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木秋池【完结】
时间:2023-04-03 11:48:30

  李正劾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等,你慢点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人去打戎羌人?然后你去偷袭戎羌人的老家?”
  陆明时点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李正劾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这也太冒险了吧?万一戎羌人看出猫腻,或者皇上派来的监军看出猫腻,咱俩可就全完了。”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子复兄莫非信不过我?”陆明时望着李正劾浅浅一笑,轻声道,“还是说子复兄不敢跟戎羌人打?”
  “放你娘的屁!”李正劾一把从椅子上弹起来,连珠炮似的骂道,“陆子夙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地激将老子,老子改名以前跟着你爹杀的蛮子比你尿过的裤子还多!老子憋了这么多年恨不得杀到戎羌蛮子老家去,奶奶的,哪个会怕死?干就干,让胡达尔到地底下问问他爹当年怎么被揍得屁滚尿流的!”
  陆明时在脸上抹了一把,“小点声,喷我一脸唾沫。”
  李正劾冷哼一声,拾起桌子上的水壶对着嘴咕嘟咕嘟灌了一壶,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突然冲着陆明时不怀好意地一笑。
  “你爷爷我早就猜到你不会安好心,所以此次特地带了个人来治你,你猜猜看是哪位小祖宗?”
  听他说“小祖宗”,陆明时眼皮猛得跳了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李正劾嘿嘿一笑,“我把我闺女带来了,这回你就乖乖等着给我做女婿,喊我几声岳丈大人吧!”
  陆明时像被人轻薄了似的,猛得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李正劾道:“你少胡说八道!小爷我已经成婚,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少在这里污我清白!”
  闻言,李正劾与正掀帘走进来的李平羌同时愣住。
  那李平羌生得比一般女子高挑,面容七分秀丽,三分英气,装扮成男子模样,额头上戴着虎纹抹额,瞧着更像位俊秀小将,以至于陆明时一眼没认出她来。
  其实陆明时本也没见过她几面,唯一的印象就是她自小使得一手好鞭子,特别能打,四五个精兵降不住她。
  李平羌看着陆明时愣了愣,想起他刚刚说已经成婚,又漠然将视线转向一边。
  “哎呀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李正劾挠头犯难,悄悄瞅了他闺女一眼。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小祖宗连哄带骗弄到北郡,说保证给她寻个登对的夫婿。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陆明时才能配得上自家闺女,又能打仗,长得又俊俏,而且是进士出身,极有文化,以后说不定可以给自家改换门风。
  陆明时解释道:“去年除夕成的亲,我夫人眼下在临京,恕不能请出一见。”
  李正劾斜眼瞧他:“该不会是编的吧?”
  “编的?”陆明时气笑了,“我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夫人,你竟然说我编的?”
  听他话里话外这回护的语气、生怕被玷污名节的自证宣告,李正劾长长叹了口气:“得,我家小祖宗白跑一趟。”
  陆明时装傻不接这话,李平羌羞恼得直瞪李正劾。
  她亮声说道:“什么叫白跑一趟,我是来杀戎羌蛮子的,我也要带兵北上!”
第73章 平羌
  陆明时连夜与李正劾拟定了作战计划。
  他派心腹四处散播谣言, 说他陆明时就是当年被朝廷冤死的昭毅将军陆谏的儿子,如今他回来复仇,要打下戎羌一片城池后自立为王, 叛出朝廷。
  这一传言同时激怒了大周朝廷和远在花虞城忙着争夺王位的两位戎羌王子。
  李正劾在监军面前痛骂陆明时八辈祖宗,监军要他即刻挥师北上,讨伐这一叛国贼。与此同时, 花虞城两位斗得热火朝天的兄弟也暂时息战,胡达尔整顿军队, 要率兵来战趁人之危的陆明时。
  两方军队算着时间,在扶桑城外相遇了。
  以城门紧闭的扶桑城为界,一方是威风凛凛的大周将士, 一方是虎视眈眈的戎羌骑兵, 双方语言不通,只认得对面是敌人。
  李正劾不管三七二十一, 举刀呼喝一声, 率兵冲过去, 十万骑兵相撞,二十万步兵在后, 只杀得扶桑城外黄沙漫卷, 喊声震天, 霎那血流成河。
  随军监军在中军战车上急得满头大汗, 说好是来讨伐陆明时,怎么和戎羌人打成了一团?
  自临京出发之前,皇上明明叮嘱过,要以剿平陆氏余孽为重, 不可擅自与戎羌人生战事。这李正劾当时答应得痛快, 怎么一见了戎羌人就跟红眼公鸡似的冲了过去?
  监军又惊又怕, 见天子剑镇不住李正劾,便要强行鸣金收兵,谁料他刚一拾起敲锣的锣锤,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银背长剑凌空劈来,将他要敲收兵锣的手齐腕砍断。
  监军的手飞下车去,瞬间被马蹄踩成了肉泥,他疼得直打滚,惊恐地看着手握长剑的李平羌。
  “终于不用再受你的畜生气了。”李平羌冷声嗤笑,收起沾血的剑,一脚将监军踹下战车。
  沈元思遵从陆明时的指示,外面杀得天翻地覆也绝不出战。如今他正躲在墙垛后面,手握琉璃镜观察战况。
  他看到了李平羌杀朝廷监军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子夙果然有本事,连来讨伐他的朝廷军都能下降头。”
  他看见那年轻小将杀了监军后,点了两千精锐去包抄戎羌人的左翼。
  戎羌主帅是大王子胡达尔,统领左翼的是他的副将多索,也是戎羌赫赫有名的骑兵将领。那多索生得高大威猛,李平羌驭马冲到他面前,像一条细白狼对上一头棕熊。
  沈元思正替自家小将提心吊胆,却见她下腰躲过多索的弯刀,拔出腰间长剑跃马而起,凌空劈下,与多索在马上连对十几回合,砍得多索应对不迭,连连后退。
  那小将轻盈灵活,绕得多索花了眼,他凭空一阵乱砍,被寻了破绽,一腿扫下马去。沈元思下意识往外探身,还没瞧清楚,只见寒光一闪,那小将已拎着多索的头丢出阵外。
  大周骑兵欢呼而起,迅速将戎羌左翼冲得一片溃散。
  这一战直打到天昏地暗,日落平沙,漫天残阳如血,遍地血如残阳。
  胡达尔被李正劾与李平羌左右包抄,渐渐支撑不住,不得已鸣金撤退,收拢参与部队往花虞城的方向撤去。
  沈元思命人开城门,杀牛宰羊,迎接王师入城。
  李正劾本来还想在监军面前装一装忠臣,谁料一个没看住,竟然被他家小祖宗给砍了。眼下他不反也得反,只好唉声叹气地跟着沈元思进城去。
  沈元思对李正劾十分客气,让人收拾出许多空闲营房给他的兵住,又派了军中大夫,送去许多酒肉粮食犒劳赏赐。
  他混迹于李正劾的部下中,到处打听他们军中的白袍小将,被问的人皆茫然摇头,没听说过军中有这号人。
  沈元思正纳罕,暗忖是不是自己当时神迷眼花出了错觉,忽听几声女子的凄厉叫喊,神色陡然一凛。
  他循声赶过去,只见几个醉醺醺的士兵正压着两个戎羌妇女撕扯,沈元思心中火起,上前一人一脚,将那几个士兵踹飞了数米。
  这些士兵都是李正劾带来的高等骑兵,今日刚打了胜仗,意气骄矜,又借酒逞事,哪里肯咽这口气,也不问身份,便将沈元思团团围住,扬言要将他活活打死。
  这么多人,沈元思心里有些慌。
  那拳头落下来,没砸在沈元思身上,被一条破空飞来的鞭子卷住摔了出去。只听啪啪几声,那几个士兵皆被甩倒在地,捂着脸哎呦哎呦地痛呼。
  沈元思抬头望去,见一女子手握软鞭,踱步而来。
  她穿着一件改良过的半袖襕裙,刚沐过发,长发半湿不干地披在肩上,冷然地扫视着这些闹事的士兵。
  众人见到她后都噤了声,她蹙眉扫了一眼正瑟瑟发抖的两个戎羌女人,目光又落在了沈元思身上。
  “怎么回事,你说。”
  沈元思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只觉得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
  李平羌轻嗤,“原来是个傻的。”
  她收了鞭子,上前询问那两个戎羌女人的情况,奈何语言不通,那两个女人拢好衣服,一边叽里呱啦地说话一边给她磕头。
  李平羌听见戎羌语就烦,眉头深蹙。
  “她们说家住在后巷,是出门挤牛奶的时候被掳进军营的,求你放了她们。”
  沈元思上前给她解释,见李平羌那双清泠泠的眼睛打量他,颇有些拘谨地摸了摸鼻子,“入城将士不得劫掠惊扰戎羌百姓,这是扶桑城军纪,入城时我已派人告知过贵军。”
  李平羌问:“若是违反军纪,该当如何?”
  “轻则杖五十,重则杖一百,若闹出人命,当枭首示众。”
  李平羌点点头,命令道:“将这几个混账东西拖下去,每人杖责一百,再各扣军饷五两,给这两个妇人赔罪,将她们送出军营。”
  有将士不服气,说戎羌女人,就算睡了又如何,戎羌蛮子劫掠大周时可从未对大周百姓心慈手软。
  李平羌闻言一鞭子甩过去,冷声道:“你要做蛮子,就滚去投奔戎羌,我大周将士不收人渣。”
  她手腕极硬,又是李正劾的女儿,皇上亲封的总兵大人,没人敢再忤逆她,灰溜溜地按照她说得去做。
  李平羌转身要走,沈元思忙跟上。
  “你跟着我做什么?”李平羌斜了他一眼。
  “我……那个——”沈元思的眼睛黏在了她身上,不妨脚下一块石头,被绊了个趔趄,幸而李平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她的胳膊很细,力道却极稳,沈元思刚平静些许的心脏又开始乒乒乓乓乱跳一通。
  完了,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接下来几天,沈元思一边忙着约束士兵,一边与李正劾商量攻占周遭聚落的作战计划。他一天往李正劾的住处跑四五趟,刚过门的新媳妇都没有他殷勤。
  与此同时,陆明时率领两万亲信骑兵,绕过天鹿城与扶桑城一线,一路取到大漠,日行六百里,昼夜奔袭,悄然靠近戎羌王都花虞城。
  老忠义王已死,世子呼格尔与其兄长胡达尔正在夺位,这些日子的花虞城风声鹤唳,远没有老忠义王统治时那样生机勃勃。
  两位王子达成妥协,世子驻守在花虞城处理政务,胡达尔去收复城池,为了防止呼格尔趁机自立为忠义王,胡达尔带走了花虞城附近八成的骑兵驻军。
  他们两兄弟不愿见到鹬蚌相争时令渔翁得利,也不愿另一方趁机壮大自己的势力,所以妥协的同时不忘互相使绊子,这才令陆明时能利用他们之间的漏洞,率领骑兵穿过北漠,几乎畅通无阻地兵临花虞城下。
  呼格尔听说陆明时率数万骑兵攻城后,几年前被抓去临京的阴影又浮现在他心头。
  他知道陆明时的本事,第一反应是带着亲眷远逃,然而如今戎羌王朝中掌政的大臣仍是忠义王时期的旧臣,他们曾跟随老忠义王南下大周劫掠,认为戎羌骑兵无所不能,如今被人欺负到门前,哪里肯逃,联合请求呼格尔派军出战。
  呼格尔想成功登上王位,离不开这些老臣的支持,他不敢把人得罪狠了,只好派仍镇守在花虞城的将军带兵迎战。
  城门开,两位戎羌将军持枪而来,陆明时拍马迎战,双方来回十几个回合,陆明时长枪一旋,将两人的头颅同时劈掉马下。在城头观战的呼格尔看得两股战战,而陆明时身后的大周骑兵则士气大振,喊声震天。
  陆明时长枪朝呼格尔的方向一指,高声以戎羌语喊道:“戎羌王族听着,今夜子时之前开城门迎我,我保诸位无恙,子时一过,我率兵攻城,城破之日,尔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呼格尔望着黑压压的大周骑兵,心里一阵胆寒,鼓足勇气喊道:“姓陆的你不要太得意!我兄长已得知你的踪迹,不日就会率兵回来解围,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是你!”
  “呦,别来无恙啊,呼格尔世子,”陆明时勒马望向他,笑了,“世子没听说过什么叫借刀杀人?你兄长带走了花虞城所有的驻兵,你以为他不知道我的踪迹吗?”
  呼格尔脸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陆明时道:“意思就是我已与胡达尔见过面,他一路为我放行,要借我的刀杀了你,待我攻下花虞城,他再带兵折返,那时这忠义王的位子非他莫属。”
  他的声音不小,城楼上观战的诸臣皆窃窃私语起来,呼格尔更是觉得天晕地旋,大难临头,趔趔趄趄地跑下城楼去了。
  花虞城的王宫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因为陆明时的那番话,令人疑心胡达尔要借刀杀人,主降的人越来越多,一直吵到戌时,呼格尔突然站起来,将王印狠狠往地上一摔。
  “何人主战,我予他两百精卫,出城与陆明时一战!何人?!”
  他这一声吼,王廷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将站出来行礼道:“末将愿往。”
  此人名赛罕图,他父亲曾跟随忠义王麾下,在十五年前的呼邪山一战中大败大周人,他一直想建立像他父亲那样的功业,更看不起这群动辄要投降的懦夫。
  见他站出来,呼格尔眼睛一亮。
  呼格尔并非相信他能凭两百人解花虞城的围困,他知道赛罕图心向胡达尔,一直想找个理由罢黜他,却碍于其父亲的名望,没有下手的时机。如今他自请出战,呼格尔忙派了两百骑兵给他。
  赛罕图率领骑兵冲出城去与陆明时交战,陆明时认得他,身旁近卫亲军欲提枪迎战,陆明时抬手制止了他。
  “都别动,我要亲自砍下他的头。”
  亲卫惊吓,“您自己去?”
  “区区两百人,不足为患,我大周何人不可敌之?”陆明时正了正兜鍪,猛一拍马道:“看好了!”
  只见他挺枪快马上前,长枪如龙穿入骑兵阵,左右一摆,将两侧骑兵撞下马来,跃马踩断其咽喉,后仰躲开刺击后,反手撅枪离马,将敌军横扫下马,须臾之间,已杀敌十数人。
  大周骑兵观者皆热血沸腾,举枪呼号,陆明时驭马纵行,舞枪若梨花,只见遍体纷纷,如飘瑞雪。赛罕图看得心惊肉跳,他认得这枪法,这分明是陆家枪!
  陆在大周是大姓,可曾令戎羌骑兵闻之丧胆的陆家枪却只有一人,此枪法从永冠将军陆持中手里传给他儿子昭毅将军陆谏,两代人震慑了戎羌几十年,在陆谏死后已经失传,为何此人也会陆家枪法,而且招式更加灵活,杀机也更加凶猛?
  惊诧之间,陆明时已经清理干净保护在赛罕图身边的骑兵,长枪又准又狠地穿过他面前人的喉咙,径直刺向他。赛罕图往后一仰,那带血的银枪又迅速袭过来,他仓皇间接连躲闪,竟然找不到反手出招的时机!
  眼见着那枪间就要划过喉咙,赛罕图心一横,挥刀对砍,只见刀刃与长枪相撞处火花一闪,赛罕图被那枪震得浑身发麻,猛得向后一勒马。
  陆明时见状冷笑一声,趁对面马匹前蹄高高仰起之时,忽然一手拽着缰绳翻身下马,正落于赛罕图的马蹄之下。
  大周骑兵的心猛地提起,生怕陆明时被马暴怒后尥起的蹄子踩死,却见陆明时横枪一挑,竟然从马腹穿透了马匹,连带着捅穿了赛罕图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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