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抱起脚边乱蹭的雪团,挠了挠它的肚皮,笑道:“几日不见,念香脾气都长了不少,都敢甩人脸色了。”
念香作势撸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又把人骂了一顿。
这边和和气气,那边紫宸殿却一片压抑。
晋国公老来得子,恨不得把儿子捧在手心,无疑成了府中最受宠的那个。昨夜接到禁卫传来的消息,晋国公哪里还顾得上吃酒,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与沈家女的事情他是知道些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竟莽撞到这种地步。
外臣擅入后宫,那可是大罪啊。
“陛下,臣还要靠犬子传宗接代,念在臣只有一个儿子的份上,求您网开一面,饶犬子一命吧。”
帝王倚在龙椅内,望着悲恸求饶的晋国公,黑眸微微眯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算没有昨夜之事,他也非杀了钟思阳不可。
“带晋国公去见世子最后一面。”
“陛下!”晋国公不停磕头,“陛下,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
安禄海觑了眼帝王脸色,连忙给小太监使眼色,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把晋国公拖了出去。
狱中阴暗潮湿,冬天更加寒冷,阴风阵阵吹得人心凉。
晋国公只看了一眼,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追文~
第11章 匕首
前脚帝王刚走,后脚萧琼和楚袅袅就来了。
二人站在跟前,将沈清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个遍,见人神色尚可,身上也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晋国公府世代承袭,身为晋国公独子,不用想也知道未来这晋国公府必是钟思阳的。昨夜又是除夕宫宴,朝中大臣几乎都在,消息瞬间如长了翅膀般飞遍前朝后宫,不想知道都难。
听说还有人大着胆子到梅园看了眼,血流了一地呢。
楚袅袅拍拍小胸脯,担忧道:“听到消息后我差点要吓死了。”
萧琼乜她一眼,抱着胳膊道:“昨夜我说进来瞧瞧,她听见陛下也在,说什么也不肯,只站在外面偷偷看过几眼就跑了。”
楚袅袅小脸一红,恼羞成怒的瞪了萧琼一眼,“我胆儿小还不成。”
眼见着二人又要吵起来,沈清颜忙站出来打圆场。
楚袅袅方及笄不久,尚且是孩子心性,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糕点上面,说要去梅园采摘些梅花,拿回来做梅花饼。话说到一半,她慌忙捂住嘴,声音也越来越小,“沈姐姐,我不是故意说的……”
边说边注意着沈清颜神情,生怕重提旧事,惹人伤心。
沈清颜摇摇头,示意不打紧。
萧琼摩挲着茶杯,道:“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华池阁外多了圈巡逻的禁卫,莫非是陛下安排的?”
清晨未出门,也未听人提及过,沈清颜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沈姐姐,陛下是不是喜欢你啊。”楚袅袅眼眸滴溜溜转了圈,双手托腮,好奇问道。
沈清颜微微一惊,下意识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楚袅袅摇头晃脑,“我可是听爹爹说了,陛下不近女色,身边连个暖床宫女都没有。可现在陛下对沈姐姐的态度跟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待遇好极了,就算不是喜欢,那也是上心了。”
话音刚落,就见沈清颜嗔怒似的瞪了自己一眼。
传闻传闻,又是传闻,沈清颜可再也不相信楚袅袅说的传闻了。她抿了口茶,眼帘轻垂,道:“兴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一时兴起也是兴趣,那……”
“不要听袅袅胡说,不管怎样,此事总算是有惊无险,”萧琼打断楚袅袅的话,拿了个盒子放在桌上,推至沈清颜面前,对她道,“打开看看。”
“这是……”沈清颜疑惑抬眸。
盒子朴素,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上锁,手指扣着盒子轻轻一挑就开了,只见里面放着把匕首。
匕首小巧精致,通体雪银,柄上刻着芙蓉花纹,外加红色宝石点缀,光瞧着都赏心悦目。
萧琼道:“家中怕我吃亏,让我偷偷带着入宫,可惜这匕首太过小巧,放在身边也无用,正好送来给你防身。”比起匕首,她更喜欢长剑,挥起来英姿飒爽,个中畅快淋漓哪里是这匕首可以相比的。
沈清颜心头暖暖,没再推辞,将这匕首收下。
这时,屋外一阵匆忙脚步声响起,是念香走了进来,“美人,陛下回来了。”
三人皆是一怔,整理好仪容,起身到外迎接,福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臣妾请陛下安。”
帝王神色冷峻,黑眸深邃幽然,淡漠一眼扫过萧、楚二人。
萧琼和楚袅袅低着头,映入眼帘的是象征帝王的黑色龙纹衮服,宽大衣摆拂过地面,袖口和领边都用金线滚着流碎祥云,那矜贵威严的气势俱叫人脊骨生寒,心生怯意。
这样的人仿佛生来就该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掌管生死,睥睨众生。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抱着沓沓奏折,放在桌上后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帝王不应声,也不动作,可萧琼和楚袅袅明显感受到有道冰冷的视线正扫过来,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压抑沉重地气氛令人窒息。
萧琼道:“陛下,臣妾已探望过沈美人,若无他事,先退下了。”
说完,不等帝王回应,拽着楚袅袅离开了华池阁。
到了外面,拂面吹过的寒风令楚袅袅也回神,冰凉的手揉搓着胳膊,小声嘀咕了句:“沈姐姐真是厉害。这要是我天天跟陛下待在一块,早就吓破胆了。”
那气势,连她爹爹都没有。
萧琼嘴唇微翕,反驳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华池阁内,谢阙视线落在桌上摆放的匕首上,弯腰拾起,拔出鞘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问:“会用吗?”
后宫私藏刀剑,乃是大忌。嫔妃是帝王枕边人,往严重处说了,搞不好会被安个行刺帝王的名声。
沈清颜正暗恼着没早收起来,提心吊胆生怕帝王怪罪,这会儿听到问话微怔了下。
“臣妾不会。”
“朕教你。”
说罢,在沈清颜错愕惊讶的目光中,谢阙绕至身后,双臂环过她的身子,使得少女纤细薄弱的后背抵在怀中。随后把匕首放进沈清颜手心,抬手,宽大掌心覆住葇荑,顺着力道往前一刺。
沈清颜呼吸蓦地多了几分紊乱。
“匕首小而精,讲究的是一击致命,太阳穴、眼睛、喉咙、心脏,这些都是刺入的好位置。”
漆黑眸子褪去方才的冷冽,谢阙另一只手搭在沈清颜腰间,下巴落在她肩上,薄唇贴着小巧圆润的耳垂,压着嗓音沉声道:
“且出手要快、准、狠,只有杀了对方,你就能活下来,明白吗?就像这样……”
说着,手中力道微转,沈清颜的身子也跟着转动,眼睁睁看着匕首抵上帝王的喉咙。
“陛下!”
一瞬间,沈清颜僵直了身体,心脏剧烈跳动。
匕首泛着幽幽寒光。
如今她握着的,不仅是匕首,还是大渝暴君的性命。
那是多少逆贼欲除之而后快的性命!
只要匕首再往前递一寸,就会割破肌肤,鲜血渗透出来。
沈清颜闭上眼,不敢想象。
谢阙松开手,掌心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玩笑,莫要当真。”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握着匕首的手垂落身侧,沈清颜才发觉指尖一直是发抖的,又想到方才画面,她连忙把匕首放回盒子里,合上,交给屋外候着的念香收好。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再用了。
转身已见帝王坐在桌前,批阅带来的奏折。
沈清颜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道:“陛下,今日臣妾还抄写佛经吗?”
“不用了。”帝王头也不抬道。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沈清颜无事可做,就在旁用拴着羽毛的木棍逗弄雪团。
猫儿淡蓝色瞳孔如天空般澄澈,雪白细长的毛随着跳起的动作散开又并拢,好看极了。
雪团跳累了,沈清颜就抱着它坐到窗边看风景,可惜雪团是个笨的,不懂的欣赏,窝了一会儿就要从怀里跳下去。
猫小胆儿大,等沈清颜再看时,就见雪团嗖地一下跳到桌上,爪子沾了墨汁,仰着脑袋,毫无惧意的在奏折上踩了圈梅花。
沈清颜:“……”
雪团,你出息了。
谢阙皱眉,长指捏住雪团后颈皮肉拎下了桌,谁知刚一落地又跳了上来,谢阙又把它拎下。如此反复三四次,雪团乐此不疲的跳着,以为这人在跟它玩游戏。
沈清颜忙不迭过去,抱住雪团,抽了张宣纸,捏住雪团的爪子让它一次性的按个够。
雪团喵喵叫着表示抗议。
沈清颜才不听它的。
朱笔落下,谢阙合上奏折随手放到一旁,也不知道这位大人看见奏折一圈猫爪印是什么表情。
谢阙看着正在玩耍的少女和猫,忽然记起,他刚见到雪团时还是小小一只,眼睛都未睁开。
雪团是沈清颜及笄那日,他送给她的及笄礼。
及笄前一月他就开始挑选,可挑来挑去总没个顺心的,珠簪首饰太俗气,奇珍异宝又觉得配不上,最终还是选了只猫儿送到府上。
那日他忐忑许久,坐立不安,直到听见猫儿被留下养在身边才松了口气,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沈清颜正在犹豫要不要抱雪团去洗洗,就听身后响起脚步声,随后帝王走到身侧,弯下腰,长指捏着小木棍,冷着脸面无表情的逗弄。
“跳。”
雪团非常给面子的跳了一下,小短腿追着羽毛蹦跶。
小木棍抖了两下,雪团就跟着跳两下,眼珠子盯着羽毛,爪子作揖状随着上下摆动。
“转圈。”
雪团又蹦跶了两下。
“摇尾巴。”
沈清颜瞧得欲言又止。
陛下,猫和狗还是有区别的。
守在门外的安禄海往里瞥了眼没当回事,等反应过来时再往里瞧,惊的眼珠子差点儿都要掉出来。
陛下在干什么,陛下竟然在逗猫?!
身后视线太过灼热,想忽视都难,沈清颜转身看向外面,就见安禄海对着自己行了个大礼。
沈清颜眸子露出迷茫。
她做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沈清颜看着正在友好玩耍的两只,实际内心os:
猫狗双全,人生赢家!!!
平安夜快乐哦!
第12章 画像
外面天寒地冻,华池阁却温暖如春,屋内摆放着暖炉,镂空雕刻的炉盖和梅兰秋菊纹形的炉身相得益彰,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用过午膳后,沈清颜歇在榻上小憩,隔着珠帘望向还在批阅奏折的帝王。
她忽然想到,无论是百姓还是朝中官员,私底下虽一口一个暴君叫着,却并无人大呼苛政严重,从某些方面来说,眼前的暴君还是位明君。
转而想到前世帝王在冷宫杀人的场景,忽然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可,为何要杀人呢?
室内暖炉实在烧的太热,熏得人昏昏欲睡,沈清颜枕着手背睡了会儿。
等到再醒来时,帝王已经离开了华池阁。
见人睁眼,在旁守着的念香弯腰扶她起来,轻哼了声,“美人醒来的真是时候,楚才人刚派宫女送来梅花酥,说巧不巧,您怕不是睡梦中闻到香气给馋醒了。”
“贫嘴。”沈清颜嗔怒的拍了下念香手背。
她站起身,揉了揉泛酸的腰肢,走到桌前,见桌上放着食盒,里里外外各缠了圈棉布,生怕来的路上给凉了。
这丫头平日里瞧着叽叽喳喳,倒也是个心细的。
打开食盒,清香梅花味扑面而来,瓷碟内整齐摆放着糕点,小巧精致,形态美观。沈清颜捻起尝了块,口感油润绵甜,混合着淡淡豆沙枣泥,外酥里嫩的宜人。
里面放着两小碟,沈清颜拿了一碟给梅香,“也去分给银川尝尝。”
“是,多谢美人赏。”念香脸面笑开了花,蹦达跳着,脚步轻快的去了外面。
佛经留在紫宸殿内,沈清颜今日没去便也没抄写,她站在窗边看眼外面愈沉的天色,想了想还是等明天再去吧。
谁知到了傍晚,安禄海过来了,上来就道喜,“恭喜美人,贺喜美人。”
“恭喜我?”沈清颜满头雾水,回头看向念香和银川,她们也摇了摇头,“敢问公公,是有何喜事这般高兴。”
“当然是您的喜事啊,今儿个侯府的张姨娘生了,是个肉嘟嘟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姨娘生了!
沈清颜手指攥紧,眸底瞬间漾出碎碎亮光,喜悦中又混合着淡淡担忧,“公公说的可是真的?姨娘她当真平安无事?”
“自然都是真的,奴才哪来的胆子敢骗美人。”
太好了,姨娘不仅平安无事,还顺利生下孩儿。
身旁的银川念香相视一笑,也跟着高兴起来。
沈清颜双颊含笑,拿了些碎银放进安禄海手里,“劳烦公公回去替我谢谢陛下。”
安禄海也不推迟,笑眯眯的收了起来,“美人这话说重了,哪里劳烦不劳烦的,都是奴才该做的。”
安禄海将话带到,又得了赏赐,也不再平白叨扰几人的高兴,回长生殿复命去了。
殿内,帝王刚沐浴过,只着了件里衣,未束起的墨发随意披散着。
胸口衣领微微敞开,随着弯身落笔的动作,露出大片肌肤,隐约能窥见衣衫下流畅优美的线条。
“收下了?”
安禄海躬身行礼,道:“是,沈美人听了消息很是高兴,还让奴才传话,说要感谢陛下。”
“嗯。”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敛眉低垂,神情专注的执笔作画。
从安禄海站的角度看去,隐约能看出是个女子轮廓,云鬓花颜,身姿曼妙,慵懒的倚在美人榻上。
安禄海还想再看仔细些,就见帝王抬头,黑沉沉泛着冷意的视线望了过来。
那道视线落在身上,顿觉如芒在背,冷不防让人打了个寒颤。
安禄海站在旁侧,不敢上前,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狼毫笔与放置笔架的清脆声。
听见声音抬头,正好看见帝王唇边难得扯出一抹笑来。
很浅,很淡,却足以让安禄海愣在原地。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未曾见过帝王笑了。
那年,先帝大怒,废去鹂妃娘娘的贵妃妃位,打入冷宫,年仅八岁的皇子也跟着进了冷宫。先帝子嗣众多,丝毫不会在乎一个令他心生厌恶的皇子的死活,都说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先帝宠爱鹂妃是真,厌恶幼子亦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