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觉得这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做完了这事,她又安心地去敷自己的黄瓜了。
然而她这厢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却在旁的地方掀起了不少风浪。
京城宁府。
近日太子爷要将段家的案子重查,东宫和段家姑娘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惹得宁昭昭生了不少愁思,她心内郁郁,便邀了不少小姐妹来家里聚会。
她们一伙人以宁昭昭为首,最看不上的就是陆蓁蓁的姐妹团,这会儿聚在一起,话题自然也离不开她。
正下午,凉亭里和风煦煦,石桌上摆着新鲜的时令瓜果,几个姑娘姹紫嫣红挨着坐着,正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太子爷要将段家的案子翻案重查,陆大人就称病在家,有人说,陆大人这是给太子爷甩脸子,威胁太子爷故意不上朝呢。”
“啊?你听到的是这样的?我怎么听说陆大人是害怕了太子爷,不敢拂了太子爷的心意,所以才称病不上朝的?”
“哎呀,不管怎么说,陆家这回当了缩头乌龟,看陆蓁蓁以后还怎么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
“就是,上回她仗着小江世子在,给了昭昭好大的没脸,下次咱们一定讨回来。”
“小江世子算什么?承爵也轮不到他呀。”
她们兀自洋洋得意着,一个粉衫水眸的姑娘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她们说着。
说到江朝时,粉衫姑娘神色微动,咬了咬唇,大着胆子开口:“小江世子为人豪迈,与陆姑娘……并不一样。”
听见这恍若蚊蝇的声音,宁昭昭转过头来,看见开口的人正是自己的庶妹宁婉。她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并不能融入她们之间,仿佛一个隐形人,这些贵女们也没一个把她放在眼里的,也没想到她竟然敢大着胆子开口。
宁昭昭心内不爽,父亲让她带着一个庶出的妹妹出席宴会已经够丢人了,本以为她安心地当好自己的小跟班也就是了,没想到还敢在自己的姐妹面前开口反驳自己。
宁昭昭沉了脸色,刻薄道:“你为小江世子说话?他认得你吗?”
这话毫不留情面,宁婉瞬间白了脸色。
一旁的贵女瞥见这一幕,也冷笑一声。她们都出身嫡系,自觉高人一等,对庶出的子女没什么好感,向来是打骂随心的,这会儿瞧见宁家庶出的女儿竟然还敢说话,自然不高兴,讽刺道:“哦我想起来了,上回小江世子似乎救了四姑娘一命。啧啧,英雄救美呀,四姑娘不会是芳心暗许了吧?”
宁婉咬着嘴唇,脸色愈加苍白:“你,你不要胡说……”
她嘴上否认着,可退缩的神色和纠缠着的手指却掩饰不住。
见状,宁昭昭更不高兴了,只觉得宁婉让自己在小姐妹面前丢了脸。而且陆蓁蓁是什么身份,宁婉是什么身份?小江世子能看得上宁婉?
她冷哼一声,气道:“小江世子就算不能袭爵,那也是江阳侯府的嫡子,陆蓁蓁再怎么讨人厌,也是郡主娘娘的女儿,你一个庶女,要是敢对小江世子生了什么心思,那真是丢我们宁家的脸,我劝你赶紧把你那些念头忘干净了,否则我要告诉父亲,再也不让你出门了!”
她吼过了,却仍旧觉得宁婉在一旁杵着不顺眼,便吩咐一旁的嬷嬷:“让她去祠堂待着,要是父亲问起来,如实说就是了。”
嬷嬷应了,宁婉被带了下去,宁昭昭仍旧气不顺:“我父亲也不知道被她们母女下了什么迷魂汤,非要我带着她出来,真是有够丢脸的。”
“这样的庶女,一辈子都爬不到你头上,你理她做什么。”一旁穿着嫣粉色绸衫的姑娘劝了几句,又道:“对了,今日我出门的时候,路过宝芳斋,正碰见了陆家那个叫挽秋的丫头,你们猜她去做什么?”
“做什么?”
“去买话本子。而且还是太子爷的话本子。”她掩唇笑道:“听说那话本子还没卖出去几本,陆家姑娘看了却极为喜欢,说要送人,便将宝芳斋的所有话本子都买走了,估计这会儿牛车还没拉到家呢。”
有贵女不解,问道:“她这是做什么?”
“跟太子爷作对呀,太子爷不喜欢陆家,陆大人生病了都未遣人问候。如今陆蓁蓁又买断了话本子要送人,不就是因为对太子爷不满吗?”
“那她可够傻的,听说圣驾端午节后便要迁宫了,以后太子爷监国,想来没陆家好果子吃了。”
几人分析了一通,都觉得陆家要大祸临头了,心里甚感宽慰。宁昭昭又想起了段家姑娘和太子爷的传闻,心里不太高兴:陆蓁蓁这是想和我作对呢!她故意把太子爷和段若妤的话本子满京城送人,不就是为了要我难堪吗?
她越想越觉得以陆蓁蓁的心机,肯定是要对自己不利,于是道:“不行,我不能让她把这些话本子带回去。”
与此同时,紫光阁里,俊眸冷颜的男人手上捧着一本崭新的书册,面色阴沉。
“啪”地一声,书册被甩在桌案上,露出扉页,正是蓁蓁看的那本《东宫之怒》。
他凝声问:“这是哪里来的?”
无忧道:“爷,是京城宝芳斋刊印的,属下已经问过了,写手不是宝芳斋的人,是外面的人托他们刊印的。”
来路不明的写手,话里行间尽是对东宫的不满,显然是有人故意安排,意欲挑起事端。若非早上萧长宁说起,这书册一旦流入民间广而阅之,只怕真要让人得手了。
祁宴面色沉沉,吩咐道:“你着人去将刊印出来的全部买回来,并将宝芳斋之主带来问话。”
“是。”无忧应道,随即又有些为难:“爷,带宝芳斋主来不难,只是……”
“只是这书册怕是收不齐了,属下去打听的时候,陆家来人说姑娘喜欢,意欲送人,已经全部买下了,并付了定金,这会儿想是正用牛车往回拉呢。”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京城正街上。
花红柳青,街整瓦新,挽秋正指挥着两辆装的满满当当的牛车回府上,一旁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宝芳斋在京城西侧,距离陆府实在是有些远。渭河贯通南北,家丁指挥着牛车上桥时,冷不防从一侧冲过来一队驾马车的家丁,正巧和陆家的牛车撞在了一起。
那马车不知是哪家的,来势汹汹,将牛车撞了个趔趄。两厢一撞,牛车里装满了书没翻,马车空空的,反倒翻了。
挽秋松了口气,想着姑娘要这些话本子不知是要做什么,最好还是别让旁人发现的号,便不想在这里同他们纠缠,忙指挥着家丁继续赶路。
可谁料到,他们正整装待发时,一旁驾着马车的家丁再次不长眼地撞了过来,这一撞,原本就有些岌岌可危的牛车也翻了。
蒙着一层布的牛车“轰”地倒地,数百本崭新的话本子全掉了出来,散了满地,这下上面的名字再也掩不住,统统落在了众人眼里,甚至还有飞的远的直接掉进了渭河里。
挽秋眉心突突地跳,气急嚷道:“你们是哪家的?长没长眼睛?”
驾马车的家丁见状纷纷向后退去,一袭浅碧色罗衫的宁昭昭自后面走了出来。
她端着双手,随意扫了一眼地上凌乱的书册,冷笑一声:“我才要问你们是哪家的,竟然敢随意买断诋毁太子爷的话本子,不要命了吗?”
桥边众人瞥见这一幕,纷纷都停了下来,偶有几个衣着不俗的小厮快步跑走,忙着去通知家里的主人。
众人都没看见的地方,不远处销金楼二楼的窗扇忽地打开,一道清隽凌然的身影出现,目光沉沉望着桥上那一幕。
无忧在一旁也看见了这一幕,心急道:“爷,您的声誉要紧,若要宁家姑娘这样闹下去,这事就要闹开了,让属下去帮陆家吧。”
窗边的身影却未动,神色自若,半晌道:“不急。”
挽秋看到来人是宁昭昭,便知这位姑娘是因为同自家姑娘不对付故意找事。她一边吩咐人将散落的话本子收起来,一边福了福身,道:“原来是宁三姑娘,不知我们陆家怎么得罪了宁三姑娘,您要来撞翻我们的车?”
“哼!”
宁昭昭上前两步,抢过一本落在脚边的话本子,冷笑道:“你们陆家胆大包天,敢买断诋毁太子殿下的杂书,还想四处宣扬。本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说着,她扬首道:“来人,把这些书都给我收起来,把这个丫鬟拿下!”
她话音一落,一旁的家丁立刻就上前要捉拿挽秋。
挽秋出门时虽然也带了人,但她们只是出来买书不抵宁昭昭有备而来,一时人头上不占优势,挽秋便被按住了。
她挣脱未果,生怕因此误了姑娘的事,急道:“宁姑娘,我是康宁郡主府的一等丫鬟,即便做错了事,也要主子才能罚,宁姑娘有何理由当街捉拿?”
这话确实没错,正一品御史中丞和康宁郡主家的丫头,再怎么错了规矩,也轮不到外人来管教。但宁昭昭才不管那些,她直接忽视了挽秋的话,扬声道:“你家姑娘管不了你,本姑娘替她管,带走!”
于是宁家一群家丁押着陆家的人,浩浩荡荡地赶着牛车和马车往宁府上去了。
这消息传回陆府上,蓁蓁二话没说,便领着哭的抽抽搭搭的乐夏和一众仆妇家丁去宁府要人去了。
敢当街欺负她的丫鬟?不就是仗着人多吗!她非要将宁家翻个底朝天再回来!
宁府上。
宁昭昭领着人回来,进了府门便吩咐关门,命人将挽秋等人关进了柴房后,她便去了后院校练场。
宁府一门武将,男子个个都想出人头地,因此宁大人对这项关乎家族兴衰的本事从不吝啬。校练场里一应练功家伙齐全,雅青色织锦袍的男子正弯弓搭箭,侧颜沉静,棱廓分明,呼吸间“嗖”地一声,羽箭射出,正中靶心。
“哥哥!”
宁昭昭出现在不远处的花坛后,见状先鼓掌道:“哥哥箭术越发精进了!”
宁世宗闻声回过头来,面庞肃整,沉稳内敛,因着练箭,额上略渗出些薄汗,让他整个人跟着鲜活了不少。
见到妹妹出现在身后,便将弓箭递给了一旁随从,走下台来:“你不是最不喜欢舞刀弄枪吗,今日怎么亲自到校练场来?”
宁昭昭几步跃到宁世宗面前,颇有些得意道:“当然是有大事要告诉哥哥了,你听了一准儿开心。”
她脸上红晕满布,将自己是如何得知陆蓁蓁买话本子想诋毁东宫名誉、如何在桥上下了陆家的面子、又是如何将人扣回了宁府之事一一说来,末了,她没注意到宁世宗越来越沉的脸色,还自得道:“哥哥,你快将这件事禀报太子爷,咱们宁家算是又立了一功呢……”
“胡闹!”
宁昭昭话音刚落,便被亲哥哥吼了一嗓子,她不可思议地抬头,这才发现哥哥面上寒霜满布,显然十分生气。
宁昭昭气势陡然弱了下来:“哥哥……”
见妹妹瑟缩起来,宁世宗也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但他眉心仍旧突突地跳。
东宫性子阴鸷冷漠,最厌恶有人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耍小伎俩,今日之事,但凡动动脑子,都知道陆家姑娘此举是为了掩护太子声誉,偏偏自己这个蠢妹妹,被人撺掇了两句,便一腔热血冲了上去。不仅没帮上忙,反而在人来人往的桥梁上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他几乎不敢想妹妹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
压了压乱蹦的眉心,他尽量缓和了语气,开口:“无事,想必现在消息还没传到东宫,你先去把人放了,我亲去东宫请罪。”
然而,他话音未落,门房处的小厮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公子公子,东宫来人了,请您去门口接口谕。”
“哦还有,陆家姑娘带着一众仆从上门来讨人了,此刻正和东宫的人撞上了!”
听闻此消息,宁世宗也禁不住面色一暗,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都是你做的好事!”
后者已经吓得小脸惨白,抓了宁世宗的衣袖,不知所措:“哥哥,怎么办啊?”
宁世宗闭了闭眼,吩咐道:“马上将三小姐带回来的人全都放了,好生带到前院等我吩咐,至于那两个牛车……也一并拉过来吧。”
说完,他瞪了一眼宁昭昭:“你,过来,跟我去向太子爷请罪。”
作者有话说:
宁昭昭:快乐它消失地那么快……
(想了半天以后日更还是晚上十二点,加更是中午十二点。我可真是一个选择困难症,辛苦宝们了~~)
第21章
陆家大小姐带着家仆浩浩荡荡围了宁府的门,自然有好事者前来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打听不要紧,却看见陆家人尚未进宁府的门,东宫又来了人。
盼春正和门口守门的小厮掰扯,两方打着太极,宁家死活不肯开门时,东宫来人了。
无忧向陆蓁蓁点了点头,随后掏出一枚令牌来,高声道:“东宫有口谕,请宁世宗出来听话。”
这下宁家不得不开门了。
蓁蓁哼了声,叉着小腰坐回了轿子里,心道祁宴总算误打误撞帮了自己一回忙,不枉自己味了帮他稳住名声花了那么多银子去买这些话本子。
这次没等多久,宁家的大门便打开了,沉稳肃然的男人着锦袍率先走出,宁昭昭紧跟在他身后,颇有些瑟缩。
蓁蓁从半掀起的车帘处看了看,猜测这个看起来端方正直的男人应该就是宁昭昭口中常念叨的哥哥宁小将军宁世宗了。
宁家大人和夫人蓁蓁都见过,又自小与宁昭昭不对付,她便对宁家人没什么好印象,本以为宁小将军也是一个仗势欺人的跋扈性子,却没想到见了真人,倒是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似乎,更沉稳得体些。
宁世宗走出门来,看到外面围着的乌泱泱的人群,饶是再沉稳的性子,也经不住吃惊。脚步略停了停,他朝一旁停着的华盖马车望去,侧窗锦帘半卷,正对上姑娘家如水般清澈明净的眸子。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看过去,与他对视上,眼底浮现出些慌乱来,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忽地一下躲在了帘后。宁世宗再看,便只见缝隙间隐隐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隐在水红色的绸衫下,玲珑的耳垂上挂着的红玉耳坠微微晃动,像极了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
收回目光,宁世宗走到无忧面前,行礼道:“宁世宗接太子口谕。”
无忧眼睛眨了眨,却拿起乔来:“宁小将军,口谕不急。臣奉太子爷之命前来,却遇见有人围堵宁府,光天化日之下,实在骇人听闻,小将军莫急,且让那仗势欺人的人下来,分说一番,臣好回去向太子爷复命,由太子爷亲自为小将军和宁府正名,将那仗势欺人之人拿下。”
无忧字字慷慨,全然是一副要宁世宗诉苦,他好告知东宫,让太子爷为宁家撑腰的模样。这番作态确实让宁世宗心中宽慰,可他此刻却有些心虚,只因若是将实情说了,那无忧口中骂的光天化日仗势欺人等,就都成了在骂他们宁家人。若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