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闻舟倒是饶有趣味:“这就是你昨晚跟我说那个死对头?”
“嗯嗯,爸爸,我烦死他了!在学校也是这副样子,只会拿钱解决问题的笨蛋。”
换完号码牌后,盛川野和他的保镖站到队伍中:“队长,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队长无奈摇头,带着众人前往岛峰进行拉练。
一整天下来,众人都被累得精疲力竭,戏星洲更是沾床就睡,顾闻舟嫌弃地摇头:“这种程度都受不了了,还来登什么峰?”
然后自己也倒头就睡。
一连四天高强度的拉练后,他们只需要等一个阳光晴朗的天气。
“你们运气不错,拉练结束后三天就有一个好天气,明天你们就能开始登峰了!”队长道。
登峰的前一天晚上,顾闻舟独自坐在营帐外的岩石上欣赏星空,这段时间里第一次登录上自己的社交软件,拍了张照发朋友圈。
底下立马一大堆人点赞评论。
【纪高兴:顾哥,你终于找回你的账号密码了?你现在是在哪啊?和谁一起看的?】
【宋明旭:哟,失踪人口回归了?】
【何温书:星空很美,晚安[月亮]】
【喻承载:什么时候回来?你再不回来车子都给你砸了!】
【温穗岁:这是北极吗?】
顾闻舟回了个“不是”。
【沈承晔:一般般。】
一大堆评论中,就这条最刺眼,顾闻舟无语地扯着唇角,退出去刷朋友圈。
他看到温穗岁身穿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的照片,忍不住用拇指轻抚她的脸庞。
“爸爸!你在干嘛呢爸爸?”戏星洲蓦地出现在他身后,他飞速摁灭手机,反扣到腿上:“大人的事你少管。”
“切,不管就不管。”戏星洲强行挤到他旁边,“往那边坐坐。”
顾闻舟不耐地瞪了他一眼。
分明正值酷暑,可在萨加玛塔峰,他们连说话都吐出白色的哈气,戏星洲搓了搓手:“爸爸,答应我一件事呗?”
“没门。”
“爸爸!好歹我都叫了你这么多声爸爸了,你都不先问问我是什么事吗?”戏星洲讨好地给他捏肩捶腿,“求你了爸爸,嗯?”
“行,那你说说看。”顾闻舟玩味道。
戏星洲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拿出自己用红布包着的平安符:“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住哪吧?我家住在沪市,找不到没关系,你到沪市只要问永洲律师集团,然后报我的名字,他们就会带你去找我爸,那是我家的企业。”
“这不是你给你姐求的吗?什么意思,你要我帮你带回去?你还准备继续离家出走?”
戏星洲点点头,又慌忙摇头:“是也不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登峰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你帮我把它转交给我姐。我不是个好弟弟,我甚至没认出她才是我亲姐,对着一个冒牌货喊了那么多年姐姐,还跟她一起排挤她,她、她该有多委屈啊。”
情到深处,他忍不住声泪俱下。
“两周前,她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我们家里给她找了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我朋友跟我说他以前就生过这种病,后来是他爸亲自去日光城的大昭寺一步一叩首,求来一道护身符,第二天他的病就痊愈了。”
“那你还来萨加玛塔峰干嘛?”
顾闻舟看他哭得泪流满面,头疼地揉了揉眼睛,摘下手套让他擦眼泪。
戏星洲接过手套擤了把鼻涕,然后又还给他:“谢谢。”
顾闻舟:“……”
他拳头紧攥,舔舐着牙根,强压下一股揍他的冲动,嫌恶地提溜着手套扔了。
“因为我听寺里的方丈说,只要把经幡挂到高处,神就能听见你的祈愿,我想,最高的地方不就是萨加玛塔峰吗?以防护身符不管用,我还是双层保险吧,然后我就来了。”戏星洲抽泣着把护身符放到他腿上,“哦对,还有经幡,一会儿回去我也给你。”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吗?我可没说帮你把东西带给她,你自己的姐姐自己给。”顾闻舟起身将护身符扔给他,大掌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像在揉宠物似的,严肃道:“还有,就算是道歉,你也得亲自跟她说,直到她原谅你为止,懂了吗?这是爸爸交给你的第一课。”
说完转身向营地走去,戏星洲愣愣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周身映照着一圈光辉。
下一秒。
“记得把我的手套捡回来洗干净!”
戏星洲:“……”
周围荒无人烟漆黑一片,莫名瘆得慌,慌忙道:“爸,爸你等等我爸!等等你儿子啊!”
他小跑追上去,百般恳求,一路上都是他的声音:“爸,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爸?求你了,满足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嘛……”
……
攀爬萨加马塔峰,最危险的地方在于“恐怖冰川”,它存在大量的悬冰川,并且极其不稳定,时常发生冰崩、冰桥断裂等事故,所以顾闻舟让戏星洲检查好自己的装备,以防万一。
越往上攀登,空气越稀薄,换而言之,他们的身体在慢性自杀,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都十分缓慢,有的扛不住早早用上氧气瓶。
与他们相比,盛川野的姿态可谓是十分悠闲,简直像是来游玩的,他的那些保镖们尽职尽责,轮流背着他。
“大家再坚持一下,度过前面那一点就好了!一定要按照脚印走,千万别掉队!”队长道。
然而就在众人逐个抵达对面,以为万事大吉时,地面忽然猛烈震动,队长瞳孔骤缩,大声朝顾闻舟他们喊:“冰裂!快按照脚印往前走!”
为时已晚。
顾闻舟加快速度向前跑时,背后骤然传来一声尖叫,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戏星洲从裂缝里掉了下去!
他怛然失色,不假思索地飞奔回去,在最后一刻趴到冰上紧紧拽住了戏星洲的胳膊。
戏星洲摇摇晃晃地挂在他胳膊上,壮着胆子向下一看,万丈深渊!他胆颤心惊:“顾、顾哥,我不会死吧?”
“废什么话,我不会让你死的,抓紧我!”顾闻舟撑着冰,咬紧后槽牙,使劲全身力气想把他拉上来。
“我真的害怕,顾哥……”
虽然他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真正面临时,恐惧还是不受控制地席卷他的四肢百骸。
只听见一声脆响,顾闻舟身下的冰竟也出现了裂缝!
“要不算了,顾哥你还是松手得了,不能咱俩都死啊!咱俩要是都死了,谁给我姐送护身符?!”戏星洲欲哭无泪,“你记得一定要把护身符送给我姐啊!”
“闭嘴!”顾闻舟恶狠狠道。
眼见他身下冰面的裂缝越来越宽,整个身体都是前倾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和戏星洲一块坠落下去,队长他们又被拦在对面束手无策。
忽地,他感觉腿上一紧,盛川野的保镖们组成一排把他向后拽,在他们齐心协力之下,顾闻舟和戏星洲终于被救上来。
戏星洲抱住气喘吁吁的顾闻舟:“呜呜呜爸爸,我活了!我没死,我没死!吓死我了!”
“你应该感谢他们。”顾闻舟用眼神示意盛川野的保镖们。
几人赶忙绕道跑到对面和队伍集合。
戏星洲认真地对他道:“谢谢你,盛川野。”
“别,我不是为了救你们,你们不走,我们也没法离开而已。”盛川野耸肩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狐疑拧眉:“而且你的声音也有点耳熟。”
戏星洲脸色一僵,还好有面罩挡着,没被发现异常。
“我……”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顾闻舟出声替他解围:“队长点名时听到的,怎么,你认识我儿子?”
众人都戴着面罩,谁也看不见谁的脸,只能靠着衣服辨认。
“儿子?不认识。”盛川野无所谓地收回审视的目光。
戏星洲悄悄松了口气,躲到顾闻舟身后沉默寡言。
队伍稍作整顿后,队长便让他们继续前行。三天后的晚上,他们从C4营地开始冲顶,一部分人出现了“昆布咳”,半途就被迫乘坐直升机返回加满德进行治疗,而顾闻舟也不断咳嗽,速度也缓慢下来。
“爸,你没事吧?还能坚持住吗?”戏星洲发现他的异常,关怀道。
顾闻舟摇头,眼见他们不知不觉就落到队伍的末端,戏星洲把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往前走。
“咳咳咳,别管我了,你自己先跟上队伍吧。”顾闻舟道。
“怎么可能?你刚刚那种情况下都没松手,我现在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攀登?!”戏星洲道,“但是爸,你要是实在不行的话,还是跟队长说一声,让他们派直升机过来先把你带回加满德治疗吧。”
顾闻舟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今天几号?”
“不知道,我们出发那天好像是30号?现在应该都2号了。”
2号,距离温穗岁的婚礼还有六天。
他慢慢垂下眼帘:“我不回咳咳……不回去,继续爬。”
“为什么啊?爸,你赶时间吗?我昨天还没问你,你为什么非要攀登萨加玛塔峰啊?”
“因为有必须要攀登的理由。”顾闻舟道,“氧气罩呢?”
“在包里,你等一下!”戏星洲放开他,蹲身从包里拿出氧气罩给他戴上。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保留体力进行最后的冲顶。
风吹积雪,四溅飞舞,弥漫天际。在穿过位于8790米的希拉里台阶后,他们终于艰难地攀登上萨加玛塔峰峰顶。
抬头望去,除去队长、盛川野和他仅余的两个保镖,队伍里竟只剩下三个人。
金光普照,他们就站在冷峻寂寥的珠峰之上,深邃的苍穹仿佛触手可及,眼前波澜壮阔的美景,给他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一股兴奋和自豪油然而生,戏星洲几乎语无伦次:“顾顾、顾哥!我们到了!我们登顶了!我们成功了!”
“瞎叫什么,看见了。”顾闻舟面不改色。
队长拍了拍掌,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好,首先祝贺各位成功登上萨加玛塔峰,You are all warriors!大家自由活动半个小时,然后我们就开始下去了。”
戏星洲热泪盈眶,松开他屈膝蹲身,颤抖着捧起地上的一捧雪,然后摘下面罩嗅了嗅。
“是雪!萨加玛塔峰的雪啊!顾哥!”他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他,被一把推开后又撒开欢地冲向盛川野,拉着他手舞足蹈,“盛川野,爸爸登顶了盛川野!这可是世界第一高峰,爸爸真牛逼!”
这个声音……
盛川野本来还没认出他,在听到熟悉的自称后,眼眸一点点眯起来:“戏星洲?”
戏星洲的笑声戛然而止,糟、糟了,得意忘形了!
他迅速转身将面罩重新戴上,然后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线:“戏星洲是谁?不认识,你认错人了吧?”
可盛川野早已认出他,绕到他面前道:“你竟然也跑来萨加玛塔峰了,你这个时候不应该跟那个冒牌货一起欺负你亲姐吗?怎么阴魂不散,我去哪你去哪。”
“谁阴魂不散了!我还想说你阴魂不散呢!”戏星洲不甘示弱地反驳,“我来这是为了正事,为了挂经幡,给我姐祈福!”
“你亲姐不关心,倒来给冒牌货祈福挂经幡,真有心。”他咬重后三个音节,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是我亲姐,她……她不是生病了吗。”戏星洲不自在道:“那个……你别跟我爸妈告状,等下山我就回去了,我给你跑腿一个月。”
“告什么状?”盛川野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偷跑出来的!那我可要跟叔叔阿姨好好说说了,你是怎么被我抓到,还在外面偷偷认了个爹的事。”
“什么?!你不知道?”戏星洲不可置信。
他摘下面罩,双手抱臂,玩味地侧头瞥向他:“现在知道了。”
说完迈开修长的腿向前走,戏星洲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自曝了,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早知道不说了!喂,你别跟我爸妈告状!你听到了没啊?”他气急败坏地冲他的背影竖中指。
谁知盛川野忽然扭头,刚好看见他没来得及收回的中指,眉梢半挑,恶劣道:“我不,凭什么?”
两人在萨峰上追逐打闹,其他人则忙着拍照留念,唯有顾闻舟屈膝蹲身,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百米经幡挂到最高点。
云开雾散,呼啸的风从他掌心带走五颜六色的隆达,飘向远方。
时间倒流,温穗岁在纳金山上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我的碎碎万事胜意,无灾无忧,岁岁……平安。”
……
从萨加玛塔峰下来后,盛川野又坐直升机回加满德了,戏星洲是用两个月的跟班外加一句“爸爸”才好不容易堵住他的嘴。
临走前,他看着顾闻舟的脸:“我见过你。”
顾闻舟以为又是自己的粉丝,从兜里伸出手,道:“签名的话自带笔,签哪?”
“……”盛川野唇角抽搐:“我爷爷和你爷爷认识,你爷爷葬礼的时候我去参加了,不过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顾闻舟的手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哦,不记得了。”
“你赶紧走,赶紧走吧!滚回你的加满德去!”戏星洲不耐烦地把他推上直升机。
顾闻舟也没再多停留,从大本营开车下山,分别前,戏星洲强烈要求和他吃一顿告别饭,他们来到一家火锅店,吃到中途,戏星洲上厕所,纪高兴给他打来视频通话。
“嗨!顾哥,好久不见!我们都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们?”纪高兴在俱乐部,转动手机将宋明旭等人一块拍了进去,魏安晏不情不愿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怎么在这?”顾闻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是来看宋明旭的。”纪高兴手挡在嘴边,小声道:“我也不想让他来。”
“那就让他走,少来我俱乐部污染空气,等他走后记得把俱乐部全部清扫一遍。”顾闻舟双腿交叠,漫不经心地在沸腾的火锅里夹了块羊肉卷。
“嘿,你几个意思?我这暴脾气上来了!你以为我想来吗?要不是我哥在这,你求我来我都不来!”眼见魏安晏撸起袖子就要和他吵架,纪高兴急忙拿着手机往房间里走,到更衣室后“砰”的一声关上门:“好了好了,现在好了。顾哥,你从萨加玛塔峰上下来了吧?在吃什么呢?火锅?”
顾闻舟“嗯”了声。
“看起来好香,不过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火锅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火锅的味道了吗,倒是穗岁姐很喜欢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纪高兴速即住口。
“说啊,怎么不说了?”顾闻舟云淡风轻地涮毛肚。
“也没什么……”纪高兴转移话题:“顾哥,你自己一个人吃的火锅吗?还是跟别人?自己一个人吃火锅多没意思了,回来跟我们大家一起吃吧,都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