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汤的方子自然也是来自木恬的,俞晚后来主动和她说了冰粉的方子不是自己想要,是族内有个亲人一向不爱吃饭,尝了冰粉觉得好,这才想要求个方子。
木恬听她这样一说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和俞晚也常常约着见面,知道俞家大部分人都在东平府,至于俞风,看他在路上的样子,可不像是胃口不好。
所以这不爱吃饭的亲人,恐怕不是宫里那位舒妃,就是她膝下的九皇子了。
但木恬倒也没追问,这事既然俞晚没明说,她也只当不知道。
后来俞晚喝着酸梅汤不错,试探着问了几句,木恬便爽快地又把方子卖给了她。
如今越朝也常喝酸梅饮子,但做法比较粗糙,怎能和木恬这经过几百上千年改造最后得出的方子比,舒妃宫里小厨房做的酸梅饮也换成了新的方子,只是最近几天皇帝事多没进后宫,所以这才是第一次尝到。
周临泽把食盒里的一壶酸梅汤取出来,然后倒进了得福奉上来的碗里,只见紫红透亮的饮子徐徐流了出来,映在洁白的瓷碗里,很是好看。
因为一直用冰块镇着,碗壁上还逐渐凝结出许多细小的水珠。
酸梅饮子?
看着小儿子的脸庞,皇帝一怔,脑海里久远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一时间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透过周临泽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闲散王爷,什么都不用操心,又求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生下二人的第一个嫡子。
元后姓盛,名叫明华,是当时盛首辅的嫡长女,自小姿容、才华俱佳,可以说是京城所以儿郎梦中的姑娘。
皇帝被封雍王后,在一次诗会上对盛明华一见钟情,盛首辅疼爱女儿,本来是想寻个自己的学生做女婿,如今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着层关系制约,他才能放心女儿的终身。
谁知雍王很是坚持,不但诚心诚意追求,还当众承诺除非三十无子,否则绝不纳妾,最后才终于把盛首辅磨得点了头。
成婚头几年,他确实做到了自己的誓言,盛明华也很快怀孕生下他的嫡长子,也是如今的太子。
雍王是先皇的嫡次子,他大哥也早被封了太子,他便只等着亲哥继位,自己祭祖做个闲散王爷。
婚后雍王也接手了些政务,所以书房常有各种外人来来往往,盛明华不好随意入内,便常常做了各色吃食让儿子给送过来。
春天的小点心,夏日里的冰过的饮子,秋冬各种功效的炖汤。
那时候太子比起周临泽还小几岁,但周临泽一向吃得少,所以身量不高,他们有事兄弟,颇有几分相似,恍惚间看起来和那时的太子竟是差不多。
“父皇,是这酸梅汤有什么不妥?”
皇帝被周临泽这话从回忆里唤醒,像是想要掩盖自己的失态般问道。
“没什么不妥,这是你母妃宫里小厨房新研的方子?”
周临泽自小长在皇宫里,最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既然皇帝是这个态度,他自然不会多问,只回答道。
“是表姐从宫外搜罗来的方子,除了酸梅饮,还有种叫做冰粉的凉食点心,都好吃开胃,儿臣也是尝着有用,才想来送给父皇。”
皇帝仔细端详一番,发觉小儿子最近气色是好了不少,满意地点点头。
“俞家那丫头不错,舒妃有她陪伴后心情也越发好了,得福,你让人赏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下去。”
旁边的太监忙应了声,又让身边人下去准备赏赐之物了。
“父皇快些尝尝吧,若是喜欢,我便让人把方子送来,叫得福公公也常常备着。”
周临泽眼里都是单纯的孺慕之情,看得皇帝也轻松了不少。
“你也倒一碗喝些吧,这一路走过来可累了?”
周临泽有些不好意思地也倒了碗酸梅汤,他因为身子虚弱,一直被皇帝特许可在宫内乘轿子,但最近吃得多,他便想多活动活动,所以都是自己走路,谁知皇帝竟也知道。
太子逐渐大了,二皇子也是蠢蠢欲动,只有这未长成的小儿子,加之一向与世无争的舒妃,才能让他放下心来疼爱,享受一番父子之情。
皇帝端起碗喝了一口,梅子那带着果香的酸味侵袭了舌尖,冰冰凉凉的,酸得他一激灵,但很快后续的甘甜抚平了,并不让人难受。
反而勾着人还想再喝上几口,皇帝本就心绪有些混乱,被这酸梅汤一震,倒是意外地舊shígG獨伽平静了下来。
而且这酸味还让人嘴里不自觉开始分泌起口水来,明明肚中并不饿,但嘴里还是想吃些什么。
果然开胃!
怪不得最近小九的胃口好了许多,皇帝尝过之后也很是惊喜,又把给俞晚的赏赐多加了些,周临泽自然也把方子交给了得福公公,剩下的事他自然会安排。
二人说了会儿话,皇帝关心了一番周临泽的功课,他眼见自己进来时间已经不短,便主动退出去了。
周临泽走后,皇帝看了桌上那壶酸梅汤许久,最后还是让得福拿了几碟点心来,又倒出一碗来,配着点心一口口喝完了。
一边尝着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一边坐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谁知喝完没一会儿,得福又报有人求见,这次来的人却是姚启初。
姚启初进来后,先是禀报了几件政事,然后才像是谈天般随意提起了件事。
“这殿试也快到了,臣也去凑了个热闹,想着看看此次春闱有什么可造之材,只是……”
说到这里,他蓦然停住了,还犹豫地看了皇帝一眼。
坐在上方的皇帝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慢悠悠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次的第一名,叫做陆渊,籍贯是定云府,臣想起来,他应该正是……陆修远之子。”
姚启初明明是想给陆渊上眼药,偏偏却做出一副为难得很的样子,还特意等到张榜之后才说到此事,也没提谢家,就是想显得他是无意中发现的,而不是想给太子找不痛快。
谁知皇帝听到此话后,却没有立刻发怒,反而是顿了顿,脸上露出种莫名的神色来。
“陆修远的儿子,也长到这样大的年纪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日的时间实在不好确定,所以应该都是随榜更,jj榜单一般是一万五,一章三千就是每周五章,这个我周末多写点肯定能保证,但有没有加更就得看工作忙不忙了o(╥﹏╥)o
这篇文是作者的第一篇,写到后期才发现很多不足,加上时间也少,但我肯定会完整写完这个故事,绝对不会坑的~
第74章 灌汤小笼包(上)
当年皇帝还是雍王时, 就结识了进京赶考的陆修远,加之陆夫人和雍王妃也投得来,所以两家来往很是密切。
后来前太子意外去世, 作为仅剩的嫡皇子, 雍王莫名被推上了皇帝之位。
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即使成了皇帝,也可以保持初心。
但皇帝要面对的东西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他的坚持逐渐在各方的压力下开始动摇。
也许是第一次纳入世家贵女为后妃时, 也许是第一次宠幸宫妃, 有人禀报怀孕时。
已经从雍王妃变成皇后的盛明华开始郁郁寡欢, 但她作为一国之后,不能嫉妒, 更不能阻止, 还得日日接受宫妃的见礼。
看着数目逐渐增多的如花似玉的女子,她一日比一日沉默。
陆夫人倒是还常常进宫来陪伴皇后,但陆修远和皇帝,却也不再是曾经的友人了。
后来皇后去世,紧接着盛家就被揭发有谋反之意,
事态发展得极快,面对近乎确凿的证据, 陆修远是头一个进宫为姚家和太子说话的人。
但没过几天,他也被查出和盛家有所勾结, 直接下了天牢。
现在仔细想想,皇帝也觉出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
但当时他被失去皇后的痛苦, 岳家和友人背叛的愤怒等等情绪冲昏了头脑, 等到稍微恢复些理智时, 盛家人已经是被撤职的撤职, 甚至砍头流放了。
陆修远也因为不肯招供, 被折磨地奄奄一息,在留下绝笔书后在天牢里咬舌自尽,以此种决绝的行为来证明自己和姚家的清白。
只有太子还被元后留下的宫人护着,虽然整日心惊胆战又为外祖家担忧,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也正是那封绝笔血书,不但让皇帝终是冷静了下来,也让朝中其余心存质疑之人纷纷站了出来,指出所谓盛家谋反证据中许多疏漏之处。
但因为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姚家曾经留下的痕迹都被扫除地差不多,虽无法定罪,但也找不出盛家和陆修远被陷害的证据。
最后皇帝不愿此事再扩大,底下人也觉出这态度,没得出个结果便匆匆结案了。
此时盛家青年一代已经没剩下几个人,盛老太爷早从首辅之位卸职。
姚家知道盛老太爷德高望重,所以捏造的证据是他也被蒙在鼓里,也没敢抓他,只是软禁在姚府,但接连承受女儿去世,儿子被打为反臣等等噩耗,盛老太爷也已经是身体虚弱、缠绵病榻了。
或许是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也或许是为了保住太子,此事了结后盛老太爷主动带着老妻和孙辈离开京城回了祖宅,他们夫妇去世后盛家也无人再来京城。
至于陆家,皇帝亲口御言,陆修远之事罪不及家人,谁知陆夫人带着儿子回了定云府之后思念夫君,没多久就自尽身亡,只剩下了陆渊一人留在世间。
“当初的事尚无定论,既然他能在李大学士手下得了第一,那必然是卷子答得够好,十几年前的事,何必再提。”
皇帝刚刚被小儿子一碗冰镇酸梅汤勾起了对过去的回忆,此时听到陆渊的名字,非但没有什么反感,还想起了当初他出生时,自己还带着元后和太子乔装去陆家祝贺过。
娇妻幼子皆在身侧,朝中有人既是忠臣也是挚友,那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时候了。
“好了,你下去吧,朕想静静。”
挥了挥手,皇帝只觉内心一片空寂,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姚启初本还想开口,但看到皇帝脸上的不耐烦后瞬间就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这次进宫来不但没达到目的,甚至倒提前把陆渊的身世提了出来,以后也就不会再是隐患,至少不会成为皇帝心里的刺。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只觉不甘之意从心底蔓延到了全身,但又实在无法,只能咬紧牙根退了下去。
——
转眼间就到了殿试前一天。
木恬想在殿试那天早上好好做一顿早膳,也算是为陆渊加油。
她决定做灌汤小笼包。
灌汤小笼包里,这“汤”的来源,乃是皮冻。
所以木恬提前一天就开始准备了,先是清洗好猪皮,然后用加了葱姜、花椒和料酒的水煮过一遍。
如今谢家厨房之人对她要用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食材,已经是见怪不怪,说要猪皮的时候,也很快就准备好了。
煮熟的猪皮就比较好处理上面的油脂了,木恬用刀先在其表皮轻轻刮了几下,再翻过来把猪皮内多余的油脂刮掉,如此处理过,做好的皮冻吃起来才会清爽不油腻。
切好的猪皮边缘略微卷起,很是Q弹,她又烧了一锅水,还是用同样的佐料煮猪皮,约莫一刻钟后揭开盖子,锅内的汤水已经变成了白色。
木恬夹出葱段,又撒了盐糖和酱油进去,然后继续用小火炖煮半个时辰。
最后要的不是煮过的猪皮,而是那一锅是汤,木恬把汤水倒出来,便放在冰窖里冻着。
殿试当天一早,就有人送来了木恬吩咐要的食材。
除了上好的猪肉和新鲜的笋子,还有处理好的螃蟹。
谢家厨房里有专门处理螃蟹的人,送过来都是已经是剔好了的蟹肉蟹黄,蟹壳木恬也让他们带了过来,正好可以熬油。
冰窖里的汤水已经凝结成了米白的皮冻,很有弹性。
木恬把上好的猪肉剁成细馅后分成两份,分别加入笋丁和炒好的蟹粉,当然,还有切成小丁儿亮晶晶的皮冻。
和面这种事本可以交给小米,但和现如今外头常卖的包子不同,小笼包的外皮得用死面,而不是蒸出来后喧软的烫面。
所以木恬是自己和的面,加入凉水后一按一揉,便成了光滑的雪白面团。
擀面杖一滚,一小叠圆圆的面皮便出现在了案台上,木恬舀起馅料放在面皮中央,围起来不断捏出褶来,手指飞舞之间,精致小巧的小笼包就被包了出来。
她一口气包了不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便把它们装进竹笼里,准备蒸熟了。
另一边的陆渊则在洗漱换衣,虽说这殿试对着装并无要求,但绝不可失仪。
他换了身略正式些的青色长衫,带着竹叶暗纹,虽不算奢华,但很是符合身份。
准备好其他东西,陆渊刚坐在桌前,就有人端着竹笼来了。
木恬掀开盖子,升腾的热气中是精致的小笼包,每笼有六个,上面的褶子如花般绽开,有点中心处点缀着一点橙红的蟹粉,有点则并没有。
“上面有红色的是蟹粉的,没有就是猪肉笋丁的。”
除了小笼包,小米端着的托盘上还有几个小碟子,碟子里是醋和姜丝。
皮冻在蒸汽中融化,化为汤汁渗进馅料里,所以夹起时那小笼包坠坠地,底下出现个圆润的弧度。
又因为其外皮很薄舊shígG獨伽,晶莹剔透,所以仿佛能看到里面的汤汁在流动,让人心头也提了起来。
这外皮看起来实在脆弱,但偏偏就一直没有破,足以体现其劲道和韧性。
陆渊把小笼包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蘸了一下,然后才放到勺子上咬了一口,结果那汤汁倏地涌出来,差点滴到他的衣服上。
“我忘了提醒你,这里汤汁多,吃起来可得小心些。”
此时并没有灌汤小笼包这种做法,木恬一时忘了说,陆渊便没注意。
还好怀安动作快,立刻就奉上了布巾。
陆渊忙把瓷勺放在一个空着的小碟里,金黄的汤汁顺着咬出的缺口流了出来,他则无心去看,完全被小笼包的味道所吸引了。
这汤汁又烫又香,笋的清香调和了肉馅里吗油脂,让其在荤香之外多了几分清新。
再一嚼,先是面皮柔滑的口感,然后便是细嫩的肉馅,夹杂着脆脆的笋丁,有种来自山野的味道。
木恬则夹了个蟹粉的到勺子里,又把中间那点蟹粉挑了出来,下面便露出个小口来,她舀起浸着姜丝的醋从上面的小口处倒进去,然后凑到嘴边一吸。
醇厚鲜美的汤汁流入口中,除了蟹粉极致的鲜,还有醋微微的酸味。
喝完汤汁,她才开始吃小笼包,这样就不会有刚刚陆渊的状况出现了。
“这吃法倒是有趣。”
陆渊见状也试了试,先喝了滚烫鲜甜的汤汁,再吃小笼包,这次咬开外皮时汤汁便只是微微溢出,蟹粉肉馅很是软嫩,还能吃到蟹肉的质感,让人只觉美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