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不然方才一路走来,金华台后殿的内监,不会稀稀疏疏几个人。现在,更是没有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太监宫女!
叫喊已然无用,只会激怒此刻失了神志的晏琮。可若是真的和晏琮发生了什么,就算晏珩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也能逼得母亲让她自裁。
“啊——”
口中弥漫着腥甜,晏琮惨呼一声,不可思议地望着榻上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陆婉。这一咬几乎带下他一块肉来,尖牙利齿,隔着数层衣裳,竟还这般厉害。
“收手,收手!”陆婉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眼尾微红,“你想作死,我还想活。晏琮,你就不为你母亲,想想么?”
“就是她叫我这么做的!”晏琮身形微顿,见陆婉泪眼盈盈,不由发了疯的乱撕,“不出意外,晏珩现在已经没了,没了!你本该是我的,现在他要物归原主了!”
“你简直无可救药!”陆婉更深地咬住他的臂,晏琮恍若不觉,暴力去扯她的衣衿。
那莹白如玉的颈,傲然而立的峰,叫他魂牵梦绕,叫他神魂颠倒。那若有若无的幽香,更是致命的催|情|药,吞噬着晏琮寥寥无几的理智,和深埋心底的欲|望。
“晏珩,晏珩……”陆婉无望地挣扎,无力的抗衡,然力有悬殊,终是难敌男子的强壮。
“太子妃殿下!”几乎没了搏斗的力气,陆婉无助地闭上眼睛,想着如何以死谢罪时,晏珩身边的王忠破门而入。
寻声疾步而来,见晏琮这个衣冠禽兽,不顾礼义廉耻,硬生生仗着蛮力要胁迫陆婉,王忠大惊失色。他来不及多想,拿起一旁花几上的白瓷瓶,毫不犹豫地砸在了晏琮的头。
哐当一声,瓷片飞迸。陆婉被晏琮压在榻上,倒因祸得福,没有被溅出的瓷片划伤。倒是晏琮晕晕乎乎地扭过头,望着胆大包天的王忠:“狗奴才,你好大的胆……”
话未说完,就猝然昏死过去。额上已高高肿起,而后以肉眼可见速度,添了青紫二色。迸射的碎片倒是在他额角划拉出几点艳红的丝,看上去有些狼狈。
“太子妃殿下,您受惊了。”王忠赶忙上前一步,顾不得自己面上也被添了新伤,眼疾手快地捞过晏琮丢在地上。
陆婉自是惊魂未定,见来人是晏珩身边的心腹,这才放下心来。她望着满地狼籍,不由心下一凉。若是王忠没有及时赶到,恐怕……
“太子妃殿下,您的衣物……”面前的王忠垂了眸,轻声提醒她。
宫女太监俱是连体的直裾,王忠并没有什么衣物能脱下来给陆婉蔽体。尽管他来得算及时,可还是没能护陆婉周全。至少,陆婉的衣物已经不周全了。
陆婉半|裸在空气中的肌肤,如清辉洒玉沙,有着月色与雪色间那无法言喻的绝。王忠一不小心瞥了眼,忙低头垂眼,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瞧。
“……”陆婉这才觉得胸前有些凉,她弯腰拾地上的腰带,王忠忙背过身去。
昏倒在地的晏琮被那一砸,只觉脑袋一阵阵沉闷的疼。身下较为尖锐的瓷瓶碎片,碾破锦衣,扎得浑身难受。他眉头紧锁,痛苦地呻|吟着,口中不断地喊出陆婉的名字。
“狗东西……”在陆婉面前恭敬的王忠,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陆婉整理好衣物,暂且收拾下沉重的心情,就要往外走。晏琮方才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晏珩现在,应该有危险。
她方才迷迷糊糊间,听见前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许是披甲的禁军入了殿。她只当听错,结合晏琮之前没头没尾的一番话,仔细想来,晏珩的情况不会妙……
还未来得及迈开第一步,纷杂的脚步声迅速逼近。陆婉闻声暗叫不妙,待领着王忠绕过屏风,为她引过路的宫女已然带了具服晏清进来。
“儿臣叩见父皇。”
“奴才参见陛下。”
陆婉不慌不忙,镇定地叩首,先发制人,用柔软的语气乞求道:“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晏清并没有带什么人,晏渚被留在殿前替他善后。望着连磕三个响头的陆婉,晏清眉头一皱:“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父皇,儿臣惶恐。”陆婉并未起身,王忠亦跪在她身侧。
“晏琮酒后失状,不知怎误打误撞闯进儿臣小憩的静室。言行举止唐突,儿臣险些受辱。”
陆婉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她的话盘旋在这一方被搅扰的乱室中,轻飘飘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天子没有开口,随行的御前宫人,皆一致保持缄默。
晏清到没有想到,陆婉毫不避讳这种不光彩的事,光明正大的将晏琮给供了出来。他望着妆发略显凌乱,衣衫虽整却有褴褛之处的陆婉,沉了脸。
“大胆晏琮,酒后失状,罔顾人伦,意图欺弟之妻。他人呢!”
张华闻言,忙对左右道:“还不快把荆王殿下请出来!”
“唯。”
张华话落,身后立刻闪出四名手脚利落的宦官。他们小跑着绕过屏风,一人抬着晏琮的一肢,将不省人事的晏琮抬了出来。
“放下这逆子!”晏清愤然拂袖,“把他给朕浇醒!”
于是晏琮便被随意地摔在了地上,半嵌入背的瓷片一掼,他疼得哼了一声。自有宫人奉旨抬了一桶凉水进来,对着昏迷的晏琮,迎头就是一瓢,冷得他直发颤。
晏清转向陆婉,身侧的张华闻弦歌而知雅意,早伸手去扶她:“太子妃殿下莫要跪了,快起来。”
浇在晏琮身上的水已蔓延至膝前,陆婉顺水推舟地站起。王忠也跟着直起身子,但他不能窥视天颜,只习惯性地垂着头。
“你受惊了,好孩子。琮儿,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晏清温声询问,语气有些僵硬。
陆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异常。皇帝问的,不是没能做什么出格的事,而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虽是一字之差,却有着两种不同的意思。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她来不及思考,如实道:“王忠来的及时,晏琮并未得逞。”
“王忠?”
“奴才在。”
晏清看了一眼陆婉身后的太监,点头道:“倒是个忠心的,珩儿身边的老人了吧!”
王忠恭敬道:“回陛下,奴才一进宫就伺候太子殿下。”
“好……”晏清并未多言,因为地上的晏琮已悠悠转醒,发出呜咽。
浇水的人停了手,在张华的示意下将浑身湿漉漉还带着伤的晏琮扶起。晏琮迷茫地抬起头,额上的大包十分惹眼。他望着面前脸色阴沉的晏清,混沌的神思清醒了大半。
“父……”
啪——
晏清抬手,给了晏琮中气十足的一巴掌。这一掌不同于陆婉反抗时那软绵绵的一击,声音震得一旁身心不适却犹自强撑的陆婉耳畔嗡嗡作响。
“朕情愿没有你这个儿子!”晏清怒气冲冲,眼底的火似起了万丈,“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前殿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却偷偷跑出来,在这对亲弟弟的妻子动手动脚?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作者有话说:
十在:听说王忠不及时出现,我要被南某人大义灭亲,我不理解。
晏珩:你最好理解。
陆婉:远离“狗男人”……
南城:正文完结倒计时?
第120章 君诏(二)
晏清极少发火,这一巴掌更是将本就醉酒后神志不清的晏琮,抽懵了。右脸火辣辣疼,他脸惶恐不安抬起头,望着盛怒的晏清,怯懦地开口:“父皇……父皇……”
“儿臣该死,儿臣该死!求父皇看在儿臣酒后才失态的份上,饶了儿臣这一回吧!”
“你的确该死!”晏清指着晏琮的鼻子怒道,“你因为酗酒坏了多少事,还需要朕来提醒你吗?”
“父皇,父皇……”
“朕没有你这个儿子!”晏清恨铁不成钢道,“连去荆地做个老实的藩王都做不好,你也不配做朕的儿子。来人,将这逆子打入掖庭,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准探视!”
“唯。”架着晏琮的太监闻言,拖着他便往外走,不顾他高声喊冤哀求。被酒精与异香麻|痹了大脑的晏琮无法挣扎,所有的求饶认错声,都淹没在了寂寂的回廊中。
晏清叹了口气,这才望向一侧静立无声的陆婉。见她眼尾微红,眼角仍残存水意,便松了眉头,温言劝道:“你受惊了,今日之事,不会有外人知道,你人没事就好。方才寿宴上也出了乱子,太子受了伤,先行离开了。所以,这件事……”
“奴才定守口如瓶。”
“殿下受伤了?”
王忠与陆婉同时开口,但侧重却南辕北辙。晏清见陆婉面露焦急之色,欣慰之余,亦有片刻的愧疚。可他面沉如水,波澜不惊,并没有丝毫松动。
张华主动开口,为陆婉答疑:“回太子妃殿下,寿宴里混入了刺客,直冲太子。好在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只受了点小伤。”
“刺客?”陆婉面色微变,抬眸,直视着晏清那在岁月沉淀下乌黑眸,“父皇,恕儿臣斗胆。”
“刺客冲太子殿下而来,想必定是有心之人,意窥国器。方才晏琮欺辱儿臣时,也说漏了嘴。可只有晏琮与李夫人,也不敢生这样的胆子。此事背后,定另有主谋。”
“你的意思是……”晏清招手,“张华,你也带人,悄悄去查。这后宫里朝廷命官不好插手,你身为中常侍,可便宜行事。给朕仔仔细细地查,查不清楚,就提头来见。”
张华连忙跪地,惶然道:“奴才遵旨。”
“至于太子妃……”
“儿臣……”
“太子伤在脸上,有些狰狞,你就不要回去了。太后与皇后亦受了惊吓,你暂且留在椒房殿作陪。”
晏清不由分说,为此事定音。陆婉虽听闻晏珩受伤心急如焚,却也不能抗旨不遵。且她如今这副模样,便是回宫,也难免不引起晏珩的怀疑。晏琮的指印与齿痕,还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脏,想起来都脏……
陆婉垂睫,掩住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恭敬地回答道:“儿臣……遵旨……”
建章宫,金麟殿寝宫。
宫里人多眼杂,晏珩出了金华台便觉身子酸痛,呼吸困难,便强撑着回了宫。江望简易的替她清洗后,发现晏珩的面色依旧难看。不是那种失血过多后的惨白,而是伤口处发乌发紫,连流出来的血都带着瘆人的黑。
江望见状,情知不妙,放下手中的药粉,焦急道:“不好,剑上有毒。殿下,您……”
晏珩此刻已虚弱至极,声音都偷着奄奄一息的味道,却仍保持着冷静:“舅舅……不要声张。陈良……”
“奴才在……”
“你亲自带人守在外面……”
“唯……”
“殿下到底怎么了?”江嫣被慌慌张张回府报信的小厮通知后,风尘仆仆地赶来。
外面的人拦下了眼生曹娥,陈良接过曹娥手中的药箱,亲自领江嫣入内殿。与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的小厮不同,他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避而不答:“江小姐一会儿就知道了,江太医也在。”
江嫣来时,是走皇宫的侧门拐进建章宫的。进来发现建章宫内,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比宣武门守卫还要森严,她忽然生出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加上模棱两可的报信小厮,让她带上家中所有的珍贵的解毒药材来这,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
等跟着陈良走了数步,进了晏珩的寝殿,见父亲一脸沉重地坐在床边,江嫣不由轻呼一声:“父亲,太子表哥怎么了?”
江望闻声,赶忙拉过江嫣:“太子遇刺中毒,为父于毒不精,你来看看。”
“是……”江嫣不敢怠慢,她还指着晏珩把她弄进宫来,免得不成婚被左邻右舍谣传成有什么隐疾的可怜人。
晏珩伤得不算重,只是脸上那伤口有些骇人。其实,也不是那伤口骇人。只是那道痕不深不浅,紫红色的血一直流不见停。
“怎么样……”此时此刻,晏珩面色已苍白如纸。
江嫣没有晏珩的紧张与江望的忧虑,反而松了口气,宽慰二人道:“殿下这外伤之毒,应为乌头。这种毒难以提炼精纯,伤害不大。南疆多用来捕射鸟兽,若想夺人性命,剑上这点剂量是不够的。”
“其实我对此略有研究。若是想要人命,与其在兵器上涂毒,不如在上面抹些臭水脏血,比这个有用。”
晏珩沉默地点点头,江望见状,转过来呵斥她:“胡闹!说正经事!那脏血怎么回事?”
江嫣这才收敛了些,认真道:“殿下脸皮薄,毒入了血不仅难以结痂,而且容易发紫。不用担心,毒血流完就好了。派人备下烧酒,待流血变红后擦一擦,然后再上些药即可。”
“伤口的新痂不可沾水,饮食要清淡少油盐,甜的也不能多吃。”
“嗯……”晏珩应了声,道,“孤知道了。席间变故陡生,刺客的目的只是孤,看来魏王终究是不肯浪费这次入京的机会。”
“殿下受惊了。”江望叹了口气,满目忧愁,“若是殿下因此身亡,五年隐忍,到底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孤命不该绝……”晏珩顿了顿,缓缓开口,“嫣儿既然无事,便去给孤配些祛疤的药。中毒一事,莫要让阿婉知道。”
江嫣疑惑地点头:“这毒伤不了性命,说不说都没事,伤口结痂了就好。至于祛疤的药,还是父亲比较擅长。”
江望起身,压低了头,恭敬道:“微臣遵命。”
说罢,江望便接过陈良手中的药箱,随着陈良出去了。江嫣又净了净手,替晏珩挤着毒血。
江嫣下手前体贴地提醒道:“疼的话可以出声。”
“……”晏珩闻言微微抬眸,望向江嫣的目光有些复杂。
江嫣又好气又好笑:“殿下脑子想得都是些什么?”
“我才不会出声。”晏珩冷哼一声,淡淡道,“开始吧……”
“哦。”江嫣点头,倒也没有客气。
不同于晏珩的手,因习武从掌心到指腹都带着薄薄的茧。江嫣的手指纤细修长,白若削葱根。虽用毛巾拭去了沾在皮肤上的水,但仍然带着湿漉漉的润。落在晏珩脸上,出奇的有力。
伤处被挤压,晏珩一声不吭,只五指并拢,握紧成拳。脏血在江嫣的催迫下汩汩外流,不一会就玷污了干净的素帕。换了三块素帕后,流出的血才有转红的迹象。
江嫣这才起身,见陈良已经悄无声息地端了烧酒进来。她取了一小团棉用铜镊夹住,浸润了整颗,才捞起棉团沥了沥,往晏珩脸边凑。
“嘶——”烈酒浇心,淋在伤处,更能惹得神经敏感。烧燎般的疼痛感骤然放大,令晏珩这般刚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江嫣的手并未抖,只是由着那鲜红的血争先恐后蘸上洁白的棉团。
“忍一忍,毒虽然不深也寥寥无几,但伤口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孤知道。”晏珩见她利落地抬手,将面团扔在陈良的漆盘中。江嫣又取出新的洁白,重复刚才的动作。她手法熟稔,面对淋漓的鲜血也毫无动容,心中不由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