的花早就谢了,只剩下翠绿的叶子,投映在地上一大片阴影。
姜芫刚进门口,就看到万氏站在树荫下拉着刘清妍仔细叮嘱着什么,刘清妍脸上的表情很是敷衍,那道巴掌印还很清晰。
脚步微顿,姜芫笑着上前:“刘太太,刘姑娘。”
怔愣须臾,万氏惊喜道:“三姑娘来是来寻蕙姐儿和蔓姐儿的吗?”
“我是来寻刘姑娘的。”她拿出珠花,“这支珠花可是刘姑娘丢的吗?”
刘清妍一时没言语。
万氏碰碰她的手:“三姑娘亲自来问你,你怎的不说话?”
刘清妍扯扯唇角:“的确是我不慎丢失的。”
说着,接过珠花。
姜芫笑道:“可算是物归原主了。”
万氏满脸堆笑:“不过是一支珠花罢了,怎么劳烦三姑娘亲自送来?”
“许是我与刘姑娘投缘。”
万氏看看姜芫,又看看刘清妍。
这个傻女儿,何时与西宁侯嫡女关系这般好了?口口声声不肯做妾,难道是因为攀上了姜芫,另有谋算?
刘清妍能猜到万氏在想什么,面色微变,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锁在房间不再出来见人。
“我来这里,除了物归原主,也有几句话想和刘姑娘说。”
万氏恍然,克制住喜意:“时辰不早,我也该告辞了,就不打扰三姑娘了。”
又暗暗瞪了刘清妍一眼,喜滋滋地走了。
刘清妍避开姜芫的目光,声音微哑:“不知三姑娘有什么话与我说?”
姜芫微笑摇首。
刘清妍想回房,念头一转,问道:“这支珠花是三姑娘捡到的吗?”
犹豫了一下,姜芫还是选择说实话:“是我表哥无意中发现,托我转交给刘姑娘的。”
刘清妍握紧了珠花。
她今天不小心撞到的人是姜芫的表哥?
郑家公子和姜世子在书院读书,那么姜芫口中的表哥便是柳家公子了?
姜蕙打开门,冲着姜芫招手:“三妹怎么来了?”
姜芫笑道:“我近来在学做荷包,但刺绣一事着实难倒了我,只能再次劳烦二姐教我。没想到遇到了刘姑娘,便和刘姑娘说了几句话。”
姜蕙担心姜芫因为刘氏而不喜刘家表妹,忙下了台阶走过去,见两人面色平和,松了口气。
遂打趣道:“三妹妹可越发忙碌了,不知上次做的扇子大哥还满意?”
姜芫面色微红,催促她道:“难道二姐要我在这里晒太阳,快些进屋罢。”
刘清妍拒绝了姜蕙的邀请,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蕙虽然担心她,却不好当着姜芫的面说什么,想着晚上与她谈谈心。
姜芫足足和姜蕙学了一个半时辰的刺绣,也只学了些皮毛,想来明日还要继续。
“三妹歇息一晚上,明日再学罢,仔细伤了眼睛。”姜蕙抽走她手上的针线,又吩咐人端来点心果品。
“不瞒三妹说,这几天我一直想着一件事,不知如何对三妹开口呢。恰好三妹有事求我,我要张嘴也容易多了。”姜蕙玩笑般道。
姜芫拈起一块桂花糖:“难得见二姐主动让我帮忙,我倒是好奇是何事难住了二姐。”
话到嘴边,姜蕙还是踟蹰了一瞬:“我听说陆家三房有个四岁多的姑娘,还有族中其他几个年纪小的姑娘,近来想寻一位教习丹青的女夫子,不知三妹可否帮我问一问陆世子?我知道陆世子定然不管这些事,但他到底是陆家的人,也许陆家三夫人会考虑一下呢?”
姜芫惊的忘了吃糖:“二姐怎的想起要做夫子了?”
姜蕙叹了口气,笑容发苦:“我每天闷在院子里,除了绣花就是坐在廊下发呆。有时候怨别人,有时候又怨自己,到了晚上更是难以入眠,我也不愿继续浑浑噩噩下去。月钱多少我不在意,只是想找些事情做,免得每日胡思乱想,否则我真怕自己会疯掉。若是事成,我定然感谢三妹,若是不成,我也不会怪你。”
姜芫很同情她,握着她的手道:“我试一试。”
回到春朝院,她就写了信让双画交给陆维景。
第二日傍晚收到回信。
“三夫人说,她想见见你。”姜芫把信交给姜蕙。
姜蕙很是激动,把信看了好几遍:“多谢三妹。不过,此事不能让母亲知晓。”
姜芫了然,她是想先斩后奏。
正在想名正言顺去陆家的理由,刚好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陆家嫡次女陆蕴秀马上要过十四岁生辰,打算请一些小姐妹到国公府小聚。各府姑娘都收到了请帖,姜家也没有被落下。
只是姜芫与她闹过矛盾,看到这张帖子,心情有些微妙。
虽然魏氏给她送过料子,她还是担心陆家长辈因为她和陆维景落水一事,不喜欢她。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宴会前夕,在柳氏和双画绿烟的多番安慰下才消失。
看着马车离定国公府越来越近,她不由挺直了腰板。
是啊,她也算是靠山强大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姜蔓一路安静,最后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故地重游,不知三姐作何感想?”
姜芫淡淡睨她一眼:“没什么感想,只是觉得,该是我的,无论怎样都是我的。”
转过头,与多日不见的姜芙目光相撞,不约而同地别开脸。
姜蔓没发现两人的眉眼官司,冷哼一声。
第四十二章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 姜芫和几个姐妹相继下车,又给门口的婢女看了帖子,被请了进去。
进了大门, 自然有婢女引路。
定国公府占地广阔,比起其他府邸更加庄严肃穆。走过青石铺就的甬道, 穿过数道廊庑, 廊下也是檐阿峻峭。亭台楼阁, 雕梁画栋, 环山绕水, 景色宜人。
几人先去慈心堂拜见陆家老夫人。
慈心堂所处位置比较安静清幽, 陈设也简约大气。
姜芫进去的时候, 祝宝娴正陪着陆老夫人说话,陆老夫人偶尔也附和几句, 明显兴致不高。
祝宝娴今天穿着一身妃色衫子,红色挑线裙, 满头珠翠,连点头摇头都要小心翼翼的, 更别提低头了。所以更显得她目中无人, 孤高自傲。
她似乎有所察觉, 转头看到姜芫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姜芫夹在众人中间, 给陆老夫人请安, 原以为能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但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她本就生的出挑,因着参加宴会打扮了一番, 倒有些艳压群芳的味道, 更别提她还有个未来世子夫人的身份。
陆老夫人也瞧见了她, 招手道:“那边可是芫丫头?”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姜芫走上前再次行礼:“拜见老夫人。”
陆老夫人端量她须臾,笑道:“我老眼昏花,离远了有些看不清。多日未见,芫丫头越发.漂亮了。”
来参加宴会之前,姜芫设想过多次陆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万万没有料到陆老夫人会待她这般和善。
旁边有人笑着打趣:“老夫人亲自挑的孙媳,自然是最好的。”
姜芫适当的做出害羞之状。
陆老夫人拉住她的右手,褪下一只绿翡翠镯子到她手腕上:“你和景哥儿定亲这么久,我还没有送过你什么,这只镯子拿去戴着玩罢。”
姜芫来不及拒绝,手腕上就多了只镯子。只略略瞧了一眼,就可看出镯子质地纯净细腻,如水一般清澈透明。
这浓郁的绿色,和她左手的血红形成强烈的对比。
有人认了出来:“我记得这是老夫人的陪嫁罢?”
姜芫更想推辞了。
陆老夫人覆住她的手,笑眯眯道:“长者赐,不可辞。再说,我这把年纪,哪里还用得着戴这些玩意儿,你年轻带着正好。我还指望这镯子长长久久的传下去呢。”
姜芫两靥染上薄红。若说她方才的害羞是装出来的,现在则是真的羞赧。
在场之人也听出了陆老夫人的言外之意,面面相觑。
陆老夫人的举动,摆明了对这个孙媳很满意。再想想祝宝娴方才对陆老夫人的殷勤,真是可笑。
又陪着陆老夫人说了几句话,都出了慈心堂,三五成群结伴去园子里赏游了。
人都走完,魏氏从里间过来,笑吟吟道:“母亲双目一直明亮有神得很。”
陆老夫人倚在大引枕上,笑叹一声:“你没看见方才那孩子的仪态气度,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我可不是觉得眼花了吗?”
“母亲还把陪嫁镯子给她了,可见是真的喜欢她?”
“再看看罢。”陆老夫人吹了吹热茶,“无论咱们心里是如何想法,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魏氏猜到了什么,轻嗤了一声:“亲事已经定下半年多,还有人不死心,也该让他们亲眼瞧瞧。”
明知祝家是豫王的岳家,二房母女还和祝家交好,真当她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吗?
姜蕙惦记着和陆家三夫人见面的事,一直神游物外,对姜蔓的问话也是敷衍了事。
恰好姜蔓发现了严含蕊的身影,气地丢下姜蕙跑开了。
这正合姜蕙的意。和姜芫姜菀在亭子坐了片刻,一个绿衣婢女上了台阶:“姜姑娘,三夫人让奴婢请您过去。”
走了许久,姜菀仍然迷迷糊糊,悄悄扯扯姜芫的袖子:“三姐,陆家三夫人为何要见我们?”
姜芫低声道:“一会我再与你说。”
待来到一处名为“扶风院”的院落时,见到了陆家三夫人。
三夫人身体不好,在外面稍稍站了一会就开始咳嗽。脸上毫无血色,宽大的衣衫下掩藏着瘦骨如柴的身躯。但是,看她的五官,想来健康的时候也是个出众的美人,周身散发着书卷气息。
她被丫鬟扶着站在台阶上,笑容苍白无力:“有客到访,请恕我不能亲自相迎。”
姜芫几人给她见了礼。
姜蕙道:“您是长辈,怎敢劳烦您迎接。”
三夫人又咳了两声:“这位就是二姑娘罢?”
“正是。”姜蕙又看看身后两人,“这是我三妹和六妹。冒昧打扰,请您见谅。”
三夫人微笑摇首。
两人明显就是替姜蕙打掩护的,她当然不会怪罪。
当看到姜芫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时,她笑的愈发和善:“若是两位不嫌弃,可以去花厅小坐,或者在我这个小院子里逛一逛。”
姜蕙这一去还不知要多长时间,她们当然不愿意在花厅干坐着吃茶。
“您与二姐有事只管去忙。院子里景致秀丽,我和六妹去亭子里坐坐便好。”
三夫人没再说什么,吩咐婢女在一旁侍奉。
上了凉亭,姜芫将姜蕙的打算说与姜菀。
姜菀睁圆了眼睛:“二姐……二姐居然如此大胆?她竟然敢瞒着二婶做出这个决定?”
姜芫笑道:“为何不敢?”
“整个侯府谁不知道二姐最是懂事听话孝顺,从不敢违拗二婶的命令。从小苦练琴棋书画,不敢有一日懈怠,当真是名门淑女的典范。就连……”姜菀环顾四周,发现婢女都在远处,放心道,“就连当初二婶要把她嫁进康家那个火坑,她也没反对。这次她居然默默反抗了,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芫笑嗔:“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哎呀,三姐懂我意思就好了。但若此事成了,二婶总会知晓的,届时二姐还不知道要如何度过难关呢。”
“二姐能走出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正说着话,却看到一位身穿湖碧色衣衫的姑娘朝这边款款而来。
待她走近,姜芫认出来,此人是陆家嫡长女,二房原配夫人所出。
“两位可是姜家姑娘?”
姜芫两人站起身:“正是。”
陆蕴蓁上了台阶:“三姑娘果然在此处。”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特地来寻姜芫的?
姜芫忖度须臾道:“不知陆姑娘为何这么说?”
“自然是受人所托。”陆蕴蓁请她们落座。
见两人都在愣神,她笑出声来:“是我大哥一早嘱咐我,怕姜三姑娘在陆家拘谨,让我陪着你说话解闷,顺便帮三姑娘引路。”
姜芫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穿来这几个月,她也算对陆维景有所了解。他不会用这种口吻关心她,更不会让别人传达这种话。
“陆世子这样说的?”她面露怀疑。
“这的确不是大哥的原话。”陆蕴蓁只能承认,又快速道,“但确实是大哥交代我,让我来寻你的。”
实际上,陆维景根本就不让她告知姜芫这是他的安排,但她不想自家兄长躲在背后做好人,所以添油加料地告诉了姜芫。
姜芫的手覆在桌面:“想来陆姑娘也知晓我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陆蕴蓁颔首。
这时,又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咳嗽,一抹单薄的身影映在窗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