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强笑：“母亲近来如何？”
万氏望着她，踟躇道：“得知二老爷的遭遇，又听闻连累了两个外甥女，母亲一着急就病了。是以没办法亲自上门看你。”
刘氏面色更白：“大夫怎么说？”
“妹妹别着急，母亲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为妹妹和瞻哥儿担忧罢了。”
刘氏不免想起刘瞻举业之事，问了他在书院的表现，万氏当然要夸赞儿子一通。
万氏拉着她的手，诚恳道：“妹妹对瞻哥儿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呢，若是将来瞻哥有了出息，自是要报答你的。”
闻言，刘氏心里熨帖许多。好在刘瞻是个感恩的，不枉费她在刘瞻身上花费了许多银钱和精力。丈夫和女儿都靠不住，她下半辈子还是得靠娘家靠侄儿。
“只是……”万氏有些为难。
“只是什么？”
万氏叹息：“只是眼看着春闱越来越近，要经人引荐朝中官员和当朝大儒，还要打通关节，需要不少银子。我知道不该麻烦妹妹，但是家里越发没落，母亲年纪又大了，很多事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母亲总是说愧对于你，可若是不好好培养瞻哥儿，着实愧对早逝的公爹，也无颜面对刘家的列祖列宗。”
想到现在的刘家，刘氏不禁悲从中来，也心疼年迈操劳的母亲。
“大嫂放心，瞻哥儿举业是大事，我身为姑母，怎么能不管他呢。若是瞻哥儿能光耀刘家门楣，也是我的好处。”
万氏暗暗放了心。
这个小姑最是看重娘家，也最是孝顺，只要拿出婆母和瞻哥儿的名头，她什么都能答应。
“除了此事，还有一事要拜托妹妹。”万氏将刘清妍推到刘氏面前，“妍姐儿年纪渐长，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妹妹知道的，以刘家的门第，我能给妍姐儿说一门什么好亲事呢？我想着妹妹是侯府夫人，芷姐儿更是安远侯府世子夫人，认识的好人家总比我们多……”
万氏后面的话没说完，刘氏已然明白她的意思。比起侄儿，她并不在意这个侄女，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总要帮忙的。
只是宁国寺那件事，再加上孙嬷嬷的死，到底让她有些胆怯。
可这是她弟弟的女儿，她怎么能推脱呢？再者，侄女嫁得好，于她也有利。
思及此，她道：“嫂子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这样好了，就让妍姐儿在侯府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我罢。这种小事，太夫人也不会反对。”
万氏感激不尽：“真是多谢妹妹了。”
目光一瞥，又示意刘清妍开口。刘清妍无可奈何，只能说了几句奉承话。
刘氏也享受万氏对自己的感激和巴结，心里的郁闷消减了一些。
“就让妍姐儿住在双燕阁罢，她们表姐妹年纪相仿，可以说话解闷。”
万氏笑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两个外甥女了，我先送妍姐儿过去，顺便看看她们。”
“也好。”刘氏吩咐秋霜，“你带着大嫂和妍姐儿去。”
万氏到了双燕阁和姜蕙姜蔓闲话一会，又暗暗交代女儿一番。再出侯府，大大小小的包袱堆满了车厢。
树影婆娑，映在窗纱上，仍有几缕阳光穿过窗子缝隙漏进来，明亮的光圈在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指上跳跃。
姜芫坐在书案前看账，柳氏站在她身边，偶尔指点几下。
少倾，翠云进来道：“姑娘，刘家太太回去了。”
丰嬷嬷道：“想来又拿了不少东西回去。不过有太夫人的敲打，她现在不敢拿公中的东西往娘家送，给刘太太的应该是她的体己。”
柳氏淡淡一笑：“二弟妹对娘家真是尽心尽力。”
“还有。”翠云道，“二夫人把刘姑娘留下小住了。”
二老爷的事迹广为流传，被御史弹劾。是以他在户部挂名的小官没能保住，刘氏现在应该是二太太。但习惯使然，府上下人还是称呼她为二夫人。
“知道了。”柳氏随意道。
傍晚时分，柳氏就收了姜芫的账册，让她早些用晚膳，早些歇息。
柳氏很早就向宫里请示过，明天带着姜芫进宫拜见皇后。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姜芫穿了一件玉色纱衫, 下面系着蓝织金裙子，外罩藕色比甲，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钗, 面上只稍稍擦了些胭脂，五官依旧明艳, 但看起来端庄沉稳许多。
柳氏满意地点点头, 携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姜芫觉得有些热, 但是看到柳氏身上侯夫人的衣着,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与你说的话记着没有？”柳氏嗔道。
姜芫放下帘子, 笑道：“娘, 我都听你说了几十遍了, 早就记在心里了。娘放心，我会谨言慎行, 不会惹麻烦的。”
柳氏摇着团扇：“倒也不必太拘谨，皇后不是刻板严厉的人。再者, 小姑娘就是要天真俏皮才讨人喜欢。但，若是遇上其他妃嫔, 还是要慎之又慎。”
“娘, 皇后娘娘是因为没有孩子才喜欢小姑娘吗？我看皇后对程家姑娘也很好, 在宁国寺时，她让我陪着用膳, 对我也十分亲和。”犹豫了一下, 姜芫还是问道。
马车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越靠近皇宫，行人越是稀少。
思忖了一番, 柳氏轻声道：“皇后曾经有一个女儿, 刚出生三个月就被册封为华阳公主。镇北王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 手握重兵，镇守一方。陛下似乎早就察觉出他的野心，在不能直接下手除掉他们的时候，把华阳公主嫁给了镇北王世子，好牵制他们。但是三年后，镇北王还是反了，陛下派遣定国公平息了这场叛乱。”
“那公主呢？”
柳氏惋惜道：“陛下派人去接公主回京，发现公主悬梁自尽了。而且，那时公主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皇后本就身体虚弱，惊闻此事大病了一场，不知现在身体如何了。”
姜芫动了动唇：“公主和驸马感情很好吗？”
柳氏回忆着道：“公主嫁过去第二年过年的时候回来过，当时看她脸上的笑容很是甜蜜幸福，不似作伪。镇北王世子身边也无姬妾，想来两人感情是真的很好。”
可纵然夫妻情深，该造反还是要造反的。就算华阳公主活了下来，也不会开心。
“在皇后娘娘面前，莫要让她想起这些伤心事。”柳氏又嘱咐道。
跟车的护卫婆子被留在宫外，柳氏和姜芫被宫人领着去内宫。
宫墙巍峨，碧瓦朱甍。微微抬眼，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最是刺眼。
即便宫中再金碧辉煌，姜芫她也不敢分神多看，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跟着柳氏身边。
宫人把两人带到正阳宫门口就退下了。
经过通禀，两人进了大殿。
“皇后娘娘，西宁侯夫人和姜三姑娘到了。”说话的是在宁国寺和姜芫有几面之缘的女官。
姜芫没有抬头，跟着柳氏向皇后行礼。
就在她以为会被叫“起”的时候，柳氏悄悄碰碰她的手，转了个身：“见过湘王妃。”
皇后声音含笑：“不必多礼，起来罢。”
又吩咐女官给两人看座。
姜芫挨着柳氏坐下，这才敢抬头，无可避免的先看到皇后的容貌，转开目光的时候，发现皇后下首还坐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子，因着形容憔悴，有些压不住隆重的装扮。
怎么看也不像小说里磋磨女主的恶毒原配湘王妃。
“湘王妃，这就是我之前与你提起的姜三姑娘。”皇后转头道。
湘王妃很给面子地端量了姜芫一瞬：“生的果然娇俏明丽，难怪母后喜欢呢。”
“谁说不是呢。”皇后笑的越发和蔼。
气氛并不像姜芫想象的那般紧张，反而很轻松。皇后和柳氏闲话家常一会，问了问外面一些新鲜事，才问起柳氏今天的来意。
柳氏告诉皇后，她想求一位嬷嬷。姜芫还有半年多就要嫁人，需要宫里的嬷嬷教导指点。
当然，这是委婉的说法。一旦皇后答应了，就等于把嬷嬷赐给姜芫，以后姜芫嫁到陆家，嬷嬷也要跟过去。同样的，姜芫也要给嬷嬷养老送终。
听到柳氏的请求，姜芫暗自惊讶。在此之前，她从没问柳氏进宫的原因是什么，没想到竟是为了她。
柳氏继续道：“阿芫她从小被臣妇宠溺着长大，很些事都不懂，臣妇着实不能放心，所以才斗胆请求娘娘。”
皇后并不意外：“可怜天下父母心，侯夫人的心情本宫自是理解的。再者，本宫也算和三姑娘有缘，这点小事本宫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程绮玉是柳氏未来的儿媳，姜芫未来的嫂子，因为这层关系，皇后也不可能拒绝柳氏。再者，宫里那么多老嬷嬷，想要出宫的不是没有。
少倾，皇后让人把掌事女官叫来，吩咐了她一番。
柳氏彻底放松，又与皇后闲话起来。
陆维景听到姜芫进宫的消息便有些神思不属，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又若无其事般回过头。
看到来人的身份，行了一礼：“豫王殿下。”
豫王不着痕迹打量着他，不由感叹陆维景的容貌气度以及才干，远远甩开那些世家子弟一大截。可惜脾气太硬，不肯为他所用。
他有个同胞妹妹，只是但凡有点进取之心的男子都不会尚公主，而且皇帝也不可能让公主嫁入世家大族。
庆幸的是，陆维景也不会支持湘王。
其实豫王一直很奇怪陆维景因何与湘王结仇，难道只是因为湘王抢了皇帝赐给他的弓箭吗？
这样想着，他笑道：“不必多礼。对了，方才父皇问起本王镇北王余孽之事，似乎有些动怒，一会陆世子要小心回答。”
其实皇帝还问了他康家做的那些事，隐隐有怀疑他之意，好在他说的信誓旦旦，打消了皇帝的疑虑。他一直觉得是湘王暗中设计害他，但是没有证据。
待豫王离开，便有内侍请陆维景进去。
皇帝并不像豫王说的那般愤怒，问起了别的事：“听闻民间有两个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
陆维景猜到皇帝问的是济世堂，道：“两位大夫的确医术高明，但传言大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其实没有那么神乎其神。”
“依你之见，康家到底有没有派人诬陷那个民间大夫？”其实他想问的是，到底和豫王有没有关系，还是有人陷害？
陆维景神色坦荡：“此事，臣也无从得知。”
皇帝还有话要问，话到嘴边又转了话头：“追查镇北王余孽之事，可有眉目？”
陆维景迟疑道：“这些日子，臣一直奉陛下之命暗中查找，结果一无所获。臣也很是奇怪，陛下遇刺一事知道的人只有寥寥几人，外面没有听到一丝风声。且事发之后，立即关闭宫门和城门，镇北王余孽应该不会逃出去。”
皇帝撩开眼皮瞧他一眼：“怀疑什么就直说，说错了朕也不怪你。”
“臣怀疑镇北王余孽在京城有内应，而且是在……宫中。”
“你想说，内应就在知道朕遇刺的人当中？”
“臣斗胆，妄加揣测，请陛下恕罪。”他低着头，脸上没有一丁点惊慌。
皇帝摆摆手，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况且，他也不是没有这样怀疑过。
沉默间，大太监石公公进来禀报：“陛下，淑妃娘娘派了宫女来请陛下去长春宫用膳。”
皇帝这才觉得腹中饥饿，一问才知，已是午时。
“去正阳宫。”思索一番，皇帝做出决定。
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转头笑道：“听闻西宁侯夫人携女进宫了，陆卿也随朕一同去正阳宫罢。”
“是，陛下。”
出了大殿，陆维景不由摩挲了下大拇指，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到，因着要当值，不适合戴戒指，被他收藏起来了。
先是康家的事，再是镇北王余孽，其实他是故意让皇帝怀疑豫王。
湘王与他关系不睦，他不能看着湘王登上那个位置，但豫王同样不行。
豫王表面是个温润贤王，实际上小肚鸡肠。现在对陆家客客气气，是因为他为着皇位顾虑重重，也没那个本事除掉陆家。若是他登上皇位，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就会让陆家倾覆，也不会放过姜家。
为长远计，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为难之处是，皇帝只有三个儿子。
皇帝来陪皇后用膳，湘王妃和柳氏很有眼色的一同告退。
皇后发现了陆维景，笑道：“就让陆世子送西宁侯夫人和姜三姑娘回去罢。”
陆维景与姜芫的目光一触即离，恭敬应“是”。
入宫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多了个嬷嬷。哦，还多了个大大的匣子，是皇后给姜芫的赏赐。
她悄悄瞄了一眼，委实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皇后的赏赐总不会差的。
跟在后面的陆维景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无奈扶额，他怎么不知道未婚妻还有如此财迷的一面？将来两人成亲，他私库里的东西都是要交给她的……
柳氏给嬷嬷送了个眼风，嬷嬷很识趣地抱着匣子和柳氏走快了些。她既被皇后送给了姜芫，就是姜芫的人，自然要处处为她考虑。规矩重要，但和夫君培养好感情，以后嫁过去日子也能过得更轻松。
姜芫发现自己被落下，迷茫了须臾猜到了什么，不禁有些羞赧。
“你随侯夫人进宫就是为了此事？”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姜芫道：“是啊。我想着，你们国公府家大业大，定然规矩也多，我可不是要好好和嬷嬷学一学吗？”
“好好说话。”
姜芫微微侧身，凝视着他：“这个嬷嬷是伺候过太后的女官，身上有品级的，将来能随我去国公府镇场子，那些积年的老仆就不敢仗着我年纪小欺负我。”
陆维景语塞了一阵，这还没成亲呢，就想着以后与人“打架”了吗？
轻叹一声，他道：“谁敢欺负你？”
姜芫暗自冷哼，加快了脚步。
在小说里，因着男主不待见原主，国公府那些老仆可没少仗着资历老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再加上原主恶毒愚蠢的人设，吃了不少亏。
陆维景不知哪里惹她生气了，脚步加快，立刻就追上了她。
他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在马车旁，一直护送她们回府。
原本他想立刻策马离去的，但眼看着到了饭点，柳氏也不能让他这么回去，便邀请他进府用饭。他推辞不过，便答应了。
两日后，万氏又到了西宁侯府，和刘氏说了几句话，就去了双燕阁。
“你听听，你听听。人家陆世子，一点也不仗着出身目中无人，居然还亲自送三姑娘回来。这样的好人家怎么就轮不到你呢？”万氏急的眼睛都红了。
刘清妍叹了口气：“娘，陆世子是送侯夫人和三姑娘一起回府的，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特地送三姑娘回来了呢？”
“这有什么不一样？”万氏在屋里踱步几圈，坐到她身边，“听说你这两日一直在房里闷着，别说去园子里逛，就连和蔓姐儿蕙姐儿说话解闷都做不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