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木秋池【完结】
时间:2023-04-03 11:48:30

  只见她唇红如丹,不染而朱,丰润盈盈,如蘸饱水的桃花,薄薄的一层,仿佛一碰就破。
  再亲,她嘴唇就要肿了,青天白日给人看出来,可真要羞死人了。
  陆明时眉眼一弯,暂且放过了她。
  “今日萧胤双闯议事堂,这事,不会也与你有关吧?”
  孟如韫点头,“昨天晚上你走之后,我担心醋煮山石这事如果没有实证,可能被程鹤年敷衍过去,所以让长公主派给我的侍卫连夜送信给他,让他求证之后速去议事堂支援。事发仓促,没想到他还是赶上了。”
  “他不仅验证了醋煮山石可行,还想法子从张还耕那里拿到了工部的内部账册。”
  “是吗?”孟如韫眼睛一亮,“看来他这几日在桐县没有闲着。”
  “他出了风头,你高兴什么?”陆明时想到萧胤双在议事堂上的胡言乱语,心里不免有些泛酸。
  孟如韫道:“我替长公主高兴呀。六殿下是来巡堤的,秋汛冲塌堤坝,他回去肯定要挨罚,如今多做些事,多立些功,挨的罚少一些,也让长公主殿下少为他操点心。”
  “长公主操不操心我不知道,我看你是挺操心的。”陆明时幽幽叹道。
  苏和州发生的事很快传回了临京。
  程鹤年不仅没把以粮换地的事办好,还让都察院的人查出了工部在修堤款上做的手脚,太子萧道全非常生气,若不是看在程知鸣的面子上,底下又有幕僚劝着,萧道全恨不能把派给程鹤年的人都调回来,让他和张还耕那个没用的老东西大眼瞪小眼去。
  相比之下,一向得他心的詹事王翠白又做了件让他满意的事。
  之前石合铁一案折了徐断刘濯,也断了东宫将富余铁料卖给北戎羌赚钱的路子。当初为了铺这条路,萧道全在戎羌的天汉城布置了不少人手,他打算将这些人都调回来,此事交给王翠白去办,他不仅很快将人安置好,而且还带回了戎羌王后的亲笔信。
  戎羌曾附属于大周,大周封其最高王为忠义王,嫡出的忠义王世子就是戎羌未来的继承人。
  如今的忠义王世子被陆明时抓进临京后,一直关押在大理寺的牢房里。
  戎羌王后让王翠白的人带信给萧道全,戎羌愿以二十年不北下侵犯大周为条件,并输岁贡每年一千张上品牛皮、三百匹战马,换回忠义王世子。如果太子愿意从中周旋,事成之后,戎羌不仅会私下以财物相谢,而且愿与他缔结盟约,在宣成帝百年之后,助他登上大周皇位。
  萧道全收到信后十分高兴,单是促成二十年和平局面就足以令满朝称颂,何况单独许给他的条件又是那么诱人。萧道全恨不能马上就写折子给宣成帝,但是王翠白拦住了他。
  “王后写信给您,并不是让您直接去求陛下放人,若是被人知道您与戎羌私下有来往,反而会弄巧成拙。”
  萧道全觉得有理,“依你看该怎么办?”
  王翠白早已想好计策,“戎羌那边早晚会派使者来正式商谈,咱们只要在此之前造势,让陛下和朝中百官相信放世子回去是笔划算的买卖,将可能阻碍这件事的人提前摆平就够了。”
  “你觉得谁会反对这件事?”
  “这件事最大的阻力,”王翠白压低了声音,“自然是昭隆长公主。”
  萧道全眯了眯眼。
  大周与戎羌的恩怨由来已久,但若说这朝中谁恨戎羌恨得最彻骨,那必然是他的小姑姑,萧漪澜。
  当年萧漪澜的父亲,也就是他的祖父周仁帝,死在征战戎羌的战场上,萧漪澜的驸马薛青涯死于一种罕见的戎羌毒草,据说由此查出当年明德太后病逝并非全是劳累过度,或许也有可能中了戎羌人的慢性毒药,只是人死已久,不愿为此开棺惊扰先圣之体。
  因此,在事关戎羌的政事上,他的小姑姑总是不啻以最严苛的手段、最狠厉的态度,让戎羌付出最沉重的代价。依大周律例,外族细作当处以杖刑和流刑,但是自萧漪澜从兴隆寺回来后,抓到的戎羌探子一律被判了斩刑,若曾成功探得消息回去,则要被凌迟处死。
  忠义王世子是未来的忠义王,是戎羌王后唯一的儿子,她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怎么可能会同意放他回去呢?
  萧道全心里的兴奋淡了一些,缓缓道:“此事,是该好好想想。”
  萧漪澜这边也收到了孟如韫的消息。
  孟如韫将苏和州的受灾情况以及现行的赈灾措施详细地写在了信里。
  她去苏和州之前,萧漪澜从公主府的私账上支了十万两银子给她,孟如韫已经花了三万多购买赈灾粮,剩下的钱除了赈灾粮之外,她打算拿去支持灾民整饬田地以备春耕,购置木石重建屋舍。除此之外,她将程鹤年与东宫谋算“以粮换地”之事的来龙去脉都写在了信里。
  这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多页,萧漪澜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几乎熬了个通宵。
  对于花钱赈灾的事,萧漪澜放手任她去做,可是以粮换地事关灾民生计与朝廷颜面,她对此十分重视,将此事与霍弋商议对策。
  “土地兼并是取乱之道,明君不为,”萧漪澜叹气,“太子既然敢提,必然提前知会过皇上,所以此次巡抚使的人选,他没过问我就直接定下薛录,本是想着以如今薛家的处境,薛录不会帮我,李正劾又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以粮换地的政策想要在苏和州推行,简直没什么阻力。”
  “阿韫在信里说她通过梁焕劝动梁重安,又让六殿下从中斡旋,”霍弋翻着信件,有些想不明白,“那薛录和李正劾又是怎么回事?她以您的私人名义前去,按理说不会受这两人待见。”
  萧漪澜道:“是陆明时,他如今暂知苏和州巡镇使。”
  霍弋皱眉,“他怎么也搅和进这件事来了?”
  “前些日子他护送梁重安的儿子回苏和州,又受梁重安所托镇压流匪,皇上见他办事利落,索性给了他个名头,他在此事中露脸倒也不奇怪。”
  霍弋轻轻摇头,“他这人若是管闲事,向来是只为公不为私,但您不觉得他在这件事里送您的人情太多了吗?救了六殿下,救了阿韫,甚至还派人护送您买的赈灾粮,劝告薛录和李正劾……”
  霍弋话音一顿,后知后觉道:“他劝薛录和李正劾这件事,阿韫怎么会知道?”
  “你的意思是,陆明时有意投靠我公主府,所以故意示好?”
  “不,”霍弋话音转冷,“臣觉得,阿韫和他走得太近了。”
  萧漪澜双眉一挑,心下了然。
第51章 受伤
  苏和州这边, 由于议事会上没有通过赈灾银修堤、灾民以粮换地的方案,与程鹤年签了契的当地富商都十分沮丧,尤其是开钱庄的岳老板, 本想趁此机会放贷大赚一笔,谁知黄粱还没熟,梦先醒了。
  他三番五次去找程鹤年打探风声, 程鹤年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上要应对太子的责疑, 下要调查薛录与李正劾背后的人,哪有时间和心思听这群商人诉苦,只派程双打发了一句“必不毁约”就不再理。
  他说“必不毁约”并不是敷衍岳老板, 对于以粮换地的方案, 程鹤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对太子来说,这只是一次赚钱的机会, 饶了这只兔子以后还有别的猎物, 可是对他程鹤年而言, 错过这次机会,他在朝堂上将再无立锥之地, 毕竟他已经因为王槲的事得罪了长公主一派, 若是连东宫也冷待他, 难道要他以后靠程家的恩荫混日子吗?
  他宁可死, 也不甘心受此屈辱。
  眼见着赈灾的余粮就要用完,众人议定先拿出十万来买赈灾粮,剩下的事如何安排,等递进宫里的折子有了批复再行商议。
  知道这件事后, 程鹤年一不做二不休, 去找了永林卫的指挥佥事。
  永林卫是兵部尚书钱兆松一手督办起来的, 然而其指挥使、指挥佥事等重要官职都是东宫麾下的人,虽名属兵部,实则为东宫调用,散布在各地,替东宫做事。
  如今在苏和州的这位指挥使佥事叫鲁得永,管着苏和州的永林卫调度,是萧道全的重要心腹之一。此人不贪财不好色,唯爱重其夫人,听闻鲁夫人好音律,程鹤年送了她一架古琴,据说是先秦时期师旷为晋平公弹奏《清商》的那把月琴,年代久远,琴面已经形成了梅花状的天然纹路。
  鲁夫人一见月琴就十分欢喜,先上手弹了几曲,待赏玩痛快了,才问鲁得永此琴的来处。
  得知是巡抚使程鹤年送的后,鲁夫人突然变了脸色。
  “此人面黑心狠,珩娘的手就是他给弄废的!”
  原来鲁夫人与那天在广寒楼里弹琵琶的珩娘均出身于苏和州教坊司,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当年鲁得永要娶媳妇,珩娘主动把脱籍从良的机会让给了鲁夫人。鲁夫人嫁人后,碍于礼教,虽不常与珩娘见面,心里记挂着她,二人常互通信件。
  珩娘的手被活生生掰断,鲁夫人心疼得好几天没吃下饭,如今得知罪魁祸首程鹤年竟是今日送琴之人,十分震怒,若不是鲁得永拦着,恨不能当面把琴摔烂。
  鲁得永劝她道:“程巡抚使出身高贵,不好得罪,他当日又不知珩娘与我夫人你有交情,事已至此,别同他计较了。”
  “不计较了?”鲁夫人娇目一瞪,“他折了珩娘的手,与杀了珩娘有何区别?活生生一条性命,你不计较,我可要计较。把这琴退回去,以后不许他进咱家的门,更不许你与他有往来!”
  见夫人真动了气,鲁得永十分为难。
  程鹤年所托之事,并不是他将这架古琴退回去就可以一拒了之的。事关东宫,关系他的前程与性命,虽然他不忍惹夫人伤心动气,但这件事上,他也不敢听夫人的话。
  因为程鹤年所托,是要他派永林卫的人假扮成流匪,待府衙买的赈灾粮到达苏和州后,将赈灾粮劫持,若是带不走就就地烧毁,以此来控制苏和州粮价不降,逼众人同意以粮换地的策略。
  此事非程鹤年私人请托,事关太子,他若答应了又反悔,怕令东宫见疑。
  于是鲁得永面上答应了夫人将琴退回去,背地里悄悄将月琴藏在了书房,奈何整座鲁府对鲁夫人来说如臂使指,没有哪个角落是她注意不到的,鲁得永藏好琴的第二天,鲁夫人就发现了他在骗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把琴退给程鹤年。
  鲁夫人先怒后惊,鲁得永爱她如命,第一次如此欺瞒她。她心里想不通,便将此事告诉了珩娘,珩娘又将此事告诉了景月茶庄的老板赵闳。
  珩娘如今住的是赵闳的宅子,程鹤年与众商贾在广寒楼议事那天赵闳也在,他见珩娘被掰折了手,又被趋炎附势的广寒楼老板赶出门,心中不忍,便将她接到了自己的一处宅子上,请了大夫为她医治。
  赵闳对她三分慕七分怜,本不求什么回报,不料竟从她这里得知了程鹤年暗中勾结鲁得永的消息。
  赵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孟如韫。
  一开始孟如韫以为这只是东宫僚属之间的正常结交,但提到了永林卫,陆明时比她更加敏感。
  之前在桐县附近平定流匪时,他就抓到了几个永林卫的人,知道太子一直派人在苏和州的涝灾里搅和,企图浑水摸鱼。他亲自审问后,摸清了永林卫在苏和州的目的,就是协助程鹤年和张还耕给东宫捞钱。
  “永林卫相当于太子私卫,不动则已,动必有妖,”陆明时对孟如韫说道,“薛录和梁重安的折子递进京,看来程鹤年坐不住了。”
  孟如韫问:“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陆明时踱步思忖,半晌后说道:“往好了想,可能是行刺某个人。”
  孟如韫惊讶,“还能比杀人更坏?”
  “如果我是程鹤年,想要继续推行以粮换地,除了杀掉阻碍这件事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法子,”陆明时冷笑一声,“劫粮。”
  “劫谁的粮?”
  “自然是官府买来赈灾的粮。府衙的存粮最多够灾民吃两天,这一两天内,用赈灾银从别的州买来的粮食也该到了,等灾民手里有了粮食,以粮换地就推行不下去了。”陆明时说道。
  孟如韫凝眉,“他这是疯了吗……”
  陆明时拎起挂在架子上的披风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不必等我吃饭。”
  “子夙哥哥。”孟如韫叫住了他。
  陆明时回头,“怎么了?”
  孟如韫站起来望着他,欲言又止,一双盈盈的桃花眼里暗含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陆明时的目光落在她绞在一起的双手上,她没说话,但他似乎明白了孟如韫的意思,正欲推门的手缓缓从门框上放下来。
  “你想让我放过程鹤年?”陆明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孟如韫下意识否认道:“他若真打算勾结永林卫劫粮,视数万灾民性命如蝼蚁,那他该死。”
  陆明时望着她,问道:“他该死,那你想让他死吗?”
  孟如韫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她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她对程鹤年的感情是复杂的。
  前世是他辜负她信任,所以这一世她早早止损,与他一刀两断。可是对这一世的程鹤年而言,是她无端变心,毁山盟海誓在先,他不仅没有恨她,反而仍处处帮她,帮她花钱买药看病,帮她向东宫隐瞒在石合铁案中的算计。
  于公,他们各有立场,可是于私,这一世她欠了程鹤年的人情。
  她不想对陆明时撒谎,也不想让他为难,她甫一出言叫住他时,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孟如韫不说话,陆明时也不说话,两人这样僵持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被昏暗的静谧笼罩着,安静到一个人站在屋里,一个人站在门口,却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陆明时叹了口气,似是要抬步离开,孟如韫心中一慌要追过去,没提防脚边有一只矮凳,被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前扑摔在地上。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陆子夙……”
  眼前出现一双乌靴,陆明时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看见她掌心被擦出的血痕,皱了皱眉。
  “子夙哥哥,我不是对程鹤年余情未了。”
  孟如韫觑着陆明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陆明时“嗯”了一声,转身去柜子里找纱布,又吩咐人打来清水,拉着孟如韫坐下,给她清理掌心的小伤口。
  他垂着眼,对这细小的皮外伤也处理得很认真,语气却十分冷淡,“还有什么想说的?”
  孟如韫有些拿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刚才是要去……杀了他吗?”
  陆明时终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若有罪,自有刑部鞠问,大理寺审判,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和程鹤年一样目无王法,恣意生杀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孟如韫生怕他误会,“他是他,你是你。”
  陆明时心里本来是有些生气的,除了生气之外,还有莫名的烦躁。可是看到孟如韫吓成这样,如此急切地解释,他心里又有不忍。
  陆明时的语气下意识缓了缓,“我是要去找李正劾,让他最近注意安全,暗中多派点人保护赈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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