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便是现在。
张叔在楼下等着,重回车里,考虑到她烧刚退,便关掉空调。
半夜一点,道路总算恢复通畅,约半个小时候,又回到熟悉地点。
人脸识别后,门自动打开。
与车内沉闷的空气、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不到,这是他们的家,明栀喜欢鲜花,邵希臣便会派人每天送来新鲜花束。
除了淡雅芬芳的花香外,还夹杂着食物香味。
她转头,望着餐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愧疚之情涌起,轻声道:“对不起……”
借着玄关处柔和灯光,明栀瞧见他下唇起了块干皮。
忙里忙外几个小时,他甚至可能没来得及喝口水。
好端端地道什么歉。
他皱眉,顺着明栀目光方向望过去,恍然大悟。
“傻。”他腾不出手拍她脑袋,带上门后,越过餐厅,将她抱回房间,“饿吗?想吃点什么,也可以把饭菜热一热。”
她平稳躺下后,邵希臣便离开,房间没来得及开灯,从客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即将入睡时,隐约听见邵希臣耐着性子哄她,吞掉一大把药片。
生病使反射弧延长好几倍,她含糊不清地说话,他必须得凑近,耳朵贴她唇边,勉强能听清在说什么。
“不想吃……你饿吗……”
话没说完整,便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
明栀生物钟鲜少会在六点钟醒来。
稍微缓了会儿,她猜测自己可能是渴醒的,刚抬了抬胳膊,想要去接杯水。
“不舒服?”
她心跳惊得停两拍,转过头,才发现邵希臣睡在床对面的沙发上。
沙发旁的置物架上,是药品、酒精、水杯以及毛巾温度计等物品。
关于夜里模糊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
半睡半醒之间,她又开始发热,邵希臣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摸上她的皮肤,先是走到房间外给周姨打了电话,又按照医嘱给她进行物理降温,并按照要求观察两个小时。
他应该刚入睡不久,再度被吵醒。
清晨有光透过窗帘,她盯着他眼底新生出的一片乌青,喉间陡然涌出股酸意,嘴角不可抑制地下压。
高烧于她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事。
从前生病时,除非很难捱,她总是吞两粒退烧药,钻进被窝,不管天气炎热与否,多加一床被子,反复捂汗,期盼着早些自动退烧,尽量不影响第二日的兼职。
久到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生病被人悉心照顾,是在什么时间了。
见她不说话,邵希臣只以为是又烧起来,条件反射般地去触她额头,温度并无异常。刚要收回手,却被轻轻按住。
似有滚烫的泪珠,从手心悄然划过。
明栀拉着他的手不松开,覆在眼睛上,不愿让人看见流泪模样,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人更加心疼。
“哭什么?”他语调温柔得不像话。
“哭也不行吗。”她的眼泪更汹涌,抽噎道:“病人的心理很脆弱,你、你能理解吧。”
他哑然失笑:“好。”等她眼泪渐渐止住,商量着:“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去给你接杯水?”
“嗯。”明栀这才松手。
不一会儿,他端水过来,坐在床边,拖住她后背,让她靠在床头。
“加了蜂蜜,嗓子会舒服点儿。”他话音刚落,一杯水已经被咕噜咕噜喝得干干净净。
于是又去接了杯。
蜂蜜水润嗓,她喉间舒服很多,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响两声。
是该饿了。
登机之前便空腹,接近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烧退了大半,食欲也比昨天好了大半。
邵希臣同样饥饿,问过她的意见,便叫了一家酒店早餐的外送。
她却只有喝粥的份。
是医生特地嘱托,这几天饮食尽量清淡点儿。
偏偏口中失去味觉,她想吃点儿刺激性的。
南瓜小米粥在此刻变得难以下咽。
明栀闷闷不乐地喝了半碗,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一。
她问:“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我在家办公。”邵希臣揉揉她发顶,“给你请过假了,这周在家里卧床休息。”
明栀呆呆地“哦”了一声。
随即反应过来,“你在家办公,是为了照顾我吗?”
“不然呢?”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她在文秘部待过,知道总裁不是虚头巴脑的称呼,而是意味着繁重的工作。在家办公远不如公司效率高、方便,劝说:“我已经没事了,你忙的话就回公司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邵希臣眸光顿了顿。
她在某些方面,独立的过分,生怕给人添麻烦。
他叹口气,按照用量要求一一把药倒在手心,定了半个小时后的闹钟,提醒把这些药吃掉。
而后一字一句地说,“乖,我存在的意义之一,便是让你在这种情况下不是独自一人。”
✿ 96、恋爱小记十一
明明说得是情话, 他却一副严肃的神情。
她没把欢喜展现在面上,面色平静地应了声,却在低头喝水时, 情不自禁地抬起唇角。
半个小时候,闹铃声提示她该吃药。
红橙绿棕, 药片混着胶囊, 明栀足足分了三次, 才将这些药全部吞咽下。
还有味道极其怪异的口服液, 她蹙眉,讨价还价:“邵希臣,我嗓子已经不难受了, 可不可以不喝这个?”
“不行。”他口吻严肃地回,又淡淡笑了声, “怎么跟小珍珠一样。”
明栀撇撇嘴, 捏着鼻尖,一鼓作气喝完, 口服液像是苦水中掺进土堆,又涩又干。
如毒药般的味道尚未在口腔里弥漫,邵希臣手疾眼快地朝她唇边递了颗奶糖。
甜味不重,奶香气十足, 足以抵挡药液的怪味。
邵希臣:“嗓子发炎,不能吃太甜腻。奶糖一次只准吃一颗。”
她十分乖顺地点头。
感冒药、发烧药通常带有嗜睡成分, 没过多久,她便打了个哈欠,又慢慢躺回到床上。
邵希臣仍坐在沙发上, 笔记本电脑稳稳搁置在他大腿处, 他带着一副银边眼镜。
记忆中, 他不近视,听席雨竹说过,远视储备很足。
明栀不愿意把美好的清晨浪费在睡觉上,努力瞪大眼睛,以防上下眼皮打架斗殴,最后倒作一团。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翩然飞舞,敲击声节奏很强,听得人直打哈欠流泪。
她翻了个身,眼神描摹着男人五官,不忍出声打扰。
“无聊吗?”邵希臣很轻易便察觉出她的视线,欲要合上电脑。
“别。”明栀本就因耽误他工作过意不去,“我是在抵挡困意。”
抵挡困意。
她带有鼻音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说话也变得像孩童般。
“不想睡?”他将电脑搁在置物架,“是不是我打字声音太大?”
明栀摇头,好奇地问:“你近视吗?”
闻言,邵希臣凑近了些,示意她可以摘掉眼睛。
她单手取下,眼镜腿上还有他耳后的余温,透过镜片看他,男人的脸既没有放大,也没有缩小。
明栀平躺着,给自己戴上,转过头来,视力没有任何改变。
“平面镜?”她问。
邵希臣点头。
联想到某种可能。
她问:“你戴眼镜是为了装饰吗?更有精英风范。”
镜片足以掩饰人眼底的锋芒,看起来是更斯文点儿。
邵希臣笑:“想什么呢?我戴眼镜是为了防蓝光。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幕对视力有害。”
“噢。”明栀小声应着,又把眼镜给他戴上,而后眼皮不受控制地闭了几闭。
没过多久,房间里响起均匀轻缓的呼吸声,她弯起的胳膊渐渐放平。
见状,邵希臣放轻手上动作,额头抵着额头,确认她温度正常后,扯过一旁的羽绒被,将她包裹严实。
-
明栀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中午,邵希臣喊她起来吃饭,她赖在床上不愿醒,他亲力亲为地端碗,哄她张嘴。只不过用了小半碗粥,额头温度似有回升趋势。
幸好,服药过后,她又睡了会儿,出了点儿汗,体温又回落。
要时时刻刻盯着她的体温,如果再高烧,一定要迅速赶往医院。他将这话说给酣睡的人听,回复是几声梦呓。
她尚且没有感应到疼痛来源于哪儿,朝窗外望了眼,窗帘半掩着,只剩几缕残阳余晖。
拿过床头的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微微起身的过程中,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来源。
十有八九是大姨妈提前造访。
明栀的生理期一向十分规律,前后相差不过两日,她一般会在那之前做好准备。
说不清是高烧还是这几天玩得太累,促使生理期提前了将近两周。
小腹传来钻心的疼痛,她艰难地下床,打开灯,床上有暗红色的血迹。
不用想,睡裙后面应该也沾染上了。
若非实在是没有力气下楼去买卫生棉,她是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喊来邵希臣的。
邵希臣在书房听到她痛苦的轻唤,以为她又烧起来,立刻结束视频会议,推开房门,明栀站在床前,手捂着小腹。
她没办法坐下。
“哪里不舒服?”他皱眉,望见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即刻要给周医生打电话。
明栀摇头,“我、我生理期到了。”
邵希臣反应几秒,而后松口气。
“你能帮我去买卫生棉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带我下楼、下楼也行。”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掐腰放在床边。
明栀坐如针毡,立刻要起身,“会弄脏床单。”
“坐着。”邵希臣吐出两个字,又给她盖上薄被,接了杯滚烫的热水,才安心下楼。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才想起来忘了交代要买的牌子和规格。
也不知道他出门有没有带手机。
这么想着,小腹又开始阵阵坠痛,她喝了口热水,几乎没有止疼效果。
不到五分钟,他便回来了,将东西一一递给她。
好巧,是她常用的牌子,日用、夜用、护垫一应俱全。
明栀道过谢,又拿了干净的睡衣与内裤,准备先洗澡。
同一时间,邵希臣从客厅翻出药箱,里面有不同类型的止痛药。
“要这个。”明栀指了指绿色包装,费力挤出一个微笑:“我还担心你会说吃止痛药对身体不好。”
他抠出两粒,喂她服下,“要过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你先别急着洗澡。”
她应了声好,有气无力地说:“弄脏了床单和被子……”
邵希臣打断她要说的话:“明栀,这里不是我家,是我们家。脏了又怎么样?你不用说抱歉的话,而是应该命令我拿新的帮你换上,然后把旧的洗了。”
止疼药渐渐开始生效。
她指尖不再冰凉:“好,那我待会洗完澡出来,能够躺在新床单上吗?”
“当然。”他利索地应下,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要不要我帮你洗?”
“不用!”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脑海里浮现出怪异的画面……
邵希臣知道她害羞,不再坚持。
浴室传来水声,他稍显笨拙地换了全新的床上用品,将旧的丢进洗衣机。
明栀出来后,他又递过来刚买的暖水袋。
她重新躺回床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眉头仍然轻皱着。
“还疼吗?”邵希臣问,“不是已经吃了药吗?”
她摇摇头,“没有,只是会觉得肚子胀,不舒服。”
晚饭前,邵希臣给席雨竹打了个电话,在席雨竹的建议下,给她熬了红糖炖蛋粥。
她总算有了点儿胃口,喝了半碗粥,吃一个鸡蛋,肚子里暖和不少。
之后,他抽出开视频会议的间隙,又给她煮了一锅红糖姜茶。
入口,身上暖洋洋的。
却比不上她心里暖。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她夸赞:“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现学现卖。”他诚实回答,怕她躺着太无聊,问,“要看电视吗?”
明栀摇头,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做。
只想闭目养神。
邵希臣应了声好。
经此,直接在她房间搁了张小桌,确保工作时间,两个人也待在一起,她稍有不适,便能立即发现。
他专心工作的侧脸让人怦然心动,明栀扬起唇角,悄然无声地拿过手机,确认是静音后,偷偷抓拍了张。
而后沉沉睡去。
十点钟,邵希臣到主卧洗漱,而后要躺在沙发上,明栀恰好睁眼,朝里面挪了挪,邀请他:“你要不要睡在床上?”
他挑眉,欣然应允,“还疼吗?”
熟悉的酸酸胀胀的感觉,明栀出声:“睡前能不能再吃一粒止疼片?”
邵希臣皱眉,不知道痛经可以严重到这个地步,先给周姨打电话,确认没有太大副作用后,才喂她吃下。
两人相拥而眠。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甚至不敢小心翼翼地翻身,记挂着他昨晚一夜没有好好睡觉,担心影响到他。
邵希臣察觉出不对劲,打开灯,见她痛苦的蜷缩着,当机立断:“去医院。”
“不用。”她声音很轻,明白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愿看他再折腾。
他的态度很坚决。
明栀灵光一闪,语气带着撒娇:“你帮我揉揉肚子吧,如果还是痛,再去医院。”
“好。”他应下,隔着薄薄的棉质睡衣,略显生疏地绕着肚脐眼周围一圈圈打转。
源源不断的温度传来。
酸胀的感觉被抚平,说不清是止疼药更有用,还是他揉肚子的手更烫,明栀眉头舒展开来,又沉入梦想。
周二,她又是早早便睁开眼,邵希臣睡得很熟,呼吸声音很轻。
她欲下床去洗手间,发现他的手还紧紧贴在小腹处。
明栀贴了贴他的唇。
上午,邵希臣醒来后,又给她熬了红糖炖蛋粥,然后回到小桌前工作。
怕她无聊,时不时地说着话。
下午时,除了腰酸,小腹处已经没有痛感。发烧带来的乏力也在消退,明栀去书房拿了本书,趁他工作间隙,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
夜晚入睡时,即便她再三说肚子已经没有不适感,邵希臣仍坚持给她揉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