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她又去书房里写了一张字条放进食盒,交给下人道。
“把这个送去俞家,就说是我送给他们小姐的吃食,调配的法子都写在纸上了。”
之前俞晚就说让她去俞家做客,可木恬最近忙着买宅子还有装修的事儿实在没时间,正好做了新鲜吃食,就想着也给她送一份去。
朱雀大街旁俞家的宅子里,正在接待一位贵客,桌上摆了一大桌厨子使尽浑身解数做出来的美味佳肴,但却并没被动几下。
下人提着食盒进来,又报了木恬的名字,俞晚眼睛顿时一亮,揭开食盒盖子便看到了里面的冰粉。
“冰粉是何物?”一道稚嫩又沉静的声音响起。
出声的便是今儿俞家的贵客,宫中舒妃膝下的六皇子,也是俞晚兄妹俩的小表弟。
他名为周临泽,如今不过九岁,穿着身月白的长袍,年岁虽小,但五官很是清隽,行动举止也带着股贵气,只是身子骨看起来有些瘦弱,面色也苍白得很。
俞晚看向自己这小表弟,他吃东西一向难,胃口也小,到了夏日吃得就更少了。
宫里御医看了这么些年,也看不出个什么毛舊shígG獨伽病来,纯粹就是胃口不好,御膳房变着花样地做,也勾不起周临泽的胃口来。
上次俞晚进宫陪舒妃时,她就为这事儿烦心呢。
周临泽虽为皇子,但被教养得极好,是个懂事的孩子。
他也知道母妃为自己用膳这事儿烦恼,但实在是吃不下东西,每到用膳的时候,他和身边人都难受。
今儿找了想见表哥表姐的理由出宫来,也是想逃避一番。
“我也没尝过这冰粉呢。”俞晚看了放在食盒里的纸条,瞬时就明白了要怎么做。
她让人拿了三个碗来,舀起几勺冰粉分别铺在碗底,倒进适量小壶里的红糖浆,又把各色配料都放了进去。
俞晚还让人切了些鲜果来,西瓜和桃子切成丁,也整齐地摆在冰粉上。
每种配料占据了一小块位置,五颜六色地搭配在一起,看着丰富得很。
周临泽到底还是个孩子,喜欢这种漂亮的吃食,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依然被俞晚手下的冰粉吸引了视线。
“小泽也试试吧。”俞晚递过去一碗冰粉。
周临泽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冰粉香甜的味道里带着凉意,倒不像桌上的饭菜,只让他觉得油腻腻的,半点都不想动筷子。
他不能吃太过寒凉的东西,俞晚便没加冰块,但冰粉本身就是在井水里湃过的,带着几分凉意。
小男孩板着脸,先试探着舀起个糍粑放进嘴里。
因为没搅过,糍粑只沾到了一点儿底下的红糖浆,还是半干的,能吃到外面黄豆粉沙沙的口感,嚼上几口只觉软软糯糯的。
但不像有些糯米点心特别粘牙,这糍粑很有弹性,还有点儿奶香味,不但不让人反感,还微微唤起了周临泽的胃口。
他有些好奇地想尝尝底下的冰粉,拿起小勺子戳了戳,带着细密泡泡的冰粉就陷下了去。
又因为其弹性并未破碎,勺子拿起后还晃动了几下,颤巍巍的很是可爱。
周临泽越发觉得好玩,用勺子侧面使了些力气按下去,才把冰粉给搅碎了。
原本在其表面的各色配料也都混到了一起,落在了红糖水的底里,还有些夹在半透明冰粉中间。
冰粉里面虽无冰块,吃起来却冰冰凉凉的,让他只觉得全身的暑热尽数消失了。
而且口感特别嫩滑,又不像是豆腐,而是多了几分弹性,冰粉本身并无味道,配上香甜的红糖浆,却好吃得很。
周临泽也吃过冰雪冷圆元子、澄粉元子等等冷的点心,还有碎冰和酪浆制成的酥山,但都比不上这冰粉对他胃口。
又弹又滑,吃起来很爽,还没回过神就从喉咙滑了下去。
真的吃下去了!
没有反胃,没有不耐,就这样轻轻松松把一大勺冰粉吃了下去!
旁边服侍的嬷嬷看他终于愿意吃东西,激动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就连俞风都有些兴奋。
只有俞晚没觉得有多意外,心里还有几分自豪。
她就说木姐姐做的吃食,谁都抗拒不了!
吃饭对周临泽来说,就像是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宫里御膳房的菜色做得再精致,他也没什么胃口,特别是到了炎热的夏日,就更加吃不下去了。
有时候硬塞些吃食下去,但过了一会儿就想吐,然后就更不想吃东西了。
但如今看着碗里的冰粉,他久违地想要继续尝几口。
里面的花生碎特别香,山楂片则酸酸甜甜的,底下的糍粑上裹着的黄豆粉已经被红糖水浸透,吃起来又是另一种风味,还有甜滋滋的西瓜和桃子,样样都好吃。
小孩子总是喜欢甜食的,他一口气吃了小半碗冰粉下去。
或许是打开了胃口,看着桌上的饭菜也没那么反感了,就连那飘着油花的炖汤,看起来也没那么油腻了。
“冰粉里虽然没放冰块,但总是凉物,不好空着肚子吃的,吃些饭菜垫垫吧。”
俞晚捡了些清淡的菜夹到小表弟的碗里,能吃得下东西不让旁人担忧,周临泽自然是愿意的。
配着剩下的半碗冰粉,他竟吃下了比平常多一半的饭菜,还喝了小半碗的汤,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嬷嬷眼见自家小主子的胃口如此好,就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哪里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回宫前便单独找到了俞晚。
“表小姐,这冰粉是从何处来的,可有办法拿到方子?”
俞晚早就被俞风叮嘱过,哪里敢让这嬷嬷知道木恬和谢家的关系。
这嬷嬷知道了,宫里的姑姑必然也知道了,便只能推说是个朋友做的。
“这方子嘛……我还得去问问。”
嬷嬷闻言又加了几句话,“那人若是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好不容易六皇子能多用些饭菜,能给的主子肯定都会愿意。”
送走周临泽后,俞晚心里有些纠结,但也知道这事很重要,便让人约了木恬出来,支支吾吾问了方子的事。
木恬只以为是俞晚自己喜欢吃,况且冰粉也算不得什么复杂难做的东西。
俞晚动不动就塞金叶子给她,加起来都有好几百两了,换个方子又算得了什么。
她也没多想,直接就写了方子出来。
这方子经过俞家的手,又递进了宫里。
舒妃自然是立刻让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了出来,虽然周临泽吃着总觉得比起那日在俞家吃的差了些,但也算是不错了。
不但是他喜欢,舒妃尝过之后也觉得不错,还动了把做冰粉之人招到宫里来的念头。
俞晚不敢说出木恬的真实身份,只能推说冰粉是她家中的秘方,早就不知是谁研制出来的了。
舒妃听后很是遗憾,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赏了不少东西让俞晚带给木恬。
——
春闱的改卷时间约莫在一个月左右,但本次时间原就推迟了,所以朝廷便加派了改卷人手,想要在半月内把结果拿出来,否则后面的殿试授官等等时间就太紧了。
也因为如此,虽然主考官和几个同考都是皇上钦定的公正持中之人,但底下的改卷者里,不可避免地还是混进了些别有目的之人。
科举改卷时,所有考卷都要糊名,也就是封上姓名。
春闱时甚至会有专人把考卷重新誊录一番,这样批卷的考官不但看不出考生的姓名籍贯,甚至连字迹都无法辨认。
然后试卷会被抽签分配给几个阅卷人员,他们初阅后可以把中意的卷子推荐给同考官,也就是副主考。
如果同考官也中意,此份试卷才会被呈给主考官。
最后由主考官评判后,会从中取出最好的几人来,和同考官商议后定出顺序,再由礼部磨勘无误,便可发榜了。
“今儿也奇怪,连着看了几张卷子,答得都是普普通通。”
刚嘀咕完,一个阅卷官便看到了陆渊的试卷,当然,他并不知这是谁的。
但这份卷子看得他眼中是异彩连连,若不是改卷时不可喧哗,简直恨不得与众人尽情讨论一番。
看完这整张卷子,他立马在其上批了个”取“字,站起身来送到了主考官案前,最后还没忍住道了句。
“此卷答得极好,有状元之才。”
主考官李大学士抬头一看,心里也有些诧异,此人阅卷向来以严苛出名,更是极少有称赞之语,这模样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饶有兴致地接过试卷仔细看了一遍,一边看还忍不住微微点头,确实是今日他看到最好的一份了。
不,不但是今天,这几天的卷子看下来,也能算是最好的!
众位考官埋头批改,转眼几天就过去了,等到所有试卷都基本过了一遍,接下来就是从已经挑出来的卷子里再排出个次序来。
当天晚上,一个身影匆匆走到座府邸后门处,正是白日里阅卷考官中的一个。
被人引进去后,这考官到了个书房里,对着个背影禀报了春闱的消息。
“……阳安镇来的,名为陆渊,看这次的情况,他肯定是能过的,甚至极有可能被点为第一名。”
“陆渊……当年留下的祸患,居然还有回京城的一天。”
背影转过身来,正是二皇子的亲舅舅,姚家如今的家主——姚启初。
当初元后病逝,皇上把气撒在了后宫里,对太子更是怜惜不已,连带着对当时还只在嫔位的姚贵妃也淡了下去。
姚启初当时也刚刚成为姚家家主,他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至今仍最得意的事,就是趁这太子外祖盛家没反应过来,成功栽赃了他们对元后之死心怀不满,意图携太子逼宫。
要不是被陆渊他爹死活不愿松口,甚至以死明志证明自己和盛家的清白,说不得连太子都得被拉下去。
这事儿虽没定论,但多少让皇上有些猜忌盛家和太子。
姚贵妃使计重新获宠后,从嫔位一步步封妃、贵妃,如今后位空悬,她以贵妃之位协理六宫,加上姚家的势力,二皇子也有了和太子一争的底气。
阳安镇!
姚启初一听到这地方脸色就黑了,想舊shígG獨伽起之前好不容易派了人过去,还动用了埋在那儿好几年的钉子。
明明已经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谁知居然被谢家发现,还把人给揪了出来。
就算有贵妃在后宫平复皇上的怒火,姚家和二皇子也不敢再出手,只能暂时蛰伏。
当时送到京城的消息里,可没提到这陆渊的名字。
“可要小的使些手脚把他的名次弄下去?”
这考官刚露出点意思来,立刻就被姚启初否决了。
“不可,春闱这事儿上,我们和太子那边斗法已经被皇上阻止了,明面上不能再插手。
而且李诚那老头一向只忠于皇上,为人也迂腐得很,有他做主考官,很难动手脚不被发现。”
姚启初沉吟片刻,突然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来。
“无事,就算他得了第一,殿试的时候还要看皇上的喜好,当年皇上虽亲口御言事无定论,祸不及家人,但他姓陆,总是有些破绽可用的。
只要想办法让皇上对他生了厌,我倒要看看着这陆渊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第73章 冰镇酸梅汤
春闱每次只取二三百人, 当然,他们还得再次参加殿试,在殿试中再次进行评定。
最后的前三名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 这三人也是此次的一甲, 其后的第四名开始,一部分排位靠前者为二甲, 授予进士出身, 剩下的人就只能是三甲的同进士了。
放榜那天贡院门口早早就围满了人, 怀安也带着人一早就去看榜了, 木恬则和陆渊以及贺清夫妻俩在谢家正堂一起等着结果。
木恬手里捧着杯茶,眉头却紧紧皱着, 时不时向门口张望一二。
这科举可就相当于高考加上公务员考试, 她虽然相信以陆渊的实力不可能落榜,但身处其中,总是有些担忧的。
见她如此焦急,陆渊心里有些被关心的甜意,开口道。
“若是落榜了, 那我就去酒楼做个账房,还能每日早晨和你一起出门, 晚上去集市逛逛,然后再慢慢回家, 这样想倒也不错。”
陆渊一边说着,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像是半点不在意的样子。
木恬见他半点不紧张的样子, 心里的焦虑也烟消云散了, 还有心思开个玩笑说了回去。
“你若真要来酒楼给我做账房, 那我可是不给工钱的。”
陆渊一本正经地答道:“求之不得。”
对面坐着的贺清和谢归远二人对视一眼, 都露出个了然的微笑来。
正在此时,外面院中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怀安大声的呼喊。
“少爷,少夫人!”
“怎么样?”
木恬忽得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怀安面前。
贡院前看榜的人简直就是人山人海,虽然怀安早就占了位置,但那张榜一贴出来,还是差点被挤出人群,看完后又是一路小跑地回来,如今才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
他虽跑得满头是汗,脸色涨得通红,但却满脸的喜意。
“少爷中了!是第一名!”
第一?
木恬一瞬间放下心来,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耳边响起个低沉的声音。
“看来我是没机会去酒楼做账房了。”
这话里似乎还有点遗憾的意思。
陆渊只扶着木恬的腰扶她站稳后就松开了手,贺清夫妻俩,还有小米南星等也都围了上来。
木恬站在人群里,听着耳边的祝贺之语,却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虽然这第一名是个好消息,但最后的结果还要看殿试,所以他们也没大肆庆祝,只是木恬下厨做了顿饭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吃完也就过去了。
不像是其他考生开始讨论起殿试会出什么题,或是写了几篇文章加紧找人批改,陆渊则和谢归远每日忙着见各种人,或是商量着什么。
他们都对殿试题目或是陆渊能否答好这种事并不关心,毕竟这殿试结果,有时也不是完全看学识才能的。
——
殿试前几天,皇宫养心殿中,一把尖细的嗓子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陛下,外面九殿下求见。”
坐在桌前的皇帝眉毛一抬,抬手弯了弯示意放人进来,脸上的神色也松动了几分。
“小九今儿怎么来了?”
周临泽走进殿内,身后还跟着个宫女,手里拎着个食盒。
“拜见父皇。”
他先行了个礼,然后才走到桌前道:“听母妃说父皇有些苦夏,刚好儿臣尝到这酸梅汤味道不错,开胃得很,便想着送些来给父皇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