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东宫盯上以后——和二萌【完结】
时间:2023-04-13 14:49:48

  霍成章见她贸然出房门,心里关切,却只敢小声埋怨,“虽说过了立春,外头还凉着,有什么事值当你这样跑出来?冻坏了可怎么办?”
  “女儿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霍暮吟笑着,整个身子倚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举世无双的爹爹~我来是和您商量事情的,怎么,您还不愿见我不成吗?”
  不过是担心她的身子,怎么就成了不愿见她了,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是越发见长了。
  只是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清她脸上狡黠的神色,霍成章心也化了个干净,佯装生气地道,“什么举世无双,休要甜言蜜语蛊惑你爹。究竟要商量什么事?”
  “外头不是来了尊门神吗?”霍暮吟努努嘴,“我知道爹心里有成算,可长远计,不能轻易下皇室的脸面。”
  霍成章一顿,面色严肃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日后的影响,眼下烦闷正是为此。可道理都懂,却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难不成,你想进宫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声,带着些许难以掩饰的哀伤。谁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怎么能去里头受委屈?
  霍暮吟摇摇头,葱白细长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背,挑眉笑道:“自然不。眼下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爹爹一会儿就去开府门,跪在门前向太子皇子们谢罪,只说我除夕夜便在地藏王菩萨面前发了宏愿,陛下一日未能康复临朝,我一日不嫁人,这几日陛下病重,正预备着往紫薇庵去静修祈愿一段时间,谁想竟阴差阳错,太子找上了门。”
  “不行!”
  她话音刚落,家里其余三个人便异口同声。
  国公夫人疼女儿素来是疼在心里的,不曾在口舌上有什么表达。听这话却忍不住了,当即从座上起身来,“这怎么成?我不同意,妗妗,你不能出家当姑子。”
  “也不是当姑子。”霍暮吟见她急了,忙过来搀她的手臂宽慰。
  她接着道,“只是去静修,咱们说一段时间,一月两月也是一段时间,一年两年也是一段时间。再说了,退了皇室的婚,你还指望着哪一家的公子哥儿激流勇进得罪皇室来娶你女儿不成?还是说,娘忍心看我进宫,一年都相见不了几面?左右这几年是嫁不了人的,这个法子最好。”
  霍暮吟这番说辞有理有据,将国公夫人赵氏说得哑口无言。是以赵氏虽然面色还不大好看,却也能看出些许妥协。
  “姐,你可想好了?”霍誉见他娘妥协,急了,“你要是去祈福,那可是吃不了蹄髈喝不了清酒,只能穿着灰扑扑的道姑袍子,你新做的那些衣裳首饰,可都穿戴不了了。新月楼要是新来什么好看的公子,你也要清心寡欲不能去凑热闹的。”
  霍成章目光垂落,盯着脚下的砖,缓缓问道:“你可想好了?”
  霍暮吟坚定道:“女儿想好了。”
  从前听见霍誉说的那些诱惑,她说不准还会动摇。可她已经是在宫里经历过一世的人,禁锢和争斗就像暗夜之中目露凶光的猛兽,她永远不会再踏入皇宫那座兽笼。
  大抵是她一夜之间成长了太多,霍成章投来探究的目光。
  他的女儿,如今通透而坚韧——
  也折射出他这个父亲的无能。霍成章抿着唇,心里酸涩不已。
  ·
  霍暮吟的法子奏效了,她爹捧着御赐金鞭,领着她开了府门,往中门一跪,直呼对不住陛下的厚爱。而后太子问了缘由,得知霍暮吟要出府静修祈福的时候,也沉默了。
  四皇子跳了脚,只说她们家撒谎,是藐视皇恩的欺君之罪,却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来佐证。
  此事在坊间和朝野都掀起了轩然大波,都说霍家满门忠义,知恩图报,连捧在手里怕化了的娇贵女儿都舍得让去山里静修。太子的孝名与宽厚也遍传天下,许多有识之士投到他门下做了门客,储君的位子坐得更稳了。
  惟有四皇子吃了暗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到霍家去是想抢太子的风头,彰显孝心。不妙的是,他又是个小心眼的人,此事过后便恨上了霍暮吟。
  霍暮吟对此全然不知,她不用入宫了,闯过惊险的一关,心情不知轻松了多少。
  去往紫薇庵的路上,她唇角就没落下来过,若非外头有太后派来护送的御林军,她都要哼首小曲儿应和应和这午后的春光。
  紫薇庵坐落在卧佛山上,不对香客开放,是以人迹罕至,寂静清幽。
  同在卧佛山上,大承恩寺便截然不同,占地广博,庙宇错落,香客如云,更有善男信女筹集善款,修了上山的路。仰赖大承恩寺,霍暮吟这一路上山,没怎么受颠簸。
  山里清冷,霍暮吟到了紫薇庵,便多披了一件。静云师太亲自出来相迎,将人领到了一间还算宽敞的禅房。
  静云走后,霍暮吟打发了御林军。
  琥珀止不住埋怨,“怎么让我们姑娘住这种地方,又破又小,这怎么住人?”
  玳瑁沉稳些,四处环顾,发觉此处虽说简陋了些,胜在一尘不染。于是打开箱笼盘点行装。
  她支起菱格窗,在窗下铺了条白狐皮,将带出来的素净的玉簪一支一支摆放上去,从烟碧到灵透,各色都有。
  刚要把匣子放到一边,匣子里发出了声响,好似还有东西。
  玳瑁有些狐疑,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柄细长的鱼肠匕首,转头问道,“姑娘,你带这个做什么?”
  霍暮吟正在打量榻帐,想着下回要让霍誉带些好的来挂。
  闻声转过头来,乍见那鱼肠匕首,眸光陡然一滞,随即心里轰隆隆塌陷了一块。
  回忆如潮,汹涌的浪头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是薄宣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那宫女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潜入她宫里的,某日她从乾天殿侍疾回来,刚入内殿,那宫女便从柱后冒出来,拿着鱼肠要来杀她。薄宣从天而降,揽住她的头将她摁在胸口,替她受了一剑,夺匕反杀。
  她第一次感受到薄宣冰凉的指尖和有力的心跳,也听见自己的心脏打鼓一样乱响。
  “这个,还给你。”
  事后,他任由手臂上的伤口流血,曲起一条腿坐在栏杆上,掏出巾帕,洒了热酒,将匕首擦拭得锃亮,还给了她。
  也许是那一刻月光恰到好处,将救命恩人的天人之姿渲染得夺目逼人,又或许是那双墨染的眸底写满无言的干净和虔诚,霍暮吟彻底将他定义成好人。
  初春的夜,寒凉如水。霍暮吟认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是想从前的旧事。
  她坐起身来,让守夜的玳瑁掌灯。寂静的夜里,除了早春稀稀落落的虫鸣,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倏然警觉起来。
  “谁?”
  门外传来细微的声音,“阿姐,是我。”
  原来是霍誉。
  霍暮吟和玳瑁都松了口气。
  “这么晚来做什么?”
  霍誉自小怕黑怕鬼,漏夜上山,霍暮吟心里有些紧张,怕盛京又出了什么事。
  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娘说阿姐认榻,让我送榻帐来。”霍誉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还带了点小酒,阿姐可愿赏脸小酌两杯?”
  这祈福第一日就要破戒,霍暮吟有些不愿。可肚子里的酒虫在叫,她抿抿唇,扫视一圈,见四周寂寥,荒无人烟,惟有稀疏的萤火之光晕染黄光,应该不会被别人看见。
  “好是好,得另外找个隐蔽些的地方。”
  霍誉得了应允,一蹦三尺高,载着霍暮吟,亲自驱车从小道走,准备到竹林深处去找个石台畅饮。
  他胆子极小,怕鬼怕怪,可阿姐外出饮酒的事情不宜让人知道,随从不能带,他便带了五条鬣狗防身。
  谁知霍暮吟还在车里给他说聊斋故事,吓得他瑟瑟发抖,不住地挪眼,四处环顾。
  他眼风扫过,忽而一声震惊,低喝道,“神仙菩萨!阿姐,别说了……真的有鬼……”
  他喉结一动,握缰绳的手更紧了些,只可惜太过害怕了,手里直打哆嗦,马车也有些不稳。
  他紧紧顶着青雾光影里的那抹身影——
  不远处,一个身影孑孓独行,很缓慢,却难掩桀骜与狠戾。隔着这么远,霍誉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腰扣
  霍誉是从不撒谎的,他说的话多半可信。可“真的有鬼”这件事,却是很难让人信服。
  但很快,霍暮吟就知道他这一次也所言非虚,不止拉扯的马忽然放缓速度,跟在马车前后的鬣狗也都发出了“吭嗤”的警惕声音。
  她抬手掀开车帘,借着微弱的灯笼火,看清了鬣狗的姿态,一只只弓着脊背,目露凶光,警惕地盯着前方。
  霍暮吟攀着窗沿探出更多身子,顺着鬣狗的视线看去,却见一人站在青色的薄雾光影里。
  乍见一眼,她心里便猛得咯噔一声。
  原因无他,前方的拦路人身段修劲得太过,尤其那双踏靴的长腿,让人不由自主想起薄宣。
  马儿停了下来,踟蹰着来回踱弄蹄子,不敢前行,带得车前的两盏灯笼也晃动起来。熹微的柔光像是浮在黑暗之中的碎金,漂浮跳动,难以捕捉。
  霍暮吟心中擂鼓,鼓起勇气,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只能瞧见他额前的两缕龙须长发随着竹影飘荡,至于相貌如何,一应看不真切。
  可即便看不清面容,他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实打实的,如山海大浪铺盖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阿姐,你别……别怕。”霍誉心想,他一个八尺大丈夫,带着阿姐出门,必不能叫她有一点闪失,因此即便怕得寒毛倒竖,也抬起下巴,指着马鞭颤颤巍巍问,“来……来者何人?”
  前面的人闻言,似乎才发现这里有人似的,驻足,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戴着浅金色面具的脸。
  霍誉乍一看,差点没蹦起来,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忐忑地又问了一遍:“你……你是谁?
  半晌,得不到回应。
  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眸危险而深邃,像是噬人的深渊,卷着人陷落。
  霍誉长年在京中横行霸道,人见他都要让他三分,哪里又遇到过这种“劲敌”。
  “不回答的话,别……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对方修然而立,站在那里,与夜色和竹林融为一体,不动分毫,一言不发。
  他抬手,并指,勾了勾。
  白皙的指尖犹有鲜血低落,在枯败的地上,炸开一朵朵血花。
  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他抬眼,眸子里尽映着冷漠的雾色。
  霍暮吟有些发寒,盯着他,小声同霍誉道:“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是不是该跑了?
  她还没说完,霍誉便哆嗦着吹响猎哨,趁着鬣狗嗷嗷乱叫往前冲锋的当口,拉紧缰绳调转马车,“阿姐!坐稳了!”
  这一番操作猝不及防,霍暮吟觉得天旋地转,马车里的酒瓶子也撞得咣当作响,碎得琼浆横流。
  霍暮吟呼吸之间盈满美酒的香味,把余下的半句“我们该跑了”咽回肚子里,心想霍誉也不笨,挺识时务,眼见着打不过还懂得跑。
  可很快,她便不这么想了,鬣狗的嚎叫声如影随形,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后壁那扇雕鼋鼍的黄花梨木猛然炸开!
  一阵劲风扫过,修长的手指缠绕,拢过她的喉咙,随之而来的是如水冰凉的紧缚感。血腥味剧烈涌动,盖过美酒浓香,霍暮吟的后背撞进一记劲挺的胸膛!
  她被迫仰头,浓密的睫毛扫过他锋锐的下颌线。
  空气仿佛静止了。
  霍暮吟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即便他戴着半副假面,仅仅露出下半张脸,可那张薄唇……大抵是曾经肌肤相亲,仔细感受过他的唇线,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一张薄情的唇隶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是薄宣吗?
  霍暮吟的心扑通狂跳。
  视线扫过笔挺的山根,深邃的眸瞳,最后定格在他耳际。恍若即将溺死的人浮出水面呼吸,她猛然松了口气,不是薄宣。
  薄宣的左耳穿过耳洞,常年戴着一圈银镮,后来不知为何摘下不戴。而眼前此人,耳垂上黥着一点印记,画着一个细细小小的弯月,看着不甚明显,可到底是没穿耳洞,也不戴银镮的。
  霍誉听见这后头的动作,一边驾车,一边掀开帘子望进来,看清里头的情景后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你……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把这句话贯彻到底,一边驱停马车,一边钻进车里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别动我阿姐。”
  霍暮吟有些感动,但眼下要指望霍誉,只怕两个人都要交代在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急中生智,计上心头。
  美目一瞥,佯装呵斥霍誉,手悄悄挪动,往身后探去,准备抓出身后的破碎木板扎他脚面以便逃脱。
  未想一时抓错,指尖扫过他坚硬的腰扣,不知拂过什么地方,带起一阵奇怪的触感。
  她的动作猝不及防,面具之后的眸瞳里,难以置信的目光一闪而过。他反应很快,猛然将她手腕扣住反剪在后,逼近来,收紧了掐在她喉间的手。
  功败垂成的霍暮吟来不及懊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与她的手想擦而过的是什么地方,一瞬间指尖微微蜷缩,羞得满脸通红。
  “谁派你们来的?”
  浅金色面具下,薄唇轻动,声音从容沉缓,好听得紧。
  “谁派我……”霍誉不知道他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发生了什么,听问忙睁圆了眼,连连摆手,“哥你误会了,我们就是出来喝个小酒,真的,你看。”
  他指了指角落已经破碎的酒坛,定睛一看,面容逐渐扭曲,痛心疾首,“我斥千金买的好酒……”
  霍暮吟艰难出声:“现在是心疼酒的时候吗?”
  霍誉摇头:“不是。”
  他自报家门,以示诚意,“我是霍誉,我们素不相识,什么派不派的,我就是看我阿姐心情烦闷,想带她偷溜出来喝个小酒,不知阁下是什么来路……”
  霍暮吟:“……”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聪慧,还是该说他傻。哪有穷凶极恶之徒能听你解释?还能被你问出来路?
  她挣扎起来。
  喉咙被掐得难受,呼吸不继,眼睛酸涩,流下泪来。眼泪淌过精致的脸颊,落到他手上。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看起来楚楚可怜。
  就在这时,马车四周响起穿林打叶的脚步声,一列黑衣人正朝这里快速逼近。
  十七的视线扫过霍誉,深深看了霍暮吟一眼,似乎相信了霍誉的话,又或许是没将他们姐弟俩放在眼里——
  显然突然冒出来的这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更为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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