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香瞪她道:“我这不是想着万一雪团回来, 看见自己的小窝乱七八糟的, 又给跑了怎么办。”
“那你就追回来呗。”
念香轻哼了声, 没再接话。
秋千轻轻荡起, 微风吹起裙角时层层叠开,宛若清波涟漪, 听着二人说话, 沈清颜眼帘轻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 她好似做了决定般, 脚尖点到地面, 起身站了起来。
这会儿刚下朝不久,往日里这个时候陛下都是在御书房,或是批阅奏折,或是接待朝臣。
临去之前,沈清颜先让银川去御膳房要了碗清目明神汤,搁在食盒里仔细放好,这才带着人过去。
安禄海正在说教几个犯了错误的小太监,一抬眼余光瞥见穿过连廊而来的那抹清丽身影,神情错愕了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闭眼睁眼连着确认好几次后才把站在跟前碍眼的小太监轰走,脸上堆起笑,恭敬地迎了上去。
“奴才给美人请安。”
说这话时,明显听到音量拔高了几分。
也不知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他看了眼银川手里提着的食盒,笑道:“美人真是用心,知晓陛下刚下朝回来,正有些饿了。”
沈清颜没有接这话,指尖并拢轻轻捻动了下,看向紧闭的门问道:“安公公,陛下是在跟大臣们商议朝政吗?”
“没有的事,是霍太医刚刚离开,”安禄海让出条道来,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说了,只要是您过来,不用传召也能进。”
他记得清楚,这道命令从沈美人进宫时就吩咐过,可惜沈美人亲自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压根就没派上过用场。
沈清颜脚步顿了下,抬手,吱嘎一声推开门。
银川提着食盒跟在后面,刚迈进一只脚,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瞬间转过身来的沈清颜推搡了出去。
她咬住唇,脸面飘过几丝不自在,同银川道:“你先在外面侯着,过会儿我再叫你。”
关上门后,沈清颜转过身,看向眼前站在龙案前,赤|裸着上身的帝王。
帝王抬眼,与她对视,将她眼底的慌乱无措一览无余。
她低下头移开视线,视线落在地上胡乱散落的衣裳上,樱唇轻启,嗓音有些干,“陛下,您怎得没穿衣服。”
光天白日的,还是在这批阅奏折的御书房内。
又偏偏让她给撞见了。
见人低头不敢瞧他,谢阙微微挑了下眉,把正要往身上穿的衣裳随手一丢,扔在地上,就这么走到了她跟前。
灼热气息扑面而来,眼前雪白一片,沈清颜绞揉手指,目光飘飘忽忽无处安放,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紧闭的门,硬生生阻断了自己的去路。
她抿了抿唇,柔软嗓音含着抹颤意,连尾音都在发抖,“您先穿,臣妾在外面等着。”
说罢,她转身就要开门,男人的手却比她更快,宽大掌心覆上沈清颜手背,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令她浑身哆嗦了下,清晰地感受到了小臂上泛起的颗颗颤栗。
男人弯下腰,沉沉气息压在耳边,“开门做什么,外面可都是人。”
他道:“瑟瑟,转过身来,看着朕。”
沈清颜没动,态度坚定的很,“您先把衣服穿上。”
“不是都见过了么,还是说,上次没摸够?”
他扯着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胸膛上放,也就轻轻碰了下的瞬间,视线中的两只小巧圆润如雪白珍珠的耳垂一下子涨得通红,沿着肌肤纹理四下蔓延,连带着雪颈都泛红。
“够了够了!摸够了!”
谢阙短促低笑了声,也没再逗弄她,松开手,去拾地上的衣裳。
殿内响起衣料摩擦时的簌簌声,沈清颜眼皮掀起条缝,慢慢张开,恰好看见宽大的黑色衣袍遮住窄削劲瘦的腰腹,连同手臂处的流畅线条一并合拢。
沈清颜手指蜷缩了下,犹豫了下,还是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放在椅子上,抬眼就见帝王坐在龙案后摆放的太师椅上,从容不迫地看着她,神色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淡然冷漠。
帝王不笑不言语时,黑眸沉沉如点漆,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狠厉劲,只一眼望过来就让人如芒在背。初进宫时沈清颜最怕与他对视,可这会儿,整个人反倒是在那双眼睛注视下缓缓冷静下来,脸上红晕散去。
也闻见了空气中浮动的一股子苦涩药味。
想起刚才安禄海说的话,霍明朗刚刚来过,应该是替帝王施针过了,想起那夜毒发时的情景,沈清颜眉心轻皱了皱,“这药……”
谢阙嗯了声,随意倚在椅背上,“找不到解药,就要一直喝。”
前世他从未顾及过自己身体,觉得没什么盼头,早死晚死都一样,可现在他却想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
心头莫名升起股烦躁,沈清颜稳稳心神,道:“陛下,臣妾是来跟您要回雪团的。”
“没在,不给。”
“那是臣妾的雪团。”
谢阙手指撑着额,听不出什么语气道:“给了你,你以后就不会过来了。”
沈清颜怔愣在原地,忽地说不上什么滋味。
此番是下定了决心要将雪团要回来的,可任凭沈清颜怎么说,帝王要么说不给,要么就不说话。
短短片刻内,两人倒是在争夺雪团方面怄上了气。
雪团没要到,陛下的汤也没喝上。
安禄海走进来,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陛下,您同美人吵架了?”
“没。”
谢阙手搭在龙案上,沿着案边划过。
要是真能跟他吵起来,把人气着,也算是被放到了心上。
越是这般平平淡淡,毫不在意,才让他觉得没什么存在感,可有可无罢了。
……
银川步伐加快,紧跟在身后,也不顾及食盒里的汤是不是洒了出来,安慰道:“您莫要着急,说不定过几日雪团就自己跑回来了。”
沈清颜放慢步子,抬手拢拢被风吹乱的发丝,低低嗯了声。
二人走在回华池阁的路上,经过假山时,忽地从上方倒挂出个人影,沈清颜吓了一跳,不受控制的往后退,退的急了,脚下踩到石子,趔趄着就要摔倒。
银川也吓着了,她的反应还要快一些,连忙扔了提着的食盒就去扶。
她快,有人比她还要快。
一道细长软鞭甩来,缠住沈清颜腰肢,就着力道把人使劲往前一拽。
眼前虚晃一片,手边也没个可抓扶的,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时,有人接住了她,随后听得那人嘟囔了句:“好细的腰啊,大渝女子都是水做的不成?”
那人说完,手一松,软绵绵的身子就滑到了地上。
银川小跑过去,捉急道:“美人,您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磕到哪里?”
对面的人冷嗤了声。
沈清颜脑袋晕乎乎的,她摇摇头,就着银川的胳膊站起来,“我没事,你呢?”
“奴婢也没事。”
半晌,她才看向站在眼前的女子,细细打量了番。
最显眼的莫过于那身异族服饰,女子身形高挑,手里握着软鞭,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在手心,随着这个动作,腕间佩戴的铃铛珠石碰撞作响,蹬着的赤红靴子敲打地面,正好以整暇的看着她。
想到萧琼说过的话,沈清颜心里一紧,能够在宫中这般走动,又非大渝人士,想来就是那位爪陵国的贡黛公主。
“贡黛公主。”她轻轻道了声。
贡黛咦了声,说了几句本土话,“不得不承认,你比我见过的大渝女子都好看,难怪陛下会这么喜欢你。”
她往前走了一步,语气近乎咄咄逼人,“不过没关系,今日来只是跟你说声,我是为了跟陛下联姻而来,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六宫之主,皇后娘娘。”
银川把人挡在身后,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贡黛视线掠过银川,跟沈清颜对视,露出个明媚的笑来,“听好了,本公主是来宣誓主权的。”
“你!”
银川气急,欲开口争辩,袖子被人轻扯了扯,随后听沈清颜道:“公主若真有心,应该是去讨了陛下欢心,而不是在此威胁。”
贡黛耸耸肩,“我也这么觉得,可他们都说,你是陛下最喜欢的妃嫔,就有些好奇,想着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可你在华池阁待的太安分了,外面又有禁军拦着,我可是等了许久才等到见你一面的机会。”
“现在人见到了,公主可以放我们走了吗?”沈清颜道。
贡黛不情不愿地让出条道来。
等人走远,她才伸出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两下,愁眉苦脸道:“都是腰,怎么就生的这么不一样。”
贡黛转过身,不太高兴的回了宫殿,见赤达鲁迎面走来,她摸了摸腰间别的鞭子,揶揄道:“王兄这几日好像出宫出的格外勤快。”
赤达鲁讥诮道:“那也比你整日在后宫转来转去,满脑子都是男人的好。”
贡黛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出发前父亲交待过,让王兄势必要同大渝帝王结盟,至于怎么结盟来的最快,就不需要本公主再说了吧?”
一旦联姻,贡黛兄长的地位也会在爪陵国水涨船高,赤达鲁才不会做出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赤达鲁眯起眼:“劳烦王妹忧心,本王子还是记着的。”
“那便是最好。”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见面。
这厢,沈清颜没有回华池阁,转道去了忻欢宫,把见到贡黛公主的事情说了一说。
萧琼拧眉:“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
楚袅袅抓住她的手腕,脑袋甩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怎么能让贡黛把陛下抢了去?再说了,陛下还不一定能够瞧得上她……你们等等,我去让人把进宫前阿娘给我的终极秘宝拿来。”
“终极……秘宝?”
不过一盏茶时间,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怀里揣着个盒子。
楚袅袅接过打开,埋头翻找了一番,随后拿出本无字封面的册子来,翻了几页,敞开,啪地一下摔在桌上。
沈清颜身子前倾,好奇的凑过去,只一眼就让她红了脸,连忙别开眼,嗔怒了句:“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要是被发现了,少不了要惹出麻烦来。”
饶是性情不拘小节的萧琼也挪开视线,耳根微不可察的有点红。
楚袅袅瞪圆了眸子,“进宫前嬷嬷都嘱托过,你们也都看过,如今这样子,倒像是成了我私下偷着看似的。”
越说越气,她索性站起身,把册子举高,不停的翻页凑到她们跟前,册子里静态交叠的男女身形仿佛也随着眼前摇晃动了起来,不停地变换各种姿势,就算再怎么躲,也避免不了看见了几页。
最后还是萧琼惹了火气,夺过册子,拎着人后衣领跟拎小鸡崽似的扔到了床上。
楚袅袅委委屈屈坐好,“明明你们也都看过嘛。”
守在殿外的银川听见里面传来吵吵闹闹,很快就安静下来,再然后,就是里面贴身伺候的宫女被赶了出来。
小小静谧屋子内,三人聚在一起,看得面红耳赤。
尤其是见到还有上下好几册时,沈清颜胸腔内的心跳声都加快了速度,砰砰跳个不停。
后宫明令禁止,严禁妃嫔私藏禁书禁物,沈清颜清心寡欲了两辈子,丝毫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景,同好姐妹们一起翻阅。
偏生御书房内帝王穿衣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抬起手,摸了摸滚烫的脸。
心头一热,止不住地气血翻涌。
***
怠慢两日后,结盟的事情才抬到明面上说。
其他几个小国以爪陵国为首,是什么就应什么。
殿内,谢阙坐在龙椅上,陆昀站在下方,两人神情一个沉戾,一个温润,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可浑身萦绕的那股无形气势却硬生生把滔滔不绝的结盟使臣给逼的噤了声。
不知是谁说了句,“此次前来,吾等特意向大渝进贡一批西域烈马,可有荣幸邀请陛下前去看看。”
是以结盟要事暂停,改为三日的赛马比赛,在正式场合中,这种点到为止的比赛是除了兵力马力外最有机会展示各国光彩的时机。
爪陵国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对于赛马骑术是尤为得意,就连国内的女子都能跑上几圈。
大渝也不甘示弱,很快就拟定了份骑术好的名单,皇宫内有专门的驯马场,是以这会儿大臣们围绕在两侧,兴致勃勃的观望着。
宣高飞站在高台上,看着马场内激扬起的尘土和策马飞奔的身影,有些手痒难耐的攥了攥剑柄。
安禄海笑道:“宣将军是要去试试吗?若是宣将军出手,在场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将军。”
宣高飞连忙摆手,压低声音道:“安公公又在取笑我。”场合虽好,却也是最混乱的时候,他的职责不在于比赛,而是要保护好陛下的安全。
正想着,一道长长嘶鸣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马背上坐着个女子,一身红衣,五官明艳大方,攥紧缰绳,夹紧马腹,远远把大渝的几名世家子弟甩在身后。
安禄海低声附耳说了几句。
帝王垂着眼,把玩着指间的一支金步摇,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后,贡黛跑了个痛快,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随意抹了下脸,三步并作两步的登上了高台。
安禄海眼尖,一下子就瞅见了。
“陛下,贡黛公主来了。”
“不见,让她滚。”
作者有话说:
雪团:呜呜呜好感动,爹爹娘亲为了我大打出手!
谢阙(冷漠):崽,想多了,装装样子而已
第47章 步摇
帝王长腿交叠, 身子后仰在椅背上,左手撑额,右手指间夹着的金步摇散发灿灿流光, 眼帘微低, 正漫不经心的转动着。
压根没理会安禄海的通报。
宣高飞摆了摆手,负责秩序的禁军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拦住上高台的贡黛,“陛下说了,不见公主。”
贡黛身形在女子中算是高挑, 可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禁军面前还是差了点,无论是她推搡还是用拳用脚, 对面的二人纹丝不动, 跟门神一样。
他们草原儿女, 擅长骑马射箭,生来就是再广阔的无限草原上炽烈奔跑, 且他们的祖先是在狼群中长大的, 血脉流传, 骨子里刻的是对危险猎物的征服和觊觎, 就像十五岁那年, 她初见到大渝的新君一样。
若说喜欢大渝帝王,也没有多少喜欢, 权当是占有欲、征服欲在作祟, 以及她自己强烈骄傲的自尊心,绝不允许别人轻易践踏。
她还记得第一次向大渝帝王表露爱慕之意时, 他也是如这般坐在龙椅上, 后来……是怎么做的来着?
想起来了, 帝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命人将她抓住扔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