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百思不得其解,这行最重要的就是管住嘴,他恭敬道:“路小姐,请跟我来这边。”
路桑轻轻点头,礼貌温和。
侧厅。
路嫣坐在沙发上,珍珠耳环高贵闪耀,面庞俏丽动人。
被好几个打扮靓丽的少女簇拥着。
“嫣嫣,好羡慕你呀,有一对这么宠你的父母。”
“是啊,我刚刚看了看,北城大半的名流都来了吧,我十八岁都没这么大排面。”
有个姐妹笑了声:“嫣嫣的生日哪次不隆重,十七岁当然也要好好庆祝啦。”
路嫣拨弄了下微卷长发,笑得端庄得体:“我都说了普普通通就好,我爸爸和奶奶非要大办,说什么一生只有一个十七岁,一定要好好操办。”
“咦,路老太太也这么想的啊。我还以为她整日吃斋念佛,与世隔绝,都不过问这些的呢。嫣嫣,你奶奶可真疼你。”
路嫣眸里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冷漠,轻轻笑了下。
倏地,有个女生不知道看到什么,抬起手指:“那个人是谁?”
走廊上侍者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个纤丽少女。
侧颜精致,五官尖俏。
同样穿着高贵漂亮的礼服裙。
年龄跟她们差不多,却面生得很。
周佩晴一下子就认出她:“路桑怎么来了?”
“路桑是谁啊?”
周佩晴瞧了路嫣的脸色,缓缓道:“……同班同学。”
路嫣登时皱眉,顺着视线看去,做了美甲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掐了下掌心。
真相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那个死老太太不过问家事多年,整天在那个破厢房里吃斋念佛,别提操持她生日宴的事情了,对她们母子俩都不怎么待见。
突然参与进来,不过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她流落在外的孙女要回归家族的事。
她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路桑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多么滑稽可笑。
一个丑小鸭罢了,她配吗?
“沈少爷。”前门传来侍者恭瑾的声音。
少年迈着步子进来,向来散漫不羁的他,难得穿了正装。
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肩宽腿长,身材挺拔。
不过少年脸色冷淡,额前的发轻垂,眼皮也往下压,有种恹恹的疏离感。
路嫣快速扫了眼走廊上,路桑还未离去的背影。
她心脏突地一跳,赶紧走过去。
沈辞视线落在不远处,浅蓝色的裙角轻轻漾起弧度,隐约有点熟悉。
沈辞的心脏像被毛线缠了圈,正欲抬起步子,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沈辞,你也来了呀?”
沈辞回过神,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路嫣笑着问:“沈叔叔来了吗?”
“不知道。”他嗓音里透着不近人情的冷冽。
眼尾扫过走廊,那人已经走了。
“你去哪?”路嫣见他转身,跟过去。
沈辞单手插着裤兜,眉眼冷戾着,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去洗手间,你也要跟着。”
路嫣尴尬地脸一白,“不是。”
—
沈辞在侍者的指引下,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没直接去正厅,而是沿着露天长廊,往宅院里面走。
那个背影,有点熟悉。
眼皮跳了几下,他有点不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他走过去。
路宅挺大的。
花园、假山和人工湖天然美丽,不知不觉,他来到一座古朴的小楼外面。
隐约有股素雅的沉香味。
空气中静谧得只能听到鸟叫,还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想来这便是路家老太太吃斋念佛的地方了。
沈辞无意打扰,调头欲走,倏地听到路桑的名字。
他脚步霎时顿住。
“路鸿,你糊涂啊!”
“妈,不是我不想认路桑,实在是时机还不成熟。”
“都拖了这么多年,该相认了,难道你还想再扔一次她吗?”
路老太太气血上头,一直咳嗽。
“妈,你身体不好,你别激动。”男人帮她顺着背,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路老太太平静下来,握着手杖狠狠跺了下地板,沉声道:“七岁那年她走丢,被人贩子丢到深山野林,要不是我派人去找,你女儿就死了!路鸿,人生是有因果报应的。”
路鸿瞳孔放大:“你怎么没告诉过我这件事?!”
“告诉你?你就会和她相认吗?”
路鸿紧紧捏着拳,眉头拧得紧,薄唇抖动。
答案不言而喻。
路老太太失望地闭了下眼,有些人的怯懦是刻进骨子里的,比如她这儿子,为了前程,不惜犯下抛弃妻女的罪行。
她这些年勤勤恳恳吃斋念佛,就是想减轻一些他身上的罪孽。
如今患了癌症,她活不了多久。
唯一的愿望,就是让路桑认祖归宗。
路鸿眉头紧锁,他也不是没想过把路桑带回路家。
但岳父岳母那又不好交代。
再者,李初云脾气不好,怕她对路桑做出什么。
就是这一次次的顾虑和优柔寡断,拖了一年又一年。
“那次绑架后,桑桑这孩子就不会说话了,搞不好一辈子就那样了。多么乖巧可怜的一个小孩啊。路鸿,你身为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悟!”
宛如平地惊雷,路鸿满脸错愕。
他刚刚路过花园,远远看了眼,小姑娘成长得伶俐可爱,居然不会说话。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眼熟的面孔。
那日在商场里遇到的小女孩。
该不会就是她吧?
倏地,门外传来树枝被踩到的声响。
路鸿回过神,“谁?!”
第42章
路桑被安排在西厢房等着。
房间开了暖气,很暖和。
桌子上摆放了甜点和水果,似乎怕她无聊,旁边还放了几个少女心的布偶。
侍者离开后,路桑在椅子上坐了会儿。
有点无聊。
她站起身,拉开门,冷风迎面吹来。
天空阴沉沉的,始终不见放晴。
路桑整理了下的毛衣开衫,走出去。
抄手游廊弯弯绕绕,花园里还种了腊梅、金丝菊……景色宜人,清冽的香味一阵阵飘过来。
跟前院的热闹比起来,这里显得清冷不少。
远处有几阵谑笑声传来。
“路少爷,你今天的生日宴排场还挺大啊。”
“北城谁不知道路家好福气,当年生了一对龙凤胎,姐弟俩同一天生日哪次排面差了。”
“晚上去哪玩,泡吧还是赛车?”
“我看天气预报说北城今晚要下雪,赛什么车不要狗命啦。”
其中有个男生长得挺高,白白净净,身材清瘦,五官俊气,眉眼透着不羁。
唐斯辰排着那男生的肩,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诶,路二少,过了今天你就离成年更进一步了,怎么闷闷不乐的啊。”
“没心情。”路铭冷哼了声。
平白无故冒了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出来,心情能好才怪。
这几天母亲整天和父亲吵架,家里乌烟瘴气,他一刻都不想待。
“去电竞酒店吧。”路铭说。
“行啊。”
那男生挑染了一头蓝色的头发,没个正经地说:“我最近看上了一个女主播,线上给她砸了几个万,正好今晚约出来玩玩。”
“长得怎么样。”另一个男生问。
“那脸蛋那身材简直了……卧槽,路二少,你家后院飞入天仙了。”
他伸手一指,几个人看过去。
少女穿着公主鞋和轻盈的浅蓝色礼服裙,踮起脚尖嗅枝头的腊梅。
身上披着的毛衣毛绒绒很温暖,一截脖颈雪白柔弱。
鬓边别了一枚珍珠发卡,漆黑细软的发丝轻轻垂在脑后。
精巧的五官白皙温软,腰肢也纤细柔软。
气质纯澈干净,果真像遗世独立的小仙女。
路铭眯了下眼,大概猜出她的身份。
“这可不比那个女主播好看。”
“清纯得跟张白纸似的,去玩玩?”
几个人都是豪门贵族里的纨绔子弟,性子里都有些顽劣,招摇地走了过去。
外面有点冷,路桑缩了缩脖颈,想回去了。
刚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
她一脸抱歉地抬头,那人轻慢地笑了声,“小姑娘,一个人啊。”
蓝发少年比周围十七八岁的人大几岁,被家里人塞进了当地的民办大学。
胆子大,也玩得更花。
路桑一见他,就不安地往后面缩了缩。
身后也站了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男生。
“介绍一下自己呗,大家都是朋友。”蓝发少年插着裤兜,明显不想让她走。
路桑紧紧抿了下唇,细白手指捏着毛衣开衫口袋里的手机。
刚摸出来,就被另一只手抢了去。
“慌什么啊,小妹妹,陪哥哥们聊会儿天,又不会吃了你。”
蓝发少年指尖捏着她手机,轻佻地转了圈。
路桑眼神怯怯地看着他们,脚步下意识后退了一下,可手机又在他手上。
路桑攥了攥手指,够手去抢。
蓝发少年笑了声,把手机扔给对面那个男生。
路桑咬着唇,小脸上是无措和慌乱,瞳孔瞪着他,看得出有些不悦,甚至生气,但始终一言不发。
有点反常。
蓝发少年眯了下眼,像找到什么乐趣:“你是哑巴啊?”
路桑不理会他,摊开白嫩手掌,眉尖轻蹙着,让他把手机还给她。
蓝发少年微怔了下,眼里是明晃晃的想要捉弄的恶意:“有意思。”
“要么自己来抢,要么晚上陪哥哥打把游戏怎么样?”
周围一片哄笑声。
路桑不理会他,偏头去抢手机。
蓝发少年跟李靳宇使了个眼色,李靳宇左右一看,赶紧把手机扔给站在树下的路铭。
路铭插着裤兜,冷眼旁观地站在那,抬眸,顺手抓住丢过来的手机。
眼神冷冷一瞥,“无不无聊。”
他视线落在路桑身上。
樱唇紧抿,脸蛋温软甜美,是那种很无辜的长相。
整个人羸弱得像一件易碎的玉器。
路铭心里浮起一缕难以说明的情绪。
虽然不接受这个妹妹,但也没心思捉弄她。
他抿抿唇,把手机扔回去,有些气闷地说:“玩够了就走吧。”
结果唐斯辰反应慢了拍,没接住,手机直接砸在地上。
屏幕碎了。
路桑赶紧捡起来,开不了机,抬眸看着路铭。
路铭心虚地眨了下眼,他本意并没有想弄坏她手机。
路桑捏着手机,转身离开时,脚被人拌了下,身子往前面摔,手臂被人攥住。
蓝发少年抓着她,距离凑得近,他笑得不怀好意。
“小妹妹,慌什么。”
她脸蛋白净柔软,卷翘微颤的睫毛勾人心魂。
男生喉里发干,情不自禁地抬手。
路铭瞳孔放大,拧眉喊了声他名字,想让他别过分。
倏地,台阶上传来急促的步伐。
众人下意识看去。
似乎飞快地跑过一道残影。
蓝发少年伸出的手,就快碰到路桑的下巴。
忽然察觉到不对,偏头时迎上一双冰凌凌的黑眸。
迎面砸过来的拳头,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好几米远。
抬手抹了下鼻子,手背全是刺目的血。
他气头上来,忿忿地看着沈辞:“沈少爷,你什么意思?”
沈辞一粒粒解开西装扣,把外套脱下来披路桑身上。
路桑眸底错愕,还有一瞬间的茫然,没想到他会出现。
表情有点呆。
“站远点。”沈辞嗓音压得低,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眉间的戾气却浓烈得骇人。
路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听话得后退几步。
沈辞转身,冷白修长的指尖扯了扯脖间领带,又慢条斯理把腕上的袖子卷起来。
整个人看起来桀骜不羁,他勾唇冷笑了声,垂眸瞥了眼蓝发少年:“什么意思,揍人的意思。”
那人悄悄捏紧拳。
都是北城的大家族,大多数人在少年时期就系统地学过些拳脚。
但沈辞不一样,从小就是这么拳脚相加走过来的,练得一身抗揍的本领,再加上身宽体阔,打架逃课飙车是家常便饭,气势和力道上就占据了上风。
几人同时上都绰绰有余。
他阴沉着脸,每个拳头都狠劲得让人招架不住。
面前一片混战,有佣人撞见,赶紧去找人过来。
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
还没完。
他掐住蓝发少年的脖颈,狠狠推到旁边的柱子上。
蓝发少年的脸由于缺氧,憋成猪肝色,手臂抓着他的腕,眼神恨恨地看着沈辞,逐渐有一丝求饶的意味。
路铭见事情失了控制,走上前扣住沈辞的手腕,劝道:“沈少,过了。”
沈辞冷哼了声,薄白的眼皮压出一条深深的褶,讥讽道:“过了?欺负我的人时怎么不说过了?”
他眸底猩红,眼神冷得像冰锥一样,手背上青筋凸起。
路铭一听这话,下意识一愣,视线轻轻扫过旁边的路桑。
小姑娘身上披着男生的外套,靠在墙角小小的一团,面对这种场面大脑完全空白,不安又害怕。
路铭眼眸轻轻一眯。
逐渐认清这个事实——路桑是沈辞的软肋。
其他人都顾忌地不敢上前。
谁不知道,沈辞发起火来不要命得狠!
没有人敢淌这趟浑水。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道纤细的身影会不管不顾地上前,纤细的手腕从后面抱住少年的腰身。
嗓音又轻又软,透着不安,微微发着颤:“阿辞——”
少年浑身一怔。
眼眸渐渐褪去那股戾气,用力的掌心也松懈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身,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手轻轻摩挲了下路桑的脸颊。
声线有点抖:“桑桑,你刚刚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