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大敞着,寒风嗖嗖地吹进来,吹的人打了个寒颤。
昨夜沈清颜无暇顾及别的,如今清醒冷静下来,这才发觉殿内没有暖炉,冰冷刺骨的衬托下,后背传来的温度几乎是堂的灼人。
沈清颜动不了,微微仰头,雪腮贴近谢阙额头,轻轻蹭了蹭。
烫,实在太烫了。
她挣扎着要起身,“陛下,您快醒醒。”
不管怎么推,怎么喊,谢阙都是纹丝不动,他的力道实在太大,甚至还把沈清颜攥疼了。
直到听见“咔哒”开锁声,沈清颜眼底亮起星光,一眨不眨的望着外面。
是安禄海带着人来了。
刚进来,安禄海就被眼前纠缠着的二人吓了一跳,“沈、沈美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还跟陛下抱在了一起。
看着昏迷不醒的谢阙,又看了眼衣裳上大片不知是谁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安禄海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先用钥匙解开谢阙双腕上的锁链,又让人扶沈清颜起来,饶是几人一起用力,也掰不开谢阙的手指,又怕到人,反倒是安禄海出了一身的汗。
“这这这……”安禄海焦急如麻,“美人,要不您说句话,让陛下先把您给松了。”
昨夜一宿没睡,沈清颜眼睛酸涩的厉害,她眨眨眼,放软语气道:“陛下,您松开臣妾,臣妾扶您回去。”
没有回应。
安禄海擦了擦脸上的汗,干着急。
“美人,陛下现在根本听不进去啊。”
沈清颜眼眸轻垂,唇角抿得紧紧的,她改为握住谢阙的手,指尖落在手背轻点了几下。
见人还是没有丝毫清醒的意识,她勉强凑近了些,娇嗔道:“陛下,您弄疼瑟瑟了。”
男人手腕垂落,松开了她的手。
连沈清颜都愣住了。
她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陛下怎就真的会……
安禄海脸上一喜,“松了松了!快,快把陛下扶走。”
其他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扶着人出去,沈清颜跌坐在地上,低喘平稳呼吸。
“安公公,让人去把玉环抓起来,昨夜是她引我来此处的。”
安禄海使了眼色,立即有小太监会意,等殿内所有人都退出去,他跪在地上,对着沈清颜重重一拜,声音略微哽咽。
“沈美人,您救了陛下的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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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贪恋(修)
安禄海久伴帝王身侧, 前朝后宫不乏谄媚讨好的人,是以沈清颜见他行此大礼也怔愣了下,顾不上疼痛, 连忙将人扶起。
“安公公快些请起。”
安禄海摇摇头, 坚持行完跪拜礼,才站起来,道:“美人受了惊吓,想必是一夜未睡,陛下这边有奴才守着,您先去休息, 等休息好了您再过来。”
沈清颜低低嗯了声,也不再推辞, “有劳公公了。”
小宫女们见她浑身是血的回来, 尖叫着慌乱不已, 连忙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
沈清颜褪去衣物,站在半人高的镜前, 打量着身上的青青紫紫。
她生的白, 稍有些磕碰就会留下印子, 瞧着如今, 纤细皓腕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腰肢间被勒出深深一道青紫,难怪方才连走路都觉得疼。
比起这些, 最可怖的是后颈处, 全是密密麻麻的深红齿印,印间洇着血渍, 沈清颜稍稍侧首, 指尖触碰的瞬间, 疼的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这点小伤就这般疼,陛下手臂上的割痕比这还要深。
也不知人何时醒过来。
浴桶内盛满了热水,泡进去时并不好受,疼的沈清颜咬紧下唇,这才没惊呼出声。
等洗漱过后,沈清颜躺在榻上,很快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天色已经泛黑,一抬眼就见念香银川跪在床边,紧紧低着头。
二人听见动静,连忙跪着到床前,眼眶通红,连素来稳重的银川都落下泪来,“是奴婢没有保护好美人,都是奴婢的错。”
“这事怎么能怪的了你们,先起来,起来说话。”
二人昨夜也不知是如何过来的,发丝凌乱,脸上沾了灰尘,脏兮兮的样子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沈清颜安抚过几句,让她们先去收拾干净,随后唤来宫女洗漱更衣,准备去趟长生殿。
***
殿内殿外灯火通明。
高大威武禁卫军分两列站立,腰间利剑入鞘,沉重盔甲泛着冰冷光泽,肃杀气息令人望而生却。
宣高飞正在巡逻,忽听脚步声传来,手指下意识搭住剑柄,随后又放开,踱步迎上去。
沈清颜微抬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压低声音问道:“宣将军陛下醒了吗?”
“美人不知道吗?”宣高飞疑惑看她,“短则七日,长则一月,否则陛下是醒不来的。”
沈清颜怔愣,见她露出这般神情,宣高飞也一愣,他还以为,陛下已经把所有事情说了呢,那他岂不是又多嘴了。
宣高飞讪讪摸摸鼻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轻咳了声道:“陛下刚刚喝了药,不如您进去看看再说。”
沈清颜低声应下,推门径直走进了殿内。
小太监端着盆出来,水面血红,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往里走,药香味也跟着扑面而来。
帝王脸色苍白,紧闭着眼躺在榻上,睡得十分深沉。
想起昨夜帝王抱着她,一遍遍喊她乳名,低声哀求她不要走的样子,沈清颜心口微微泛堵。
印象中的帝王,何时这般脆弱过。
“若是陛下不想让我知道,公公也不必说了。”
安禄海放下药碗,叹道:“瞒陛下并非故意瞒您,陛下只是……太在乎您了。”
沈清颜轻垂眼眸,“愿听公公祥说。”
见此,安禄海也不再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鹂妃的过往沈清颜多少也听过一点,可传闻毕竟是传闻,远不及经历者亲口说出来的震撼。
说到雪上鸿时,安禄海顿了顿,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深沉恨意。
记得帝王初登基时,前来刺杀的刺客数不胜数,暴戾杀戮引得帝王体内雪上鸿苏醒,是以夜里毒发时,所有跟前伺候的人都被杀了个精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萦绕三日才算勉强散去。
“陛下体内的毒早已深入骨髓,最忌心绪不宁,毒发时会失去神智,非得见了血才会消停。往年陛下都会遣散宫人,去冷宫独自挨过,今年不知怎的,偏偏要换到紫重殿。”
“按您所说,陛下应是知晓您当时在院内,怕伤到您,这才用匕首划伤手臂,至于把您锁在里面的人……”
安禄海沉着脸,没再说下去。
他们抓到玉环时,玉环已经被人灭口,死无对证,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先不说玉环是谁派来的,单论将人引去紫重殿这件事,安禄海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虽然宫中眼线杂乱,陛下近日对沈美人又多关照些,传到宫外,也无非是帝王对妃嫔的宠爱,人之常情罢了。
他打听过,沈美人在宫中从未与人交恶,且母族式微,帮不上什么忙,无权无势,孤立无援,被牵扯进来实在不该。难不成,是对陛下的挑衅?
不管怎样,万幸的是人安然无恙,若是陛下失控杀了沈美人,醒来后定会悔恨交加,内疚自责,雪上鸿也会在情绪诱逼下彻底爆发。
安禄海不敢想象,那时候的陛下,会疯癫成什么样子。
他深吸了口丽嘉气,走出殿外,唤来小太监吩咐几句。
夜凉如水,清冷月辉洒过宫殿阙宇,干枯树枝被肆虐寒风吹的沙沙作响。
沈清颜坐在榻边,潋滟眸子凝着躺在眼前的帝王。
前世她在冷宫外见到帝王杀人,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帝王毒发失去神智。
一切似乎都说的通了。
半晌,沈清颜抬起手,指尖搭在帝王受伤的手臂上,轻轻触碰了下。伤口已经包扎好,许是伤口太深,纱布仍然渗透了一点点血迹。
陛下是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吓到她吗?
不知怎的,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在脑中越发挥之不去。
扪心自问,打进宫以来,帝王从未亏待于她,甚至还帮过她许多。想着想着,沈清颜鼻尖竟忍不住的酸涩,她仰起脸,将欲滚落的泪珠逼回到眼眶内,徒留眼尾泛着虚红。
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珍视,被人呵护的感觉,骤然如洪水般涌上心头,积得胸腔内情绪几欲饱涨。
随之而来的,是漫无止境的恐慌。
她忽然不知道,陛下对她的这份好,日后该用什么来偿还。
脑袋隐隐作痛,沈清颜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乱想,她看了眼外面晃动的人影,又看了眼昏迷中的帝王,脸色微红的褪去鞋袜,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
帝王怀里很温暖,温暖到令人贪恋。
……
翌日沈清颜是被吵醒的。
那人嗓门大,隔着门都能听得见。
“安公公,不是我说你,陛下不听劝不喝药也就算了,怎的连你都不听。莫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这好说,你站那儿别乱跑,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了。”
“哎哟太医令大人,您就别为难奴才了,里面您真的不能进去。”
“你不让我进,我偏偏要进,如今陛下不上早朝,不理朝政,就算大不逆他也管不着我,有本事他睁眼醒过来啊,让开让开——”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隔着屏风隐约能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人步伐急而快,正大步往里走来。
沈清颜也慌了神,顿时睡意全无,挣扎着要坐起来。
昨儿夜里也不知怎么睡的,明明帝王没有醒,她却几乎缠在了帝王身上,费了些力才将压着的衣袖扯出。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颜慌忙下榻,偏生腰间痛的厉害,身子一软趴在了帝王胸口。
碎碎念叨声戛然而止。
霍明朗瞪大双眼,又揉了揉,以为是出现幻觉。
乖乖,陛下身边竟然有女人。
还爬了陛下的床!
从他角度看去,只能瞧见女子身姿曼妙,腰身纤细,青丝垂落遮住二人面容,那姿势瞧着倒像是……倒像是主动依偎在陛下怀中。
安禄海追进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捂眼勒住脖子拖了出去。
“……”
听着合门声,沈清颜红着脸将人松开,整理好衣裳,对着铜镜内看了下妆容,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这才出去。
门外站了个锦袍公子,束玉带,戴金冠,眸底含着清澈明亮,唇角微微仰起,倒像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这位是……”
安禄海道:“回沈美人,这位是太医令霍大人。”他环顾四周,低声道:“太医院中只有霍大人知晓此事,之前陛下喝的药,也都是霍大人开的药方。”
霍明朗道了句“好说好说”,也没再说些别的,赶忙进去查看。
沈清颜对此人有所耳闻,年纪轻轻就当上太医令,她问道:“陛下之前也在一直喝药吗?”
为何从来没闻见过药味。
“时喝时不喝,陛下不愿,奴才也劝不动。”
半个时辰后,殿门再度打开,霍明朗从里面走出来,面容有些疲倦,“算是勉强压制住了,状况还是跟之前差不多,说不上好还是不好。距离上次才不过数月,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早啊?”
雪上鸿并非日日夜夜都是活跃,隔段时间会进入沉睡,这次提前苏醒可以说的上是坏事。
每毒发一次,下次世间就会缩短,频率越高,饲主的寿命也算是到了尽头。
安禄海忽然道:“前些时日,晋国公用匕首划伤了陛下,会不会也有关系?”
霍明朗眼睛一亮,“匕首呢,让我瞧瞧。”
“奴才这就带霍大人过去,”说着,安禄海行了个礼,“沈美人,陛下就劳您照顾了。”
“公公放心。”
待走出段距离,霍明朗回头看了眼,摸不着头脑道:“我就出去走了才没多久,回来陛下就充盈后宫,受刺激开窍了不成?”
“霍大人莫要乱说,陛下待沈美人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霍明朗想了想,也跟着点头:“确实不一样。”
敢跟暴君同枕共眠的,这倒还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擦拭
“匕首用丹阳草和星幻枝的药汁浸泡过, 都是两种再寻常不过的草药,分开时还好,放在一起就会形成新的香味, 苗疆蛊虫大多都喜欢这个味道。应是划伤后, 药汁渗进血液,强行唤醒了体内沉睡的蛊虫。”
霍明朗捏着匕首,放在鼻下嗅了嗅,“这种东西对正常人没用,最多是觉得身上发痒,太医院那帮蠢货不清楚, 更不会跟失传已久的雪上鸿联系到一起,不知者无罪, 也怪不得他们。”
“蛊虫?”沈清颜喂药的动作一顿。
“是啊, 这东西是活的又不是死的, 不惹它还好,一旦动起来可凶了, ”刚把匕首放下, 就见安禄海冲他挤眉弄眼, 霍明朗似是想到什么, 疑惑道, “难不成,陛下从未跟您提及过。”
沈清颜低低嗯了声, 放下药碗, 取来干净帕子拂去帝王唇角的药汁,薄唇失了血色显得格外苍白。
霍明朗咋舌, 话语在嘴里绕了一圈, 识时务的没再说下去。
帝王心思,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猜的透。
又或者说,对眼前这位沈美人,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出来后,霍明朗当即问道:“安公公,里面那位可信得过?
既然晋国公敢做出这种事来,说明已经有人知晓雪上鸿,若是再传出去,被更多的有心之人知道,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虽有暴君名声在外,但也不能真的杀一片吧。
安禄海笑了声:“霍太医放心,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还遮遮掩掩的,早晚不都得知道。”霍明朗轻哼了声,背起药箱离开皇宫。
他这次出去颇有成效,要是真解了雪上鸿,连他家老头子不都得跪下磕头叫他声神医。
接下来几日,帝王还是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沈清颜留在殿内,事无巨细的照顾着。
是夜,小宫女端来热水放在桌上,又拿来帕子,问过几句后这才退下。
沈清颜却犯了难。
平日里帝王近身伺候,例如擦洗身子这种事都交由安禄海来做,谁知昨夜有小宫女泼水到地上,夜里风冷地面结了冰,安禄海一个没瞧见滑倒摔断了腿,到现在还在床上歇着。
其他小太监战战兢兢,只是站在跟前就止不住发抖,哪里还敢触碰帝王。
兜兜转转,这事便落到了沈清颜身上。
纠结半晌,沈清颜伸手拿过帕子打湿拧干,坐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擦拭过帝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