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晏轻笑了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
而后,他又挂上挡,前后迅猛挪移,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引起车外所有人的注意。
夏薇眼神失焦又聚焦,咬着唇控制呼吸,不想叫自己死得太难看。
忽然,车子不动了。
眼前投过来一片阴影,男人倾身看着她。
薄唇一抹笑,妖冶:“想和我殉情,以后不是没机会,今天……”他顿了顿,一哂,“放过你了。”
姑娘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纤长的睫毛在光与影的折射下颤得楚楚动人,明明害怕得要死,却吭都不吭一声。
祁时晏捉住她摁在安全带搭扣上的手,姑娘指尖冰凉,微微发抖。
他轻轻捏了下,一个安抚性的动作,又挪开,“咔嗒”一声,解了她的安全带。
夏薇胸口的窒息感瞬间得到释放,剧烈起伏。
祁时晏喉结一滚,移开眼,先下车了。
这段插曲大家看在眼里,看得个个惊心动魄。
李燃差点以为自己办错差事,以为祁时晏看到夏薇很生气,拿他的车泄愤,可是车子停下时,他却看见车里两人身影交叠,吻上了?
他朝大家挤挤眼睛,大家也同样看到最后一幕,像是窥得一缕绮丽春光,全都笑了,赚到了。
很快后面又到了一辆车,但总人数还不到一半,祁时晏没耐心等了,留了佣人守着,自己带大家走上田埂,往荷塘深处走去,寻找野趣。
田埂狭长,仅够一个人独走,两边水沟,荷塘,还有树木,草花,风景美得和画一样,他们8、9个人稀稀拉拉,队伍拉得冗长又欢快。
有人起头唱了句《荷塘月色》,其他人纷纷应和,跟着唱。
本来就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平时又是厮混惯了的,这一开了嗓,气氛马上活跃,高出了几个度,歌声伴着笑闹声,快乐荡漾在荷塘里,浮香亭亭,莲叶鼓舞,连天上的云都露出了笑脸,笑得和荷花一样。
夏薇有意和祁时晏拉开距离,走着走着,走在了末尾。
男人恶劣又温柔,说他什么好呢?
那句“放过你了”,两人谁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所以,他并不是什么都不在意,他生了她的气,但刚才,他又原谅她了。
还有那句“殉情”,什么样的关系才能用到这个词?
夏薇迎着风,深深呼吸一口,荷花朵朵婀娜摇曳,真香。
*
祁家祖上曾有万顷良田,富甲一方。
尤其是他们自己居住的核心地带,外有护城河,内有高城墙,经历过几次改朝换代,都在动荡中保存实力,生存了下来。
直到建国之后,屹立了几百年的城墙被要求拆除,护城河也被要求填充。
当时护城河深,为了填河,祁家铲薄了城内所有的土地,又正值老爷子迎娶老太太大婚,老太太喜欢荷花,老爷子便下令将这几百亩地全部种上了荷花,这事在当时成了榆城最为轰动的热门事件。
那之后,一年一年荷花盛开,到如今,榆城的夏天便有了这最美的盛世景观。
而城墙上的砖一块块拆下后,重新砌成了现在的工具房。
祁时晏带大家去看,李燃饶有兴趣地在方方正正的砖石上找到很多名姓,大喊大叫:“我在南京的明城墙上见过,跟这一模一样,谁做的砖谁就把自己的名字刻上,责任到人,没想到你祁家……哈哈。”
后面一串笑声,不言而喻,大家惊叹,个个伸手去摸一摸,探究一番。
屋檐下,有泥衔的燕子窝,时不时传出雏鸟的叫声。角落里还有马蜂窝,有人想去捣一下,被他女伴拉住了。
临近正午,太阳毒辣的很。
大家嬉嬉闹闹,祁时晏领头往树林里走。
头顶有白鹭飞过,成群结队,阵仗比他们还大,飞到荷叶上,汲口水,悠闲地伸长脖子眺望,那姿态轻盈又优雅。
人群兴奋了,特别是女人们,喊着“好漂亮啊”,纷纷拿手机出来对着它们拍。
“你们是只要长得好看就行,是吗?”
祁时晏挑挑眉,一脸看不上的样子,转头问过来,也没特意问谁,只将视线最后在夏薇身上多停了两秒。
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反问道:“都这么好看了还不行啊?”
祁时晏没回,捡起一块石头,朝白鹭们打过去,惊起一阵鸟叫,白色的大翅膀扑棱棱一下子全飞走了。
而那叫声像破了的锣似的,粗狂的很,吓得几人一大跳。
祁时晏笑得恶劣,指着飞远的点点白色:“听听,多难听。”
大家这才有所赞同,为白鹭感到遗憾。
夏薇为了拍照,挤到了祁时晏旁边,可现在一只鸟都没了,她挤了个寂寞。
几分怨气,收了手机,嘀咕一声:“你声音好听,你怎么不去做鸟。”
她自己跟自己说的,没想让人听见,偏偏叫祁时晏听见了。
祁时晏没接话,只朝她笑了下,带着一丝隐晦的痞气。
可就这丝痞气,足够夏薇get他的笑意了,唰一下脸红,默默低下头去。
为这个,夏薇为自己挤到他身边懊恼,又开始刻意拉开两人距离,渐渐走到末尾去了。
田埂是泥土路,阡陌交错,也高低不平,夏薇庆幸自己鞋跟不高,没像其他女人那样抱怨连连。
但也因此,没机会向男人撒娇了。
队伍走着走着,就有人停下来,不是女的说脚怎么怎么了,就是男的指着某个小坑小洼说小心点。
连走在第一的祁时晏也有了停下来的时候,他身后的女人脚扭了,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夏薇远远看着,狠狠射过去两道眼刀。
不是说金秋宴一对一的吗?祁时晏的女伴不是她吗?那女人的男伴是哪个?
还好,那女人没有扶太久,祁时晏放开了她。
队伍继续往前,快到树林了,大家脚步不约而同快了些。
有一处纵横交汇的地方,高低落差有点大,祁时晏自己先跨了过去,站在旁边,伸直手臂,给后面的女人借力。
借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连男人也要借。
李燃第一步滑了下,第二步也不敢再尝试了,抓着祁时晏笑嘻嘻地爬了上去。
到夏薇时,就她最后一个了。
夏薇说:“我自己可以上去。”
她不太想要男人这种无差别对待的绅士行为,如果得不到偏爱,她宁可不要。
可祁时晏没动,保持伸长胳膊的姿势,说:“快点。”
夏薇只好走近,往上一步,拽了下他的袖子,却同时借着脚下的力,暗暗拉了他一把,企图将他拉下去。
谁知,祁时晏比她更狡诈,早看穿了她的把戏,整个人八风不动,只把胳膊往前一送,还冲她“吓”了一声,唬她。
这下好了,算计不成,夏薇自己反而被吓到了,连慌带怕,人往后仰去,眼看真要摔下田埂了,腰上一道炙热的力量,又将她捞了回去。
转而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又被弹开。
夏薇不自觉地哼吟了声,眉心蹙起。
太硬了,硌得好痛。
“好玩吗?”祁时晏低头看她,笑得蔫儿坏。
作者有话说:
金秋宴很重要,容我写细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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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偷月
◎她不睡,难道便宜别的女人吗◎
不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
夏薇钻进树林, 躲着祁时晏,找了棵大树靠着。
男人太浑了,对别的女人怜香惜玉的心就不能分她一点点吗?
总是要捉弄她。
她该支个什么招对付好呢?
树林很大, 树木很老, 茂盛,粗壮,多的是要两三个人才能抱得过来的老家伙,枝叶连成海,遮天蔽日,树干上挂着小牌牌, 写着树名树龄和国家几级保护植物。
正午的阳光在树顶疯狂炙烤, 千万层树叶筛漏,到地面只剩下了点点斑驳,和一片阴柔的风。
夏薇看出来了, 这里是老宅的后院。
隔着白墙黑瓦的围墙,一座座青砖木雕楼掩映在树荫里, 不见尽头。
两扇深漆大门敞开, 有佣人进进出出。
树林里,较宽敞的地方几张长方桌拼成了一张大长方桌, 上面铺了清新的碎花桌布,几只白瓷瓶里插着荷花、莲蓬、还有不知名的野花, 有种高级感, 又很接地气,自然, 怡人。
未到开席时间, 桌前还没有人。
人们三五成群的在别处玩耍, 台球桌, 飞镖盘,还有赌骰子的,不过酒杯都几乎端上手了。
夏薇回头瞥了眼,感觉这些人就是把水中仙搬到了荷塘,换了个地点继续放浪纵情罢了。
晚晚在打台球,李燃按着她的手和肩在教她。
晚晚适应得很快,夏薇还记得最初见到她时,那青涩的小苹果模样,现在身上深V包臀裙,性感,热辣,已经判若两人。
姗姗今天也来了,攀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娇俏俏地依着人,估计是她新跟的主。
那男的手里端着杯酒,酒杯晃得厉害。
夏薇定睛瞧了眼,才发现是他手肘一直在动,动得正是姗姗挨紧他的地方。
连忙移开眼。
这圈子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想融进去,全靠自己主动,不像职场,有人给你引见,也不像朋友圈,有人和你打招呼,这里没人给你定位,染料自取,想做什么样的人,就把自己染成什么样,全由自己。
结束一段关系,换个人,重新开始,还在同一个圈子里,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究其原因,他们亲热暧昧,演着爱情的戏码,却没有人真的动一分感情。
田埂上,祁时晏捞住她时,问她“好玩吗”,那炽热的掌心贴在她肌肤上,像火一样蔓延全身。
她呼吸急促,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带着诱惑的、偾张的男性荷尔蒙的体香,夹杂着荷塘的风,和荷花的香。
鼻息间,鬼使神差,她以为他们会接吻。
他们是那么近,那么近,近得听见彼此的心跳,近得闻见彼此的呼吸。
可男人只是静静笑了下,放开了她。
夏薇舔唇,后背磨蹭了几下树,仰头,往头顶看去。
树叶太密,以至于绿叶看起来都像是黑的。
真后悔,那时候没敢看他的眼睛,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有亲一下,怎么感觉比姗姗他们还假,金秋宴还能是为她办的?
不会她是今天多余的人吧,一会没位置坐就搞笑了。
夏薇悄悄看去祁时晏,男人正在和人比飞镖,你一支我一支,几个人互相嘲讽,互相不服。
轮到祁时晏,只见他懒懒散散地站起,喝了口酒,酒杯随意往旁边凌空一递,也不知道给谁,就见有个女人上去双手接了杯。
他将飞镖在指尖打了个漂亮的旋,一边接受对手的嘲笑,一边笑得肆意张扬,捏了捏飞镖头,斜眼朝镖盘瞄了瞄,“嗖”一声,在大家以为还要瞄一会的时候,飞镖已经离了他的手,又“咚”一声牢牢钉进了镖盘。
“红心!”旁边有个女人尖着嗓音叫喊。
几个对手顿时挠头,服气又不服气,佩服与起哄,笑闹成一团。
祁时晏扬了扬头,只手一张,端着酒杯的女人将他的酒杯放回他手中,脸上堆着崇拜的笑,可祁时晏一眼没瞧,端起酒杯又喝一口,朝旁几个对手比了个“来啊来啊”的挑衅手势。
极其自我,又嚣张。
夏薇趁着自己位置隐蔽,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不巧,祁时晏眉一凛,头一偏就捕捉到了她。
那目光锐利的简直像飞镖一样,吓得她脖颈一缩,像中了镖似的,跌进树背后。
祁时晏笑得更张狂了。
树林里凉爽,清风习习,人渐渐到齐,有人喊“开席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往餐桌走去。
夏薇跨进深漆大门,去一下卫生间。
卫生间在老宅里面,和老宅是统一的木楼设计,里面几个隔间,素雅又整洁,洗手台上摆着一只景泰蓝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荷花和莲叶,角落有檀香袅袅。
耳边听见人说:“祁家太有钱了吧,一个卫生间装修得比水中仙还好,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嫁给祁三少。”
另一个声音说:“别想了,龙配龙,凤配凤,你有本事睡到他就不错了,还想嫁给他,痴人做梦。”
“要是能睡到他也不错啊。”
“你去啊。”
“你去,你去。”
打趣声渐行渐远。
夏薇走出隔间,打开金色天鹅颈的水龙头,挤了一泵印着法文的洗手液,慢慢洗手,那洗手液浓郁的芳香很快充斥整个空间。
睡他啊。
到底有多少女人有这样的想法,又有多少女人得逞过?
手机响了下,一条微信。
是祁时晏发来的语音:“还躲呢?吃不吃饭了?”语气讥诮带笑。
夏薇听了两遍,从白色印花的擦手巾里取下一块,擦擦手,扔进回收箱,走出卫生间。
就这么一会功夫,没想到餐桌前的座位已经坐满了。
男人女人各一排,两两相对,佣人环伺,黄妈也在。
祁时晏站在最中间,端着酒杯在说开场白,其他人也都端着杯,听他说。
夏薇跑过去,有一刻尴尬,本想做最不起眼的那个,此时却变成了最起眼,夺了祁时晏的吸引力,引来众人齐刷刷的目光。
她歉意地点了下头,脊背笔直,款款玉步,从前所有的礼仪和修养瞬间凝练,送她落落大方地坐到全席唯一的空位上。
是祁时晏的正对面。
夏薇抿唇笑了下,端起酒杯,仰望男人。
祁时晏也看她一眼,接着他自己刚才的话说:“那我们第一杯,就敬蓝天白云,生活美好。”
他将酒杯朝空中遥遥祝了下,一口喝尽。
夏薇不知道他之前说了什么,总归是好话吧,她笑着和众人一起附和,一起举杯,喝空了杯中酒。
第二杯,祁时晏说:“我们敬自由吧。”
大家又齐声赞成,跟着他一起喝空。
第三杯,祁时晏坐下,举杯问向对面的人:“你说,我们敬什么?”
夏薇啊了声,当男人戏弄她,将酒杯和他的对了下,随口说:“敬你。”
祁时晏笑,说好,将酒杯举起朝大家高声说:“第三杯,敬你。”
说完,又看向夏薇,碰了碰她的酒杯,顿时,“敬你”和清脆的碰撞声在餐桌上此起彼伏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