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赐座。”皇后虚虚抬了抬手,端庄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宋晏宁按照礼数,起身抬头,这才算见到上首的女子。
皇后娘娘现今四十有一,只是保养得宜,看着如同二十七八的女子一般的,貌美端庄。
众人皆传当今时贵妃得宠,皇后大势已去是早晚的事,只是如今看皇后仍如同牡丹一般大气雍容,带着后宫之主的上位的威仪,嘴角挂着宽善的笑容给人和善之感。不见任何被冷落的颓气,宫女太监也是毕恭毕敬精心伺候,可见不是个争名夺利、且御下有方的。
宋晏宁也不敢打量多久,看了眼便低下了头看着前面的茶点。早先便听闻,当初程妩心悦江昼一事许多人都知晓了,皇后娘娘听言便将程妩召入宫中,怕她上次上巳节百般接触江昼,也得了皇后娘娘的注意。
皇后娘娘看着坐在下面拘谨端庄的小丫头,暗自打量,见这小丫头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肌肤瓷白,眉眼精致,还有些过于纤细的脆弱感。
想起她还是府中姑娘的时候,就听过一话上形容的娇娇女子,就是那句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不怪她那外甥会有些破例。
她当初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长乐是闺中密友,长乐生下舟之这孩子就撒手仙去了,真是让她痛心的紧,心下也是对舟之比较关心些。
皇后想着前些日子听嘉阳说的,舟之那孩子让这丫头骑长乐留给他的马驹,真是稀奇的一件事,八成是那孩子动了些心思,忙让身边的嬷嬷去打听打听,此人相貌如何?品行如何?才学如何?
谁料带回来的消息全是“娇气难养”、“身子骨不好”..........的传言。
这真是把向来处事自若的她给吓到了,舟之这孩子,早年间她送了两个世家清白,性子也好的两个丫过去让他通人事,谁料竟被他“舟之不喜娇气女子”给拒了。
在暗自打量了下面坐着的姑娘一圈,皇后难得有些郁闷的揉了揉眉心,是在不懂外甥这是何意?
嘉阳见笑着松泛道:“晏宁妹妹可莫要多想,实在是晏宁好不容易得空来了宫中,母后便想着还没见过陆夫人的爱女呢,便做主将你唤来见上一见。”
宋晏宁心思想得多些,抿出的笑意带着恰到好处的女儿家羞涩。
皇后注意得多些,她与时贵妃本就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局面,时贵妃的宫里不免有她安插的人,早些时候听到宋五姑娘的名声可都是在时贵妃宫里的,怕是傅陵在汀州的时候对人起了心思了,是以才不得诏便从北乞回了京都。
之前皇后便是知晓傅陵跟这宋五姑娘即便是赐婚了也没什么波澜的,再怎么说定远侯也不可能会被拉拢过去,况且圣上本就忌惮定远侯和一干武将,是以才偏宠时家来压制着各家世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看外甥这个态度,她就不得不留意时贵妃那边对着宋五姑娘的态度了。
宋晏宁哪知道皇后的这些心思流转,只与下面的几人寒暄周旋。
皇后头疼叹气,方才就见傅陵那阴鸷的模样一见宋家姑娘过来便缓和得如三月的春风了,看这样子,怕是不会轻易放手的性子。
看宋家姑娘礼仪行动皆有一番气韵,行动举止之间养眼得很。
看得出不是知晓要进宫临时几月练的礼仪,应是从小就习着,又想到一直远在汀州,终年缠绵与床榻,礼仪行动也丝毫不比她的嘉阳差。
可见是下了苦功夫,该学的一样不差的,至于娇气,怕只是吃穿用度上,身子娇弱,又是侯女,自是应当的,心下喜爱了几分。
宋晏宁月初在香寒上马场匆匆看了眼三皇子,这次才算仔细的看到了他,三皇子给人的感觉如崖上松,沉然的气魄少有人能及,俊脸英姿。
傅陵一身绯衣,俊美偏阴柔,一袭红衣称得人更加桀骜。傅陵只是虽没说什么,但眼中带笑,整个人是难得的柔和,让身边的傅度都忍不住打量了几眼,但又看到他变成了冷沉沉的样子,只道自己眼花。
“前些日子青浅还同我说,这从未露面的定远侯明珠美貌世无双,我还想,是如何个无双法,现今一瞧儿,果真是倾国倾城的姑娘。”
皇后见人拘谨,笑着同身边的嘉阳打趣道。
心里却已经摩拳擦掌该如何和时贵妃抢人了。
“皇后娘娘抬爱,娘娘与公主才是国色天香,端庄大气,仪态万端,冠压群芳,芙蓉如面,仪态万千。”宋晏宁回的仔细,说出来便是一板一眼的认真道。
听着宋晏宁这话像是四周静默了一瞬,连一直没看她的傅陵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她。
“呃.....?”宋晏宁见皇后娘娘似是愣了愣,又看对面的傅陵和傅度都在看她,她刚刚莫不是说错话了。
“呵....”一笑声起。
上面的皇后娘娘用手背用手背挡嘴轻笑,指间带着甲套,端得是雍容华贵。眼里脸上都是盈盈笑意。
这一下让宋晏宁原以为她说话犯了什么忌讳,但是见皇后娘娘眉目带笑,心下难得有几丝拘谨了,再看嘉阳公主都忍不住弯了弯眼浅笑着,原本脑子聪慧的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五姑娘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傅度看着对面一脸不知无措的宋晏宁打趣着。
一旁正在端茶轻吹的傅陵听了这话,透过面前有些氤氲的茶水雾气瞥了眼那姑娘,眉眼带笑,目光也好似雾气一般带着热气,傅陵看的隐晦,旋即便收回目光,无人察觉。
“晏宁姑娘真是可爱的紧。”皇后笑了笑,打趣着说,看着姑娘一脸无辜模样,说话像是呛声一般,却一板一眼,竟透出了一丝“憨”气,但对这姑娘来说,也是越加娇憨,平白惹人喜爱。
她现在也有些理解舟之,那不喜娇气姑娘的人怎的这般反常,食色性也,怕是这姑娘娇到他心里了。
“晏宁惶恐。”只怪脑子不太灵光,明白过来心中也是慢慢的羞窘,这下不是因为礼节不抬头了,而是窘迫的抬不起头了。
皇后见状,又是连连发笑。旋即又怕真让人不好意思而怕了她,便问了平日读的什么书,跟着老太傅可有些什么趣事之类的。
宋晏宁一一答应,老太傅教导宋晏宁教导的好,再加上她自幼去了汀州,也算“走万里路”,对比没踏出京都的姑娘来说,自然多了几分见识。
所以一些各地轶事风俗也算答得上来,还有些话头可以多加些说几句,虽了解的多,但言谈谦逊,让皇后对她心中的喜爱增了许多。
皇后旋即开口笑着说了道:“这话头倒是让我想起舟之那孩子了,自小也是非得说什么走万里路,倒是有些相似呢。”
傅陵闻言眼底一沉,这话的暗示太过明显,宋晏宁面上闪过一丝羞赧,皇后自然不知她可以接近江昼只是有别的原因,怕是以为她与江昼之间有些什么。皇后没留意下面几个小辈面上各自划过的心思,自顾自说道:
“说来也是,好些时候未曾见舟之那小子了,近来可是在忙些什么?”说完暗暗留意下面那垂首规范自成风景的宋家姑娘。
见这丫头听见舟之毫无反应,不禁纳闷,莫不是她猜错了,或者这丫头还没将外甥放在心上。要是后者,那真是稀奇了,还能有人不喜她那外甥,但看小姑娘这般娇气滴滴的,身份也不差,想来不喜那冷冰冰讨人嫌的性子也正常。
皇后心下暗自叹气。
傅度道:“禹州水患事情还未了,近来是在做善后呢。”
“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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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姑娘,昭仪娘娘那边派人过来了。”
见宋晏宁从皇后宫里走了出来,岸雨连忙上前扶着人说道。
宋晏宁闻言抬头见两人几步之外,规规矩矩的站着一宫娥,宋晏宁面淡的勾唇一笑,还是老熟人——青果。
青果上前恭敬道:“五姑娘可算出来了,昭仪娘娘那边催得紧,说是想念五姑娘呢。”
许是在宫中,还是在皇后的宫门口,青果的礼仪倒是比之上次定远侯府恭敬了不少,怕是生怕落人口实。
见上面这宋五姑娘没理人,虚虚弱弱的由人搀着往往嘉庆宫的方向走了。青果眨眼,掩下些许不满,忙起身抬腿跟上。
嘉庆宫是北侧的宫殿,规格不算多大,但是胜在位置较佳,靠近宫湖,景致怡人。
宫院里种着一株较高的木棉花,这个月份正好开得灿烂,朵朵似火。因为有身子的原因,宫里没有点上怡人安神的香,倒是四面窗子透亮通风。
“声声可来了?”听见外头的动静,一声轻柔的声音从殿里响起,站在殿外抬头就可见殿里的的模样,宋苡熙和宋苡绮正簇拥着宋苡月坐在的软榻上,旁边端坐在的一边楠木椅上邱氏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般,面带春风。
“是呢,大姐姐可是想声声了?”
岸雨就见扶着的姑娘,一改一路上对青果的搭话冷冷淡淡的模样,一手由她搀着,一手用绢帕掩嘴娇笑回道。
走到人前,宋晏宁规规矩矩的行了宫礼:“臣女拜见昭仪娘娘。”
旁边的宋苡熙捏了下手帕,微微抿嘴。这大抵就是是身份不同,五妹妹方一进宫,便有人引着去见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三叔有侯爵在身,连姑娘在外见礼都是自称“臣女”,而非她们五品及以下的官员的家眷只敢自称“民女”。
在殿中的众人哪管宋苡熙心中的千思百转,宫侍常年呆在宫里,现下自然好奇的暗自打量着这传说中的宋五姑娘,各怀心思。
宋苡月是算是宋家的庶长女,比宋晏宁大了将近十岁,当初宋晏宁去汀州便有七岁了,宋苡月便是双九年华入宫的。
明明是生在京都,但养在汀州几年,宋苡月倒像是汀州出来的女子,如烟雨般的细胧,轻蹙浅笑自带着汀州烟雨养得出的柔美,细眉粉唇,自带韵味。
宋苡月启唇巧笑道:“你可莫要贫嘴,快些起来,咱们姐妹相见何须这么多的虚礼。”宋苡月笑盈盈道。
宋晏宁抿唇回笑,眨了眨眼道:“礼不可废,矩步方行。”
宋苡月见宋晏宁这般娇俏亲昵的模样,跟汀州的时候别无二致,难道青果这小蹄子专给她传胡话?
还没寒暄,宋苡月只让宫里的大宫女青莲先侍茶,然后才看着宋晏宁笑着佯怒道,“就你这些酸文多。”
宋晏宁倒是没见过宋苡月这般亲近的宫女,便是青果也是汀州的时候就跟在宋苡月身边了,这个新的心腹,是叫青莲?不由多看了一眼。
宋苡月旋即脸上稍微正色问道:“皇后娘娘叫你此去是为何?”
听这厢话一出,静了一瞬,旁边的邱氏几人也忙仔细听着。
“晏宁过去便只是闲聊了几句,大抵是皇后娘娘也好奇我长何种模样。”宋晏宁面上不设防打趣道。
宋苡月听此也只是细眉微颦,皇后深居简出,与圣上有隔阂,但凤印却是拿得稳当当的,便是时贵妃也不能从她那讨得分毫便宜。可今儿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召见侯门之女倒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苡绮有心与大姐姐在打好关系,见宋苡月这般深思不语,便有些暗示问道:“大姐姐可是与皇后.....”
宋苡绮也是及时的止住了话头,见宋苡月挥手让宫侍退下,接着问道:“莫不是皇后娘娘与大姐姐有何过节?”听闻宫中尔虞我,大姐姐日子怕是不好过。
邱氏闻言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这些日子被喜悦冲昏头脑,现下也开始担忧起了这龙嗣的能否安全降生。
宋苡月见两人都这般问她,现下都是自个的娘家人,便也直言道:“皇后倒是与我无甚过节,只是这皇后不受圣上不喜,我靠圣上的恩宠过日子,自然是要懂圣心,少于皇后娘娘往来些。”
她没有时贵妃那般的母家,怎敢有一丝丝的不顺圣心。
“那怎的嘉阳公主还这般受宠。”话都说道这茬了,宋苡熙便适时提出不解。
“子女自然是不一样的,圣上怎会无辜迁怒,况且嘉阳公主还是圣上的长女,地位非凡。”
“呀,那晏宁过去见皇后娘娘,这不让你在圣上面前为难了?!”邱氏顿时想到这层关系,难怪方才大姑娘忙让人去请晏宁过来。
宋晏宁稳坐在旁边的楠木圈椅上,闻言眼底闪过暗芒,抬头望向众人的时候却是娇颜上挂了惊愕和不知所措。
“皇后娘娘莫不是故意如此.......”宋苡绮小声道。
“四姐姐慎言。方才我见皇后娘娘待人宽和,不是那般给人使袢子的人。”宋晏宁出声道。
邱氏护女心切,一听不大乐意了:“晏宁,你出身高贵,不懂你姐姐们的如履薄冰,可切莫让你大姐姐难做。”
“就是啊......”宋苡绮嘟囔道。
宋晏宁心下嗤笑,倒是懂了上一世这二房怎么跟时家狼狈为奸的了。怕是这宋苡月终于揣测到了圣意,暗联了时贵妃,再让二房配合时家和圣上,买祖求荣,将祖祖辈辈世代的功勋都染上了污名!
谁能想到呢,这位昭仪娘娘,看着轻柔婉兮般的人儿,是比二房任何一人还狠厉吃人。
这宫中真是会吃人啊,专吃人的良心。
宋晏宁面上带着些刚好捕捉得到的歉意:“二伯母和大姐姐在汀州看顾晏宁的情谊,晏宁始终记得的.......”
宋晏宁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有些诚恳道:“当初回来听闻母亲帮助大姐姐打点了许久宫里的人,晏宁还庆幸幸好大姐姐过得不错,现下可见大姐姐也是难做人的,大姐姐放心,晏宁自然听你的......”