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安禄海笑眯眯回绝了,“陛下说了,只让奴才带张氏的信,您还是等下次吧。”说完也不去看沈老夫人脸色,上了马车,带着人回皇宫复命去了。
如今这一遭,侯府众人各自心怀鬼胎,
消息传的很快,如长了翅膀般传遍整个皇都城。
不出半日,张氏的院子就热闹起来,来的人多半都是官家夫人。
林氏身为当家主母,作陪着脸都笑僵了。
平日里这些个夫人都是她送礼都高攀不上的,今日却都带礼来看一个妾室,这叫什么,这叫什么,这跟有人拿鞋底硬生生抽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寿宁院内,沈文林也被沈老夫人叫了去,一听是要给沈清颜送口信,沈文林当即坐都没坐,转身就走。
“站住!”
沈老夫人气道:“大姑娘进宫前,你连看都没看,如今她正受宠,要是在陛下耳旁边吹几句枕边风,说些闲话,你这官还要不要当了!”
若是其他帝王,沈老夫人压根不会担心儿子的仕途,可那是个暴君,哪里会肯听人辩解!
好比那尚安侯府世代忠良,尽职尽责又如何,不过是在朝堂上说错了几句话,不照样是被暴君革了官职,全家流放苦寒之地。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哪个臣子不看帝王脸色行事。
沈文林冷声道:“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你、你怕是要气死我不成!”
沈老夫人拍的桌子啪啪作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我要把人发卖给人牙子,是你拦着不让,现在大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便开始不管不顾,平白做些让人记仇的事情!大姑娘姓沈,一辈子都是沈家人,就该为沈家谋功谋利,就算她不是你的骨肉又……”
“老夫人!”玉嬷嬷脸色大变,慌忙出声制止。
沈老夫人也知嘴快说错了话,觑了眼儿子脸色,没再说下去,可胸口憋着的那口闷气不上不下,令她恨得牙痒痒。
都怨当年那个狐媚子!
沈文林垂于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咯吱咯吱响,甩袖大步离开了寿宁院。
沈老夫人捶胸顿足,“逆子!逆子!”
这边侯府内乱的一塌糊涂,那厢华池阁内却是和洽融融。
沈清颜收到张氏回的信,眼眶湿润,泪珠儿如断弦般滚落,她捧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末了还将书信放于枕下,这才安心睡去。
作者有话说:
摩多摩多慢慢来~
第8章 除夕
今日朝中发生了件大事。
一封来自绛州的万人血书直抵天|朝,刹那间震惊朝野!
洋洋洒洒十几页,皆是状告广义王的罪名,强占民田,苛待百姓,强征赋税,罪行罄竹难书。且广义王迷信修仙长生之术,血书中恸哭广义王掳去童男童女,用血做药引炼制仙丹,不少百姓的家为此支离破碎,妻离子散。
绛州虽距皇都城颇远,却胜在物产丰富,又是外节商人途径之地,可谓是富饶至极。只是财富在积累,对不上的税收也在日益增加。
广义王是先帝的胞弟,先帝在世时,将绛州作为封地,且他手中又有先帝赐的免死金牌,是以无人敢动他。
殿内气氛压抑沉重,血书浓厚泛腥的血味扑面而来,携着风裹住众人。
帝王身着龙纹衮服,玉带金冠,珠链垂落,足踏乌金朝靴,漆黑眼底森冷深邃,修长手指搭在龙椅上,一下下轻扣着,声声敲在众朝臣的命门,如同催命的冥钟。
为了公允,帝王让众臣举荐人选,前往绛州彻查此事,一盏茶过去了,却无人敢进言。
这可不是件好差事,
广义王手持免死金牌,去了秉公办事是对先帝大不敬。如若办不好,便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不知是谁大胆说了句:“宰辅大人曾任职大理寺卿,最擅长查案断案,没有比宰辅大人更合适的人了。”
陆昀闻此,叹道:“陛下,臣也想前往为陛下分忧,可臣若是去了,家中夫人怕是又要闹别扭。”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脖颈,只见那处明晃晃的印着三道血痕。
提议的官员如鲠在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臣倒是有一人选,”陆昀又道,“听闻广义王妃乃是礼部尚书赵大人的姑母,赵大人廉洁奉公,忠贯日月,若血书所述为真,想必广义王妃正身陷水火之中,赵大人可借此机会彻查,于情于理都在情理中。”
赵承越,礼部尚书,赵家长子。
众臣面面相觑。
让侄子去查姑母,听听,多损的事。
此话一落,不少官员也变了脸色。陆昀既然敢提,那就说明,帝王要对赵家动手了。
随后听帝王道:“传旨,拟赵承越为钦差大臣,明日前往绛州。”
三言两语,这事算是定下了。
很快,前往绛州的事就传到了赵府。
“这事分明就是有人从中作梗,王爷在绛州势力庞大,走到哪处,哪里的官员不得礼让三分,守口如瓶,怎么就能让那份万人血书流到皇都城来,还呈到了陛下面前!”
“绛州人流如织,难免会有王爷顾忌不到的地方。”
“可血书又是怎么回事?组织、代笔、血手印,哪样不是耗费人力物力的,什么人能有这胆量。”
“想来陛下应是探听到了什么风声。”
“今日你我都在朝堂,都能听出陆昀是故意说的,论这世上,除了陛下的话,谁还能命令的动他啊。”又是一声长叹。
“难不成真要让赵侍郎去绛州不成?”
在座都是赵家的心腹,讨论许久也未曾有个结果,皆是面容忧愁,唉声叹气。
“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赵老太爷花甲之年,身子骨依旧硬朗,他坐在厅堂主座,混浊有力的眼神扫过众人,声音雄厚,“我赵家历来以辅佐帝王为己任,出过四代皇后,家臣无数,小小绛州就能让你们怕了不成!”
众人面愧,却也不乏担忧。
当年帝王登基时,午门流淌过的血,宫内日夜响彻的哀嚎声,他们都曾亲眼见过,亲耳听过。
连手足兄弟,甚是先帝都敢杀的人,又怎会畏惧一块免死金牌。
且这些年凭着裙带关系,他们也没少收广义王送的好处。
“无知竖子,蚍蜉撼树。”
赵老太爷冷嗤了声。
“那就让他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谢家的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
***
临近除夕,宫里宫外渐渐忙碌起来,百姓们忙着囤年货、数收成,礼部正在筹备帝王设宴之事,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宫宴那日。
夜幕苍穹,皎月悬挂,月华倾洒而下,流淌在辉煌巍峨的宫阙檐角之上。
王公贵族携女眷入内,遇见朝中同臣或是好友难免驻足虚寒问候,人多后殿内渐渐的热闹起来。
麟德殿以檀木作梁,范金为柱,灯火辉煌下映照得柱身雕刻的五金爪龙栩栩如生,极尽华贵明亮。
朝中三令五申,不准官员私下党交,宴会上官员寒暄往来乃是常态,是以此时小聚也不会有人刻意关注。
待赵家的人一露面,殿内寒暄声明显小了许多,众人说着笑着,眼角余光忍不住的往那边瞟,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话。
先不说绛州血书的事,听说前几日,赵家旁系犯了事,整支家族中凡是在朝为官的男子都被抓了去,到现在人都还在牢狱里关着呢。
众人各心怀鬼胎,就听殿内传来高喊声:“陛下驾到——”
刹那间,殿内瞬间噤声,朝臣起身,整理衣襟冠履,跪拜在地,高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帝王站于高处,待众臣起身入座,执起酒杯说祝辞,众臣附和,酒水过一巡后入座,随着佳肴入殿,丝竹管弦迭起,曼妙舞姬扭动身姿,除夕宫宴才算是正式开宴。
殿内歌舞升平,帝王面孔却看起来阴冷极了,眉宇间凝着戾气,手指无声敲打着龙椅,一下一下的压抑着情绪
身旁伺候的安禄海无声叹了口气,状似随意说道:“陛下,奴才方才来的路上,听闻沈美人邀请萧婕妤、楚才人阁内小聚,宫人远远的就能听见笑声,想来今夜沈美人心情甚好。”
谢阙指间敲打的动作顿住。
能不好吗?那日收到家书后,往后几乎是算准时间来紫宸殿抄写佛经,他上朝,她便来了,他下朝,她便回去,二人竟是连着半月未曾见面。
饶是这般,夜里都睡不安稳。
雪藕般的玉臂会攀上来,勾住他的脖颈,用柔软脸颊轻轻蹭|动着,让他动弹不得。
柔软娇躯亦紧紧贴合着胸膛,那截细软腰肢落于掌心,恰似盈盈一握般薄弱。
不经意间,衣襟散开时露出大片白皙莹润的香腻,过分娇润的红唇无辜张合着,无一不勾得人浑身燥热。
嘣——
琵琶断弦声忽地打乱了思绪,帝王睁开眼,看向跪在地上双肩不停颤抖哭泣的歌女。
听着哭声,心里更烦了。
帝王起身离开了麟德殿,殿外凛冽强劲的寒风渐渐驱散着心中躁意。
身后安禄海亦步亦趋跟着,小心问道:“算算时间,沈美人那边也该结束了,陛下要不过去坐坐?”
“不去。”
低沉声音散在寒风中,帝王走了几步,忽地顿住,转身,往身后走去。
那方向,正是华池阁。
安禄海脸皮忍不住抽动了下,摸摸肚皮,忙紧跟着追上去。
……
今夜沈清颜吃了酒。
桂花酒酸甜可口,醇厚柔和,诱人的很。
楚袅袅酒量甚浅,偏生贪的最多,小脸红如樱桃,身子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萧琼实在没眼看,把人背出了华池阁。
萧琼出身将门世家,连军营烈酒都喝过,桂花酒于她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最多是些有味道的水,临走前还吩咐念香银川好好照顾沈清颜。
沈清颜倚在窗边看二人离开,唇角勾起,眉眼皆是笑意,心底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她们一起吃了酒,笑着说了许多,兴至浓处,萧琼还捡起树枝舞了段剑舞。
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如同小股热流,涓涓流过全身经脉,灼热的仿佛全身都要烧起来。
她皮肤本就雪白,又吃了酒,脸颊两侧染上红晕,白里透着红,唇湿润润的,好似沾了露珠的芙蓉美人面。
“美人快看,雪团都醉的不会走路啦!”念香的声音从外传来。
沈清颜收回视线,看向雪团。
宫人都赏了身新衣裳,雪团也不例外,裁剪合体的绒缎小衣穿在身上,小短腿颤颤悠悠,四肢各走各的,晕头转向的原地趔趄。
“贪吃鬼。”沈清颜抱起雪团,脸颊在雪白毛发里蹭了蹭。
雪团喵喵叫着乱扑腾,沈清颜只好又把它放在地上,任由雪团四处转圈。
银川端来醒酒汤,将暖炉烧的更旺了些,阁内热融融的。
沈清颜躺在榻上小憩。
半晌后实在毫无睡意,遂唤来念香、银川,要去梅园里走走。
此时正值梅花盛开时,迎寒摇曳,浓艳骄丽,沈清颜折了朵别在银川耳后,“倒是个模样娇俏的小娘子。”
银川素来稳重,不言苟笑,如今倒是难得红了脸,摸摸耳后梅花,嗔怒的瞪她一眼,转身跑到了别处。
念香笑的屈下身,腰都笑弯了。银川听到笑声,作势过来要打她,二人打打闹闹,围着梅树转个不停。
梅园子大,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头,沈清颜又往里走了走。
说来也是奇怪,越是深处,梅花开的是越好,簇簇相依着。
瞬息间,一只手从暗处伸来,捂住她的嘴,强势地把人拖进假山后的间隙内,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清颜,你为何要负我。”
第9章 世子
这声音沈清颜一辈子都忘不了!
残留的酒意瞬间清醒,她手脚并用,剧烈挣扎着,钟思阳也吓了一跳,有些慌乱的松了力道,沈清颜趁这机会一口咬在他手背上,钟思阳吃痛松开了手。
“来——唔……”
她刚发出一个音,就被钟思阳拖了回去,再次捂住嘴抵在假山上,他则从身后压过来,不由放软了语气,哄道:“清颜,我不想伤你,也不想伤你的婢女。”
念香银川也在他手里?!
沈清颜瞳孔微缩,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不再挣扎,钟思阳缓缓松开手,目光落在沈清颜脸上,近距离地瞧着眼前令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四周是假山环成的小小空间,身前去路被挡住,沈清颜紧紧往后缩,嶙峋石壁抵着肌肤时带来的疼痛深深刺激着神经。
她仰头看向钟思阳,那张熟悉面孔令某些隐晦黯然的记忆破开深处猝然而至,就像充满恶意的恶鬼躲在静如明镜的水面下,突然伸出恶爪,拽她沉入窒息水底。
窒息的快要喘不过气。
钟思阳是晋国公府的世子。
她与钟思阳幼时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娘亲去世后,是这人一直陪伴身侧,后来姨娘病逝,尸骨未寒无处皈依,亦是他寻了墓地供亡魂安息。
入宫前,钟思阳对她表明心意,让她再等等自己。
前世,她入宫三年,钟思阳宫外等了三年。
她亦对钟思阳心怀感激。
钟思阳于她而言,谈不上男女之情,恩亲并重的亲人情分占据更多一些。
出宫后,钟思阳带她安顿幽州,专门置了座宅子,当时他官职不高,月俸不多,为此沈清颜还心疼了许久。
幽州距离皇都城还有段路,平日里都是钟思阳过来,可渐渐地,两人之间摩擦越来越多,印象中那个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兄长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变得利己,贪权,官场中那一套的风俗恶习都被学了去。
直到某次无意中听见了钟思阳与幕僚的谈话,撞破他们贪污受贿的过程,钟思阳怕她泄露出去,便派人将她软禁在府内。
再见就是数月后,钟思阳来找她,说他要成亲了。
沈清颜只觉听到了天大荒唐事,她知晓钟思阳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已不敢再奢望,哪怕是日后府内纳妾她也绝不会拦着。可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钟思阳就要成亲了。
她质问他,自己算什么。
钟思阳当时只是笑了笑,笑的温柔而又残忍。
“你不过是我养在外面的外室罢了,如今身无长物,也就这张脸得我心。她不同,她是赵家嫡出的小姐,只要娶了她,权利、地位、银子想要多少有多少,这些都是你给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