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直愣愣地盯着萧南烛,就听他补充道:“当时新婚燕尔,我以为你同我一般……抱歉嫣儿,往后你若不喜欢,直说便是。”
萧南烛说罢,要收回覆在宁嫣脸颊上的手掌。
宁嫣拉住他的手腕,眸中慧黠一笑,甜声道:“殿下,嫣儿现在就很喜欢!”
萧南烛神色微顿,见宁嫣若有所指地冲他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
宁嫣细嫩的手掌触上他的小腹,隔着玄衫轻轻往下一压。
萧南烛腰背一僵,喉结微微滚动。
宁嫣见状,蹲在他身前屈下膝盖,不盈一握的腰肢又放低三寸。她回忆前几次萧南烛自她腰间一寸寸往下攻城略地的模样,依样趴到萧南烛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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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大亮,宁嫣在床榻里懒懒翻了个身,才发现萧南烛已经离开。
她自个儿下榻穿衣,欲唤阿念几人来为她绾发时,忽地喉头一痒,捂着脖子咳了两声,一阵浓烈的酸疼之感自喉间蔓延开来。
昨夜红幔飘漾、烛火摇曳,旖旎的画面一一钻进脑海,宁嫣小脸绯红,却听门扉「吱呀」一声,萧南烛披着满身灿灿日光走了进来。
宁嫣见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羞得捂脸道:“殿下今日怎么不去军营了?”
萧南烛凤眸含笑,走过来轻轻揽住她:“已经去过了,刚从军营赶回府里。”
“今日天未亮就收到一份战报,南梁薛家军趁夜偷袭我境边关,致使边境一城失守。圣上方才下旨征伐大梁,萧清宴与英老王爷明日便率兵启程了。”
宁嫣点点头,想到自己昨晚去书房求萧南烛的事儿,连忙伸手揪住萧南烛的腰带,糯声道:“殿下,你去边境的时候,带我一起可以么?”
萧南烛见宁嫣满脸希冀,叹息道:“好,依你。”
“殿下,你真的愿意?”
宁嫣狐狸眸儿睁圆一圈,见萧南烛这般爽快,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南烛眸底笑意深邃,无奈道:“本王的王妃可是有「一箭碎靶」之力,做个随军夫人有何不可?”
宁嫣见他出言打趣,便知此事十拿九稳,欢喜地反搂住他的窄腰:“王爷,你对嫣儿最好了!”
萧南烛垂目看着她甜滋滋的笑脸,心中淌过一道安逸的暖流,温声道:
“大梁国气数已尽,除了薛氏一脉战将,朝堂上君不君臣不臣,不出两年必定灭亡。”
“后面我若接手此战,便将你藏在营帐里,也防止你留在京城被萧清宴的眼线盯上。”
宁嫣一愣,略略攒眉:“殿下的意思是,萧清宴要动手了?殿下怎么知道?”
萧南烛撩开她耳鬓前的碎发,应道:“太子虽然不算什么超世之才,但自幼性情温雅仁善,圣上一直对他满意,不可能改立太子。若不趁着此次出兵南梁暗中谋反,他们便寻不到更好的时机了。”
宁嫣了悟,萧清宴知晓她是萧南烛的软肋,说不准会暗中对她下手,以此要挟萧南烛。
她是万万不能落到萧清宴手里的,否则就糟了。
第79章
宁嫣因萧南烛提醒, 心中警惕许多。
她担忧萧清宴会从自己身上下手,整日在王府里走动,时时刻刻带着烟岚与云岫同行。
直至翌日晌午, 远征的军队自京郊大营出发。
宁嫣身为一品亲王妃,随燕明帝、太子妃等人一同登上军营的点将台,亲眼瞧见萧清宴随军队离京, 方才安心些许。
这日午后的秋阳盛烈刺目, 她们高高站在点将台上,就见台下远行的数万兵将浩如游龙一般。红缨飒飒,金盔战甲映在阳光中,闪着粼粼碎波。
四下里旌旗翻动, 百姓们激昂呐喊。
大营内外的一草一木都亢奋地期待着战事早些取胜, 一举攻破南梁皇城, 再为大燕皇朝开拓万里疆域!
很快地,南境战局大开。
萧南烛虽未参与此战,留在京城内却也比往常忙碌许多。一方面管控皇城军马;
另一方面又得留心北境大越不服管教, 防止北越趁大燕与南梁的战事, 再闹些祸乱出来。
宁嫣待在信王府, 见萧南烛整日忙于军务,便不去打扰他。每日专心待在王府里, 跟着宛秋嬷嬷研习治府之道。
一展眼工夫, 凉秋过去, 京城一场鹅雪飘飘摇摇下了半个多月, 深冬悄然而至。
宁嫣待在府邸里,时常亲手为萧南烛备些糕点、汤羹之物, 抑或赏着府中白雪红梅、做些香囊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及至年关过后, 次年初春来临。
南境边关传来一则战报, 南梁薛家军独力难支,英老王爷率军队深入南梁腹地,一路打至南梁皇城脚下。可惜夜间突遭薛家兵刺杀,不幸殒身营帐之内。
宁嫣听闻此事时,正与柔桑、太子妃聚在一块儿谈天解闷。
她暗暗琢磨了一番,怀疑是萧清宴动的手,便赶回信王府找萧南烛问问清楚。
正巧萧南烛在书房看折子,宁嫣见到他,连忙提着裙摆凑过去打听一番。
问完之后,又担心萧南烛不清楚萧清宴的底细,将萧清宴非英老王爷嫡亲外孙的事儿也强调了一遍。
萧南烛听得哭笑不得,拉着宁嫣坐到腿上,回应道:“他此刻担任监军一职,且这半年战功不少,英老王爷猝死,他便可暂行主帅之权,号令三军。”
宁嫣昂首望着萧南烛,睁大眸子道:“果真是他下的毒手啊?”
萧南烛轻轻颔首,指节捋了捋她鬓边碎发,思忖道:“英王爷年过六十,一生舞弄权术,为谁所害也不重要。今日我与父皇商榷,过段时日带兵前往南境,你可还愿与我同行?”
宁嫣狐狸眸儿又睁大一圈,诧异道:“这么快?你不是说要打个一两年吗?”
萧南烛浅浅勾唇,沉声道:“南梁薛家军不好对付,二十多年前曾经出过一位叫薛成风的少年名将。”
“当年即便是我父皇对上他,也不容易取胜,花了不少力气才斩下南梁老皇帝的头颅,收复南境边疆。”
“我是按照薛成风的本事推算战期,可惜薛家后人不争气;再添上南梁这一代皇帝独宠妖后、国政昏昧多年,要攻进他们的皇城,半年足矣。”
宁嫣指尖缠绕萧南烛肩头的发丝玩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南梁薛家军的勇悍她听过一些,南梁这一代皇帝的昏庸也听过一些,随口道:“元贵妃是南梁公主,是不是南梁现在这位昏君的妹妹?”
萧南烛应下,埋首在她肩窝蹭了蹭:“嫣儿可还要做随军夫人?”
宁嫣痒地侧过脖子,攥紧萧南烛垂至胸膛的两缕乌发,开心道:“嫣儿已经在思考用什么身份、带什么衣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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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帝的旨意很快传遍朝野内外:英老王爷殉难,军队不可一日无主,由监军大人萧清宴暂行主帅之权,尽早攻下南梁皇城。
同时,信王萧南烛择日率兵赶赴南境,料理后续战事,严防南梁附近的诸侯列国造势反扑。
宁嫣在府中拾掇东西,首要定下随行的丫头烟岚、云岫两人。
阿念与宛秋嬷嬷知晓此行艰险,担心烟岚和云岫伺候不好宁嫣,便将茶具、香炉等物列了清单、装了两大箱;
又想着此行少也得三五个月,便又收拾了五六筐的裙衫头饰、生怕宁嫣在路上遭了罪。
宁嫣看到满屋半人高的箱笼时,惊出了一脑门儿汗。若让萧南烛瞧见她这番阵仗,非得把她踢出军队、扣回王府里。
于是自个儿又清理了一番,一应裙衫饰物删了又删、减了又减,最后去明绣阁赶做了十来身男装,又买一些头巾、折扇之物,便草草了事。
宛秋与阿念瞧得直皱眉,宁嫣心中却颇为满意,她连跟在萧南烛身边的新身份都编好了,她要做一个清俊出尘的小谋士!
军队出发之日,燕明帝一行人再度登上点将台,斟酒为众兵将送行。
大营外绿树漪漪,依旧是百姓夹道呼喊的盛况。
宁嫣稳稳坐在马背上,望着前方萧南烛穿盔戴甲的挺拔背脊,随萧南烛一同策马奔向军队前方。
军队花了将近一月的时日赶至南境边关,因南梁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数万余人沿边关一路深入南梁内地,途中小打小闹,鲜少遇到南梁士兵突袭。
眼下已至深春,南梁时气偏暖,虽受战事磋磨,四处花草却开得极艳。
军队行至一座被收服的城池,萧南烛与部将们商讨一番,决定暂时驻扎数日,给将士们喘口气的工夫,再赶去皇城与萧清宴的军队合流。
宁嫣在一旁听着,暗暗地开心不已。
待部将们全数离开,她一个箭步趴到萧南烛的书案上,眨巴着眼朝手握军报的萧南烛道:
“殿下,嫣儿打听过了,这座城叫桃木城!家家户户都植桃花、喜桃花,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
萧南烛上下瞥她一眼,她今日穿着一袭浅清交襟儒衫,领口处微微露出些中衣的白领子。
三千青丝绾在头顶,简简单单插了根紫檀木簪子,一张白皙的小脸眉眼弯弯,有一股灵动的书卷气。
匆匆瞥过去,身子单薄清瘦,竟当真像个初出茅庐的小谋士。
萧南烛眼底掠过笑意,忽地合上军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宁嫣惊呼一声,小心地捂住嘴巴,跌进他怀里左右挣扎起来:“你、你做什么?我穿着男装,我是你的谋士,这边可是军营!”
萧南烛轻轻锢住她,俯首闷笑两声:“那又如何,主将营帐,除了本王的宁小谋士,谁敢擅入?”
宁嫣蹬着腿,费劲地站起身,跺脚嗔道:“不行!你不可与我这般亲近。”
“这若是被外头士兵们瞧见,说信王殿下与手下一个男谋士卿卿我我,疑似关系不良……万一这流言飘到京城,那我这信王妃还有什么脸见人?”
萧南烛好笑地答应,又拉住她坐回腿上,这才满意道:“嫣儿想出去看桃花,可想好去哪里了?”
宁嫣漆黑的瞳仁闪起亮光,主动攀上萧南烛的脖颈,欢喜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这边留守的战将手段怀柔,百姓们过得都不错,咱们去大街上转转就差不多了。”
萧南烛摇首,指了指书案上的文书舆图:“出军营往右十里,有座小山头,山上粉桃烂漫、艳若云霞,我带嫣儿过去逛一逛?”
宁嫣瞟了眼舆图,惊异地搂紧他的脖颈,笑道:“殿下是不是早就准备好带嫣儿出去玩儿了?”
萧南烛低声一笑,声线清沉地道:“这几个月长途行军,终究比不得京城自在。等到了南梁皇城,嫣儿便可换回女儿装,不必再拘着自己了。”
宁嫣眸中笑意更浓,甜蜜蜜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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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城距离南梁皇城不远,军队停驻三日之后,再度拔营启程。不过十多天工夫,便顺利赶至南梁的皇城。
皇城早被萧清宴一举攻破,宁嫣随萧南烛领军行到城外时,城门大敞开来。
深春日色炫目,城内披甲执锐的士兵们鸣钟击鼓、欢呼雀跃,以隆重的声势恭迎信王殿下策马入城。
军队浩浩荡荡涌进皇城,萧清宴着一袭赤金盔甲,站在南梁皇宫内,领着南梁受俘的皇帝、百官等人亲迎萧南烛接掌兵权,姿态毕恭毕敬。
宁嫣跟在萧南烛身旁,没料到萧清宴这般老实交了虎符兵权,不禁朝萧清宴多看两眼。
萧清宴似有察觉,侧目扫过来,宁嫣立刻垂下脑袋,隐入萧南烛身后的一众部将之中。
交权之后,萧南烛便暂时镇守在南梁皇宫,等待燕明帝的进一步指令,也防止萧清宴抑或南梁的兵民们异动。
南梁皇帝贪图享乐,偌大的皇宫内金砖铺地、白玉为柱;
层层叠叠的琉璃红瓦、雕梁画栋。较之大燕朝的皇宫,奢靡数十倍不止。
宁嫣择了处清幽的宫殿歇息两日,长途跋涉的疲惫感褪去,便换回女装,又让烟岚为她绾了个留仙发髻,精心捯饬了一番。
她许久不曾妆饰自己,云岫站在铜镜旁被她勾了魂儿一般,不住地夸道:
“这小半年看惯了王妃穿男衫。如今换回原来的扮相,愈发像神女下凡了。”
烟岚为宁嫣簪上金步摇,也笑微微地夸赞:“据传南梁专出美人儿,今日我在宫中转了一圈,那些美人儿没一个及得上王妃。若咱们王爷瞧见王妃穿回女裙,必定挪不开眼睛。”
宁嫣心神一荡,暗想萧南烛进皇宫忙了数日,应当也空闲了下来。
于是亲自动手做了两碟糕点,前往萧南烛处理军务的宫殿,准备给萧南烛一个惊喜。
萧南烛处理一应庶务的宫殿名唤朝阳阁,是南梁皇帝与朝臣们私下议事的一栋大阁楼。
宁嫣赶至阁楼外时,莫名觉得守门士兵有些眼生。但见士兵们没有拦她,便也没有多想,拎着小食盒走了进去。
直至踏入阁内主屋,见屋内站着几名议事的官员、以及文书堆叠的书案后坐着萧清宴的身影,心中方才「咯噔」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清宴懒懒坐在软椅上,近一年未见,仍是一袭绛紫袍衫,流云般清贵自在。
阁楼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子斑驳地投在他身上,仿佛在他清润的眉目上镀出一层温煦的暖光。
他含笑道:“这话该我问你罢?”
宁嫣不语,稍稍朝后退一步,又想到烟岚与云岫都在阁楼下等着,便沉下心道:“我随夫君征战,有何不可?你不会布了局在等我上钩罢?”
萧清宴坐直身子,指节轻轻搓了个响头,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不是,今日碰巧遇上罢了。”
“怪不得我手下那帮废物遍寻京城,也寻不到你半点消息,原是四皇兄将你藏到身边来了,当真令我好找啊。”
宁嫣无聊地挪开目光,扫过屋内一众噤声的臣子,见他们个个形容胆怯,暗猜是南梁皇城归降的世族。
直到瞥见书案旁跪着一名抽泣的红裙女子,她才皱了皱眉:“这女子又是谁?你到底在做什么?”
萧清宴幽幽一笑,睨了眼脚边几近晕厥的女子,抬脚踢了踢她的膝盖:“哭够了没有?你还不快起来,见过这位好姐姐。”
那女子怯怯抬起头,露出一张皎若梨花的面颊,眼角挂着两滴珠泪:“信王殿下,您愿意放过奴家和奴家的袁氏一族了吗?”
萧清宴淡淡地不说话,那女子便又嘤嘤哭泣,抬手覆上萧清宴的膝盖:“信王殿下,求您饶我们一命罢!奴家愿为奴为婢,终身伺候您!”
宁嫣眉头微微松开,很快反应过来。
这女子多半是南梁世族的小姐,为替家族求情特特跑来献身,可惜认错了人。
萧清宴却不否认,稍稍琢磨一下,亲自挽袖搀她起身:“袁小姐跪这么久,一定很累罢?你先过去见见这位好姐姐,她可让本王头疼了。”
那女子微愣,昂首望萧清宴一脸温和的神情,水眸儿中掠过一丝求得生机的欢喜,连忙颔首道:“是,奴家什么都听信王的,奴家多谢信王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