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突然的反差感令她有些不适,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按理说来,她找到了小哑巴,应该高兴才对。
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无从适应地尴尬。
一时间,竟有想不起来尴尬的点在哪里。
银川端着茶进来,放在沈清颜手边。
手指捧住茶杯试了试温度,茶水是温热的,她轻轻吹去水面飘浮的茶叶,温水触碰到嘴唇的瞬间,一点如针扎般的刺痛蔓延开来。
沈清颜抬手摸摸唇,摸到了肿起的唇珠,黑暗中那点撕咬舔舐的濡湿感,连同舌尖流连过的酥酥麻麻,在体内燥热的催动下,沿着经脉一路往上,“轰”地一声在脑海中炸开,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见此,站在跟前的银川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背抵住她的额头,滚烫的厉害,连忙道:“奴婢去请太医。”
“不能去!”沈清颜抓住银川衣袖,犬齿咬了下舌尖,勉强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意,“别去,我睡一觉就好……”
小哑巴不会做的事,陛下都可以做。
就像是在庙宇外,他把她按在墙上,肆意亲吻一样。
***
再过三日,春猎就会结束,萧琼起早贪黑地往林中跑,这几日都没瞧见人影。
楚袅袅嘴里咬住糕点,含糊不清道:“原先以为春猎能多好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不如皇都城中的花朝节好玩。尤其是那些闺中小姐们暗暗较劲,你争我抢,恨不得要把对方踩在脚底别扭的样子,那才叫人看着带劲。”
“是么,我连花朝节都没去过几次。”沈清颜眼下乌青,面容中透着困倦。
她早些年都不在皇都城,也就初回来时遥遥望过一眼,那时许多人都想看她出笑话,又何必凑上去自讨没趣。
昨儿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她梳洗更衣后,躺在床上又胡思乱想了会儿,直至天边泛起晨曦光亮才眯眼打了个盹。困归困,难受归难受,好歹是把事给想明白了。
如陛下说的那样,他是小哑巴,小哑巴是他,谁都没有变,变得只不过是岁月泯灭过的痕迹罢了。
往好处想想,以后她可是陛下罩着的人呢,看宫里谁敢欺负她。
耳边叽叽喳喳不停,吵得头疼,沈清颜掩面打了个哈欠,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人赶走。
见她脸色实在不好,楚袅袅也没再说下去,“沈姐姐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沈清颜轻轻嗯了声,等人走后,只躺下沾床的功夫就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谢阙只有在用膳时过来,两人都不是话多之人,一顿饭下来说不上几句话,且大多数都是谢阙在问,沈清颜在回答。
转眼到了春猎最后一日。
监察官站在高处,手持记录,高声宣扬着此次前十五名狩猎数量最多人员的名单。其中,萧琼位列第三名。
话一落,不少世家子弟纷纷变了脸色,惊讶,羞愧,疑惑或者嘲讽,可心思再多也只能藏在心里。就在刚才,有两位大人下|体浸透鲜血,血淋淋流了一地,听说陛下还发了好大怒火,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除非是嫌自个儿命长了。
忍得一时,风平浪静,且赢得名次又如何,待春猎结束,人们知晓的依旧会是宫中的萧婕妤,而不是西白行宫中的萧琼。
宣读结束后,众人各自回去休息,晚上召开庆功宴后,明日动身回京。
萧琼吃了些酒,脸颊红晕,醉意朦胧道:“若是没有选秀,今时的我,怕是早就跟随父亲兄长去往边关。大漠生烟,落日长虹,有机会你们也该去瞧瞧,若是瞧上了哪个好儿郎,我就帮你们抢来。”
楚袅袅双手交叠,下巴抵在手背上,哼了声道:“我才不去呢,要是去了把我晒黑怎么办。”
萧琼轻嗤一声,“好像说的你很白一样。”
楚袅袅鼓起腮,气呼呼用手指戳着萧琼的脸,“酒鬼,惹人讨厌的酒鬼。”
“别闹。”萧琼一把拍开她的手,接连闷头喝了整坛子酒,才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立即有小宫女进来伺候,见人休息躺下,吹了灯,二人也推门离去。
走出段距离,楚袅袅忽地停下,吸吸鼻子,眼眶有些红的问她:“沈姐姐,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吗?”
沈清颜微愣,随后抿唇轻笑了声,“不会的,袅袅这么好,这么漂亮,说不定等出了宫,你的心上人就立马上门提亲了。”
楚袅袅破涕为笑,擦擦眼泪扑进沈清颜怀里,嗔道:“沈姐姐就惯会取笑我,哪儿来的心上人。”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我不理你了!” 楚袅袅跺跺脚,气呼呼跑远了。
沈清颜笑弯了眉眼,转身也要回去歇息,只是刚没走多久,就闻到了一股子厚重血腥味,还有念香恼怒的声音。
“你这婢子毛手毛脚怎么做事的,宫中嬷嬷没有教过你规矩礼仪吗?还不赶快收拾干净,要是冲撞到美人我看你怎么办。”
走得越近,那股子味道越浓,沈清颜用帕子捂住口鼻,皱眉道:“念香,怎么回事?”
念香赶忙将她拉至别处,抬手煽动空气,说道:“这婢子端着鹿血,原意是想抄近道送至膳房,谁知中途手滑,鹿血全洒在了地上。”
婢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美人恕罪,美人恕罪,求您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家中还有弟弟要养,求您饶过奴婢吧。”
沈清颜看向她,瞧着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圆蛋脸稍显稚嫩,嫩绿裙角沾了血,样子说不尽的狼狈。这时银川带着几名太监也过来了,行礼道:“您先进去避避,奴婢命人将这处打扫干净。”
沈清颜嗯了声,行至婢女面前时,顿了下道:“不必太过苛刻,赏个教训便是。”
“奴婢晓得。”
鹿血酒性热、治寒,诸多功效中,尤为壮|阳效果最为明显,不少朝中大臣会将此物当作药膳服用,可未处理过的鹿血,实在是太腥了,堪堪半个时辰才清理干净。
念香打开窗户,银川端着熏炉仔仔细细地把殿内每个角落都熏了个遍,味道才被压下去些。
“美人今晚暂且忍忍,明日我们就能回去了。”银川放下熏炉,净了手,正在铺床。
沈清颜道了句无妨,这味道还是能忍住的。
趁铺床的功夫,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书看了会儿,之前这书是在府中用来给姨娘讲解打发无趣的,进宫后就一直被闲置,临行前翻出便带过来了。
大概是思念亲切,忍不住多看了几页,抬手揉揉发酸的眼皮,沈清颜让她们先退下。
刚褪下鞋袜,就听得外面行礼声,沈清颜眼睫轻眨,翻身掀过被子盖住自己,背对着外面躺下睡了。
是以谢阙进来,见到的就是床上圆鼓鼓一团,他坐到床沿边,沉默地盯了许久,随后唇角微扬,伸手捏住被角往下拽落。
殿内没有点灯,清泠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谢阙低头凑得近了些,凭借视力依稀能够判断出什么。
粗糙指腹贴合细腻肌肤,滑过沈清颜的眉心、鼻尖,堪堪在樱唇处停顿了下,谢阙指腹并拢,不轻不重地揉搓着那颗小小唇珠,柔软触感在力道下都被压的变了形状。
他松开手,又顺着精致下颔往下,如同执笔临摹般虚虚落在那似皎洁纤月一弯的玉颈上,手指忽而改成掌心相扣,仿若是猎人扣住了猎物命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掌下猎物簌簌发抖时带来的触感。
馥郁龙涎香纠缠住女子淡淡体香,一点一点地试探、收网,见没有反抗,男人的动作似乎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大有一种要将其纳入掌中之物的趋势。
谢阙自认为还没有到达可以掌控对方的地步,可眼下这种掌控心上人呼吸,让心上人的情绪反应随着你的触碰而带来变化的兴奋,已经让蛰伏在体内的凶兽开始隐隐叫嚣。
霎那间,紧绷澎湃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谢阙眼底温度变得炙热,他尝试着去轻轻点动,耳垂、后颈,亦或是精致可怜的锁骨,都不是,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如羽毛轻抚过的触碰连对方的五感都连带到了一起。
沿着锁骨往下,轻而易举地挑开里衣系扣,一颗,两颗,他的动作舒缓放慢,有耐心的欣赏着,一想到心上人是因为自己才有了反应,谢阙的呼吸也跟着变得紧滞。
这是一种世上绝无仅有,发自内心带来的最真挚,最炽烈的。
就在谢阙要解开第三颗,也是最后一颗系扣时,手腕被人握住,他停了动作,任由湿漉漉的柔软手心包裹着。
“不装睡了?”仔细听了,尾音里还带着笑意。
可眼下沈清颜根本听不出来,也没有心思去听,她微微翕唇平稳着呼吸,眼底洇出湿润,“陛下就这般喜欢戏弄臣妾吗?”
就这么喜欢看她露出不堪的神情吗?
这不是她在羌水旧街认识的那个只会一心一意护她的小哑巴。
不知怎得,沈清颜忽然有些委屈,好似满腔情绪终于找到了堤口,泪珠如断弦般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沾满面容,湿了衣襟。
谢阙慌了神,无措地去揩拭掉落的泪珠,可越擦越多,哭的他的心都在跟着疼,疼的一颤一颤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清颜主动落泪。
他将人抱起放在腿上,紧紧搂住,唇角紧抿道:“朕没想戏弄你。”
不说还好,一说沈清颜哭得更难受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一副随时会哭晕过去的样子。
谢阙的心彻底乱了,他从来没哄过人,也学不来那些风流贵公子信口拈来的酸情诗,总叫人觉得别别扭扭,可眼下闹成这样,也顾不上什么别扭不别扭的了。
“瑟瑟乖,不哭了。”
男人低头细细吻去她柔软面颊上的泪珠,唇角轻啄般无声安慰着,这话上次说时还是沈清颜在做噩梦的时候,可那会儿人是睡着的,昏迷不醒,哪里像现在这般,那双湿漉漉眸子瞪圆了望向自己。
“别哭了可成?”他道,“小哑巴跟你道歉。”
也别再盯着他看了,再盯下去,他的脸都要红了。
这话,当面说出来有着那么一丝丝的羞耻。可想而知,对于帝王而言,是个非常具有难度性的挑战。
沈清颜也红了脸,好在四下没有光亮,二人都互相看不清对方神色,尴尬之余又少了一丝尴尬。
她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来,爬到床上,缩进角落里,“……谁允许你叫那个名字的。”
谢阙挑了下眉,低笑了声,“你告诉我,不就是想让我唤你瑟瑟,若不想,又何必一笔一划的教我如何写。”
沈清颜哑口无言。
情绪得以宣泄,压在心底最后的一丝不痛快也彻底散去,她深深呼出口凉气,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若说她对扆崋帝王是信任,对小哑巴就是信赖。
她并不打算问他离开羌水旧街以后的事,那无异于是掀开人的疤痕,让崎岖不堪的血肉血淋淋的暴露在阳光下,他已经够苦了。
沈清颜吸吸鼻子,“陛下,臣妾有些困了。”
谢阙道了声好,躺下后勾起一缕碎发别到她耳后,道:“以后不用谦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后宫耳目众多,说错话容易招惹是非。”
“那就全杀了。”
沈清颜没再接话,也不想说了,她是真的有些困了。
半梦半醒间,意识昏昏沉沉,一道尖锐惨叫声陡地将她惊醒。
沈清颜迷迷糊糊睁开眼,连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人捂住了嘴,下意识就要挣扎,可很快也反应过来捂住她的人是谁。
窗外的天还是黑黢黢一片,好在今夜月光星光璀璨,朦胧映照着殿内摆设。
沈清颜缓了好半晌,才渐渐看清谢阙模糊的五官轮廓,他坐在床外侧,脊背微微弯曲,臂膀间肌肉紧紧崩起,正屏气凝神的盯着正前方。
见人安静下来,谢阙慢慢松开手,一路摸索往下,改为攥住她的手腕,动作轻而柔的把人从身侧拉起来,护在身后。
黑暗中,沈清颜对上了一双泛着绿色幽光的眼睛。
那东西正低头舔舐着什么,喉间溢出阵阵低声怒吼。
……是狼。
西白行宫里怎么会有狼进来。
沈清颜屏紧呼吸,浑身宛如掉入冰窖般浑身冰凉,双手双脚竟有些使不上力。
谢阙攥住她的腰,让她身上大半力道都卸在自己身上。
殿门大敞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或许……站在门口的不仅是一只,甚至是更多。而眼下,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已经走到了屏风旁。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骚乱,是铁骑重兵的声音。
“保护陛下!”
狼听到声音,仰天怒吼。
就在这时,霜白匕刃出鞘,手腕翻转间,匕首飞掷而出,正中狼的眼睛,谢阙趁机抱着沈清颜撞窗而出,落地后径直跃上高处,冷冷俯视一切。
冷风拂面,又是站在高处,脚下犹如深渊,黑不见底。沈清颜身子微微颤抖,心脏砰砰跳动的厉害,干脆双手环住谢阙脖颈,闭上眼埋在他颈间。
“没事了。”谢阙抱着人,宽厚温热掌心贴在纤细脊背,轻轻抚过,无声安慰着。
夜袭的狼数量并不多,只是因为大规模聚集在静安殿附近,才显得似是狼群来袭。很快,禁卫军带着火把弓箭,将所有的狼射杀。
“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宣高飞抱拳,身后众人乌泱泱跪了一片。
谢阙连丝余光都未分给他们,抱着沈清颜径直走进一间干净安全的屋内,把人放到床上,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别怕,等我回来接你。”
沈清颜低低嗯了声,“陛下小心。”
“好。”
静安殿外。
黑夜萧条,山雨欲来,剑尖抵住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刺耳响声,好比是擦着众人头皮掠过,带起一阵冷颤。
只见帝王手持长剑,长身而立,隐于黑暗中的半张面孔冷冷沉沉,他弯下腰,从躺在地上血泊中的狼首中拔出匕首。
这匕首是先前萧琼送给沈清颜的那把,沈清颜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去给朕查,反抗者,就地斩杀。”
……
一盏茶后。
“龙腥草味烈,药性强,碾磨成汁液混合在鹿血中对食肉形野兽最具诱惑,应该是林中野狼追着血腥味寻来,”霍明朗拍拍手,取来帕子擦拭手指沾的血迹,“应该庆幸来的只是野狼,数量也不多,要是再把什么老虎狮子狗熊引来,大家都得交待在这。只不过,林中围场距离行宫还有段距离,难道血腥味能飘这么远?”
宣高飞绷紧身体,道:“陛下,臣带人前去查看过,围场外栅栏完好无损,没有被人损毁的痕迹。”
有人慌慌张张从外跑进来,进殿腿一软就跪倒在地,“陛下,行宫内的驯兽师死了,是有人损坏笼锁把狼放了出来。”
先帝在世时,林中野兽惊逃四窜,每每狩猎都不尽兴,是以命人单独修建了座驯兽场,专门饲养一批野兽,待春猎结束时,会把豢养的野兽放出,供帝王天子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