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公子与严含蕊定亲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还是对她有好感?”
陆维景一顿:“你对这种事很感兴趣?”
“我就是好奇。”姜芫不自然地笑笑。
看她失望的模样,陆维景大发慈悲丢下一句话:“在两家定亲之前,贺鸣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严含蕊。”
姜芫暗自思量,也就是说贺鸣不像小说里写的那么喜欢严含蕊,他一蹶不振也不是因为得不到女神的眷顾?而是因为被人用那种肮脏手段算计?
陆维景见她真的在思考,差点气了个倒仰,直接站起来。
听到凳子与砖面的刮擦声,姜芫猛然回神。
“世子这就要回去了?”
陆维景淡淡“嗯”了一声。
姜芫也起身,笑盈盈道:“我送世子。”
一路沉默。
快走出园子时,陆维景道:“那日在宴会上,是陆家招待不周。”
姜芫摆手:“当然不是陆家主人的错。再者,陆大姑娘热心好客,一直陪伴着我和六妹呢。”
陆维景看着前方,余光几不可察的扫了她一眼:“大妹一直带着你在陆家赏游?”
姜芫点头。
感受着拇指上戒指的温度,陆维景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多谢世子了。”姜芫一脸诚恳,“听大姑娘说,是世子让她寻我的。多亏了有她陪伴左右,不然我真的会迷路,世子想到真周到。”
陆维景表情扭曲了一下。就这些?
没别的话要说了吗?
“你……”他无力的落下手。
罢了,他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姜芫一直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上了马,直到那抹天青色人影消失不见才回到春朝院。
陆家宴会上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此时的安远侯府,同样不平静。
严含蕊有心事,又怕露了馅,这两天一直闷在屋子里。
而安远侯夫人向氏却以为她在伤心,每天都去安慰她。
严含蕊扑在向氏怀里,泪如雨下:“母亲……”
向氏看到乖巧懂事的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很是心疼。
不住地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别哭了,谁会想到姜家五姑娘为了嫁人如此不择手段。只可惜了贺家,哎……依照姜蔓的身份,只能做妻。就算做妾,母亲也不允许你与人共侍一夫,尤其还是不安分的妾。你放心,没了贺家,母亲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严含蕊又是着急又是心虚,不敢让向氏看到她的表情,只能哀哀啼哭。
“别哭了,哭病了可是要吃药的,你可是最怕苦的。”向氏耐心温柔地哄着她。
“听说你这两天没怎么吃饭,这怎么行?还是身子要紧,听我的,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照顾严含蕊的刑嬷嬷也劝道:“姑娘,先用饭罢,夫人一直担心你呢。”
严含蕊声音哽咽:“是女儿不好,累的母亲也为我担忧。”
向氏为她擦着眼泪:“说这些话做什么,谁让你是我女儿呢。”
又和刑嬷嬷劝了她几句,很快婢女送上饭菜。
刑嬷嬷暗暗朝严含蕊使了个眼色:“姑娘,这些都是夫人吩咐厨房做的你最爱吃的,您可千万不要辜负夫人对你的疼爱。”
母女俩坐在饭桌前,向氏亲自为她夹菜,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很快严含蕊破涕为笑。
一旁的刑嬷嬷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而,一道踹门声打破了温馨和乐的场景。
安远侯面色铁青,脚步生风般走到母女俩面前。
严含蕊骇然,向氏放下筷子,皱眉道:“侯爷这是怎么了,明知蕊儿受了委屈……”
安远侯仰着脖子大笑两声,指着严含蕊道:“她委屈,她委屈?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侯爷!”向氏安抚般握住严含蕊的手。
严含蕊就像受惊的小鹿,眼中写满了茫然和慌乱。
难道父亲都知道了?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父——”
刚张开口,一记耳光就甩了过来,严含蕊被打偏了半张脸。安远侯是男子,力气大,很快她的脸就红肿起来。
向氏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侯爷,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蕊儿一个女儿家,你怎么忍心打她?”
安远侯怒极反笑:“你先看看她做了什么!”
说着,从袖中抽出几张纸,丢在向氏面前:“你看看!”
向氏拿起信,逐字逐句的看下去。
她先是疑惑,又是惊愕,然后是震惊,最后惊怒交加,又不敢置信。
信上分明写着陆家宴会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有理有据,清晰明了。还附带倚红楼鸨母和那个女子的证供,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足可证明严含蕊真的去过倚红楼,还收买了那女子。
她拿着信的手发抖,望着安远侯:“这些东西侯爷是从何处得到的?会不会有人……”
安远侯抬手:“我已经派人再次查过,事情真相和信中所说的别无二致。”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着严含蕊,眼神冰冷的似乎能将她冻住:“这就是夫人养的乖巧懂事的好女儿,阳奉阴违,背地里使用这种肮脏手段。耍弄手段也就罢了,偏偏被人抓住了把柄。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这种小伎俩放在陆家人眼中根本不够看,就连姜家三姑娘也比你聪慧。就这点本事还想算计别人,简直是贻笑大方!”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严含蕊身体摇晃了几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越发汹涌。
“父亲,母亲,是女儿错了,女儿错了。女儿一时糊涂,您就原谅女儿一回罢……”
安远侯冷笑。
向氏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面色突然变得煞白:“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
“母亲……”严含蕊伸手去拉她的裙摆。
向氏心痛极了,禁不住流下眼泪:“你若是不喜欢贺鸣,为何不告诉我,我可以不为你和贺鸣定亲。现在你又使出这种手段摆脱这门亲事……我素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母亲……女儿、女儿也是害怕,女儿不敢……”
“为什么不敢?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难道还能逼迫你吗?”向氏满眼失望。
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严含蕊慌张无措:“母亲素日是对我好,好到让很多人嫉妒。可不知背地里有多少人说我到底不是您亲生的,只是个庶女而已。您只是可怜我,把我当成一个猫儿狗儿宠着、逗弄着。您最喜欢的就是我的乖巧懂事,我怕……我怕我有一天我不听话了,您就不喜欢我了。
所以您无论送我什么,我都说很喜欢,您给我安排的亲事我也只能接受。眼看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我一时糊涂就做了蠢事。母亲,女儿错了,您原谅我这一次罢,我以后都听您的好不好?您别不要我,求求您……”
说完,她卖力地磕头。头触到冷硬的砖面,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额头迅速红肿,还有鲜血溢出来。
向氏真心把她当成亲生骨肉娇宠着养大,看她苦苦哀求,怎么还能硬起心肠呢?
“快将蕊儿扶起来。”她双手捧着她的脸。
刑嬷嬷和婢女一同扶起严含蕊,把她安置在美人榻上,用帕子擦拭泪水:“姑娘,您怎么这么傻?您和夫人是母女,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说的?您是知道的,夫人最疼爱的就是您,您自己伤害自己,痛的还是夫人啊。”
严含蕊咬着唇,眼泪从眼角流淌下来,湿了枕头。
“母亲……”
向氏心情复杂,哀叹一声:“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自伤。”
“母亲,我真的知错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您。如果您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严含蕊知道向氏已经心软了,一边哭一边道。
见她如此卑微乞求,向氏根本做不到对她冷眼漠视。
可是她做的事又是真的。犹豫再三,向氏只能先离开。
等到向氏和安远侯走远,严含蕊立刻换了一张脸。
“都是姜芫和陆家把我害成这样!”
刑嬷嬷刚要劝说几句,一道讽笑先传了进来。
“谁这么没规矩——二姑娘?”刑嬷嬷嘴角一僵。
严含蕊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看好戏。”
严含芸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掩着唇笑:“果然是小娘生的,即便养在嫡母名下,仍旧上不得台面。”
“你给我出去!”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是小娘生的,也把妾室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和你那下贱的生母一样,放着正室嫡妻不做,上赶着给人做妾。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是吗?”
严含蕊心更慌,难道信中的内容都传出去了?
但她还是色厉内荏:“你胡说八道什么?”
严含芸翻了个白眼:“你想做妾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也就是祝宝娴沉迷于你的阿谀奉承中,看不清你的本来面目。我真是好奇,若是她知道你接近她是为了做她姐夫的妾,会如何待你?”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五章
提起祝宝娴, 严含蕊着实心中慌乱:“二妹口口声声说妾室下贱,可想过淑妃娘娘?”
“你果然承认了自己想做妾。”严含芸半点也不惧怕,“淑妃娘娘是直接入宫被册封的妃子, 你能和娘娘比吗?”
不同于太子妾有品级,本朝王爷的妾都是普通侍妾。
若是生下一儿半女, 可以被尊称为一声“夫人”, 可若要坐上侧妃之位, 难如登天。
除非原配王妃和继妃以及嫡子都不在人世, 不得已让庶子为世子, 会给庶子生母抬抬身份, 封为侧妃。
尽管有这些规矩, 仍旧不妨碍王爷们一串一串生孩子就是了。
是以,王爷的妾室大多出身低微, 但凡事总有例外。像严含蕊这种出身的,若是豫王有心, 可以上书请求皇帝破例册封为侧妃。
而严含蕊觉得她就是这个例外,她不会做一个小小的侍妾。
她长长的指甲刮着美人榻上的毯子:“我自然不敢和淑妃娘娘比。”
“既然大姐有自知之明, 还是打消这个想法为好。堂堂侯府千金给人做侍妾, 侯府丢不起这个人。”严含芸脸上是明晃晃的鄙薄。
严含蕊恨地咬牙:“我的事, 不用你操心。”
“我可没这么好心管你的事,只是怕你带累坏府上其他姐们的名声罢了。”严含芸起身欲走, “言尽于此, 大姐好自为之,不要伤了大伯母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啊。”
看着她飘然远去,严含蕊把引枕摔在地上。
“她懂什么, 她懂什么!”
忍一时屈辱算什么, 等到豫王登基, 她就能一雪前耻,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甚至是皇后!
刑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严含蕊咬着唇:“说到底他们都瞧不上我庶女的身份。母亲口口声声最疼爱我,为何要让我嫁入贺家?既如此,我偏要做个人上人!”
刑嬷嬷为难道:“可是夫人那边……”
“等一切成了定局,母亲也不能说什么。父亲利益至上,说不定还会乐于看到我进豫王府呢。”严含蕊拉住刑嬷嬷的袖子,“嬷嬷,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此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必要的时候帮我。”
严含芸走出园子,随手采撷一枝海棠捏在手中把玩。
婢女在一旁道:“姑娘,您为何要去招惹大姑娘呢?她可是最得侯夫人宠爱的。”
严含芸不以为意:“侯夫人性子最是软弱,就算严含蕊向她告状又如何,我是不怕的。再者,我就是要激怒她,看看她往后能翻出什么风浪。祝家那两姐妹可不是吃素的,我还真是期待她在豫王府的生活呢。”
姜芫不知道严家发生的事,近来她一门心思想着做荷包。
刚拿起针线,就被翠云请到了如意院。
合欢花像小扇子一样点缀在绿叶中,远远看着如粉绿相间的云。路过树下,一股清甜的香气袭来,绵延到门外。
由于天热,房门和窗子都是打开的,一打眼就看到西宁侯和柳氏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坐在椅子上。
“父亲,母亲。”姜芫行礼道。
柳氏冰冷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阿芫来了,正好你父亲也在,我有事与你说呢。”
姜芫狐疑,看了眼西宁侯:“娘,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那日你落水的事,可还记得?”
姜芫顿悟:“才过去几日时间,我自然记得。”
“此事已经有些眉目。但这毕竟不是小事,我不能私下处置了,只能请你父亲过来商议。”
暗自思忖须臾,姜芫问道:“不知是何人要害女儿?”
柳氏不答,反问西宁侯:“侯爷,你说呢?”
西宁侯表情僵硬,沉声道:“若真的是她做的,我绝不会放过她。”
“父亲,您说的这个人是谁?”姜芫正视着他。
西宁侯有些尴尬,不敢看她,同时也心塞。
她唤柳氏为“娘”,唤他“父亲,还是那种硬邦邦的口气,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父亲,女儿差点没了性命,差点毁了名声,难道没有资格知道害我之人是谁吗?”姜芫认真又严肃道。
西宁侯看着和妻子相貌相似的女儿,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可能是夏姨娘。”
柳氏心下冷笑。
可能?
看来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了?或者,还是不信任她。
“既然侯爷不信,大可以亲自去查,只希望侯爷不要偏私才好。”柳氏下巴微抬。
西宁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出于谨慎——”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柳氏笑了笑:“侯爷不必说了,有这个时间不如问问夏姨娘。”
说完她也不等西宁侯回应,吩咐丰嬷嬷去带夏姨娘。
西宁侯没有阻止,柳氏是主母,这么做是名正言顺的。
屋里静谧无声,显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西宁侯一连灌了三盏茶,终于等到了夏姨娘。
“给老爷夫人请安。”夏姨娘一身素白衣裳,扭着身子施了一礼。
“不知夫人叫妾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姜芫发现,夏姨娘好像比以前瘦了许多,却是比以往更加惹人怜爱。
西宁侯怕柳氏误会,板着脸道:“你不知道我与夫人见你是为了何事吗?”
夏姨娘垂着头:“请老爷明示。”
西宁侯望着柳氏。
柳氏懒得给他一个眼神,对夏姨娘道:“你往日做些小动作我不在意,也不屑于管,可你竟然敢算计到我女儿头上,我就无法继续宽容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