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祁宴打断了无忧的话,蹙眉十分不耐的样子:“要你去你就去,打听的事太多,是仗着太子妃喜爱你,便以为本宫不会罚你么?”
见主子发怒,无忧赶紧道:“爷教训的是。”说完便慌忙退下去办事了。
他一边走,一边挠头,忽然发现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刚刚太子爷是说“自己仗着太子妃喜爱”。咦?难道自己能混到太子爷身边当一等侍卫,不是因为自己本领高强,而是因为自己是太子妃当年举荐的?
“唔~~”无忧顿时脑袋清明了许多,原来自己是靠走后门才上位的呀,原来自己有靠山啊。
他顿时兴奋了许多,已经走到西殿门口了,又转身冲还没进屋的太子爷挥挥手,大声地道:“爷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不辜负您和太子妃的信任!”
他乐呵呵地跑走了,气的祁宴在原地面色铁青。这么个直肠子的,深更半夜叫嚷,惊了屋里的人怎么办?他满头无奈,陆蓁蓁怎么就喜欢这个家伙呢。
祁宴叹了口气,索性里面没什么动静,陆蓁蓁应该是没听到无忧的鬼叫声。他望了望月色,心里痛恨着萧长宁的馊主意,若不是自己发现的早,恐怕明日或后日,那虎头玉坠子一送来,自己就要被陆蓁蓁扫地出门。想象着那画面,祁宴就生气。同时又想起江朝送给陆蓁蓁的玉佩,他又心里堵得慌,心道不行,他总得找一个合适的物件儿给陆蓁蓁挂上,以免她哪日缺配饰了,真把江朝送的玉佩挂在身上。
想起这些,满腹经纶有吞吐天地之志的太子爷却十分头痛,只得无奈地回了屋。
*
太子妃小产一事,饶是陆蓁蓁想瞒也瞒不住,最开始是只有宫中人知道,慢慢消息传到了世家大族,再慢慢地传出去,就连百姓也知道太子妃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了。偶有胆子大的百姓经过太子府门前,也会嘀嘀咕咕向里面瞧瞧,只不过瞧不出什么就是了。
街上护卫队一多,太子妃又闭门谢客,京城中顿时人人自危,都晓得此时是多事之秋,就连上街采买的人都逐渐地少了。这日挽秋领着两个小厮买回来了新的话本子,边往西殿搬,边向陆蓁蓁八卦着:“自从苏先生的店铺关了,京城的话本子质量越来越不好了,奴婢方才路过茶楼,听那里的说书先生讲的还是夏日里的本子,真是没一点新意。”
乐夏是最爱八卦的,闻言凑了过来,问:“夏日里的本子?那大家伙儿不是都听过了,说书先生再讲,恐怕也没人肯付银子听了吧。”
挽秋摇摇头,道:“这你可猜错了,茶楼里人满为患呢,听说是旧本子,但是改了些故事和结局,所以听的人也多。”
乐夏问:“是什么本子?”
挽秋:“就是那出《忠魂伴落山》,讲的是一代忠臣因为被帝王猜忌家族没落的故事。不过主要还是讲没落家族的公子和公主的爱情故事。也不知是改成了什么,竟引得这么多人看。”
第102章
《忠魂伴落山》是个在京城闻名一时的本子,讲的是一个显赫一时的家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陷害,而家族的小公子因为自小在宫中长大,得皇帝皇后庇佑,逃过一死,被贬为了庶人。那之后,他为了给家族翻案,努力考取功名,搜集仇家线索,而在这期间,身为公主的女主角则帮着男主躲避官兵的追捕,帮他在皇帝皇后面前美言,又于各种事情上帮助他、资助他,最终男主成功得到了皇帝皇后的信任,成功为家族翻案,洗涮冤屈后,娶了公主,做了朝廷大官。
乐夏听说是这出戏,唏嘘了声:“没新意,还以为是什么呢,这出戏编的处处都是漏洞,且不说前面翻案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实现吧,就说最后,男主娶了公主后又做了朝廷大员这事便是胡扯了,大夏法律上,哪条写了驸马可以在朝为官的,这不是骗人么。”
“这倒是。”挽秋也十分同意。
陆蓁蓁本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她们说话,刚开始没往心上去,过了一会儿,她神思回笼了些,忽然惊觉不对。这出戏在此时莫名火爆,怎么让人觉得十分蹊跷呢。
她联想到京城中最近发生的大事,自然而然地想到,夏家的案子不就是近日提起,而夏家的小公子也正是当年侥幸在全家灭门的情况下活了下来。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夏家的案子,其实当时证据并不充足,而皇上草草结案,不知是否是冤了忠臣一门。
夏家当年门生故吏遍朝野,在百姓中更是深受爱戴,夏家定罪那日,万民请命的画面,陆蓁蓁虽然没看到,但只消想想,便知有多令人震撼,而皇帝不顾众人请命之事,毅然决然将夏家满门定罪,又是何其狠厉。
如今这话本子在京城中火爆,背后是不是有推手,目的又是什么?是否是要为夏家翻案呢?
若当真有一天夏家翻案,是忠臣冤死,那么……
陆蓁蓁心里只消闪过这念头,便觉不寒而栗,浑身跟着颤了颤。
她抓过一旁挽秋的手,神色无比郑重地道:“你让人去乔装改扮打听一番,看看那出戏如今讲的是什么?”
“好的。”挽秋应道。
她刚要走,陆蓁蓁又抓住她,叮嘱:“不要让人看出是太子府的人在打听。”
陆蓁蓁神色郑重,挽秋便知此事不容小觑,忙点头:“娘娘放心。”
午后,康宁郡主登了太子府的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继到了太子府门前,守门的小厮来通传,说是陆家的马车时,陆蓁蓁还有些怀疑,想着娘亲即便是来,应该也不会带那么多人。可等她到外面迎接时,才发现,康宁郡主确实没有带很多人,因为后面那辆车上卸下来的全是大包小包的包裹和盒子。
“娘亲,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呀?”陆蓁蓁小步跑跳着下去迎接康宁郡主,她穿着火红色的广袖镶兔毛领长裙,蹦蹦跳跳像一只欢脱的小兔子。
康宁郡主见她跑跳着过来,原本因为担心她而略显沉重的眉眼都舒展开了,浅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嗔笑道:“瞧你,在太子府门前跑跑跳跳的,成什么样子。”
虽然是嗔怪,但话语里并无指责,反而是关心居多。陆蓁蓁也知道自己娘亲的性子,她从小就是个胡闹的性子,一直到出宫后才有所收敛,若是康宁郡主不喜欢,早就严词令她改正了,可与之正相反,她不仅没有勒令陆蓁蓁改正过,反而十分纵容她的骄矜任性,同她的父亲陆大人一样。
也正是在夫妇两人的纵容下,陆蓁蓁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此刻听见娘亲的训导,陆蓁蓁也是毫无心理压力,反而撒着娇向她靠过去:“娘亲,女儿想娘亲了,娘亲就不要训斥我啦!”
康宁郡主只这一个独女,最是宠爱她,此刻见她小脸红扑扑地来向自己撒娇,心都软成一滩水了,哪里还会训斥她,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让你受苦了,让娘亲瞧瞧,有没有瘦?”
陆蓁蓁闻言赶紧转了个圈,生怕她担心,笑道:“娘亲瞧,我好好的呢。”
她本身生的高挑,骨架纤细,但又不缺乏肉感,一张素面白白净净的,带点微红,穿上火红色的衣服,一面盛气凌人一面又软糯可爱,全看她想朝着哪个方向去装扮。今日见康宁郡主,露出些小女儿的情态,便让人觉得可爱非常。
康宁郡主捏了捏她的手臂,笑道:“倒是没有瘦,可见太子将你照看的很好。”
宫中的事,民间的事,康宁郡主全都知道,所以也知自己最开始不满意的这个女婿是着实将女儿放在心上疼的。这也是这次陆蓁蓁生病,但她没有太过于插手的原因。
如今国家大事多,她的夫婿便是御史中丞,自然知道前朝是如何的风云变幻,陆蓁蓁和祁宴身在暴风中心,如何能独善其身,恐怕连她这次小产都是背后有人暗害,康宁郡主虽心疼,但她到底是大家出身,知道孰轻孰重,因此,既然女儿没有说请自己帮忙插手,她就绝对不会干预他们小两口的事情。否则只怕越帮越忙。
她们母女二人相携一同进入太子府,康宁郡主闲话道:“对了,此番你小产,许家人虽然不在京城,但特特给我寄来了书信问候,并说没有照料好你,是太子当夫婿的过失,我瞧着,许家人通情达理,若是许家在京城,你们俩的日子能好过些。”
陆蓁蓁闻言也有些惊讶,许家是几世之臣,于大夏乃是国之栋梁,且许家后辈个个儿出息,能得他家的道歉,那当真是十分稀罕了。陆蓁蓁的父亲虽然是御史中丞身居要职,但说到底并无甚根基,就算是自小养在太后膝下的康宁郡主,如此尊贵,也不敢对许家不敬的,那毕竟是前皇后的娘家,又是国之重臣。由此可见,许家的道歉,乃是真真难得,也令人心头涌过暖流。
但是许家回京……
母女二人已经坐在了西殿内室,陆蓁蓁让人放下了幔帐,又让乐夏和挽秋去外头守着,不让人靠近。吩咐完了,陆蓁蓁这才摇摇头:“娘亲,女儿有话也不背着您,许家回京这事实在是难。京中虽然勋贵多,但能成气候的,也就那几位,而真正能动摇江山的势力,不过三处。一是太后娘娘,二是许家,三是张皇后和九王。太后娘娘这些年虽然对陆家有照拂之恩,但自打我当上太子妃以来,她老人家的行事您也是看在眼里的,那是摆明了想将她娘家、陆家和太子爷捆在一条缰绳上。太子爷背后就是许家,若是这三角中有两角并在了一起,那另外一角就不成气候了,于旁人或许无碍,但皇上是定然不肯的,他老人家这些年纵横谋划,立了张皇后,又将许家的嫡系派往京城外,不就是为了牵制许家不许他独大么。祁宴监国,或许本来可以调许家回京城,但他娶了我,我们背后有太后娘娘,那许家就万万不能回来了。”
陆蓁蓁一边说着,一边给康宁郡主倒上一盏热茶。她动作优雅又好看,说着话时,眉宇间也尽是从容,虽然议论的是国事,但她样子平淡,说起来便与话家常一般,全无半点忐忑不安。
瞧着她这般变化,康宁郡主打心里笑了:“蓁儿,今日见你,娘亲在想自己从前或许是错了。”
“娘亲哪里错了?”陆蓁蓁不解问道。
康宁郡主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道:“娘亲不喜欢宫闱争斗,也厌倦各方势力角逐。当年太后娘娘一心想让我做皇后,我苦拒无果,幸而遇到你父亲,一见钟情,他又是状元,也算是佳话,太后再如何不高兴也便只能依我了。这些年我与你父亲日子过的自在,我便越发觉得我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在当年察觉到你与太子之间的情愫时,娘亲是很不愿意让你再进宫伴读的。但奈何太后不肯,只得依了她老人家,那之后,娘亲很少带你进宫,为的就是不让你成为中宫之选。可或许命运便是如此,兜兜转转你还是做了太子妃。你出嫁时,娘亲和你爹都睡不着,因为舍不得你去那虎狼窝里争斗一辈子。但今日见你如此从容与娘亲畅谈国事,全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娘亲才觉得自己或许错了。也许你天生就该是太子妃。”
康宁郡主望着陆蓁蓁,面上满是欣慰。陆蓁蓁听着娘亲推心置腹之话,不由地想起那日顾柔嘉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她说“蓁儿,你天生就是要做太子妃的。”
是不是天生便该如此,陆蓁蓁不知道,但是如今看来,她从前讨厌的日子却十分适合她,而这背后的缘故是什么,陆蓁蓁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承认,是祁宴让她能更快地适应这个身份。
第103章
是祁宴给了自己足够的信任和尊重,让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事,不必有后顾之忧。
想到此,陆蓁蓁心里漾开一点甜蜜,嘴角便不由地弯了起来,展开一点甜滋滋的笑意。
康宁郡主品了口茶,瞧见陆蓁蓁这笑意,她也不由地笑了:“只消瞧你这样子,便知在太子府的日子过的舒坦,娘亲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陆蓁蓁被自己的娘亲这样取笑,还是有些羞怯的,慌忙便往她怀里钻:“娘亲不要笑我了。”
陆蓁蓁这番小女儿情态,着实让康宁郡主疼爱的不得了,拍了拍她的发顶,笑道:“好啦好啦,娘亲是当真满意了,才这般与你说的,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母女二人亲昵了片刻,康宁郡主又提起一事来:“对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江朝回京城述职了。”
提到江朝,陆蓁蓁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点了点头:“我知道。娘亲怎么知晓我知道?”
康宁郡主微微叹了口气:“你前些日子小产,京城里面有头脸的门户几乎都知晓了,江阳侯夫妇又怎么会不知道?江朝回来后听闻了这件事,要来探望你,江阳侯夫人拦不住他,知晓他向太子府送了信,生怕造成什么误会。但她不好直接来打扰你,便特意来了一趟我这里,向我解释缘由,只说江朝如今已经在议亲了,要我同你们夫妇说明,他只是拿你当妹妹挂你你的,决没有旁的心思。”
说着这些时,康宁郡主面色不是特别好,陆蓁蓁听着,心头也不太好受。
江朝或许真的议亲了,但江阳侯夫人如此特意登门解释,绝不只是为了告诉他们江朝议亲了,而是生怕因为他们两家曾经结亲的事引起太子祁宴的误会,从而牵连整个江阳侯府。
如此小心翼翼,康宁郡主与江阳侯夫人是手帕交,怎会不心头酸涩。
陆蓁蓁听康宁郡主这样说,心头也不好受。因为康宁郡主与江阳侯夫人交好,所以自小,他们两家来往便频繁,待江阳侯一家回京后,更是常常来往,对陆蓁蓁来说,江阳侯夫人便似她极亲近的亲人,如今君君臣臣分隔开,连曾经亲近的长辈都要特意来解释这些事,怎能不让人心头涌起感慨。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再多做什么也只是画蛇添足,莫不如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彼此便当这事过去便罢了。
至于江朝要议亲的事……
陆蓁蓁想了想道:“娘亲,若江朝要议亲,还请您告知我,届时我以妹妹的身份,以太子妃的名义出一份礼,也算是全了这场情谊。”
如此做,既能平息一些京城中关于他们二人之间的谣言,也能代表陆家与江阳侯府依旧亲密,更能体现太子府对江阳侯府的重视,帮江阳侯府一把,实在是一举三得。
康宁郡主也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与康宁郡主叙了大半日话,又当着她的面请太医把了脉,再三向她保证陆蓁蓁确实身子恢复的很好,这才送了她回府。
过年这些日子是一年中天气最冷的时候,陆蓁蓁本来就怕冷,正巧这时以身子抱恙的缘由拖着,便干脆连门也不用出了。自打那日帮着顾柔嘉敲定大婚细节后,她又着人送了两回图纸来,问陆蓁蓁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建议。
陆蓁蓁将那客厅布置仔细看了,发觉有一块空着的地方,大约能容纳二三十人,却被闲置了,闲置就算了,还偏偏在外放了屏风和长桌,设了帐幔,仿若那并非是空处,而是墙壁一般的样子。
陆蓁蓁看了图纸十分不解,给顾柔嘉递了信,问她为何将这样一大块地方空着。顾柔嘉当日下午就给她回了信,说客厅整体的分块是萧长宁设计的,似乎还征询了太子爷的意见,并告诉她这一片不允许改动,她以为是什么风水习俗的,便干脆没理。
看到她的信,陆蓁蓁又比对了一遍图纸,再回忆自己大婚时的布置,似乎没有这块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