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 “规矩是规矩, 礼数是礼数, 不能废。”
孙大爷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凡事都要讲究个一二, 沈清颜知晓再劝也劝不动, 只好作罢。
谢阙摘下面具放到桌上, 说道:“舅舅请起。”
说完, 对着孙老太太稍稍颔首, “外祖母。”
接二连三的亲切称谓一下子拉近了君民之间的距离,不仅是孙老太太和孙大爷愣住了, 就连沈清颜也没有想到, 谢阙会叫的这般干脆。
来的路上,沈清颜担心谢阙会不适应热闹人多的场景, 说了许多外祖母和舅舅怎么照顾她的事情, 就是会担心相处不愉快。
眼下看来,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
沈清颜走到谢阙身侧,挽住他的胳膊走上前介绍说道:“外祖母,这是陛下,也是您乖外孙女的夫君。”
孙老太太毕竟是见识过风风雨雨的人,转瞬即逝间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上下打量过谢阙,露出个慈祥的笑来,“是个好郎君。陛下,我就瑟瑟这么一个外孙女,您可不能欺负她,让她在宫里受了委屈。”
谢阙点头道:“您放心。”
孙老太太满意的笑了笑,她对沈清颜招招手,让人坐到身边,把这些年落下的关怀问候挨个问了遍。
“……几年不见,瑟瑟都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还记得刚来江宁那会儿,脸上肉乎乎的,瞧瞧现在浑身上下没点肉,”老太太眼底心底都是心疼,叹了口气道,“你性子乖巧懂事,有事都自个儿硬扛着,事事报喜不报忧,我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的很。”
“之前还想着,瑟瑟身边没有外祖母撑腰,在侯府里还不知道怎么受欺负。现在外祖母也老了,有陛下护着你,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老太太心胸开阔,是个豁达爽快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顾忌着谢阙身份,就像是普通人家中聊家常一般。
他看着谢阙问道:“陛下,你们什么时候大婚啊?”
谢阙拨弄茶盏的动作一顿,他抬头,沉沉目光落在沈清颜身上,声音质感犹如陈酿的酒,掺杂着醉人的香:
“要是瑟瑟应允,明日就可以在府中成亲。”
他语气停顿了下,紧接着道:“不是皇后,是夫人。”
早在离开皇宫的时候,沈清颜就知道谢阙让人在准备帝后大婚的事,她从安禄海和银川那里听到过些事情,许多细节都是谢阙亲自过目和查看,事无巨细,处处都认真到极致。
可眼下什么准备都没有。
谢阙对大婚的仪式感有多么看重,眼下沈清颜的思绪就有多么复杂。
江宁距离皇都城甚远,老太太年事已高,已经不太适合这种长途跋涉的路程。
沈清颜是在外祖母身边养大的,自然希望外祖母能够见证她嫁人的幸福,可这样一来,反而是与盼望许久的期待感呈现出一种不对等,变得具象化。
她忽然陷入了两难抉择,两边都是她在乎的人,都不想让谁失望。
“好,好啊,”老太太笑着,连着说了几个好字,她握住沈清颜的手道,“你们能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满足了,要是后面得了空,经常过来坐坐,让外祖母再好好看看你们。”
人就是这样,一旦对未知事物充满希望,就会情不自禁的回忆起旧时往事。
老太太拉着沈清颜说了许多,直至身子困乏,有些坐不住,才让他们二人离开。
府中男眷女眷的院子厢房是分开的,各在东西两边。
因着谢阙身份对外保密,是以二人住的地方也没有安排到一起,走到前面分岔路口处就要分开了。
孙大爷早早就回去了,他一把年纪,也没兴趣去打扰年轻人的谈情说爱。
毕竟脸面上挂不住。
庭院内安安静静,听不见半丝响动,屋檐角悬挂的灯笼晃动,光线透过树枝,在二人拉长的身影上洒落下一片斑驳光影。
沈清颜勾住谢阙指腹,轻轻晃动了下。
今日老太太的开心,她是看在眼里的。
谢阙手指碰碰她的手心,顺着往上移动攥住腕骨,如同把玩玉件似的摩挲着,“往后每年老太太过寿宴,我都会陪你过来。”
沈清颜转身与他对视,眸底溢出喜色,她一把扑进谢阙怀里,撞了个满怀,“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谢阙低低笑了一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说着,他抬手,指腹按住沈清颜的唇,意味不明道:“瑟瑟是不是应该表示些什么,比如,贿赂?”
这两个字,已经许久未听到了。
沈清颜也不扭捏做作,推开他的手,踮脚吻上谢阙的唇。
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谢阙尚未来得及挽留,怀中的人转身就跑开了。
脚步带动的风吹起裙角,层层涟漪堆起,好看的紧。
……
老太太过寿宴,到了第二日还有人来送贺礼的,相比起昨日来,那可是少了不少。
孙家没有聚在一起用早膳的习惯,几个儿孙都有各自忙碌的事情,儿媳还要掌管后院的事,向来都是各家吃各家的,这次沈清颜回来,也就跟着老太太一起吃了。
早膳清淡可口,都是沈清颜爱吃的,老太太不停往她小碗里夹着东西,每一样都没有落下。
沈清颜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粥,端起碗放到一旁,“外祖母,我真的吃不下了。”
老太太不再坚持,放下木箸,拿起帕子替沈清颜擦了擦唇角,道:“昨日陛下在,有些话说出口不太合适。”
沈清颜犹豫开口:“是为了大表哥的事?”
“你也知道则桉为人如何,整个江宁没有人说他一句不好,就连我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当年想着,要是你们二人能够成亲,留在江宁我也能照拂一二,谁知阴差阳错,这一分开就是传回你进宫的消息。”
老太太说道:“现在连老二家都有外孙了,而则桉身为长子,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娶妻,连个看对眼的姑娘都没有,说白了不是没有,是喜欢的人失了缘分,瑟瑟,他在等你回来。”
“如今你回来了,外祖母想着,有些话有些事就应该说清楚,则桉不是沉溺过往的人,造化弄人的道理都懂,他只是自己不想走出来,若是得了空,外祖母还是希望你能帮着劝劝。”
有些人错过就是错过了,若是能重来,那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有时沈清颜也想过,若是她没有重生,没有重新来过,她就不会遇见陛下,遇见小哑巴,也永远不会与主动困在深宫内的自己和解。
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吧。
沈清颜点头应下,“您放心,瑟瑟会劝劝大表哥的。”
“如此最好,只要你们这几个孩子把自己照顾好好的,我这心里才踏实。”
用过早膳后,府中女眷过来请安,刚一进门,沈清颜就看到了对她挤眉弄眼的孙凝霜。
是以请安过后,她寻个理由出去,孙凝霜从旁跳出,一把抱住她,“清颜清颜,你终于回来了,我可太想你了!”
孙凝霜是这一辈中年龄最小的,今年刚刚及笄,但这并不妨碍她是性子最闹腾的一个。
小时候闯了祸,她就尽情地把责任甩给沈清颜,对此老太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斥责几句就算了事,对此孙凝霜经常偷着乐。
姑娘家凑到一起,仿佛天生就有说不完的话。
说到一半觉得不尽兴,拉着沈清颜就上了街,热情介绍着这些年江宁发生的变化。
好比是哪家点心铺子倒闭了,哪家又上了新衣裳,兜兜转转一圈下来,跟着的念香和银川怀里已经抱的满满当当。
好像是一下子就要把好东西塞过来。
逛的累了,她们就进了一家茶馆歇息,位置在二楼,正好能够看见街上的人和日光下波光粼粼的长河。
正说在劲头上,孙凝霜忽然停了话,沈清颜抿口茶,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下看去。
那是个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小公子察觉到她们看过来的视线,竟是掉头就跑,跑的急了,还撞到了人。
孙凝霜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个呆子。”
想到老太太提到的,许家六郎上门提亲的事,沈清颜莞尔,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压低声音,询问几句,孙凝霜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把话都说明白了。
甚至等回到府邸后,孙凝霜还在纠结,在想要不要去提醒下那个呆子。
原本沈清颜是想去见见谢阙,如今被这一打闹,就到了晚上,孙凝霜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竟让人搬过被褥来要跟着她一起睡。
到了第二日,家中几位舅母盛情邀请她去赏花游玩,沈清颜想着不好拒绝就应下了。
后来又被各种大大小小的事绊住。
几番忙碌之下,她竟三天没有见到谢阙。
作者有话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
第75章 试试【一更】
晚间起了风。
一轮弯月悬挂在夜幕上, 圆润弧度散发莹莹光芒,衬托下四周星子疏疏散散,黯淡无光。
府邸檐角连廊亮起灯火, 映照着脚下的石子路。
几名婢女说说笑笑经过, 正在讨论过几日就要到来的七夕节,说到灯会时,最右侧婢女忽地停下,转身四周张望,问道:“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个人影?”
“人影?”同伴踮起脚, 四周张望,“连个鬼影都没有, 哪来的人, 是不是你看错了?”
婢女疑惑, “可我真的看见……”
同伴推搡了下婢女胳膊,似是想到什么, 笑着问道:“那边是男子住所, 就算是有人也与我们没关系, 说起这个, 倒不如说说你藏起来的香囊是要给谁, 不准说没有,我都看见了!”
“谁让你说出来的!”婢女嗔骂了同伴一声, 娇羞跑开。
众人哪里肯放过八卦的机会, 连忙追上去讨问。
直至听不见婢女们的说笑声,方才毫无动静的草丛轻轻波动, 传出一阵窸窸窣窣声。
再三确认过后, 沈清颜才敢站起身, 弯腰摘去裙裾沾的花瓣,往前方看一眼后飞快的转身跑开。
孙家家规宽容舒缓,凡事讲究有情可原,并非是固执古板,但有一条硬性规定,就是家中儿郎不准纳妾,是以老太太的三个儿子都只有一名发妻。
老太太喜欢热闹,受不得清静,尤其是在老太爷去世之后,跟前总要找个人说说话心里才觉得踏实。好在三位爷皆是孝顺之人,愿意留在母亲身边奉养,对于没有分家的事一直没有怨言。
家中人数众多,男眷女眷住所各执一边。
这几日还处在老太太寿宴的热闹之余中,夜间走动的人还是很多,想要完全避开着实有些困难。
沈清颜从来没有踏足过男眷住的地方,穿过长桥绕过假山后,费了好一番劲才找到位置。
进去后,路上干干净净,连个守夜的小厮都没有,显然是有人早就会预料到她要来。
沈清颜捏紧手指,加快了步伐。
刚刚行至小院门前,倚在墙边的蒋舟眼前一亮,立马站直身子迎上前,“夫人。”
行过礼后,蒋舟没有再多言,让到旁边做伸开手臂,做出个请的姿势。
沈清颜点点头,进了小院,而蒋舟则没有跟上来,继续留在外面看守。
老太爷生前喜爱摆弄花草,府邸内的每一处小院、角落设计,都是老太爷亲眼过目,并根据小院布局,摆置相对应的盆栽。
鹅卵石直通中路,两侧摆着的圆缸漂浮翠绿荷叶,点点粉色荷花花瓣嵌生于花梗顶端,白日里可供观赏。
屋子内亮如白昼,饶是站在外面,都可以看见烛火摇曳时落在窗纸上的影子。
沈清颜舒出一口气,随着“吱嘎”一声,推门而入。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站在灯盏前的帝王,墨发随意用系带束在脑后,身上穿着的绸缎里衣在烛火映照下,流动出细碎似水的点点亮光。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那道深沉晦暗的视线望过来。
四目相对,心跳不可控地慢了一拍。
沈清颜身形像是被谢阙的目光定在了原地,脚底生了根芽,不能移动。
在过去没有见到的三日内,沈清颜会偶然想起谢阙,而当现在见到人时,才体会到原来书中所写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是这个滋味。
她唇角掀起笑意,眼眸盈满星河,上前搂住谢阙腰腹,紧紧抱住他。
闻着鼻尖浮动的熟悉气味,刹那间全身心得到了放松,此时沈清颜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谢阙让她抱了好一会儿,张开手,手掌穿过光滑如绸的三千青丝,低头,下颔搁置在沈清颜肩头,脸面蹭了蹭她的耳垂。
“瑟瑟,我好想你。”
他知道她平日里都在忙什么,也知道她跟久违的家人们待在一起时有多么的开心。
昨日赴约贵妇人们的赏花会时,谢阙站在人群中,遥遥相望了一眼,他记得沈清颜穿了哪件衣裳,发髻上戴了哪只簪子,连腰间佩戴的香囊都看见了。
她姿态万千,温雅端庄,唇角漾着恰如分寸的浅笑,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各家夫人小姐当中。
要说不吃味,假装大度,那都是假的。
谢阙恨不得沈清颜眼中仅能装下自己一个人。
也没有人知道,昨日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克制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的冲动。
既然沈清颜不喜欢引起喧哗和瞩目,那他就低调些,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默默地忍气吞声,如今正主就在眼前,总要讨回来些什么。
沈清颜微微一怔,“昨日赏花宴,你站在何处,怎的没有看见你?”
听到这话,谢阙拨弄耳铛的动作一顿,“大概是你心里没我了吧。”
沈清颜被谢阙拥在怀里抱着,话音落下后,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她转过身亲了亲他的唇角,安抚道:“我没有不想你。”
谢阙垂着眼,静静凝视着她。
烛火噼里啪啦地跳动一下,拉长二人拥吻交叠的身影。
沈清颜双臂缠上谢阙后颈,迫使他微微低头,柔软小舌贴上唇,一点一点地描绘过对方的唇形。她微微扬起胸脯前的高耸,与男人健硕的胸膛紧紧相贴,时不时地来回游|动几下。
男人攥住沈清颜的腰,听话顺从的张开唇,任由沈清颜小舌撬开牙关,带着些许生涩和羞耻的顺着齿列钻进去。大概是觉得被盯着的感觉实在是难以承受,她抬起一只手,捂住对方看过来的沉沉目光,继续亲吻着。
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在后宫跟楚袅袅跟小册子时,怎么没有再看几页。
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的进退两难。
退是不可能了,只是平日里都是谢阙主动引导,骤然换成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沈清颜尝试着勾住他的舌,于纠缠间轻吮慢捻,但随着生疏动作,和对方没有丝毫反应的结果,她整个身子几乎紧紧绷成一条线,呼吸和思绪都跟着一并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