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十在:今天不行!
晏珩:哪天都行!
陆婉:不准你行。
南城:呼呼呼呼……
注:
有改动
马致远《汉宫秋》:毡帐秋风迷宿草,穹庐夜月听悲笳。控弦百万为君长,款塞称藩属汉家。
马致远《汉宫秋》: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第97章 变故(三)
晏珩的话,让江若柔有些愣,她面色悒悒道:“这么说……那……本宫不该跟着来的,好过宫中无人……”
晏珩摇摇头:“母后拦不住太后的,也不敢拦,留在宫中于事无补,不如出宫跟在父皇身边安全。本来,孤也缺少一个将晏琮连根拔起的理由。他对孤虽然没有什么威胁,但他活着,终究会成为日后的隐患。”
晏珩顿了顿,道:“他不能留了。”
临到午膳时,晏琦受邀替魏王来了。她怕撞见晏珩,倚着门框,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来。路过的宫人本想行礼,却被她嘘着声的手势警告了一番,只能装作没有看见。发现正厅中只有陆婉,晏琦这才放下心来。
“表姐……”晏琦挺直了腰杆,跨过门槛走入,在陆婉对面的软凳上坐下。
陆婉抬头,发间衔珠的金步摇摆缀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来了,阿春送过去的糕点可收到了?”
“嗯,谢谢堂姐。”晏琦点头,而后左右张望了下,挪到陆婉身边,神秘兮兮地开口,“太子殿下……不记仇吧?我是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
陆婉听了,不禁莞尔:“你怕她?”
从前晏琦带给她的,只有落入水中的绝望和惊慌。任性恣意的魏王幼女,才能无所畏惧的嚣张着。故而,她对晏琦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现在看来,至少,如今的晏琦,还不算坏。
“我?怕?”晏琦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提前望过风,底气不由足了起来,“怕是不会怕的,我晏琦,这辈子都不可能怕太子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弟。我可是她堂姐,大夏以孝治天下,他要尊老。”
“这样吗?”陆婉轻笑出声,“那你怎么这么紧张,太子殿下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这不是……心虚嘛……”晏琦叹了口气,“撞见太子殿下青天白日里对表姐欲行不轨,我……”
忽然想起,面前的也是当事人之一,晏琦硬生生憋回了已经到喉咙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婉一眼。
陆婉被她这么一盯,忽然敛笑,沉默了片刻,问:“我的脸上有东西?”
“那倒没有……”望着陆婉红透了的耳尖,晏琦摇摇头,道,“只是,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小夫妻之间……用欲行不轨是不是……不大合适……我书读的一直不好。”
陆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还以为晏珩留下了什么明显的痕迹。她舒了口气,温柔地笑了笑:“没关……”
“有关系……”不待陆婉说完,晏珩就负手走了过来,清越的声音引得二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她。
外人还在,所以陆婉起身欠了欠身:“殿下。”
“……”晏琦不情不愿地跟着站起来,目光游离。
晏珩在二人面前站定,对着晏琦,慢条斯理地开口:“堂姐方才的话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
“???”晏琦闻言,狠狠瞪了晏珩一眼,“你什么意思?”
晏珩不甘示弱地笑了笑:“就是字面意思。孤与阿婉亲近,那叫——天、经、地、义,蜜、里、调、油,懂吗?”
“我……”
“哦,孤忘了堂姐还未嫁人,自然不懂。”
“你不要欺人太甚!”晏琦挥了挥拳头,拔高了调子,“别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不是吃素的!”
“是这样吗?”晏珩闻言,按照她说的眨了眨眼,左右轮换着依次睁闭。
“……”见晏珩这一番幼稚的行为,陆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她们两人之间的气氛。
“你!”晏琦忽然转身,拽上陆婉的袖子,仗势道,“表姐,你也不管管太子吗?好男不跟女斗,他怎么这样!”
“……”晏琦的话陆婉没法答,因为她口中的“好男”,是个彻彻底底的女子。
晏珩轻笑道:“好男不跟女斗,那是谦谦君子。而孤,可不是什么君子。”
“什么君子小人?”晏珩话落,晏月就与江若柔一起到了。
“母后,母亲。”
“母后,姑姑。”
“伯母,姑姑。”
三人见状,齐齐开口,欠身行礼。
“免礼。”江若柔轻声道,“可都饿了么?人都齐了,那就传膳吧!”
“诺。”江若柔身后的婢女领命去了。
晏珩等人待晏月与江若柔落座后,方各自寻了合适的位置坐下。端着烤炙的宫女鱼贯而入,撒在上面的白芝麻和滋出的油发出诱人的香。温好的清酒被纤纤素手执起,陆婉亲自斟好了酒,由宫女呈至众人手边。
晏月倒没有客气,同江若柔寒暄罢,直接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道:“虽说在冰窖里放了一夜,可这口感依旧不如刚猎杀时鲜。御厨的手艺,算是差强人意。”
“怪我思虑不周,”晏珩低头,愧疚道,“今早领堂姐去苑西时,该遣人重新打一些的。”
“无妨,”晏月撂下筷子,饮了一口微辣的酒,笑了笑,“许是我把上林苑中的猎物,想的太好了。”
得不到的总是会被不断美化,晏珩点头,认同道:“都是普通的獐狍黄羊,吃草长大,上林苑虽然水草肥美,但也非什么仙芝琼浆。姑姑要是想吃新鲜的,回头,我叫人活捉些幼的送到您庄子上养。”
晏琦在一旁埋头吃的开心,魏王虽然许她骑马射箭,却也命她练习域外的舞。由于晏琦随他,容易发胖,所以他限制晏琦的饮食,来保持女儿轻盈灵活的体态。
陆婉倒是对这些滋滋飘香的烤肉没有什么兴趣,哪怕配着清酒,她也觉得腻。晏珩与母亲又不知道在打什么太极,索性看着晏琦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太子殿下有心了。”晏月没有回绝,微笑着开口,“把婉儿嫁给太子殿下这样体贴细致的人,本宫这做母亲的才能放心。但皇后娘娘想给琦儿做媒,这事儿却是急不得的。”
江若柔瞥了一眼正埋头苦干的晏琦,温声道:“魏王殿下说不舍琦儿,琦儿也不愁嫁。做父亲的既然这么想,本宫就不操那个心。”
“我不想嫁人……”晏琦吞下口中的肉,抿了一口陆婉重新给她添上的清酒,道,“姑姑和皇伯母不要再提这个了,琦儿不喜欢听。”
江若柔听晏清与晏珩提过晏琦的性子,有些桀骜,发起脾气来谁也不放在眼里。因着是晚辈,也不好苛责,况且她本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主,只是早间随口一问,冒了嘴而已。
她见晏琦扬着头,一幅倨傲的样子,点了点头:“不说,不说。”
“姑姑和你皇伯母也是为了你好,”晏月叹了口气,“匈奴今岁派来的使臣就要到了,哪年不得陪一个宗室的公主?若是娘娘的嫡公主尚在还好说,可昭阳殿走水……”
“姑姑……”晏珩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接着往下说,因为一旁的江若柔闻言,已逐渐红了眼眶。但她是为哪件事、什么人流的泪,晏珩不想知道。
晏月闻声知其意,她话锋一转,道:“匈奴的雅丹可汗一把年纪了,还是身强体壮的。咱们大夏的公主,几乎每年都要赔上一个。”
“什么?”晏琦有些不明白。
晏珩倒是难得对她耐心了一回,解释道:“自太|祖起,大夏都秉持着遗训,与匈奴友好相处,互为兄弟之邦。每年赠其粮食布匹,更是将皇家血脉嫁给匈奴王为妻。”
“这些我知道……”让晏琦难以置信的井不是这个,“去和亲的公主,需要一年一个?”
“幌子而已……”晏珩沉声道,“是死是活,大家心知肚明。”
“朝中不愿起刀兵,”晏月面不改色,依旧笑吟吟,“举国上下要求安宁,牺牲几个女人算什么?万石粮食千匹布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大动干戈。朔北三郡的死一些人,再充民就是了。”
“所以……这次要牺牲的是谁,还未可知,琦儿不如早做打算?”
晏琦虽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晏月这话里有话,明显不对劲。自己的父王与陛下关系井不好,若是天子以家国大义的担子来逼她去和亲,她也……无话可说。
“我有些不舒服……”晏琦面色一白,扔下筷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晏琦……”陆婉见她拔腿就走,丝毫不顾及在场的皇后与晏月,忍不住叹了口气,“母后,儿臣带她去看看太医,以免出什么事。”
“去吧……”江若柔颔首。她早就发现陆婉根本没动筷子,想来是烤炙不合胃口,不禁感叹,母女两人的口味多少有些不同。
陆婉与长公主都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雍容华贵的气质自是刻进骨子里,糅在血脉中的。但陆婉眼中没有刺目的野心和欲望,而长公主有着被权力浸|淫的双眼,闪着锐利的精光。
见晏月刻意支开陆婉与晏琦,晏珩主动挥退屋内的侍女。起身,亲自替长公主斟酒。
“姑姑有何指教?”
“魏王不是省油的灯。”到目前为止,晏月对晏珩的表现很是满意,她习惯了笑里藏刀,此刻面上仍带着不及眼底的笑。
晏珩点头:“姑姑说的没错,但李夫人也不是。宫里要有动静,必然需要魏王与皇祖母的帮助。儿臣势单力薄,希望姑姑能助儿臣一臂之力。”
“过几日圣驾才回銮,”晏月不疾不徐,饮尽杯子清酒,笑道,“殿下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作者有话说:
晏珩:你这话说的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晏琦:???
陆婉:……
十在:看看,小陆整个人被无语住了……
南城:&~
十在:给大家翻译一下,南城她承认自己不行。
第98章 变故(四)
“晏琦!”
少女步履生风,只留给陆婉一个孤寂的背影。她是养在深闺里的世家千金,自然追不上晏琦的脚步。耳濡目染的风雅之姿,让她习惯了处变不惊。连当初晏珩一脚踹翻她的案几,玉瓶撞地迸得四分五裂,她都没眨一下眼。所以,对同样是王侯之女的晏琦的反应,她有些吃惊。
晏琦没有理会身后陆婉的呼唤,一股脑的往前走。长公主的话让她心乱如麻,对于父亲的野心,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但魏王是慈父,她的亲生父亲,她无法干涉他的决定,亦不想听天由命。
路过的宫女见晏琦黑了脸走在宫道上,忙躬身行礼:“姑……”
“滚开!”晏琦大声斥道,与欠身的婢女擦肩而过,撞得对方一个趔趄。
“小心……”身边的同伴伸手扶了她一把,见晏琦怒气冲冲地走远,这才出言提醒道,“魏王膝下的这位千金可不好惹,脾气古怪,你……”
“谁许你们在这乱嚼舌根?”
陆婉被晏琦甩在身后,却没有跟丢,只是错了她一段距离。见这两个宫女在路中讨论着晏琦,轻描淡写看了她们一眼,而后又迈步跟了上去。随侍陆婉阿春见状,让阿夏继续跟着,自己则顿了顿,停在了两人面前。
那两人哪能不认识阿春?
闻言,她们忙低下了头,战战兢兢道:“阿春姐姐……”
阿春漠然道:“奴才怎么能妄议主子?当心祸从口出,挨了板子赶出去事小,丢了命可不值当。”
两个小丫头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说话。阿春见目的达到,便轻声训斥了一番,让她们赶紧回去做事,少说多做。
晏琦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上林苑的荷花池旁。苑中的荷花池引了上林苑唯一的一眼温泉水,开得晚,落得也迟。
西风萧瑟,池中漂红残翠。秋云忽起,天际阴阴沉沉。本就算不上热烈的日光被厚厚的云层一遮,目之所及,皆是被蒙上一层黯然。一身红衣的晏琦倚着池畔的阑干,垂在脑后的青丝散漫地随着风。
此情此景,在陆婉眼中,是那么萧索。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一时间,她心底漫上一丝悲凉。她没有出声,放轻了脚步,与晏琦一起,与秋风中观赏满池的残荷。
“我没想到……”沉默许久,一向藏不住心事的晏琦无悲无喜地开口,“父王他……会存那样的心思……”
“有无尚且不知……”陆婉平静地回答她,“你不要被母亲影响……”
有无尚且不知?
晏珩知,她也知。
晏琦……死在联姻的途中。
是联姻,不是和亲……
天子病重,魏王决心造反,将视若珍宝的晏琦送往匈奴,欲攻下漠北,引匈奴兵助其一臂之力。可惜晏清按太宗旧例,袁晓之策,施行充民实边多年。魏王的军队被围在魏地,缴械投降。送出去的晏琦,也在交给匈奴派来的人后,被晏珩提前埋伏的朝廷兵马乱箭射死在关外草原上。
而后,太后以命相挟,魏王终以造反未遂之罪被削地贬谪,降为思安侯。与子孙一起圈于蜀郡侯府,无诏不得出。
直到晏珩亲政,武宁五年春,魏王才被大度的新君允许出府,却始终不许离郡。晏珩决心与匈奴开战,紧锣密鼓筹备的同时,细数匈奴之罪。这才将死于乱军中的晏琦拉出来,替她在边关立了不小的衣冠冢,为名正言顺的讨伐多提供一条理由。
“堂姐……我是不聪明,但我也不傻,姑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晏琦自嘲般勾了勾唇,心如死灰道,“父王允许我学骑射,亲自教我。亦为我辟马场,配武师。我自幼由府中有说胡人语的老妇照顾,父王说,她们是母亲曾经的婢女,让我跟她们学一学亡母故乡的话。现在想来,多半是……”
晏琦哽咽了一下,将那三个字吞了回去。此时无声胜有声,陆婉心知肚明,晏琦咽下去的三个字是什么。她猜得到,应该是匈奴语。
陆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继而道:“王叔的为人我不知道,但‘知子莫如父’,反过来知父也莫过子,你应该是清楚他的。”
陆婉往前一步,以掌抚栏,望着万木零落前先衰的荷丛,轻声说:“大夏是礼仪之邦,按照古往今来‘父死子继’遗俗,陛下有儿子,无论如何,魏王都不可能成为合乎礼法的继承人。他将来要走的路,一定是错的。”
陆婉有幸,亲身参与了晏珩的成长。在嫁给晏珩以后,她望着那个谨小慎微的齐王——或许是装的——但她见证了晏珩,从前途未卜的藩王,翻身做了富有四海的天子。
她曾隔着朦胧的帐,静静地凝视着她永远挺拔的背。睡前见晏珩宵衣旰食,醒后觉晏珩夙兴夜寐。望着她一点点蚕食不轨的人心,一步步收回被夺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