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卫长呵斥声还没说出口,就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握剑的速度快如闪电,血珠四溅,精准狠地刺穿了赤达鲁的一双眼睛。
凄厉地惨叫声传遍整座天狱,听得人头皮发麻,脊骨生寒。
谢阙眸色阴鸷,低沉阴冷的嗓音响起,“让他闭嘴。”
狱卫长打了个哆嗦,“是。”他挥挥手,立即有人上前,打开牢笼,用破布条堵住了赤达鲁的嘴,喉咙里发出嗬嗬响声。
“陛下这边请。”
狱卫长带路,一直往里走,在最里面那间停下,又让人多点了几盏灯,好让这处能够明亮些。
赵老太爷盘腿而坐,头发苍白,皱纹深如沟壑,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
听到脚步声,赵老太爷头抬都未抬,闭眼道:“能够来这里看我老爷子的,也就只有陛下了。”
这次狱卫长反应迅速,当即冷喝一声,“罪臣赵显,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罪臣?”赵老太爷笑了起来,他睁开眼,看向谢阙,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会儿,“看来毒发是真的,陛下体内的雪上鸿还没有解,赵太后终究是妇人之仁,当年杀死鹂妃,就应该直接把你也给处理掉。”
狱卫长蹭地一声拔出剑。
谢阙手指拨弄过袖角,声音冷的像淬了霜的冰,“赵老太爷是不是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当年那道圣旨,是从哪儿来的?”
那时先帝病重,早就预料到皇子夺嫡的场面,是以提前写好传位卷轴放到牌匾之上,就等咽下最后一口气后,由宰辅取下宣读。
也就是当时的赵老太爷。
赵家支持的是赵太后的儿子,可打开卷轴后,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上面写的是谢阙的名字。
所有皇子之中,当属谢阙杀的人最多,民间传言没说错,他脚下踩着的尸骨比宫门口的白玉石阶还要高,淌过的血水宛若涓涓细流,可在那道传位卷轴面前,他才是名正言顺,而与他抢夺皇位的皇子,都被打上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的印记,就跟如今成为阶下囚的赵家一样。
在绝对的权势兵力面前,其中盘根错节,又有几人敢深入追究,大多数都是明哲保身罢了。
赵老太爷眯起眼,“那道圣旨,是你写的。”
“先帝亲笔所写,只不过,是朕在旁边口述罢了。”谢阙眸光幽暗平静,转身,离开了天狱。
就像这一次,亦是名正言顺。
长生殿内,安禄海弯下腰,察言观色的安慰道:“您放心,陛下身边有宣将军陪着,不会有事的。”
沈清颜捧起茶杯喝了口,垂下的鸦色睫羽遮住了眼底情绪。
就在方才,陛下支开她,让她去华池阁抱雪团过来,那时也未多想就去了,谁知等一回来,就听安禄海说陛下出宫去了。
体内的毒还没消停,身上的伤也没干好,好端端的出宫作甚。
安禄海知晓现在多说无益,心里不免有些干着急,他盯着窗外,直到一道颀长身影映入眼帘,声音才有了几分亮色,“美人你快瞧瞧,陛下回来了。”
沈清颜下意识就要起身,只轻微挪动一下,又给硬生生忍住了。
谁说他回来,她就得出去迎接的。
看来伤口还是不疼。
话虽是这般想,眼角余光却止不住的往外瞥。
殿前的几步距离,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漫长过。
谢阙屏退伺候的宫女太监,走到跟前,伸手去抚沈清颜低垂在额前的一缕碎发,不想被人躲开。
他看了眼停顿在半空中的手,往前递了半寸,屈起的指节蹭了蹭她的脸,“生朕的气了?”
沈清颜揉着裙面绣料,嗓音温软道:“您是陛下,臣妾怎么敢生您的气。”
听听这话,还说没生气。
谢阙知晓理亏,也不急于讨回来,俯身攥住她的手腕,转身往外走,“走吧,朕陪你去御花园走走。”
整日闷在屋子里,都要闷出毛病来了。
沈清颜心头一惊,口不择言道:“陛下,您的身子还不行,太医说……”
话音未落,就觉身下一轻,沈清颜短促的惊呼了声,双手搭在谢阙肩上,下意识的寻找依靠点。
她慌忙抬眸,抬头对上帝王漆黑的眼瞳,所有话语戛然而止。
帝王抱着她,大步往外走去。
用动作强势地反驳她刚才说的话。
朕行,朕很行。
作者有话说:
某谢:男人可以矫情,但不能说不行
第56章 听话
从长生殿到御花园还有段距离, 宫女太监们正在收拾宫变时的残局,冷不防瞥见远处那道龙纹衮服,哗啦啦跪了一地行礼。
跪在最左侧穿嫩绿色的小宫女是刚招进宫来的, 胆儿大的很, 偷偷摸摸抬头看了眼。先前在家里时,就听说过很多陛下的传言,有人说他是暴君,也有人说他生的青脸獠牙,半夜能止小儿啼哭。
小宫女刚伏起腰,就被身旁的宫女姐姐一把按了回去, 一下子就错过了看见陛下脸的机会。她干脆直接抬头,光明正大的去看, 这次依旧没看清陛下, 反倒是与陛下怀中抱着的女子恰巧对视。
那女子发髻微乱, 脸色红润,露出的小半张脸宛若白瓷般精致, 尤其是眸底盛溢的潋滟波光, 恰似一江春水, 见我尤怜, 连同身为女子的自己都险些迷了神。
陛下走远后, 众人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起身继续干活。
小宫女闲不住嘴, 问道:“好姐姐, 陛下抱着的是谁呀?她生的真好看。”
“是宫里的沈美人,”说着, 那年长几岁的宫女敲了下她的脑袋, 恨铁不成钢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抬头看,幸亏这次陛下没瞧见,要不然你准要挨罚。”
小宫女努努嘴,还想再问,手里就被塞了个扫帚,被打发到别处干活去了。
六月时节,恰是御花园百花齐放的时候。
沈清颜手扶着帝王的肩,从他怀里露出脸来,往安安静静的四周仔细观摩了番,确认没有人后,才说道:“陛下,您快把臣妾放下来。”
陛下身上还有伤,都在手臂上,她不敢挣扎,后背紧绷了一路,生怕会扯裂到伤口。
且大白天的,路上还那么多人,都在身后直勾勾盯着他们瞧,怎么不叫人难为情。
就在刚才,她还跟个小宫女看对了眼。
谢阙站在凉亭内,没把人放下,反而手臂绷紧,就着姿势又把人举高了些,吓得沈清颜将他搂的更紧了。
手心沁出薄薄一层汗,紧紧搭在男人的颈间。
“还在生朕的气吗?”
沈清颜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哪里还会想到生不生气这个问题,连忙摇头,“不生气,不生气了。”
脚面刚落到地面,她就去掀帝王衣袖,挽上去块儿,果不其然的看见缠好的细布条渗出点点红来。
活该。
见人抿唇不语,谢阙捏住她的手指,刚要说些什么,视线在看到发髻间别着的芙蓉簪子时微微一顿,这是出宫那日,他送给她的,平日里都不见戴过,今日怎么……
谢阙伸出手,将那支芙蓉簪子扶正,手指顺势下滑落到沈清颜脸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蹭着。
掌心肌肤过分柔软,白皙如玉感般舒适。
他们挨得极近,馥郁龙涎香和淡淡幽香交融纠缠,混合着随风飘来的花香,轻轻柔柔拂过鼻尖。清风吹过,妍丽好看的花瓣呈现出波浪般的浮动,春暖花开,岁月静海,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起初谢阙并未多想,只是想让人消消气,如今蹭着蹭着,倒是蹭出些别的意味来。
心底深处被锁在铁笼里名为欲|望的野兽,爪子正按在地面上摩擦,对着铁栏杆的势头蠢蠢欲动,俨然有种要叫嚣着一鼓作气冲出去的趋势。
他松开她的脸,又去捏捏她的耳垂,手感比圆润耳铛的还要好。
沈清颜耳根发热,她拂开他的手,抬起头看他,有些生气的说道:“小哑巴以后不能再任性了。”
怎么可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还用匕首划,多疼啊。
她顿了顿,又补充句:“还要听太医的话,喝药,养伤,不能乱跑……”
男人深邃眼底映出沈清颜的面容,静静凝视着她,目光下挪,不自觉地就落在了那张不点而赤的樱唇上,张张合合,隐约能窥见里面不安分的小舌。
藏于袖中的指腹不可耐的摩挲了两下。
这些碎碎念的话太医院的太医们是万万不敢在陛下说的,太啰嗦、麻烦,也就霍太医敢抱怨几句。
等把话说完,沈清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多少话,她抬眸去看帝王的脸色,却见人盯着她,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原来瑟瑟喜欢听话的人。”
沈清颜怔怔愣了一瞬,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上面来了。
正想着,便见帝王低头弯腰,缓缓凑了过来,轮廓分明的精致五官在眼前放大,鼻尖贴着鼻尖,帝王身上龙涎香的味道顺着钻了进来。
沈清颜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还没等剩下的半步踏出,有力的胳膊就从身后揽过,箍住她的后腰,让她不能再后退半分。
“朕也听话。”
男人侧过脸,吻了吻那截雪白细颈,伏在沈清颜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管管朕,朕就听话。”
温热的唇在肌肤上游走,所经之处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战栗,颈间软肉被犬齿叼起,不轻不重的厮磨着。
“只听你的话。”他道。
沈清颜罕见地腿软了下,没站稳,好在腰间的那支手臂及时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那么难堪。
……陛下方才说、说什么?
她管他?怎么管……
沈清颜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中犹如一团乱麻,找不到任何思绪,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假山后传来了一声惊呼。
有人躲在那里。
杂乱无章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瞬间清明,沈清颜推开帝王,往旁边退了几步。
谢阙收回目光,抬手理了理衣袖,转身看向从假山后出来的那几人。
那是三名身着宫装的女子,抬手稍微整理了下仪容,身材纤细婀娜的款款走来。
“臣妾见过陛下。”
听到这声称呼,那边的沈清颜也愣了下,抬眼打量着眼前几位女子。
薄施粉黛,妆容清透妍丽,抿了胭脂的唇漾红,端的是姿态万千,仪表大方,一看就是有准备的在这儿等候着。
为首的粉色宫装女子行完礼,往里看了一眼,惊讶道:“沈妹妹也在呢。”
旁边的天蓝色宫装女子接过话,笑笑道:“要是早知道沈妹妹也在,我们几个就不过来叨扰陛下了。”
“是啊是啊,既然碰到一块,不如就一起赏赏花好了,听闻沈妹妹喜欢芙蓉花,可惜眼下还不是开放的季节,要不然一定能把这御花园的花都比下去。”
沈清颜听着她们说完,没接话。
三句不离她,连喜好都打听清楚了,不是有备而来的是什么。
她们确实是提前就在这里侯着了。
从那日递画像开始,她们心里都是不愿的,跟一步踏进深渊比起来,哪里有找个寻常人家嫁了有出路。尤其是听到爬床的那名女子被惩罚过后,她们就更不敢造次了,尽管明面上不显,哪个宫殿里不暗暗记恨华池阁,都是一起进宫的,怎么就沈清颜的运气就这般好。
要是陛下年岁尚大些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耀眼胜过烈日之辉的男人,越发加剧了她们心中的不快。
这半年来,收到家书的频率越来越少,就算是有一两封,也是催促她们快些获得陛下宠爱,字字句句言语之间哪里提到过她们的苦楚。且这次宫变,陛下只派了禁军来保护沈美人,越发说明了一件事,在后宫中没有帝王的庇护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她们的青葱年华就这几年,再拖下去,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粉色宫装女子深吸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就要去碰帝王的袖角,却见帝王眉心拧起,身上散发的冷冽气息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努力露出个笑来,“陛下,您要不要去臣妾宫里……”
话音戛然而止,女子瞪大了眼,心跳剧烈加快,内心被恐惧和害怕完全占据,僵硬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帝王眸光冰冷,眼底杀死转瞬即逝。
直觉告诉她,要是她刚才真的碰上,哪怕是一小角衣料,那只手会毫无犹豫拧断她的脖子。
杀人这件事上,她从来不会怀疑,也不敢怀疑。
陛下真的会杀了她。
宫里安稳舒适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沈清颜险些都要忘记后宫中还有其他妃嫔在等着雨露均沾,在等着帝王的恩宠。
她抬起头,也像刚才帝王凝视她那样,静静等着帝王的决定。
谢阙垂着眼,半晌,他侧过脸看向沈清颜,“不管管朕?”
他唇角上扬,眼底笑意却是不达底的,透着股疏疏离离的冷漠。
“再不管,朕就要被人抢走了。”
微风习习,吹动发髻间垂下的流苏叮咚作响。
沈清颜动了,她走的缓慢,走的从容,一步步到了男人身前。
她仰起脸看他,从那道深邃眸光中,似乎是看到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沈清颜攥住男人衣襟,逼迫他低下头,眸光从他的眉眼,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了他的唇上。
那一瞬间,她仿佛是鼓足勇气,迈出了两世都未曾跨出去的那一步,柔软的唇印上了薄凉的唇角,浅浅气息在二人唇间纠缠。
她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独属于她的第一个私人印记。
“小哑巴,不准你靠近她们。”
一触即分间,后颈猛地被人扣住,沈清颜撞进了男人怀里。
在妃嫔们震惊的惊呼声中,男人咬住她的唇,吞咽掉了所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说:
某谢敲敲饭碗:听话听话有肉吃!
第57章 心跳
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沈清颜猝不及防地撞进男人怀里,手臂横亘在腰间,阻挡住了所有后退路, 她被迫扬起头, 毫无反抗之力的承受着。
今朝不同往日,若说之前在温泉宫,在华池阁,哪怕是帝王醉酒后的吻,都带着一股松弛舒张的温和感,或是小心翼翼的呵护试探。而这一次, 落在唇间的吻炽热猛烈,仿佛是破开枷锁囚笼的野兽, 占据广袤天地, 肆意凌虐着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触碰、侵略,捧在掌心随心所欲的□□着。
男人高大身影将她笼罩在内, 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占有欲, 那股子掌控力, 以绝对优势掌控着局面。
眼前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唇间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才令她回过神来。
沈清颜脑袋轻歪, 从帝王肩膀上方的一条偏差缝隙间,她清楚地看到了站在凉亭外三名宫嫔因震惊而瞪圆了的眼睛, 三人站在那里, 神情木讷,完全是彻底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