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沈辞脱下他的校服外套,裹在路桑的腿上,弯下腰身轻轻松松把她打横抱起。
高挺的背影朝楼梯往上走,直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虽然是放学时间,但教学楼里还有打扫的学生,途中遇到几个人都频频投来目光,或好奇或惊叹。
路桑抱着沈辞的脖颈,小脸有些发烫,因为害羞总算透出些红润的气色。
“你、你要带我去哪?”
沈辞把路桑放下,面前是一道老旧的门。
这里是教学楼的最高层,平时都是上了锁的,为了避免学生发生意外,学校曾严令禁止学生去天台玩。
但就是有些人天生反骨,嚣张叛逆。
比如,沈辞。
男生取下墙上那块瓷砖,摸出藏在里面的钥匙,把门打开了。
路桑犹豫了下,怀着好奇心走进去。
门的旁边用木板搭建了一个杂物室,没有门,但足以遮风避雨,里面的杂物都推开放一边,居然还一个老旧的双人沙发,正好能塞下两个成年人。
沈辞把他的校服垫在沙发上,让路桑坐下。
她正在打量这个小地方,旁边搁了半箱啤酒,地上有烟头,居然还有线板,也不知道有没有通电。
纯澈的杏儿眼里满是好奇。
结果抬眸就看到少年手上拿了个小玩意,像变魔法一样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小太阳,往线板上一插,发出橙黄色的光,暖融融的。
他放在路桑脚边,路桑周身都暖和起来,忍不住问出口: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这的——”
路桑视线顿住,垂眸看着少年清隽的鼻眼轮廓,倏地心如鹿撞。
他蹲在面前,冷白修长的手指熟稔地脱下路桑湿透的鞋,放在小太阳旁边烤。
一边低沉着嗓音说:“高一的时候就发现了,后来随便打造了下,平时不想上课,又没地方去就会来这儿,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吧。”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知道。”
他抬眸看她,桃花眼缱绻深湛。
路桑眨巴了下眼,脚暖和了,连带着心也暖起来,像丝丝缕缕缠了蜜糖似的。
“有些人就爱恃强凌弱,第一次忍气吞声,第二次她们就会变本加厉,下次别那么傻,呆站在那被她们欺负了。”
小姑娘睫毛动了动,不服气地说:“我,我不傻,我只是不想那样。”
沈辞嗤了声。
察觉到他的嘲讽,小姑娘秀气的细眉皱了下。
小拳头挥了挥,抿唇一本正经地说:“真、真的,而且我也会打人。”
就那三脚猫功夫和挠痒痒似的力气。
沈辞大掌覆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勾唇说:“打不过就算了,反正……你辞哥罩着你。”
少年眉眼桀骜,透着一股懒洋洋的狂妄劲儿。
路桑忽然想到小时候,自己被班里的人欺负了,不敢告诉外公外婆,怕他们担心,也不敢告诉老师,倒不是怕那群欺凌者报复,而是怕老师告诉外公外婆。
当年因为走丢,她生病变哑,外公外婆一直很自责,所以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
她当然也懂欺软怕硬的道理,也试图反抗过,但她个子一直娇娇小小,力量悬殊,处于下风,受了委屈也只能藏在某个角落,悄悄抹眼泪,等不难过了才装作开开心心的样子跑回家。
后来她拼命努力,拼命往上爬,直到所有老师都注意到她。
那群人才收敛了不少。
小姑娘在沙发上蜷着腿,身子瘦瘦小小的。
脸蛋白净乖巧,垂着睫毛卷翘似蝶翼扑簌。
鼻尖突如其来涌起一股酸涩,眼角的一滴泪融进风里。
她唇角抿起甜软的弧度:“谢、谢谢你,哥哥。”
第48章
小姑娘声嗓音轻轻软软的,细听声线有点颤。
哥哥两个字像棉花糖做成的球在心尖上打滚。
沈辞凝着她泛红的眼尾和水润的瞳孔。
薄唇微抿了下,指尖有些无措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小朋友,怎么还哭了,倒不至于这么感动吧。一会儿主任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路桑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辞从裤兜里摸出两颗奶糖,剥开后递给她。
甜甜的奶味在口腔蔓延开,路桑郁闷的心情好多了,欣赏着西天边暖橘色蔓延的晚霞,建筑轮廓在光影中波澜起伏。
这个冬天好像眨眼就能过完。
第三次月考接踵而至。
按照成绩排名,沈辞被分到最后一间教室。
众所周知,所有差生包括年级刺头都聚集在这间教室。
考前摆烂是常态。
一中的学习氛围浓郁,其他考室的人都安安分分地翻书复习,只有这个班的人毫无纪律可言。
倏地,前门传来砰砰两声响。
沈辞单手插着裤兜站在那,光线勾勒出他挺括的肩线。
另一只手抬起来拍了两下门板,整个人看起来散漫不羁。
教室齐齐看过去,毋庸置疑地安静下来。
少年狭长的眼眸眯了下,眉宇压着一股冷戾,嗓音低磁地说了声:“谁再吵,滚出去。”
北城一中恶霸的名头可不是吹的。
大声叫嚷的人也自觉收了声,其他人动作幅度能小就小。
都默契地认为沈大佬要睡觉了。
紧接着,男生迈着慵懒的步伐,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拉开板凳,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本迷你的便携背题本,开始不知疲倦地看。
“……”
前段时间就听说沈大佬改邪归正,在好好学习了。
大家半信半疑。
如今,谣言不攻自破。
前排靠窗的角落有人低声八卦:
“你听说过许雯那事吗?”
“怎么了,她没来考试啊。”
“来不了,听说被退学了。”
“你才知道啊,学校说的是她转学了,其实是迫于第三方压力让她退学了。内幕消息是,许雯她不自量力地触到沈大佬的逆鳞。”
“不会吧,这么严重。”
……
第一道铃拉响,监考老师拿着密封袋走进来。
桌角被人敲了下,楚天阔小声说:“辞哥,我打了两份小抄,你要不要。”
沈辞念念叨叨的,像在自言自语。
楚天阔凑过去一听。
好家伙,居然在争分夺秒地背诵《蜀道难》!
楚天阔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了种打扰别人学习的羞愧感。
他紧紧捏了下拳,决定打破倒一这个魔咒。
一咬牙,把小纸条搓成团,扔后面垃圾箱了。
下午英语考完,沈辞如往常那样,单手拎着路桑的书包,往经常看书学习的快餐店走。
由于考试,今天放学比较早。
路桑没忍住在小吃街多停留了会儿。
一个脚步轻快,一个慵懒漫步,一前一后牢牢跟着。
路边的章鱼小丸子、狼牙土豆、铁板鱿鱼和滋滋冒油的烤五花散发出馋人的香味儿。
路桑要了两份章鱼小丸子,老奶奶没放支付码,只能收零钱。
路桑忘了带钱包出来,沈辞正准备掏钱,面前忽然传来几道熟悉的男声:“辞哥。”
抬头一看,都是平日那堆狐朋狗友。
自从决定好好学习后,沈辞已经许久没有和他们出去鬼混了。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楚天阔立刻说:“辞哥,我们想让路桑帮我们补课。”
“……???”
面前这一水儿混不吝的少年齐齐弯腰、低头九十度说:“路学霸,拜托了!”
阵仗十足,周围的人都投来惊诧的目光。
关键是他们手上还拿着兔子棉花糖,草莓糖葫芦,樱花味寿司之类女孩子爱吃的东西。
可谓非常有诚意了。
沈辞和路桑面面相觑。
他啧了声,淡淡说:“不知道明天还要考试啊,补课的事考完再提——”
袖子被一只细白的小手拉住。
“没、没关系。”路桑说。
沈辞挑起半边眉,“你愿意给他们补课?”
小姑娘唇角抿起温软的弧度,轻轻点头,“嗯,爱学习,是、是好事。”
“谢嫂子!”一群人欣喜若狂。
路桑被喊得不好意思,羞窘难当地拽着沈辞走。
快餐店的角落两张桌子拼凑到一起。
几个大男生跟乖宝宝似的排排坐好。
路桑去洗手间了。
沈辞点好吃的,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扫过他们手上拿的各种小零食,意味深长地说:“准备得还挺充分啊……”
把路桑喜欢的口味拿捏得死死的。
楚天阔心说,他可是用了两箱真果粒和一箱脆脆鲨才撬开的顾浅月的口风。
第二天上午考的是理综,路桑教他们的都是非常基础,并且明天考试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几个男生也挺好学,虽然提的问题都很白痴,但路桑都会非常温柔耐心地解释。
有时候太沉浸,甚至直接忽视了沈辞的需求。
啧。
沈辞舌尖舔了下后槽牙,有点醋了是怎么回事。
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路桑的后面,看起来就像揽着她的肩。
男生咬着棒棒糖,拖着低沉的嗓音,表情有点坏,“路老师,这道题我不太会。”
他凑过来,热气烘在敏感的耳畔地带,酥酥麻麻的痒。
路桑有些受不了,轻轻推开他。
抬手揉了揉耳朵,“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沈辞:“谁让你不理我了。”
那声音有点不悦,也有点像撒娇。
面前几个人表情炸裂,直到对面一记眼刀射过来,赶紧低头装作没看到,却在悄咪咪进行眼神交流:
“卧槽,辞哥什么时候这么……骚了?”
“他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和性冷淡吗?”
“九敏,如果我有罪请直接给我判刑,而不是在这被狗粮硬生生撑死。”
……
第二天下午考试一结束,路桑就把东西收拾好,匆匆赶去科技楼对面的汇报厅——校英语演讲比赛的场地。
没上台前,她一直在后台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稿子。
轮到她了,她轻轻提了口气,踩着台阶上去。
说不紧张是假的,手心里全是汗。
直到站在话筒面前,她才敢抬头看台下的人。
倏地,瞳孔微微睁大。
台下的灯光不算明亮,她一眼就看到第三排的中间位置,沈辞坐在那。
少年眉眼娇矜张扬,挑眉看着她,目光深湛流转,怀里还抱着一束小清新的捧花。
不仅如此,他旁边还坐着那群平时总缠着她补课的男生们。
人手一束玫瑰,可爱又浪漫。
长得帅就算了,还有捧花。
那一排轻而易举就成为全场的焦点。
楚天阔捏着拳头,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必胜”的动作,特别滑稽。
谁能想到,那群素来调皮让人头疼的少年有一天能安安分分坐在这,认认真真听完这场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是鸟语的演讲比赛。
路桑轻轻抿了下唇,杏眼弯成月牙。
忽然就不那么紧张了。
一个个单词从她嘴里蹦出来,虽然比起他人她的语速慢了些,但她说得很流畅,一个单词也没有错,长短句写得非常出采。
她发音也很准,嗓音轻轻软软的,听起来非常舒服,这场演讲宛如耳朵的饕餮盛宴。
第一排的评委们忍不住频频点头,眼神赞叹。
演讲进行到尾声,路桑的视线扫过那群少年们,用英语说:
-什么是青春?
-青春不只是粉笔、校服、数学题和成绩单。
-青春还可以是晚风和拥抱,是有接纳一切的豁达,是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是赤诚的心,是炽热的梦!
-是少年那干净又热烈的欢喜,是他们身上那股永远也不服输的劲儿!
……
演讲结束。
下面安静了几秒,大概是沉浸在余韵中无法自拔,伴随着一阵渺小的掌声响起,全场的掌声如雷鸣般炸裂开。
楚天阔和胖子抱头痛苦:
“呜呜呜呜你听懂了吗你就哭。”
“你他妈还不是没听懂,但我就是觉得贼他妈感人呜呜呜。”
路桑抬眸时,视线越过重重观众,心有领会似的,俩人的视线撞上。
她唇角绽开温和的笑,沈辞也宠溺地勾起弧度。
……
新的一周。
第三次月考的成绩很快张贴出来。
路桑挤到成绩栏面前。
第一个找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沈辞的。
从倒数开始,一直到倒三,都没有他。
最终掠过好几个人,总算找到他的名字。
沈辞班级名次进步了足足八十名,班级名次则进步了十名!
路桑那根紧绷的弦松下来。
他脑子好使,学东西很快。
这才补习了一两个周就有这种效果,只要继续努力,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顾浅月兴奋道:“啊啊啊桑桑,你又是年级第一,也太厉害了。”
路桑抿唇笑起来,那种开心却不是为自己。
她迫不及待地剥开人群,爬上楼,马不停蹄朝教室跑去。
恨不得化作一阵风立刻扑进他怀里。
然而到了教室门口,正好和同样步履匆忙的少年相撞。
她揉了揉小鼻尖,抬头看他。
“小同学,恭喜呀,又是咱八班的骄傲。”
少年揉了揉她脑袋,眉角眼梢都是喜悦和几不可察的宠溺。
就在今天,路桑领到了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的奖状,以及取得了高二第三次月考理科第一的好成绩。
“你也是。”路桑抿抿唇轻声说,“进步了……八十名。”
离生日那次约定的两百名还差一百二十名。
沈辞舌尖顶了下上颚,有些遗憾地啊了声,“才八十名啊。”
路桑安慰他:“很、很厉害了,慢慢来,可以更厉害。”
男生叹气一声,“还是有点难过,能安慰一下吗?”
他微挑的眉,和忍不住翘起的唇角,简直一点也不像难过。
明明是开心的。
小姑娘温软地笑了声,纵容道:“你想……要什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