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些烫。
第51章 栀子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场雨, 足足下了大半宿,直到天边泛起亮色时才堪堪停止,晨曦普照大地, 映润万物, 绿色嫩芽的露珠晶莹剔透,顺着叶子经络啪嗒一下落进泥土里。
雨过后,泥土最为松软,小宫女们站在花圃前,握住铁锹铲子,正在松土铲除杂草。
空气中浮动着雨后清新的味道。
庭院里栽种着一颗栀子花树, 今年雨水足,照顾的也好, 团团饱满紧簇, 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洒落一地, 沈清颜一时兴起,便褪去鞋袜, 赤脚走在鹅卵石上。
鹅卵石光滑圆润, 刺痛之余又带起一阵酥酥麻麻, 好生舒服。
念香从外面回来时, 嘴里惊呼一声, 小跑过去扶她,“美人, 您怎么不穿鞋就乱走, 天还冷,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沈清颜抬头看了眼天边高高悬起的太阳, 耀眼光线刺的她都睁不开眼, 五月天了, 哪里还冷。
手搭在念香手臂上,很快就走到了鹅卵石尽头,耳边听着念香的碎碎念,无奈道:“好了,别嘀咕了,我不走了还不成。”
念香没好气道:“您还知道回去,奴婢就差没在这处给您搭个小屋子了。”
一抬眼,发现鞋袜竟褪在连廊上,念香看了眼中间隔着的大段距离,心头更气了,边走边吩咐小宫女去打盆热水,再去煮碗姜汤过来。
沈清颜百无聊赖,索性又折回走了一圈。
这一遭下来,脚底受凉生寒,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唤了声念香,提裙往殿内走。
路上湿滑,念香听到声音还以为她怎么了,着急之下回头太过用力,一下子摔在地上。
正在忙活的小宫女们听见动静,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扶人,沈清颜也往那边走,还没等走近,就看见小宫女们一个个瞪大了眼,跪地行礼。
紧接着她身下一轻,被人从身后打横抱了起来。
谢阙脸色冷肃,长腿迈开,跨进了殿内。
其余人留在院子内,面面相觑,还是念香先回过神,推搡了下离她最近的宫女,让她去催催热水。
谢阙把人放在软榻上,沈清颜嘴唇翕动了下,还没发出声音,骤然就噤了声。
只见男人撩起衣袍蹲下,掌心托住冰凉凉的玉足,双手作合拢状捧起搁在自己膝上,两只手交替着前后拢在足背、足心,不轻不重的揉动了几下。
男人天生仿佛就是热的,怀里热,身上热,掌心也是热的,他抱着自己进来时已经够难为情了,如今又这般,沈清颜脸上有些挂不住,赧然道:“陛下,这事臣妾可以……”
她说着,小腿弯曲想要抽回来,但连位置挪都未挪,还是放在男人膝上。
“别动。”
谢阙的视线顿住,凝结在某处,沈清颜眼睫眨了眨,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玉足小巧玲珑,精致漂亮,细腻白皙肌肤下黛青色脉络分明,颗颗圆润足趾沾了水珠略带潮湿,趾缝间夹杂着一片栀子花花瓣,苍白无洁,晶莹剔透。
谢阙握住足心,手指划进趾缝,取出花瓣扔在地上。
肌肤相触带来的快感,比那些鹅卵石还要令人头皮发麻。
沈清颜耳根发烫,咬住唇,指尖攥着身下毯子一点点的收紧。
很快,小宫女就把水端了进来,放在地上就出去。
谢阙依旧维持着动作,试了试水的温度,见尚可,随后修长手指挽起裤脚,露出一截脚腕子,雪白到晃人眼。
谢阙眼底暗了暗,没说什么,将她的双脚放进盆里,舀起一捧水,淅淅沥沥洒在足上。
铜炉袅袅燃起香薰,氤氲的眉眼都有些模糊。
沈清颜垂眸,细细打量过帝王的五官轮廓,方才有那么一瞬恍惚间,回到了初入宫唤她侍寝那日,也是像这般动作轻柔的不成样。
“在想什么?”
忽地响起的话打断沈清颜思绪,似是有东西在脑海中飞快闪过,但太快了,她没抓住。
“没什么。”沈清颜摇头,小声说了句。
谢阙取来干布巾擦干她的脚,放进毯子下面,小宫女立即赶眼色的递上盥盆,供帝王使用。
收拾干净后,谢阙坐在沈清颜身侧,探进毯子内摸索两下,准确摸到她的手,捏了两下手心。
“听说贡黛公主前几日一直缠着你,要是不想见,就不见。”
她歪头,“陛下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他是帝王,整座皇宫都是他的,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
可昨夜说的话在心里还是有些芥蒂,她就是故意要这么问出口的。
谢阙眼皮掀了掀,头都未抬道:“是啊,什么都知道的是陛下,又不是小哑巴。”
“……”沈清颜一噎。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耍赖了,还专门学她昨晚糊弄人的语气说话。
末了,又补了句:“小哑巴觉得委屈,伤心了。”
沈清颜抿抿唇,抽出手,转身气鼓鼓的背对着他,“小哑巴才不会埋怨。”
因为幼时的小哑巴,他的嗓子是坏的,根本不能开口说话。
人就是这样,只有在话说出口后,才会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开始后悔。
沈清颜紧忙转过身,小心翼翼觑着帝王脸色,生怕因为她的话再提起伤心事,平白惹人不痛快。
谢阙却像没看到一样,看着外面雨后初晴湛蓝色的天空,捻了下指腹,淡淡道:“瑟瑟,留朕用顿午膳吧。”
“……好。”
***
傍晚时分,皇都城内最大的花楼中起了动手打人,现场乱哄哄闹成一团,桌椅板凳没个齐全的四处乱飞,姑娘们发抖拥在一块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若说赤达鲁在床上最喜欢什么,无疑是女人的哭声,娇滴滴的哭,妩媚的哭,害怕的哭,这些落在耳中宛若天籁之音,也狠狠地能够激发起他作为一个男人的雄风。
那才是他应该驰骋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被一群无良禁军带走。
起因很简单,赤达鲁看上了别人先看上的姑娘,硬要抢过来,没想那人还是个硬骨头,说什么也不给,三言两语下,就在花楼内动了手。上次跟贡黛那死丫头留的伤还没好全,动作不由迟缓了瞬,当即脸上挨了一拳,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拔|出腰间弯刀砍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禁军?又怎么会这般正好出现?
越想心头越烦躁,赤达鲁用力一锤,手心桌子砰地一声四分五裂,粉碎在地,他愤怒暴躁道:“来人,本王子要见你们的帝王,他凭什么要关押本王子!”
“凭什么?”
脚步声响起,一道温润好听的笑声飘进来,赤达鲁转身循声望去,见到来人眯起眼,攒动了几下手腕,“怎么是你?”
整个大渝朝臣中,他最不愿意,也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人。
草原上凶悍的狼,最厌恶狡猾的狐狸,一口咬死最好。
陆昀着了袭鸦青色锦缎长袍,浓重暗色下,泛起流动的光芒,越发衬得人芝兰玉树,温润如玉。但,那双幽黑眼底的笑意却是不达底的。
折扇并拢,在手心敲打了两下,没回复赤达鲁的问题,反而问道:“王子可知道这处是哪儿?”
“是哪儿?”
赤达鲁来的时候被人用刀架着脖子,眼睛遮了黑布带来的,若不是因此,他怎肯乖乖就范跟着过来。
“本朝的大理寺,天狱。”
赤达鲁不是个愚蠢到只会一根筋的莽夫,闻此,他脸色一变,收敛起愤怒,声音也变得正经起来,“陆宰辅,天狱是用来关押大渝穷凶极恶,罪行累累的犯人的地方。其一,本王子并未触犯大渝国法,其二……”
他顿了顿,大步走到陆昀面前,听得四周拔剑呵斥声冷笑了下,道:“本王子是爪陵国皇室,尔等无权定罪!还是说,大渝想跟我们开战不成?”
“别说,陛下还真有这打算。”
赤达鲁愣住了。
陆昀唇角带了一丝笑意,“爪陵国的王子和公主都在大渝,这要是把人都扣留下,等到两国开战时,在脖子上拴根绳子往城门口一吊,那场面……啧,真是壮观啊。”
折扇唰地一下展开,陆昀微微抬起折扇,遮住半张脸,好看的凤眸中闪过冷冽,“王子不妨猜猜,这仗是打,还是不打了?”
“你们竟敢……”
“不敢?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这二字。”
陆昀打断他,笑笑,凉凉开口:“赤达鲁王子与叛国贼赵家勾结,意欲行刺陛下,届时由本宰辅亲自执笔递呈罪名,要是王子觉得不够,本宰辅就再多加今夜花楼中死的两条人命。”
赤达鲁攥紧拳,“你胡说!本王子不认识什么赵家,花楼中也根本没有死人!”
陆昀收起折扇,漫不经心的抬眼,说出口的话却强势至极,“本宰辅说你杀了人,你就得杀了,至于有没有勾结,王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的很。”
他转过身慢悠悠道:“时辰不早了,夫人还在家等着,就不陪王子闲聊了。”
赤达鲁双拳紧握,发出咯吱咯吱响声,倏地,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低吼,轮起地上的桌子腿就往陆昀的后背砸去。
还没等碰上,从高处就跳下两道身影,手中长棍一下子打在赤达鲁的膝盖上,两人纵身一跃,一前一后,分别在赤达鲁前胸、后背狠狠地砸了几下,速度之快都甩出了棍花残影,最后将人制服,按住肩头逼迫人跪下。
赤达鲁吐出口鲜血,呸了声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们有联系,故意下套是不是?”
陆昀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跳跃的烛火打落下一片阴影。
“是,陛下并不打算早早处置了你,要怪,就怪你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第52章 喂药
子时过后, 华池阁内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守夜的小宫女们忙忙碌碌,战战兢兢, 好几次险些都要撞个正着。
谢阙抬手挽起帐幔, 把人抱在怀里,掌心放在人的小腹上揉动,冷肃着张脸一声不吭。
银川低头进来,双手递上托盘,“陛下,汤药熬好了。”说完, 把东西放下,转身退了出去。
谢阙空出只手来, 端到跟前, 另一只手臂箍过沈清颜的肩, 舀起勺吹去热气试试温度,见差不多了, 才递到她唇边。
沈清颜靠在谢阙怀里, 腿上盖了层厚厚的毛绒绒的雪色毯子, 她额角沁出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脸色苍白如纸,不点而赤的樱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唇角紧紧抿着。
闻见药香味身子往里蜷缩了下, 把脸埋进谢阙怀里,动作无声抵抗喝药。
见此, 谢阙放下药碗, 取来汤婆子换了个姿势, 他抬手摸摸沈清颜额头,拭去那一层冷汗,轻声哄道:“别闹,喝完药就不疼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沈清颜咎由自取。
大概是清晨赤脚踩在鹅卵石上时,寒气入体,导致体内虚寒,小日子比上个月整整提前了十日,甚至还要疼,方才她就是被硬生生疼醒的。
小腹中似是有把利刃搅动翻转,她双臂环住膝,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谢阙扳过沈清颜的肩,捻了颗松子糖放到她唇间,许是尝到甜味,粉嫩舌尖舔舔,一下子卷了进去。
倒真是个会挑食的。
“甜吗?”
沈清颜不太想动,也不想说话,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甜丝丝的糖味弥漫在唇舌间,驱散了一点点难受。
素白齿列咬住糖,咯吱咯吱嚼碎,还未等她咽下去,下颔倏地被人抬起,唇间覆上柔软,苦涩的药汁顺着唇缝流了进来,她慌忙抓住谢阙的手腕,指尖虚浮无力,男人的力量哪里是她现在比得过的。
谢阙几乎是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见人喉咙滚动咽下去,没有被呛着,就继续下一口,很快药碗见了底。
等他伸手去拿帕子,一转眼,就见沈清颜仰起苍白小脸,眼眶红红,泪珠沿眼角吧嗒吧嗒落下来,瞧这架势比昨儿夜里下的淅淅沥沥小雨还要大。
泪珠滴在手背上,谢阙一下子就慌了,掌心绕过腰肢往上放到后背,轻轻拍动,方才端药的手去擦她的眼尾,“疼了还是苦了?还是哪里难受?”
沈清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她就是想哭,止不住的那种,这会儿见帝王直直盯着她看,一想到自己不好的样子全让人看去了,越发觉得羞愤,任性般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伏在帝王怀里哭了个痛快。
殿外守夜的念香银川对视一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念香甚至想要推门进去,好在银川及时拉住,“陛下在里面,你进去做什么,添乱不成。”
“我这不是担心啊。”念香跺跺脚,在原地转来转去。
谢阙垂着眼,默默揉着她的腰,她的小腹,力道不轻不重,想要一点点尝试着把酸痛感给压下去。
等到人不哭了,他探出指腹按按沈清颜的眼角,又拿了颗松子糖,“吃一颗。”
沈清颜鼻尖通红,抽抽噎噎接过,眼睛眨动几下,水雾褪去,她伸出手,落在帝王的衣襟前,喃喃道:“弄脏了。”
“不脏。”谢阙低头,吻了吻她洇红的眼尾。
她在他心里,是最纯洁无瑕的,比天山上的雪还要干净。
温热的的唇夹杂着呼吸,落在肌肤上,令人陡地打了个颤栗。
“还疼吗?”
沈清颜额头抵在帝王的颈窝处,手指勾住衣角,小声道了句:“……好疼。”
这场无声的陪伴,一直到了第二天晌午。
沈清颜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帝王身上的龙纹衮服,知晓他是刚下朝回来,似是想到什么,蹭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陛下昨夜一宿没睡吗?”
雪团爪子紧紧扒拉住衣袖,谢阙拽了几下都没拽开,刚要拎它后颈扔到地上,就听沈清颜开了口。
他收回手,就着这个雪团荡悠荡悠的姿势,起身走过去,熟练地钻进被子按了按沈清颜的小腹,问她:“还疼不疼?”
沈清颜满心满眼都是雪团,手指捏捏它的爪子,雪团吃了软劲,没抓稳,啪嗒一下掉进她的手心。
“不疼了。”她道。
还没等摸两下,男人拎住雪团后颈直接提溜起来,掀开被子,在沈清颜娇臀上拍了下,淡淡道:“不疼就起来。”
殿内安安静静,显得这一巴掌过分的清脆。
沈清颜咬咬唇,羞红了脸,趁谢阙转过身的功夫,她偷偷掀开被子,认真地观望了番,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后才唤念香银川进来伺候洗漱更衣。
早膳都是清淡的,沈清颜小口小口喝粥,白净瓷碟里堆着夹进来的食物,吃进肚里热乎乎的。
谢阙吃了几次,就放下玉箸,他微微侧过身,手指搭在额头上,神情寡淡,目光平静的映出沈清颜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