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推华昭了!她连她的身子都没近好不好!
丫鬟已经紧紧抱着她的一条腿,死命地扯着她不许她走。
今天这场赏花宴,本就是为了给华昭肚子里的孩子找个早产的由头。年前皇后派李太医来请过一次平安脉,孩子怀上的时间改不了,就只能用了催产药。
外头早就吩咐好了,想必现下就有人去请定王妃。只要她拖住大皇子妃,也算是把这口黑锅结结实实背在了她头上。
可惜她实在低估了大皇子妃的力气。她当初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敢带着丫鬟捉奸,现在又怎么会被一个养尊处优的大丫鬟给拖住。
她猛地挣脱开来,转身就干脆利落地往出跑,全然不顾后头华昭的死活。
跑出垂花门没几步,就看到一个人溜溜达达朝这边走来的赵妍,脚步定了定,眼睫飞快眨了两下,冷声道:“这不是赵小姐吗?华昭刚才还让人找你,你快进去吧。”
“啊?哦哦。”赵妍向她行了个礼,因着华昭未出阁前还和她有几分一同玩耍的交情,倒也没怀疑她的话,“臣女谢过皇子妃。”
“进去吧。”大皇子妃看着她走进正院,露出一个得逞的轻笑。
赵父不过是个兵部侍郎,居然敢参奏她爹爹仗着皇子岳家的身份鱼肉百姓……这下好了,借华昭的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他们家一把。
大皇子妃垂着头,默默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
等到幼莲一行人到了正院的时候,就看到定王妃朝赵妍脸上甩了个结结实实的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谋害皇孙!”
赵妍捂着脸,通红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我没有!我没有谋害皇孙!”
定王妃知道不是她,毕竟这桩谋划她也心知肚明,一边疑惑怎么出现在院子里的是赵妍,一边让几个婆子把她按住。
“来人,给我把她按住,杖责三十!”
“我来的时候,郡主就已经倒在地上了……”赵妍被人死死按住,伺候她的两个丫鬟也被人绑了过来。
她朝人群中看了一圈,向与母亲交好的几位夫人投去乞求的目光,却看到她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摆明了不想掺和这件事。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凉。
母亲今日要查账,没空来皇子府,她想着来探望一下怀孕的华昭,就独自来参宴,谁知就遇上了这种事。
幼莲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前方发生的事,轻轻垂下眼帘。
她眼睫动了动,想起去岁春猎时赵妍笑着将猎物分给她,夏天两人在国公府一起赏荷,还有出嫁那日她来添妆的模样……忍不住稍稍向前走了一步。
林霓儿注意到,立刻握住她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不可。”
谋害皇孙是天大的事,不是她们能掺和得起的。幼莲的性格她了解,可眼下的情景,实在不是出声的好时候。
幼莲抬眸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最终挣开了她的手。
她朝林霓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发出低低的气音:“放心吧,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定王府同她爹爹一向不合,华昭和她更是对头,如今嫁给二皇子为妻,她们家自然也不可能和二皇子关系亲近。既如此,为赵妍说几句话,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慢着。”幼莲从人群后头走出来。
她看了一眼赵妍,将目光转回来,对定王妃开口时声音轻缓:“事实如何,目前还没有定论。赵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您对他的女儿滥用私刑,实在是不妥。”
定王妃冷冷看着她:“满屋的丫鬟都说是她把华昭推倒的,难道还能有抵赖不成?”
幼莲弯了弯唇,镇定自若地开口:“王妃此话差矣。以灯取影,亦有旁见侧出之误,又何况是眼下的情景呢。如今郡主生产,正是手忙脚乱之际,不如先等小皇孙平安降生,之后要移送大理寺还是状告御前,都由王妃自行决定。”
她说得不紧不慢,却只给定王妃留了两条路,要么规规矩矩按照大理寺的流程查证,要么就告到御前,让陛下来决断。像现在这样动用私刑,却是绝对不行。
按着赵妍的几个婆子也停了手,等着定王妃的吩咐。赵妍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唯一一个站出来维护她的人。
广济伯夫人沉默片刻,也站了出来:“臣妇觉得江夫人所言甚妥,你觉得呢?”
她看向身边的敬忠侯夫人。
敬忠侯夫人咬了咬牙,心里暗骂她多管闲事还要拉上自己,犹豫了一下,闭着眼开口道:“臣妇也这样觉得。”
若是赞同了定王妃滥用私刑的事情,能不能讨得了定王府的好不知道,恐怕明天陛下桌子上就有御史参他们家的折子了。
本着要死大家一块儿死的念头,敬忠侯夫人又点了几个人名,问了她们各自的态度。
其他人:“……”
最终都只能憋屈地跟着回答。
定王妃盯着她们看了半晌,目光又落回最先开口的幼莲身上,冷笑一声:“也罢,那就等生产完再说。”
作者有话说:
*
注1:本章中的“一柱香的时间”采用的是百度百科中第一条解释,即一柱香约等于半个小时。
注2:“以灯取影,亦有旁见侧出之误。”化用自苏轼《书吴道子画后》中“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伪斜平直各相乘除。”
以及,我终于写到这个剧情了!
从侧妃怀孕就开始铺垫,终于写到生孩子了呜呜呜,江有朝的事业线大背景和皇位争端有关,所以必须讲一下下啦(对手指)
不过这本的主线还是小夫妻甜甜蜜蜜,剧情线比重会小一点~
第66章 ◇
◎下一刻,她就坐在了江有朝的腰腹间。◎
天大的事,也没有华昭平安生产重要。
定王妃的松口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但当幼莲叫人从婆子手里接过赵妍、施芮拿出一瓶伤药的时候,敬忠侯夫人还是狠狠吸了一口气。
她偷偷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定王妃,心里暗暗觉得庆幸。好在当时没有和令国公府结亲,瞧这对姑嫂胆大妄为的劲儿,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太医早就在皇子府候着,稳婆和医女早已进了产房,丫鬟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再提着一壶壶热水进去,虽然脚步匆匆,却并不慌乱。
众人看着这副光景,都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论是不是赵妍推倒了华昭郡主,最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恙,否则陛下怪罪下来,谁都讨不了好。
幼莲先叫苦夏打湿帕子,将赵妍左脸颊上轻轻擦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伤药。
浅碧半透明的药膏覆在脸上,传来丝丝清凉之意。
一滴滚烫的泪珠落下来,砸在幼莲手腕上。幼莲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另一只手又递了一张洁白的手帕给她。
赵妍飞快擦干净眼泪,看着面前认真给她涂药的人,眼睛里又感觉湿热热的,说话时声音沙哑:“你不该为我说话的。”
她确实盼望有人能站出来,可当幼莲真的替她说话的时候,她却更害怕幼莲因为她受了责难。
幼莲抬眸,看了她红肿脸上盈着泪的眼,轻轻弯了弯唇角:“我想说,就说了,哪有什么该不该的。”
她帮过的人那样多,要是个个都瞻前顾后左思右想,岂不是整日都要陷入纠结之中了?
赵妍默了默:“……你这是诡辩。”
幼莲掩帕轻笑。
两人正说着话,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二皇子一身藏青色水光绸,向定王妃与命妇们拱了拱手,直直朝产房里去了。
定王妃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二皇子就已经撩起帘子进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众人,脸上浮起无奈:“都是快当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
虽然语气里带着埋怨,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儿还能听不出她话中的炫耀之意,纷纷附和道:“二皇子也是担心郡主安危,您该欣慰才是。”
“二皇子同郡主伉俪情深,真是让我等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有二皇子在,定能保郡主生产无虞。”
……
许是怕定王妃记恨她们刚刚没说话助威,现下一个个都嘴甜得很。幼莲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有听到最后一句恭维的时候莫名有些想笑。
二皇子是能比得过太医还是稳婆,怎么他一进去,华昭就必然能平安生产了。
她这头正天马行空地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腿站得都微微发酸,才听见产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医女走出来同定王妃道喜:“恭喜王妃,是位健康的小皇孙呢。”
赵妍立刻抬头,眼中闪过浓浓的庆幸。幼莲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小皇孙没事……
听到喜讯,定王妃的脸上涌起笑容。她看了眼身后同样等消息的贵妇人们,突然觉得她们有些烦。这么多人挤在外头,也不知会不会吵到小皇孙。
想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既然华昭已经平安生产,本王妃也就不留各位了。等小皇孙洗三之时,再邀请各位过府。”
众人识趣告退,纷纷往外走。林霓儿看了一眼幼莲,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叹了口气,陪她一起等着。施芮则始终站在幼莲身边。
定王妃冷冷瞥了赵妍一眼,语气里满是嫌恶:“赵小姐先在这儿待着吧,本王妃已经去通知赵夫人了。”
她冷哼了一声,抬脚进门。
赵妍垂下眼帘,并不接茬,只是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葱白的指甲陷进肉里,留下几个月牙状的凹陷。
幼莲知道她不想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陪着她。直到赵夫人匆匆忙忙地赶来,她才彻底放下心,将事情交给赵夫人来处理。
赵夫人搂着赵妍不住流泪,将心里的后怕都宣泄出来以后,慌忙朝着幼莲行礼:“江夫人的重恩,臣妇感激不尽,改日必全家登门拜谢。”
临走的时候,幼莲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看着赵夫人:“皇孙之事事关重大,夫人还是早些去皇后娘娘面前请罪吧,别惹恼了娘娘。”
赵夫人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就对上了幼莲清凌凌的眼眸。
“……”
她眼神变了几变,最终化成脸上一个感激的笑:“多谢夫人提醒,臣妇会亲自向皇后娘娘请罪的。”
幼莲轻轻应了一声。
等回了明方阁,她才疲惫地倚坐在软榻里,绣着牡丹花的金丝软枕垫在腰下,苦夏和迎春替她轻轻捏着腿。
本来只是去随便赴个赏花宴,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幼莲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江有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妻子窝在软榻里睡得正香,一缕青丝从鬓边跌落,最终落在红扑扑的小脸上,惹得睡梦中的人不舒服地蹙了蹙眉。
他伸手替她将那缕发丝掖到耳后,正准备直起身的时候,幼莲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的脸,语气里带着朦胧的睡意:“夫君回来啦。”
江有朝:“嗯。”
他顺势在软榻上坐下,将浑身软绵绵的人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幼莲靠在他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圆眼中浮现出一抹水色。她同江有朝说了几句话,突然凑近他的衣裳,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怎么了?”江有朝不解地看她。
“夫君受伤了吗?”幼莲的手指已经探上了他的衣领,“我怎么闻见一股药味。”
明明进门前已经沐浴换了身衣裳,居然还被幼莲闻见了。江有朝怔了一下,随即轻声同她解释:“师父受伤了,我今日去严叔那里探望了他一番。”
程定康老将军一直住在魏严那里,幼莲新婚时就跟着江有朝去拜见过一次,过年的时候她还派人给他们送了重重的节礼。
听到这儿,幼莲忍不住追问:“师父如何了?伤势可严重?”
江有朝安抚道:“只是些皮肉伤,算不得凶险,将养几天也就好了。”
他今日去严叔那里,并未提前知会他们,进了门就发现严叔正沉着脸给师父上药。见着他进来,两个人着急忙慌的,连药瓶都差点打碎。
幼莲听他描述那副兵荒马乱的场面,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师父可有说是因为什么?”
程老将军如今只是个闲人,虽说能随时进宫面圣,但手里没有官职也没有兵权,怎么会突然受了伤。
这正是江有朝不解的地方。
他当时就问出声,可两位长辈谁都不肯告诉他实情。但在他说要查探一番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反对,态度暧昧得很。
最终,他叹了口气:“师父既然有意让我自己查证,我明日就派长风去查吧。”
说完这句,他又低头亲了亲幼莲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回家后的懒散意味:“不说这个了。你今日不是去二皇子府了吗?怎么回来会这么累?”
幼莲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从头跟他讲了今日发生的事。
江有朝脸色一直不变,直到听见定王妃同她争执的时候轻轻皱了下眉头,又很快隐在了冷淡平静的面容中,半晌都没出声。
虽说白日里在外头逞了威风,晚上回了将军府,幼莲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我这样帮着阿妍,会不会对夫君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呀?”
她的声音里罕见的带着些犹豫,抬眸看向江有朝的时候,贝齿轻轻咬着朱唇,让唇色更加靡艳嫣红。
江有朝正想着此事后头的关窍,猝不及防听见她的话,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幼莲歪头看着他,手指闲着无聊,拉着他的衣袖慢悠悠地晃来晃去。他低头问了她一句,声音低沉:“若是在国公府,你还会问这样的问题吗?”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幼莲还是觉察出了他话中的不高兴,手臂搂着他的脖颈,软声道:“可是,这不一样呀。”
从小到大,爹爹都无条件宠着她,让她可以随着喜好做事,连郡主公主都不害怕。所以当和定王妃对上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影响到爹爹,随后才是夫君。
如果是爹爹,她可以毫不犹豫地随着自己的心意;可如果是夫君,她只能……
想到这儿的时候,幼莲顿了一下,看着江有朝的眼睛半天没说话。
当初她要替李承禧揭露真相的时候,夫君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后来她和梅氏起了冲突,夫君也是第一时间就站在她这边,还去找了江二叔说话;甚至连御前太监郭立是她的人这回事,也是夫君替她抹去了所有痕迹,没让寿王抓到她的把柄。
如果是夫君,她好像也可以任性……
幼莲还在沉默着,江有朝已经叹了口气,伸手捂住小姑娘蕴含着无限情绪的眼睛,在她耳垂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声音喑哑:“是,这不一样。”
“对着我,你可以更任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